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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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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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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

(一)

“乐乐怎么不动了?”大清早,燕儿一边给鹦鹉换食,一边自言自语。硕大的金色笼子里一黄一绿两只鹦鹉,黄色的纯黄,没有一丝杂毛,站在横梁上。绿色的有着孔雀一般的花纹,可是在笼子的底部躺平了。它们的名字分别叫做欢欢和乐乐。

奶奶过来看看笼子里的情况说:“拿出来试试看能不能活?”

燕儿不敢去抓乐乐,奶奶叫她打开笼子,把手伸了进去。

所谓的抢救不过是把鹦鹉放在地上,用一个塑料盆盖住,然后不断地向地面一开一合,发出砰砰的声音,类似于人类医学的心肺复苏抢救。可是抢救是无效的,乐乐还是纹丝不动,连爪子都是硬邦邦地保持原有的姿势。

奶奶说扔掉吧,已经断气了。

燕儿不敢相信是真的,那么活泼可爱的乐乐怎么能够说没就没了呢?她不肯扔掉坚持说:“奶奶,万一活过来了呢?”

奶奶说:“怎么可能呢?这样子都活不过来,就是必死无疑了。”

燕儿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那欢欢怎么办?她会很孤独的。”

爷爷过来说:“我再买一只与乐乐一模一样的,可是你不许再叫同学过来玩了。”他望向笼中的欢欢说:“如果不是丹丹下手太重,也不至于这样啊!”

燕儿难过得早饭也不想吃,坚持要把死去的乐乐去埋了,被爷爷劝阻了,死去的鸟儿有细菌,不要去接触才好。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乐乐被奶奶扔进垃圾桶然后丢到了垃圾箱,似乎自己和乐乐的故事准确地说只有十天的光景。

十天前,爷爷提着装着两只虎皮鹦鹉的鸟笼进了屋,正好是个周末,一家人都在,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按照燕儿的意思,一个叫做欢欢,一个叫做乐乐,有了欢乐,家里就有了笑声,家里的话题也有了更多的交集,燕儿便自然而然跟着爷爷学起喂鸟了,到后来变成了爷爷跟着自己学了。

鸟笼设计得非常科学,两根木条支棱在笼子中间,鹦鹉可以踩在上面,一个草编的鸟巢,鹦鹉可以在里面休息,通常也在那里磨牙,还有两个食盒,一个装水,一个装食物,笼子的底部还有一个可以移动的托盘,鸟粪和残渣通常都会落到上面,清理起来会很方便。鸟的粮食有三袋,店主说可以混合小米吃,还可以吃苹果、芝麻,燕儿都照办,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托盘,换水换食,乐此不疲。有了鹦鹉的陪伴,爷爷奶奶不再像以前那样要出去找乐子,呆在家里的时间变多了,尤其是奶奶,和它们混得很熟了。只要呼唤它们的名字,便会目不转睛地望向她,或者啼叫着或者拍打着翅膀或者走向她表示亲热。

燕儿是一个初入社会的职场新人,为了隔着单位近,所以选择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家里有一个做饭的阿姨帮忙料理生活,除了自己,和老人作伴的主体就是鹦鹉,当然还有一缸游弋自如的金鱼,十几盆或白或粉或红或黄的蝴蝶兰,爸妈呢,则住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中心享受工作和生活,不定期过来看看。

(二)

燕儿为了喂鹦鹉,在抖音里学习了许多,比如每天要放它们出笼多久,怎么训练它们的飞翔能力,吃什么食物科学,怎么用鸟语软件和他们交流,让爷爷奶奶平添出许多事情来。最难的就是放出笼子后怎么归位的问题。鸟儿不过只有两个月大,相当于人类的两岁,特别好玩,出笼了就不想进去,为此爷爷奶奶伤透了脑筋,后来琢磨出一个方法,那就是用盖剩饭剩菜的纱罩罩住小家伙,再把纱罩范围缩小,用手伸进去活捉,当然小家伙的嘴特别厉害,咬起手来还真疼得不行。但是似乎也只有这样,小家伙才肯就范,请君入瓮是行不通的。有时候爷爷偷懒,便不放小家伙出笼,而是把笼子放在小推车上,到小区里观光,这个时候也是鹦鹉开心的时刻,因为小区里树木葱茏,百花争艳,百鸟争鸣,人来人往,总有它们能够互动的元素,小家伙喜欢自然界里的一切,跳跃着,欢唱着不肯回家。当然除了碰到虎视眈眈的野猫除外。

昨天爷爷奶奶出去走亲戚,就剩下燕儿在家,而同学丹丹不期而至,燕儿虽然喂食很有心得,可是对放出笼子怎么归位却是小白,鹦鹉就是不听使唤,丹丹急了,拿起条毛巾就开始了抓捕行动。首战告捷,乐乐在停留在水龙头的瞬间,一下子被大毛巾罩住了不得动弹晕头转向地被塞进了笼子,接下来欢欢就比较辛苦了,它到处飞,不肯轻易停留,一共扯掉了它的四根羽毛才收入囊中。

一直让人担心的是欢欢,毕竟四根羽毛的掉落让丹丹都有些于心不忍,经过一下午和晚上的观察,它似乎越挫越勇,谁知道乐乐怎么就毫无征兆地突然暴毙呢?

此时燕儿自然不会告诉丹丹实情,只是呆呆地看着欢欢,因为它也是呆呆的,仿佛大病一场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塑。爷爷虽然联系了商家会再配一只过来,可是要明天到货,这一天便显得特别漫长。两只鹦鹉早已经习惯了耳鬓厮磨形影不离,如今的欢欢不愿意动,不愿意吃东西,它的心肯定在滴血,只是无人能知。而窗外的暴雨狂风尤其猛烈,带出去散散心也成了奢侈,欢欢注定要承受生命之痛。燕儿忽然有些埋怨爷爷买鹦鹉了,十天前还是那么欢喜地迎接它们的双双到来,转眼之间就只能百转千回地看着一只鹦鹉的形单影只。

燕儿的情绪被鹦鹉弄得十分低落,加班也没了兴致,呆呆地陪着欢欢,不知道如何是好。其实她不是第一次经历动物的离去,比如她喂过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白兔,那真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红眼睛、三瓣嘴,长耳朵,短尾巴,可惜只喂了五天便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有一只小鸭子,也没能活过十天,每次她都会难过,那种难过是难以形容的,像一根刺扎进肉里,疼得钻心,就是那根刺被拔了出来,依然会有伤口在那个位置,稍不留心触及就会疼痛一回。

雨停了,燕儿闭着眼睛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还有不知道谁家的门窗被拍打开合的声音。也许是因为风实在太大,雨被吹散了。

(三)

店家很快就送来了一只通体黄色羽毛覆盖着点点绿色翅膀长尾巴的鹦鹉,个子比欢欢稍微小一点,爷爷给他取名喜喜,把它塞进笼子里,它飞到一根横梁上站着,与欢欢保持着绝对的距离,而欢欢对这个不速之客也很谨慎,完全没有招呼的意思,整整一个上午,两只鹦鹉背对着背站着,一直僵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也许是对峙得太久了,欢欢终于说话了,可是喜喜依旧毫无反应,欢欢有些无趣,倒立着到食盒里吃东西,打了个饱嗝,百无聊赖地沿着笼子的不锈钢丝往上爬。以前它和乐乐在一起时最喜欢用嘴叼着开关食盒的栅栏门往上提,因为还有一个机关卡住依然会落回原处而发出砰砰的声音,只有主人可以滑动那个机关让食盒拿出来,自己是办不到的。可是乐乐走了,自己便有些害怕还是那样做,那是一种释放要飞出去玩的信号,真的飞了出去再回归笼子,主人如果一时不慎,乐乐的悲剧就会重演,所以它不再重复这个游戏,纵然它发现了这个机关。可怜的乐乐不知道它在玩什么,一直都没有学会就先走了,遗憾总是不期而至,想必这只喜喜也是一只呆鸟,拖着那么长的尾巴便是证明。

