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反应

志远一直在西藏忙于燃气项目，包括吉隆口岸等一些偏远高寒地带的能源投资。她作为一名记者，时代的记录者，总想把这一有意义的事情记录下来，于是决定前往西藏。

七月中旬的一天，中原大地刮着干热的风，大地像火烤一般，酷热难耐。她乘上中原发往拉萨的火车，经过20多个小时的行程，当天晚上9点到达西宁后，列车员通知乘客把所有的行李带上，下车，换坐另一列有氧车。这时的她，感觉一切正常，看书，写稿，当晚睡得也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高原反应渐渐袭来，她感到出现头懵的缺氧症状，无法看书写稿了，只好睡觉或望着窗外发呆打发漫长的孤寂的旅程。然而，当火车经过可可西里——青藏线上最美的风景线时，有雪花飞扬，7月飞雪，还是第一次见，给了她眼睛和心灵的震撼。神圣巍峨的昆仑山，洁白的积雪覆盖其上，宛如长长的哈达飘落于天边山岗。一只只藏羚羊在飞奔，展现着生命的顽强与坚韧。这里低温、多风、强辐射，人类恐怕难以在空气稀薄、含氧量极低的青藏高原上，像藏羚羊那样轻巧跳跃、优雅地高速奔跑。想必在经历了时间与自然环境的严格考验后，它们才是雪域高原真正的主人。1901年，瑞典人斯文赫定踏上藏北的无人之境，曾留下这样一段文字：“路？在那片土地上，只有野牦牛、野驴和羚羊踏出来的路……这里高耸着雄伟的高大山脉，山顶上覆盖着耀眼的白雪，还有蜿蜒曲折的峡谷……如果有谁认为在如此孤寂的荒野中旅行会感到乏味和厌倦，那么他就错了。世界上没有比这里更壮观的景象。每一天的跋涉都会为你带来难以想象的美丽景色。”她领略到了，深有同感。

她静静地聆听西藏的脉动，感受荒野的尊严，不再感到时间的漫长和无聊，并情不自禁地写诗《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美丽的少女”

蒙语冠以动听的名字

阳光下异彩飞扬

珍珠般镶嵌在高原寒地

湖泊五光十色

盐花朵朵绽放

把无人区的风景盛装打扮

无数晨昏 远方的地平线

把你和天地连为一体

多想一睹真容 探求奥秘

你却远离尘世

不见花团锦簇、草木的足迹

雪原之外仍是雪原

苍穹之下 安守一份静谧

不忍惊扰 不禁想问

为谁守望千年

夜伴清凉明月 忠心不移

为谁痴痴以待

面朝暖阳 誓言铭记

可可西里—藏北高原的女儿

默默无语以对

报天地生养 何须解释

她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路标，上面写着“望昆”，显而易见，就是眺望昆仑，海拔4484米，无人驻守车站。接下来，经过“唐古拉站”“那曲”站等。她第一次知道那曲，志远告知的，他说那里高寒缺氧、气候干燥，朋友张瑞夫妻二人从北京来那曲援建，已经3年，艰苦异常。她当时听了，一直想去采访，而今路过，才体会自然环境的恶劣。火车在那曲停留时，她走下车，身子轻飘飘的，站立不稳。这让她无法想象，当年青藏铁路的筑路工人们在这高寒的地带奋斗6年，不知该有多么的艰苦。她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黑夜中的唐岭之上出现惊心动魄的一幕，一百多名筑路工人，三十米一个，一路排开，如钟般坐立在彩条布覆盖的公路之上，用身子压住彩条布，不让其随风飞扬。风仍然在刮，雷仍在轰鸣，闪电白昼般地瞬间照亮莽原，雨水顺着人的衣领往身子里钻，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一直枯坐到凌晨4点多钟，有不少人冻僵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雨过天晴，便道保住了。

火车沿着高原螺旋式的上升，随着海拔的升高，风景越来越美。天空中，洁白的云朵，随着风的牵动，在蔚蓝的天空上，自由自在地飘荡，形状不停地发生变化；近处，一条条曲曲折折的河流，洒满金色的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这美景让她睡意全无，头疼减轻，眼睛贴近玻璃窗，忘我地欣赏，当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绿色，牦牛正悠闲地吃草，可以看见树木、白色的蒙古包、奔驰的汽车了，心里一阵激动，拉萨到了。

志远打来电话问：“到哪了？我已在车站等你！”

她很感动，这一路，他打来几次电话，问到达的准确时间，让注意高反，多喝水，多吃水果，出站后走慢一些，等等，关心备至。

她感激地说：“大概5点左右到，谢谢！”

火车到站，她随着人流往出站口走去，感觉风凉凉的，忙把厚一点的衣服穿上。来之前，看了天气预报，10度至20度之间。这一路走下来，从热到凉到冷，不停地加衣服，冷热落差容易使人感冒，须备加小心。

她走的很慢，生怕出现不适。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广场上，有一队士兵正在跑步训练，汗流浃背，没有一个人退缩。还有志远，经常在高原内地往返。看来，无论什么样的环境，只要适应，就能很好的生存。

出了站，她远远的看见志远站在那里，正在张望，顿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异乡他地的孤寂感很快消散，剩下的只是满满的感动，但看他衣着单薄，充满担心，虽然是夏天，但拉萨的傍晚冬天一样冷。

他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拉杆箱说：“上车吧，我们先去吃饭。”

大约10分钟的车程，来到一家具有中原特色的面食店，进去，落座。志远给她要了一碗炝锅面、一只猪蹄。

她因为高原反应，觉得胃满满的，不饿，但还是要吃饭的。

饭上来了，一份。她不解地问：“你怎么不吃饭？”