燕儿的办公室里突然多了一位客人,那是同事带来的大鹦鹉,这一只可非比寻常,能够说话,据说价值几千,它根本不需要笼子,总是择高而立俯瞰众生,那是多么霸气的存在。而这个同事是个叫做超超的男孩。

听完燕儿的讲述,超超平静如水:“你想多了,鹦鹉哪里有那么多多愁善感,只要吃饱喝足,有玩的伙伴就够了,才两个月大的,更加对伴侣没有特别要求。”

燕儿直到回到家看到欢欢和喜喜,才相信了超超的话,确实经过一天的磨合,因为欢欢的主动,喜喜和它经常一起拥抱和亲吻,为彼此梳毛,俨然是一对老夫妻了。自己确实想多了,动物哪有自己内心的那些小剧场,一遍又一遍地重放着那些剧情片段,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燕儿削了一点苹果喂它们,它们欢叫着扑打着翅膀,仿佛什么事情都是过眼烟云。想必喜喜早已经忘记了和自己在一起的伙伴,欢欢更是活在当下的洒脱。

欢欢确实没有太多的想法,比如乐乐的离开,就那么一段时间的迷茫,很快就清空了,来了喜喜,新的生活便拉开了序幕。它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老是喜欢回忆过去。爷爷奶奶看电视总是挑着那些过去的人和事看,尤其是奶奶,看到动情处,还眼泪汪汪的。爷爷奶奶平常讲话的内容也是几十年前的人和事,有时候还争得面红耳赤,真是太内耗了!今天跟着爷爷出去散步,爷爷在一旁练着太极拳,被蚊子袭击得招数尽毁,自己呢,则完全无感,就算一只大花猫在笼子边示威也习以为常,有了笼子的保护,它可以做到百毒不侵,更何况那些小朋友过来拍打笼子的,想办法抓尾巴的都是徒劳,自己自然是毫发无伤。而喜喜初来乍到,一切都要自己传帮带,不过它还好,适应能力挺强。当欢欢看到一个年轻人踩着一辆自行车,拖着一条拴着绳子的狗奔跑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那条狗多累呀,它的主人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四)

天,忽然黑了下来,随着几道闪电,几声闷雷,雨便瓢泼而下了。

欢欢看着鱼缸里的鱼游得不急不慢,火焰龟浮在水上一动不动,像极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喜喜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慢生活,它有些想飞出笼子,不断地寻找一切可能,这里用嘴啄啄,那里用爪子挠挠,一下子发现了食盒那里的机会。乐乐飞出去的后果不堪回首,欢欢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后怕,它告诉它了一切,既然主人让我们安分,我们就顺其自然,你一只鹦鹉能起什么风浪,何必呢?

爷爷又开始和奶奶说过去的事情了,自己祖辈的房子是如何地高大庄严,有牌楼,有石狮子,还有几出几进,相当于现在一所小学的占地面积了。为什么就没有守住拆了呢?奶奶也在说自己家里曾经的辉煌,现在的哪个公园都是她家的,哪条街的店铺也是她家的,为什么就没能守得住呢?不知道多少代的积累,不过一两代人就败光了。

欢欢和喜喜窃窃私语,这些自己都听腻了,总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真没意思,喜喜第一次听,倒是觉得新鲜。它问燕儿什么时候回来,欢欢说好像听了爷爷接的电话中有一嘴,下午有大领导来视察,午饭前要回家换衣服。为什么早上不穿要穿的衣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换呢?喜喜有些不解。欢欢说人类就是这样,总是有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两个人说话间,门就开了,燕儿果然回来了。

燕儿穿着一条露肩的花色长裙,就是早几天才买的,听说价值不菲,欢欢有些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天天换着衣服穿,燕儿的衣服没有一天是重复的,好像昨天是一套西装短裙,还打着领结,配着同样色系的发饰和同样色系的鞋子,好看是好看,可是上衣和短裙也太短了,腰和大腿都暴露无遗,现在还不是很热,似乎与季节有些不协调。前天是一件做工考究的短款旗袍,那种高腰开叉的和镶嵌着镂空丝线花朵的设计,把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地暴露。大前天是一件胸口开得很低的T恤,胸脯好像要从衣服里蹦出来一样,配了一条破了洞的牛仔裤,让欢欢看了很难受,我们鹦鹉如果羽毛不盖住身体,或者弄点窟窿,别提有多难看了,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裸露呢?他们究竟是怎么审美的?

欢欢和喜喜同时向燕儿打招呼,可是她视而不见,火速进了卧室,好一会儿才出来,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衬衣,一条蓝色西裤,与平时的装扮大相径庭。奶奶要她在家吃午饭,她大声说不吃了就甩门而去了。

爷爷说:“燕儿什么都好,就是太毛躁了,何必那么急呢?一定会回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燕儿就火急火燎地开了门,拿了一把伞又冲了出去。

欢欢和喜喜讨论着燕儿,的确没必要把简单的事情做复杂,既然知道下午有视察,早上就穿白衬衣去上班好了,不然也不会丢三落四的。

(五)

“你看你这老头子,冰箱里还囤着过年前的鸡鸭鱼肉这么多,还有一大袋板栗,说了送些给邻居,你就是不同意,好了,都过期了,浪费啊!”奶奶一边清理着冰箱,一边又数落着做饭的阿姨没有责任心。

“你为什么非要买两个冰箱,不就是为了囤东西吗?有什么可说的?人家只在你家做饭,又不帮你管家,厨房里的冰箱已经够大了,谁会注意客厅里还有一个呢!”爷爷分析着原因。

欢欢告诉喜喜,主人家里每天都要浪费东西,比如吃不完的剩饭剩菜,阿姨做菜总是六个以上,说是为了营养搭配,明显吃不完,只能白白地进了垃圾桶。比如鱼缸里有两只火焰龟,每天都要捉出来另外喂食,吃不完也扔了,比如给鹦鹉喂的食物,其实第二天还可以吃,可是当天没吃完都倒掉了。

喜喜边听着欢欢说,一眼看到爷爷开门,做饭阿姨进来了。阿姨进来就脱鞋换鞋,被奶奶说了一通,换鞋在门外,老是不长记性,然后给她一双家务手套戴上,说了一下冰箱里食物的问题。

阿姨很快就做好了六道菜,香气扑鼻,欢欢的口水都流了出来,喜喜也欢叫起来。爷爷奶奶和阿姨都有专门的碗筷,还有一双公筷,吃起饭来特别麻烦,吃完饭又是专门的杯子,阿姨泡好茶盖好盖子递给爷爷奶奶,再去厨房洗碗做卫生,整个流程如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已经训练有素了。喜喜在一旁大声叫着,为阿姨打着抱不平,没有人理会它说什么,只有欢欢在一旁说:“做饭阿姨价钱不低,主人不用也浪费了。”

喜喜问:“都是有手有脚的,还有儿有女,为什么叫别人做事呢?”

欢欢似乎更老道:“我看人有钱了都这样,你是见识太少了!”

“你才来十几天,究竟还见到了什么?”喜喜很是诧异。

“等你多呆几天,自然就见怪不怪了。”欢欢扑打着翅膀。

阿姨走后,爷爷奶奶睡午觉了,窗外有鸟儿的叫声,它们听得真切,似乎是呼朋唤友的意思。要出去玩只能等爷爷醒来。

终于爷爷醒了,他每天下午都要到小区里打太极拳,那个时候便是鹦鹉休闲的时光。每天欢欢都会听到各种故事,之所以喜欢出去,也是因为故事每天都是新的,它告诉喜喜一定要认真听人类的故事,很多都不可思议。

今天的太极拳选择在开满睡莲的池塘,睡莲其实还是红色更好看,可是现在人类不知道发明了什么技术,粉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都有,唯独没有红色,总感觉少了那么一点意思,就像塑料花一样没有什么生气,绿色的叶子反而更抢眼了。欢欢发现,睡莲是很神奇的植物,上午开,下午和晚上都是闭合的。所以现在都是闭合的状态,显得整个池子更是绿肥红瘦了。

两个女子从栀子花丛经过,栀子花是白色的,并不见得有多好看,可是它的香味却是沁人心脾。可是这袭人的花气并没引起她们的兴趣,她们正在热烈的交谈,一旁的看起来三四岁的孩子从小单车上下来,他带着一顶卡通小草帽,拿着地上的小树枝来耍鹦鹉。欢欢和喜喜毫不理会,因为树枝很短,根本触及不到,它们闻着栀子花香,听着两个女子说故事。

(六)

一个女子戴着一顶花草帽,与那个孩子的帽子有着同样的色系,应该是母子关系,她面白如纸,容颜有些憔悴,吐槽说老公本在一个国企做项目经理,因为人际关系难处理而心力憔悴,一气之下辞职创业,老公跑销售业务,自己做财务做内务,辛苦程度不言而喻,正好碰上疫情三年,不到几年钱没赚到,现在只能吃老本了,而两个孩子的养育成本很高,感觉真是迷茫。

另一个女子瘦得让人担心,脸色蜡黄,据说是一位大学老师,可是因为家庭原因和科研压力太大,也一咬牙辞职了,全职带两个读书的娃,照顾四个三天两头住院的父母,依然感觉每天很累。老公是做人工智能的,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自己再怎么累也要坚持,只能为他撑起大后方。

欢欢注意到,身边的芭蕉花开了,是像向日葵一般的黄色,之前另外几棵开了一批红色的,已经谢了,而取而代之的是凋谢的紫色小花,让人误以为芭蕉花谢了之后又开出了紫色的花朵。她不明白人类怎么有那么多烦恼,工作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创业?大学老师有必要辞职吗?孩子都念书了,还要带吗?父母病了,不是有医生和护士吗?中年辞职,多么不明智啊!连鹦鹉都能想明白的东西,他们怎么就那么自作聪明呢?

喜喜听了问欢欢:“男人和女人哪个更累呢?”

欢欢不屑地说:“其实都不累,好多都是自找的。至少他们比我们动物更有能力,动物们天天都在为了生存问题而忙碌。”

喜喜点点头:“他们太不知足了!”

两个女子很快就带着孩子消失在视线中,又来了两个女人。这两个满面春风,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还特别为欢欢和喜喜来了个特写。

一个穿着短袖T恤和长裤的短发女子说:“我们好久再去那里去看脑瘫孩子呢?已经好久没有去了!我这次还是带点米面油,你呢?”

另外一个微胖的穿着半身裙女子说:“我看下周吧,我小孩有一些小了的衣服带过去吧,别浪费了。那个爱心组织真不容易,都十年了。那些脑瘫孩子的父母为了给他们治病真是倾家荡产,好可怜啊!想起我们的家庭,真是太幸福了!”她看向鹦鹉说:“我妹妹家喂了一只鹦鹉五千多,天天穿着纸尿裤在家里飞,喜欢站在她和老公的头顶。”

短发女子说:“她愿意和你一起做公益吗?”

微胖女子说:“她对做公益没兴趣,对动物倒是有兴趣,喂了八只猫,一条蛇,一只鹦鹉。对生孩子倒是一点兴趣没有。我舅舅舅妈都急死了。”

喜喜问欢欢:“为什么脑瘫的孩子治不好呢?”

欢欢似乎什么都懂:“好像许多病都是治不好的,就像爷爷奶奶,每天在吃药,坚持几十年了,不然早就死了。”

喜喜拍拍翅膀:“这两个阿姨真有爱心啊,一直去看那些可怜的孩子。可是别人对自己的同类怎么反而没有兴趣呢?”

欢欢说:“其实我看人类越是付出爱的好像越开心,他们说爱出者爱必返。但是现在总是越来越局限于动物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爷爷打完了太极拳,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他沉醉在别人的溢美之词里,什么仙风道骨,什么宝刀不老,欢欢和喜喜都不懂什么意思,但是看到爷爷那么高兴,肯定是好听的话。

(七)

回到家,奶奶兴冲冲地递过来一封信:“你看燕儿要到北京比赛了!”

“你怎么能随便拆燕儿的信件呢?”爷爷有些嗔怪。

“我问了燕儿,要我拆开看看。”奶奶连忙为自己正名。

爷爷放下鸟笼,展开信纸一看“青春万岁”活动赫然在目。这是在国家教育部、原文化部关心并支持下成长起来的大型中青年国际系列活动,现由中宣部作为指导单位,中国文化产业促进会文化教育专业委员会及全国艺术成果展演管理办公室主办,已成功举办了20届,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档次最高、最具权威性的中国中青年美育选拔展演活动。涵盖了艺术评比、艺术讲座、艺术交流、艺术演出为一体的,以青年为主体参与对象的著名品牌活动,纳入国家艺术素质认证,颁发的证书受国家承认,助力学业。拍摄制作近百部mv成功上映多部院线电影和大型史诗电视剧,并多次出色完成了中国同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俄罗斯、欧洲、亚洲各国间的出访及文化艺术交流和演出活动,国家有关领导人对青春万岁的发展与成长给予了极大的关心和支持。

青春万岁历经十九年的磨练与沉淀,已经发展成为师资力量雄厚、展示平台国际化、赛制体系完整、艺术人才孵化系统成熟、艺术新星推出形式多样的国际化品牌活动。截至目前,赛事已扩展到全国28个省、涵盖320个城市,参与3000万人,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强大的影响力,同时增设美国东部、韩国、香港等分赛区。

爷爷扶起老花镜继续看下去,到北京四天,自费活动经费大几千,到最后还是落实到了钱上。他叹了口气:“老婆子,我看去北京的费用我们出了吧?”

奶奶皱起了眉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样的比赛有价值没?”

爷爷一边削着苹果放进食盒喂鹦鹉一边说:“欢欢、喜喜,你们说有价值没?”

“没价值!”欢欢吃了一口苹果,喜喜跟着说:“没价值!”也吃了一小口。

爷爷似乎成了翻译说:“鹦鹉都说有价值,肯定有价值,没有价值为什么要组织比赛?燕儿如果出了名,在单位不是更亮眼吗?”