“你吃吧，我牙疼，吃不下。”他的表情有些苦涩。

“你瘦了，不吃饭怎么行？”她隐隐担心。

“没事，你吃吧！”他坚持己见。

吃完饭，已是晚上7点，驱车去公司的定点接待处陶然宾馆。当天，刘亮也从格市赶到拉萨，和她住在一层楼，见她来，来打招呼。他们把她安顿好，还要去见北京来的客人。

志远正要出门，突然说：“我很冷……”接着，浑身开始打哆嗦，话说不成句了。

她和刘亮吓坏了，急忙把志远搀扶到床上，又让服务员拿来一条被子，盖他身上。她倒了一杯热水说：“快喝点，你晚上没有吃饭，人体缺乏能量，免疫力就会降低，我下楼到饭店给你买饭，再让熬些姜汤。”

她下楼买饭，刘亮照看志远。她买了一碗抄手，又让饭店老板把姜切成丝，用高压锅熬了一碗汤。

志远吃了半碗饭，喝了姜汤，好一些，但仍没有精神，昏昏沉沉。她揪心地坐在床边，认真观察着他一丝一毫的变化，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多么的害怕失去他。30多年了，从年少至今，他一直像哥哥般爱护她，情谊厚重如山。有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情，如果有，也是爱情。她觉得不完全正确，还有一种感情，比爱情更高贵，比友情更纯粹。她和他的交流，大都限于一物一景，没有往深处聊。人到中年，已经走过青葱梦幻岁月，“爱”字太沉重、太宽阔，如一座高山、一条大河，掂不起来，也飞越不过，最合适的是亲情般的交往和选择。

手机响了，他在电话中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去！”他说着话，挣扎着起床，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她一边阻止，一边央求道：“你发烧了，脸很红，快去医院看看吧。”

“不，客人从北京来了，我和刘亮要去谈合作。”他坚持出门，刚一下床，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她和刘亮急忙扶住。

随后，她和刘亮开车送志远去拉萨人民医院急诊室。志远高烧39°，已经昏迷。医生急忙进行抢救、输液。她充满担忧地守了一夜，同时不停地在内心自责。他去接她，从工地直接去车站，没有来得及回住室换厚衣服，衣着单薄，天又下雨。还有，她不该把到站时间提前20分钟，让他在冷风冷雨中长时间等待。

谢天谢地，第二天早上8点，志远终于苏醒过来。医生说，幸亏早一点来医院，不然就更危险了，在高原，感冒一定要及时治疗，万不可忽视。

她也对志远说：“在自然界，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以后一定要注意！”她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年轻人，因为高反，抢救不及时而失去宝贵的生命。

志远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忧了！我来西藏这几年，第一次出现这种现象，看来身体在走下坡路。”

的确如此。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最近一段时间，走不远的路，就感到累、疲惫。再是，他前几天去了东北长白山，在10多度的大山深处，衣着单薄，着凉感冒，身体还没康复，便匆匆到西藏。他自认身体好，能抗住，无大碍，结果出现了这种可怕的情况。

随后，志远和刘亮匆匆离开医院，去见北京来的客人，谈关于合作建液化气厂的事情。

她回到公司办事处，看关于吉隆口岸能源投资的材料。吉隆口岸离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132公里，有着比较好的投资环境。她很庆幸，高反症状减轻，头不疼了，用大半天时间，就把资料认认真真地看完了。这几年，她帮助公司写一些资料，尽心尽力，真的希望志远和他的团队越来越好。

下午3点多，她看完资料，有些累，出去走走。不远处，是一个寺院，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大门口非常虔诚地叩长头。她绕开女人，走进寺院，进入燃着酥油灯的大殿，有几个僧人在打坐，口中念念有词，反复地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她转了一圈，又走回院子里，四周是转经筒，有人围着经筒转，这是藏族同胞独特的祈福方式。她也跟着别人转了一圈，有些热，到树荫下乘凉。

西藏的天气很奇妙，阳光下是夏季，树荫下是春秋天。树木古老而苍翠，粗大的枝干盘旋伸展，树枝上悬挂五彩经幡在风中飘动。其中，有两棵树，根与根连在一起，如一对夫妻，荣枯与共，不离不弃。她有感而发，写诗《问柳》：

两棵柳相依相偎而生

晨起听鸟鸣 傍晚迎夕阳

望而慕之 不禁问之

扎根雪域高原不怕寒冷干燥少雨吗

也许离天最近的地方

炽热的阳光能够点燃岁月激情

落户白云的故乡

托起一份幸福安康

不必问它们相守几载

经历几多风雨沧桑

夏日共撑绿荫冬日勇抵冰霜

一生一世相守 是无怨无悔的选择

她转悠着，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几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看看表，8点，太阳还没有落山。拉萨的天黑得晚，9点多才黑下来，气温也随之下降，不便久留，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回到宾馆，天仍然大亮。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总能给自己找到乐趣。高原最不缺少的就是白云和洁净的空气，正是她所爱，站在窗前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看云卷云舒，让思绪在高原上漫无边际地飘飞，是一种惬意的体验和奢侈的享受。

天渐渐暗下来，睡前，她想洗个热水澡，可是水放出来了，又犹豫了，缺乏勇气，担心感冒，一旦身体有恙，所有的快乐心情都没有了，万不可大意。来西藏那天，在火车上，她和一个年轻女孩是上下铺，两人聊的投缘，相互加了好友，还相约一起去看风景。女孩由于穿的单薄，到了拉萨的当天晚上就感冒了。她也因为不小心，一阵凉风吹过，打了一个寒战，流清水鼻涕，多亏不停地喝热水驱寒，症状才消失，应引以为戒。她放弃了洗澡的念头，看了一会儿书，早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