奶奶叹了口气:“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你呀,总是在乎几个小钱!舍不得投资怎么可能有未来?”

“你看我们燕儿,用了多少钱了?一两套房子的钱都花掉了!钢琴、画画、高尔夫,都是烧钱的玩意儿!”

“哪家的孩子不这样?你呀,要改变观念!”

“我还真是落伍了,像燕儿这个年纪,我孩子都好几岁了,照样上班挣钱,自己一个钱都舍不得用,她现在就上个班还喊累,用钱是不眨眼,也不想嫁人,总是说没人养得起她!”

“她能上个班就不错了,不知道有多少啃老族呢!”

“要是换成我们那个年代,不工作不结婚不生娃,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现在好像倒是成了优秀青年了!”

(八)

“燕儿,到北京比赛,爷爷出费用!”一回到家,燕儿就被爷爷奶奶给包围了。

燕儿把信纸拿过来粗略看完噗嗤一笑:“爷爷,这都是交智商税的,您也信?”说完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她到书房很久才出来拿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说:“爷爷奶奶,我健身去,打电话接不到的,你们早点休息!”话音未落,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在爷爷奶奶看来,燕儿的时间不是工作就是健身和看手机,似乎没有什么其他项目,当然一早起来喂鹦鹉倒是成了必修课。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背地里总是讨论一番孙女的终身大事,然后面面相觑没了下文。

“你看这人老了,真是没趣味,儿女都不愿意同住,孙女就更勉为其难了!”奶奶说起来有些伤感。

“如果不是隔着单位近,她也不会同住的。”爷爷补充说。

“社会真是变了......”奶奶开始了碎碎念的模式,一发不可收拾。爷爷闭着眼睛没有答话,不知道听了还是没听。

欢欢和喜喜窃窃私语道:“爷爷奶奶真的很寂寞,儿子和媳妇都住在另外的城市,没什么人过来,家里太冷清了。燕儿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在家,在家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了。”

“难道爷爷把我们买回家,是为了拴住孙女?”喜喜有些意外。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奶奶说要感谢我们,否则燕儿更不着家呢!毕竟燕儿想训练我们说话,时间就多了些。”

“人话很难学吗?我真不想学。”喜喜有些慵懒地说。

“肯定难学啊!燕儿每天在临睡前总是重复着你好,你难道不知道意思吗?”

喜喜说:“你喜欢学就学吧,我反正不学,我只想简单的生活。”

让喜喜开心的永远是户外时间,比如第二天爷爷兴致大发,下着濛濛细雨,还打着伞提着小鸟笼到小区里走一走。

小区里的树木简直太多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绿的黄的,不一而足。红色的杨梅果子熟透了落了一地散在草丛里,简直是暴殄天物,喜喜恨不得飞出笼子去啄一啄。白色的栀子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黄了,香气也淡了。粉红色的木槿花正是开得热烈的时候,可惜躲在一角,根本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倒是睡莲有些意外,午后一般都是闭合的,今天下雨反而盛开着,真是奇怪。青蛙却是相反的,越是晴天叫声越大,雨天便没了声音。树林间的鸟声阵阵,它们不管天晴下雨都在表达自己的感受。欢欢侧耳倾听,布谷鸟在说快喝水吧、黄莺讨论着小虫子在哪里、燕子说雨下大了窝会不会牢固、喜鹊叽叽喳喳地议论哪家又有喜事发生、斑鸠闷声闷气地说着肚子好饿。它们虽然七嘴八舌,可是一只都看不见,也许是因为下雨,也许是因为树木太茂盛了。

欢欢很快学会了它们的语言,和它们对话起来,喜喜一直沉默不语,因为它完全听不懂,除了鹦鹉的语言,它对别的鸟类语言没有兴趣。

欢欢倒是乐此不疲,一边对话一边翻译给喜喜听。喜喜说欢欢太累了,蓦然发现它变了,从最初的云淡风轻变成了现在的轻度焦虑,因为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欢欢看看喜喜,比之前胖了许多,比自己都大一号了。也许心宽体胖是有道理的。

(九)

因为欢欢和喜喜,爷爷奶奶和燕儿的链接多了起来,因为他们达成了共识,一定要把它们训练成会吹口哨会说话会唱歌的全能鹦鹉,虽然它们的品种只是普通鹦鹉,但是刷开抖音,很多虎皮都很聪明,一个月就能学说人话,在那些说话能手的什么亚马逊鹦鹉、和尚鹦鹉面前,好像可以小试牛刀,口齿伶俐让人瞠目结舌。当然笨一点的通过三四个月教学,基本也能牙牙学语,最笨的一年也能开口了。燕儿告诉爷爷奶奶,学会的关键是不要喂饱,在喂食之前教上十分钟左右,从最简单的叠词开始,比如爸爸妈妈之类,学会了一个词再换新词。爷爷奶奶有了目标,明显有点急功近利,攥着手里的食物不肯喂,教了几句就心浮气躁了。喜喜对此无动于衷,而欢欢却觉得爷爷奶奶太没有耐心了。你们人类学鸟语容易吗?这样的难度怎么能急于求成呢?等到燕儿回来便有耐心多了,欢欢试着发音,可是确实难度太大,有些难以挑战。燕儿把手机打开,让它们观摩同伴的表现,欢欢升起了羞愧之心,下决心好好学,一定要做一只让主人满意的鹦鹉。喜喜却不是这样想,它在笼子的不锈钢丝上不断攀爬,和主人的手一起互动,这就是它的乐趣,学什么说话?没必要吧,快活一天是一天。

燕儿本来对鹦鹉学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爷爷奶奶一定要少喂食,多教说话,先坚持三个月再说。没过几天,她就有些失望,又突然弄了一只灰白色安哥拉兔子回来,因为毛太长,把眼睛全部遮住了,怀疑是个毛茸茸的玩具。为了兔子的快乐成长,还配了一个豪华的尖顶木质别墅,活动空间比鹦鹉大多了。这下子爷爷奶奶的白天更充实了。

欢欢有些失落地说:“喜喜,你看主人另有新欢了。”

喜喜叽叽喳喳道:“管主人干什么?我们可能永远讨她的欢心吗?你看你学了几天话,一句都没学会,她就没有耐心了,我不学也是同样的结果。何必呢?”

欢欢有些丧气地说:“我们终究有一天会被赶出家门的。”

“怎么会呢?你看那些鱼儿比我们先来,不是好好的吗?如今来了一只兔子,你就这么大惊小怪,说不定哪天她又喜欢别的动物了,谁又能控制这些呢?真是杞人忧天!”

“我的想法都变了,从宠物店到这里来,虽然时间不长,可是我发现,不努力是会被淘汰的,你那么佛系,是不适应这个社会的。我一定要早点学习说话,而且要防止被淘汰,对于外面鸟类的各种话也要多揣摩,万一哪一天被抛弃,至少还能适应环境。还有在喂食之前放出笼子的时间,一定要多练习飞翔,不像你还赖在人的身上,那样是很危险的。要充满忧患意识。”

喜喜真有些听不下去:“你这样会抑郁的。”

欢欢反唇相讥道:“你这样不学无术是很快就会被淘汰的!”

(十)

世事无常,爷爷第二天突然病了,要住院一个月,奶奶也要到医院陪着,鹦鹉和兔子成了累赘,兔子被燕儿送给了闺蜜,鹦鹉被暂时寄养到了邻居刘阿姨家,欢欢一下子懵了,换一个环境又要重新开始,可是喜喜心态超好:“我说了随遇而安,学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刘阿姨家也许更好玩呢!”

刘阿姨家比燕儿家有些不同,进门就听到了“阿弥陀佛”唱诵的念佛机声音,看来刘阿姨是一位居士,家里供着观音菩萨,沉香和花香交织在一起,香气扑鼻。

喜喜有些乐不可支:“我说了刘阿姨家好玩吧,果然就有音乐可以听,不像燕儿家,电视机的声音大到耳膜炸裂,这佛教音乐多舒服!”

欢欢说:“我觉得不习惯,爷爷奶奶和做饭的阿姨,还有燕儿,总感觉更有人气。”

喜喜说:“你就是太悲观了,说不定等会儿有很多人呢,我们才来,慢慢看吧!”

喜喜的话虽然没有说对,可是过了几天家里确实来了一个人,那是刘阿姨的闺蜜张阿姨,她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起来:“哇塞,你喂了这么漂亮的鹦鹉啊!”

“是啊,这刚退休没着没落的,正好邻居家送过来寄养一下,小家伙看着挺可爱。”刘阿姨快人快语:“你昨天不是去应聘了吗?情况怎么样?”

张阿姨立即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她的见闻来。张阿姨原来在体制内单位是做宣传的,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而且还不声不响地出版了一本书,成了一名作家,算得上一个成功人士,可是退休后感觉百无聊赖,于是四处去求职,用她的话说,如果求职不成,权当写作素材也好。比如昨天应聘了一家叫做廉政编辑部的公司,走进一栋四五十层高的写字楼,当然楼龄有些长,里面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公司形成了楼宇经济。这个公司便在其中,推开玻璃大门,一个小姑娘坐在前台问张姨的来意,得知应聘,便拿出一张表来让她到一个坐了三四个人的办公室填表,张姨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工作环境,几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不说,窗门紧闭,看不到一点绿色植物,白天需要开灯才有光线。这张表设计得还真详细,除了常规的基本情况和简历之外,还有重要的社会关系都要填。当办公室的主管看到张姨填上老公的省政法委的单位时,立即掏出手机加微信,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夫贵妻荣,古今无别。然后等着老总面试,张姨才发现这家公司是一个复式楼,老总坐楼上,由前台小姐姐带她到了老总面前。

一番寒暄之后,老总说自己注册了五家公司,廉政编辑部只是其中一家,还有省方志研究院、某某日报栏目编辑部、省开发区协会等,号称做了二十几年,现在主要构成人员是编书的,卖书的和联系新闻稿的,要张阿姨做选择题。她选了联系新闻稿,工作内容是根据潜在的客户需求,把新闻稿子写出来发到主流媒体。这个潜在客户还是一片空白,需要向销售人员一样占领根据地。张阿姨很奇怪,单位需要上稿,和媒体直接对接就可以了,何必横生枝节呢?这个公司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每天坐班底薪三千加提成,不坐班没有底薪只有提成,与招聘广告上说的月薪八千大相径庭。老总拿出一个本市机关常用号码记录本,神秘兮兮地说这就是重要资源。这样的号码本在张阿姨眼里一文不值,拨打114可以触手可及。

(十一)

也许是好奇,张阿姨想着试试看提成怎么样,因为老总吹嘘说主管年入可达四十万以上。老总要求她先跟着主管学习坐两天班看看,于是她混入了办公室,才发现除了主管,都是三个月不到的新人,刚开始加了微信,启动了聊天模式,就被主管呵斥说不能闲聊。天哪,这种办公氛围,张阿姨有了逃离之心。主管教她如何占领市场,她问现在的进度如何,主管说他的市场不可能分享,你自己开发处女地,我们都是竞争关系,你的处女地就是你家老公的省政法委,这让她瞠目结舌,接下来她问坐两天班有工资吗?回答是否定的,于是毅然撤退,在路上加了微信的工作人员向她吐槽说工资一直拖欠,看她说走就走的潇洒,真是羡慕嫉妒恨啊!经历了现在的职场,很多都是如此不堪。

经历了一上午的假大空,张阿姨觉得十分疲惫,到刘阿姨这里歇歇脚说说话。

欢欢和喜喜说:“这个张阿姨既然退休了,就该享受美好的生活呀,何必再去抢年轻人的饭碗呢?”

喜喜没理它,根本没有听刘阿姨的所见所闻,它一直在听念佛机里面的唱诵而恹恹入睡。

欢欢见它没反应,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转而听刘阿姨分享她的见闻。

刘阿姨是个包租婆,有十几套房子收租,最近一套小的loft房子刚刚装修完准备出租,中介打电话说有一个在本市医学院的学生即将毕业,在附近医院急诊科实习的女孩子看中了出价两千包物业,刘阿姨一口答应,马上就可以签合同,这真是求之不得的。直到中介约了来到家里签合同,一个大高个年轻人说对方上班没空,直接代理行不行时,刘阿姨起了疑心。对方不来,还有别的委托人吗?有一个男友直接打钱过来,一问才知道在福建,再一问女友是越南人。而翻看女孩子的朋友圈,就在附近卖西瓜,哪里像留学生在医院实习呢?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重要的人都没有露面,让刘阿姨极度不放心,于是就放弃了这个合作。赚钱和安全比起来,哪一个更安全,是不言而喻的。

欢欢啄啄喜喜的羽毛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喜喜眯缝着眼睛说:“多管闲事!”

欢欢说了一大通长篇大论,人类好复杂呀,越南人怎么了?不也是人吗?对方没空就没空,只要付钱有什么要紧的呢?刘阿姨想多了吧。

喜喜听着听着把头埋进翅膀修身养性,只当是收音机在放音乐,操什么心哪,欢欢过得太累了。做一只鹦鹉,无外乎吃饭睡觉飞翔三件事,而刘阿姨比爷爷奶奶更有爱心,每次喂食之前出笼可以飞上半个小时,那段时间是最美妙的,可以飞到制高点窗帘盒上俯瞰客厅,可以飞到刘阿姨的头上作威作福,可以飞到书柜上那个地球仪头上周游世界,也可以在地板上走走,在鸟笼上攀爬,在绿萝的藤蔓上试试强度,在兰花的花枝上跳跃,在落地灯的灯罩上撒欢,这些美好的体验是从来没有过的,喜喜觉得十分满足。欢欢真不懂得知足常乐,既然是鹦鹉,何必管人的是非对错呢?真是闲汪汪的不识时务!

(十二)

欢欢嘲笑着喜喜的自得其乐,没有人的成全,我们鹦鹉能过好日子吗?你不揣摩人的意图,怎么能过好这一生?

张阿姨和刘阿姨热烈地交谈着,从各自现在的生活说到了以前,小时候的空气特别清新,大家都没多少钱,可是都很快乐,虽然一周才吃一顿肉,可是无论是辣椒炒肉、炒油渣,还是老姜肉片汤,酸菜蒸肉,都是垂涎欲滴,如今再也吃不到的感觉,为了得到一颗糖而快乐许久,常常是一颗糖两个人分着吃,味道甜滋滋的,还有叫做老鼠屎、人参米、奶糕的零食,也是现在的零食无法比拟的。玩具呢,滚铁环、丢沙包、打陀螺、橡皮筋、踢毽子,荡秋千,没有一样是需要买的,都是动手自制,玩起来一样不亦乐乎,似乎比现在的玩具更有生活气息。为什么东西越多反而越不快乐了呢?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又有一位阿姨来了,这位阿姨想必比她们大一些,可是因为保养适当,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和刘阿姨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刘阿姨的姐姐。欢欢热烈地和她打着招呼,而她视而不见地一把抱住妹妹哭了起来。喜喜嘲笑欢欢说:“说了不要瞎掺和,我们只能做一只鹦鹉就好了!”

刘阿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讶万分:“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姐夫得了绝症!”

刘阿姨感觉头“嗡”地一声:“怎么会呢?他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

“是啊,我是晴天霹雳啊!”姐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边哭边说起了伤心事。姐夫到了癌症中期,还不敢告诉他本人,自己一直强忍着巨大的压力陪着他住院动手术,之后的治疗之路还很长,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将这样的事情降落到姐夫这个好人身上?姐夫作为老公,简直是完美无缺,能力超强当然赚钱能力也是一流,收入一律上交,不抽不喝不赌不嫖,对身边的任何人都能友好相待,就是楼下的保安清洁工都能得到他的恩惠,可以用谦谦君子来形容。可是如此好的人要遭受病痛的折磨,况且这病痛是恶性肿瘤里面排名前三的。为什么好人没好报,为什么福祸没有征兆,牙齿疼到医院检查,就发现异常,很快确诊动了手术,姐姐如今像经历一场梦境一般。

刘阿姨和张阿姨都极力劝慰着,现在的癌症不是绝症了,只算慢性病,没必要那么害怕,人还在就有希望,老天不是给了机会吗?

几个人的聊天欢欢都尽收耳底,而喜喜充耳不闻,不断地在笼子里的栏杆上攀爬着抗议要出去吃食,生恐刘阿姨没听见。

欢欢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呢?人家忙着呢,饿了就不能忍忍吗?”

喜喜不管不顾地继续着,直到刘阿姨打开笼子端起食盒去加食物。喜喜嫌她太慢了,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欢欢大惊失色说:“你疯了吗?居然还咬人!”与此同时刘阿姨也生气了:“喂你的食物,怎么还咬人呢!”她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去添加食物。

(十三)

刘阿姨一边拿着食盒一边劝着姐姐:“姐姐,不要难过了,你看看鹦鹉多自在啊,我喂食慢了还咬人,简单纯粹,我们人啊,就是内耗太多了,如果想哭就痛快地哭一场,别放到心里去。你如果倒下去了,姐夫靠谁照顾呢?”

“我也知道,这生老病死谁又躲得过呢?可是真正面对,都是一团乱麻呀!”姐姐说完叹了一口气。

随着门铃的响起,家里又来客人了,依旧是一位陈阿姨,同样是找刘阿姨倾诉的,儿子三十七八了,做了网红,拥有了一批女粉丝,害怕结婚失去粉丝的追捧,干脆打算单身多捞金,现在直播真赚钱呀,一个月赚个几十万不费吹灰之力。钱和名声就那么重要吗?需要以不婚主义为代价吗?现在的年轻人是什么价值观?为了追求那些表面的浮华,怎么都不做基础的事情呢?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几个人一起讨论了社会的乱象,年轻人梦想着一夜暴富,都不想做普通人,标新立异的多了去了:有一些男孩子还打雌激素伪装成女人捞金,婴儿车里躺着的有些竟然是宠物,同性恋也大行其道了。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赡养老人的越来越少,养猫养狗的越来越多了。什么一边是经济下行,失业率很高,毕业生就业难,房价腰斩,房租探底,一边是从幼儿园开始就鸡娃,高考的家长穿着旗袍马褂站在考场外,望子成龙的比比皆是。

欢欢听得一愣一愣的,而喜喜充耳不闻,在刘阿姨加食物的空隙,从这里飞到那里,乐此不疲,引得客人们一阵尖叫。刘阿姨好不容易才让它从书柜上下来吃几粒小米,同时肆无忌惮地拉着屎。

窗外的白云简直像一片海洋,又像一座座山峰,不断地变换着姿态,有时候因为云层太厚太满,只露出了一点点蓝色的天空。喜喜吃了一点便飞到窗帘盒上看起云来,毫不理睬刘阿姨叫它进笼子的忠告,欢欢呢,老老实实地进了笼子,心不在焉地继续吃着食物听着阿姨们漫无边际的聊天。填饱了肚子,它大声呼唤着同伴:“快点进来吧,主人生气了,你会没好日子过的!”

喜喜啄了啄羽毛,又啄了啄墙壁,嘟囔道:“窗外的景色很美呢!”

欢欢大声说:“那看了有什么用?刘阿姨又不像爷爷带我们出去玩,我们要学会适应环境!”

喜喜说:“站在这里看风景才过瘾呢!屋里屋外尽收眼底,如果窗子开了,我一下子就可以飞出去站到那棵枫树上!”

“你疯了吗?这么高的楼,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你就粉身碎骨了!”欢欢几乎带着哭腔。

“你想多了,这棵枫树离这栋楼这么近,完全不会掉下去!只要飞一点点就到了!”喜喜完全不怕。

“就算飞到枫树上,你吃什么呀?也活不下去的!”

“有那么恐怖吗?树上有叶子,还有虫子呢!”

(十四)

吸引喜喜回笼子的原因是一个新玩具,所谓新玩具不过是一个长钩子,平常刘阿姨用来做其它用途,今天来了客人,很快忙别的事情去了,随手就搁在笼子里,欢欢有些害怕,让它进来看。

喜喜俨然像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一般,首先到笼子的顶部站着,啄了啄顶部的提手,发出咣咣的响声,觉得玩腻了,才像一个攀岩者一样顺着笼子的四周一步步移到了门口,走进去飞到横梁上对这个长钩子做起了研究,首先啄了啄,感觉很坚硬,啃了几口也没吃出味道来,欢欢也想来啃,可是有些不放心不停地问喜喜感觉如何。

喜喜有些不耐烦,懒得答话,把长钩子又当成了单杠,双脚抓紧倒立起来,做了几次又把长钩子当成了钢丝走起来,它的走法和人不同,它是横着走,亦步亦趋,像个小企鹅一般。玩累了,它翘起脚来挠痒痒,速度奇快,让爪子的视觉效果变成了一把小蒲扇一般。

欢欢看着它想学样子试一试,可是终究有些胆怯而保持原样呆呆地站在木头横梁上梳理着羽毛,一言不发。它好怀念在爷爷家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可以有新的东西可以见识,外面的世界好大啊,学习了那么多的鸟语几乎都忘了,因为没有用武之地。刘阿姨总是让自己呆在家里浪费光阴,真是暴殄天物啊!喜喜呢,不学无术还心比天高幻想着飞出去,真是痴人说梦,你啃着这破铁丝,荡秋千,玩单杠,能够成长吗?它想着想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听刘阿姨她们谈话,做人多难啊,社会复杂,人心难测,多病多灾,好像没多大意思,远不如做一只鸟那么快乐。可是原来自己挺快乐的,现在也不快乐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长大了烦恼便多了起来。

阿姨们走了,家里恢复了平静,欢欢和喜喜吃饱了觉得恹恹欲睡,两个嘴对嘴贴在一起,就这样站着睡着了,喜喜仿佛觉得什么都不存在了。它和欢欢交叠着翅膀一起飞到了森林里,哇,树木郁郁葱葱的,各种野花五彩缤纷,清澈见底的小溪随处可见,瀑布像银河一样挂在悬崖峭壁上,什么动物都在这里集合,鸟儿就别提有多少,简直数不过来了,它们一起唱出欢快的歌谣,一首接着一首,一浪高过一浪......

它们在森林里玩耍了许久,忽然一阵狂风,它们被裹挟着来到一条大河边,河岸边的花花草草更多了,拥挤在一块,大片大片的白,像雪花一样,大片大片的红,像云朵一般,数不清的蜜蜂和蝴蝶在花间穿梭着,虫子的鸣叫声不绝于耳,当然还有爱热闹的青蛙。忽然不知从草丛的哪个地方就飞起一只白色的沙鸥,在河面上盘旋一阵就直冲云霄了。河面上波光粼粼,倒影着花草树木,天光云影,像一面魔镜一般变幻着不同的画面。

喜喜都看呆了,这才是自己梦想的去处啊,它兴奋地叫着,一会儿停在河边的一年蓬上,一会儿停在野菊花上,一会儿到草丛里找蚯蚓的身影,一会儿躲在石头后面看沙鸥的一举一动......

一觉醒来,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刘阿姨打开笼子让它们出来飞翔,这也合了喜喜的心意,而欢欢却不想动,还是赖在笼子里,等着刘阿姨来呼唤它出来。

(十五)

欢欢俨然是个大家闺秀,千呼万唤始出来。而喜喜连着飞了几圈有些无聊又有些疲倦,感觉肚子很饿,一下子跳到了刘阿姨端着的食盒上俯身吃起来。刘阿姨顺势把食盒放在地上,用左手去摸它的羽毛,喜喜叫了几声表示抗议,刘阿姨充耳不闻继续摸,这一下可把喜喜惹恼了,张开嘴狠狠地啄向了刘阿姨的右手大拇指上。

“哎呦”一声,刘阿姨发现被咬过的地方立刻发红了,有一个小小的窟窿,简直到了要出血的地步。她觉得疼得有些钻心,站起身来看着伤口叹了口气。当她无意间向前走时,只觉得左脚底尖软绵绵的。同时一声“叽——”的大叫,不好!喜喜被踩着了,她下意识地抬起脚尖,喜喜幸免于难。

欢欢在一旁讽刺道:“你看你咬人家一口,马上就被还了一脚,说了要学会察言观色,不是她脚下留情,你就和乐乐去见面了!”

喜喜嘟囔着:“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那么恶意揣测有意思吗?”

刘阿姨连忙自责:“我怎么这么不小心,真要踩坏了,怎么向邻居交代啊!喜喜你没事吧?”她的神情十分慌乱。

喜喜没想到因为刘阿姨的不小心而让她当天晚上找到了奶奶,执意说不养鹦鹉了,自己没有那个精力,没养好会心生愧疚的。这一下欢欢和喜喜就回家了,而爷爷还在住院,听说病情越来越严重,希望能够见到小鹦鹉,没想到这样了还想着它们这两个小家伙,着实有些意外,可是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不能携带宠物进去的。

燕儿最近情绪也很低落,因为爷爷的病情,还有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漠不关心。职场那么难混,当官的爹依旧让自己飘着,不许透露父母的信息,一再交代不要给他们惹麻烦,让自己在单位上得不到半点优待,领导只是把她作为一个工具人来用。其实爸爸在异地为官,也未必能够帮得到自己,现官不如现管,远水救不了近火,燕儿不再心存幻想了。只是这次爷爷病了在医院,探望的人不计其数,这让她惴惴不安,莫非爷爷命不久矣,可是医生又说没什么大碍,本来自己也挺淡定的,可是爷爷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包围着,明显感觉不对劲了,每天都觉得是末日来临一般,病房里的花多得简直没地方摆了,鲜花和盆栽不一而足,炖的汤呀,水果呀,更是每天都要拿到家里来,弄得阿姨说太累了,不知道要浪费多少东西。燕儿也变得不淡定了,连忙向爸爸报告了情况,这可是她今年第一次给爸爸打电话,那是对爷爷的一种担心,更是对爸爸没有做到孝子应尽义务的谴责。

爸爸沉吟了半晌,默默挂了电话,忽然在当天晚上出现在家里。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欢欢和喜喜:“怎么还喂了鸟,忙得过来吗?”

燕儿很是意外爸爸的大驾光临:“没办法,我负责这个事情,只是没时间出去遛鸟了!”

“玩物丧志!”爸爸的脸色沉了下来。

欢欢和喜喜见到这个不速之客,都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它们会说话吗?”爸爸坐到沙发上突然来了一句。

奶奶从卧室出来说:“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孩子她娘呢?”

(十六)

爸爸连忙起身:“妈,我明天一早就走,过几天就搬回来一起住了。”

奶奶有些意外:“啊?你调回来了?”

爸爸点点头:“是啊,我等这天等了好久了!”他附到奶奶耳边说:“我回来当市委书记了!”

奶奶忽然恍然大悟:“快告诉你爸爸去,他以为他得了大病快死了,那么多人来看他,让他放心!”

欢欢问喜喜:“你知道什么是市委书记吗?”

喜喜自我解嘲道:“这与我什么关系,我现在重点是休养,被踩了一脚,肯定要静养!”

“你真的太麻木不仁了,每天他们都在看新闻,说某某某市委书记,那可是很大的官呢?”欢欢有些滔滔不绝:“作为一只市委书记家中的鹦鹉,肯定是必须学会说话的,不然就配不上主人的尊贵!”

“你以为你是金刚鹦鹉吗?虎皮没必要强迫自己。”喜喜劝着欢欢,觉得它想得太多了,而且都不是鹦鹉该想的事情,弄得人不人鸟不鸟的。它打着哈欠说:“你跟谁学说话啊?”

“肯定跟市委书记学啊!这还用想吗?你真是太笨了!”

“什么书记不书记,不就是一个半老头子吗?没什么意思。”喜喜有些不以为然:“我倒喜欢燕儿,她起码年轻多了。”

欢欢和喜喜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可是命运的神奇,总是把它们紧紧捆绑,很多时候,当刘阿姨打开鸟笼的时候,欢欢出了笼子,喜喜就原地呆着,它有自己的节奏。现在回来了,燕儿打开了笼子,喜喜出来了,欢欢还呆在笼子里,以前一般是不打开笼子的,因为爷爷总是要带着它们遛弯,现在爷爷还没回来,也没有谁有这闲工夫带它们出去,所以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彻底地宅成了常态。欢欢为什么不出来,原因很简单,它观察过笼子下面是一个硕大的鱼缸,飞出来站在鱼缸上,在中间的小桥上走一走,稍一不慎便可能失足落水,它的判断果然没错,喜喜真的不慎落水,成了一只落汤鸟,扑腾了两次都没能飞起来,幸亏燕儿在旁边,第一时间将它用小鱼网捞了上来,除了头没有被打湿,全身都湿漉漉地滴着水,不住地打颤,这水怎么这么冷?一直凉到心窝里,喜喜真是祸不单行,刚刚被踩过的惊吓还记忆犹新,现在又出演了一部鱼池索命的惊魂大片。

燕儿真的慌了,连忙把它赶到笼子里,用吹风机跟它吹干身体。“嗡嗡嗡”,吹风机的噪音确实太大,喜喜有些不接受,在笼子里左躲右闪,弄得欢欢也不安宁。它嗔怪它莽撞闯下大祸。喜喜依旧不以为然:“什么祸不祸的,碰到了就碰到了,就是死了就死了,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欢欢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你可不能死,留下我一个怎么办?”

喜喜轻描淡写地说:“乐乐死了,你不照样活着吗?”

“那不一样!”欢欢尖声叫着:“那时候我很幼稚,还不懂得失去的难受,现在我长大了,跟人类学习了这么多,成熟了!”

(十七)

燕儿把它俩最喜欢啃的苹果树枝拿过来逗弄,喜喜完全无感,受了惊吓后提不起兴趣属于正常,欢欢则趁着喜喜不跟自己抢而大啃特啃,很快苹果枝的表皮便被啃光了。玩够了它想起了学习,一定要学会说话,做一只合格的市委书记家的鹦鹉。

爸爸走了过来:“玩物丧志,你怎么能这么消磨时间呢?”

燕儿撅起了嘴把鹦鹉放回原处回到卧室:“人家的爸爸都陪着孩子,你呢,不但不陪,还凶我!”说完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不是我凶你,我现在身份更不一样了,一定要管好家人。你看爷爷生病了,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风声,门庭若市起来,反而吓着他,影响了正常生活。”爸爸叹了口气:“如果别人知道我爱美色,就会有美女来投怀送抱,如果我爱喝酒,茅台等各种好酒便会排队,如果有收藏字画古董的爱好,雅贿就来了。如果我爱运动,那么陪我锻炼的也会纷至沓来。你知道做一个市委书记有多么身不由己吗?”

燕儿止住哭声:“这是爷爷买的,只是讨了我的喜欢,难道你要干涉爷爷的爱好?”

“我也是想趁着爷爷没回家就处理掉,等他回来就不好办了。如果知道我家喜欢喂鹦鹉,送鹦鹉的粮食配件等等,会让你们劳心劳力。也有可能会送那种很昂贵的品种,价值不菲,而这家伙又会学话,会给家里人带来很多麻烦。万一带着病,没有体检就人鸟混居风险很大,老人接触了会感染,而爷爷到时候就控制不了局面,我自然要想在前面。”

“小鹦鹉根本就不会说话,你想多了!我们都宁可不做你的家人,那么爱惜羽毛!”燕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所以我一再强调你要加强学习,尤其要学习儒释道三家的文化,了解人性,了解社会,了解宇宙,才能明白我的一些做派。”

“可是我能读懂《金刚经》吗?读了好几年还是一窍不通,还有《道德经》,也是一头雾水,你能抽时间给我讲解吗?”

“你要身体力行去做,比如现在都老大不小了,作为正常人,就必须结婚生子,接受女人的这个身份和特征,承担起家庭责任,这才是天道。鹦鹉是你该养的吗?一个人精力有限,必须集中精力做有价值的事情!”

“养鹦鹉怎么了?我的同学还用恒温箱养了五条蛇呢!”燕儿拿过手机刷屏拿给爸爸看。

果然屏幕上几个恒温箱,里面躺着几条或红或白或黑几条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大蛇小蛇。

“你们这一代人啊,都是没有学习传统文化,无知者无畏!”

父女俩谈话的时间很长,月光静静地透过落地窗,洒到地板上,像铺上了一层薄霜。

与此同时,欢欢一直在练习开会两个字,因为它发现爸爸特别喜欢说这个词语,投其所好,学好了一定会备受宠爱的。今天苦练一晚,明天第一时间就用这个词问好,一定会皆大欢喜。喜喜嘲笑着它的用功,我们作为鸟类磨难已经够多了,何必自我加压呢?从宠物店出生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然后到了爷爷家,再到刘阿姨家,再回来,短短不到两三个月时间,就已经折腾了好几回。悠着点,随遇而安吧。

欢欢轻蔑地看着它,用嘴啄了一下它的爪子,痛得喜喜抬脚离开,振翅飞到笼子的栏杆上倒挂金钩:“你有病!”

“你才有病呢!”

(十八)

当一声清脆的“开会”声响起来的时候,燕儿惊呆了:“欢欢,你怎么会说话了?”而爸爸此时正好从鸟笼前经过准备洗漱。

“我说了这家伙会说话,你还不信!”爸爸望着欢欢说:“你真是一只聪明的鹦鹉!”

听到了夸奖,欢欢更加得意,不断重复着“开会”,让奶奶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喜喜似乎一下子备受冷落,大家都围绕着欢欢指指点点,而它自鸣得意不可一世,把开会两个字说得炉火纯青了。

“这不是虎皮吧?不可能有这么聪明吧?谁也没教就会说话,简直是天才!”燕儿给欢欢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欢欢也觉得自己是天才,等爷爷回来,它将学会更多人类的语言,让人开心快乐,实现和它们的对话。一个宏大的学习计划在心中酝酿,它踌躇满志。

当爷爷听说宝贝儿子回来当市委书记的消息时,才知道自己被鲜花和问候包围着还顾影自怜是多么好笑,这个鬼儿子怎么不早说呢?害得自己以为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心情跌到低谷,一下子云开雾散,好清爽的一天,可以立刻出院了。他精神抖擞地整理好行囊,浑身充满了力量,兴冲冲地跟着老伴回了家。

一到家他下意识地看鱼缸上的位置,鹦鹉呢?那两只朝夕相伴聪明伶俐的鹦鹉呢?

奶奶叹了口气:“送人了!”

“为什么?”爷爷大惑不解。

“听说,听说养鹦鹉坏风水。”

“扯谈!”

“总而言之我们不养那玩意儿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趁着我住院,就把我的宝贝给糟蹋了,我是活要见鸟,死要见尸!”

奶奶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挺喜欢小家伙的,可是这家伙坏风水,你说咱们儿子好不容易当上了市委书记,风水坏了可不是小事!”

爷爷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强硬:“送给谁了?”

“你想看随时可以去,就是隔壁刘姐家!”

欢欢和喜喜又回到了刘姐家,喜喜暗暗嘲笑着欢欢不断地说着开会两个字,欢欢有个执念,爷爷家那么夸赞它,终有一天它能重回爷爷家,享受市委书记家的一切待遇。吃不完的小米芝麻,各色新鲜水果,还可以出去遛弯,见识更大的世界,自己是一只天赋异禀的虎皮鹦鹉,这种价值应该在市委书记家体现价值,而不是屈居在普通退休人员刘阿姨家浪费光阴。每当爷爷奶奶过来看它时,它都会娇嗔地叫着开会两个字,张开翅膀希望飞出笼子,等待新的开始。

喜喜呢,把头埋进翅膀,懒得搭理这些,它是一只没有梦想的鹦鹉,原来还想着飞到那棵枫树上,做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可是经过被踩和落水的经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够多活一天都是胜利。每天听着念佛机里的阿弥陀佛,它也跟着唱,渐渐变成了一只会唱佛号的鹦鹉,越唱就越少了欲望,心生欢喜,自得其乐,让更多的人来到刘阿姨家听它唱歌。

欢欢非常嫉妒喜喜,因为开会这个词似乎只会引人嘲笑,而一声佛号却能给人带来欢喜,而习惯了说开会,它如果再东施效颦改口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它坚持着说开会,只要能够刷存在感,又有什么关系呢?喜喜的想法不同,自己唱佛号,是为了自己开心,至于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

刘阿姨因为养了两只特别的鹦鹉,家里的风水似乎改善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寂寞无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围绕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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