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有万万种,点点滴滴、无处不在地渗透到儿女生命的天空。我有幸从一截光秃秃、灰乎乎的枯枝上,感受到其中的一种,甘美而醇香。
不久前,我回老家,突然出现低血糖症状,心慌乏力。婆婆急忙拿出葡萄干,吃了几粒,病状有效缓解。婆婆说,每到秋天,咱家的葡萄密密麻麻结满庭院,吃不完,晒成葡萄干存放,你走时带一些。
我听了这话,不由走到院子里,望着碗口粗的葡萄枝干,想起往昔的一幕:
20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刚结婚不久的我回娘家走亲戚。母亲在院子里修剪葡萄枝,干枯的枝条横七竖八堆了一地。我问为何剪掉,母亲说,疏除密枝、细弱枝,为了促使其春天更好地生长。临走时,母亲从地上捡了一截枝条,说,你爱吃葡萄,回婆家种上吧。
我拿过枝条,怀疑地说,枝条又细又小,干枯发黄,一折就断,是死是活很难说,能吃到葡萄岂不是遥远的事?说完,随手扔在地上。母亲捡起来,说,能否成活,不试,怎么知道?我不忍再拂母亲心意,只好接过枯枝。
婆家的院子大大的,我懒得修整,随手把葡萄枝插在灶屋一角的墙边。当时,我在离家30多公里的乡下工作,每周回家一次,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打理。再后来,我调到省城,大都是春节回老家,事多,再说天寒地冻的,干枯的葡萄枝没有一点生机,引不起我的注意,有一次,以为死了,想拔掉,拔了几下,拔不动,放弃了。
一晃20多年过去,母亲已永远离开我,思念的雨滴时常敲打心窗。此时,我突然意识到,甘甜的葡萄是母亲留下的念想啊!
葡萄树栽种在灶房墙角,每年春节,要在这里支灶台做饭,烟熏火燎,竟然没有死?婆婆见我心存疑虑,说,那些年,多亏你母亲常来家里浇水、施肥、修剪枝条,葡萄枝才得以存活。
我隐隐约约有了一些记忆。有一年,母亲欣喜地对我说,葡萄枝活了;又一年,母亲说,枝条爬满墙壁、上了房顶、快结果实了。可是,当时的我竟像没有听到一样,觉得超市葡萄应有尽有,不像过去物质生活匮乏,不值得新奇。
婆婆又说,你母亲可上心了,为了葡萄树长势良好,常常步行10多里到乡下坡道上捡羊粪,甚至后来,患了半身不遂,一条胳膊无力,仍在费力地侍弄。
这时,我想起夏日的一天,回故乡,来到娘家,见院子里挖了一个粪坑,臭气熏天,我一刻也不想多闻,掩鼻抱怨。母亲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给树木上肥料。如今想来,母亲之所以习惯那种难闻的味道,只是因为女儿爱吃甜食,想让葡萄枝快点长大结果。
刹那,被我忽略的母爱郁郁葱葱覆盖心田,不禁潸然泪下。2013年6月份,母亲特意打电话说,葡萄树长势好,9月份要回老家吃葡萄。然而,母亲没有等到我回老家品尝,意外去世,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怀念和疼痛。
母亲去了,但爱没有远离。再看葡萄树,除了果实可以吃,还蕴含更丰富的内容。夏天,葡萄枝叶层层叠叠,植下一片绿荫;冬日,葡萄根以厚实的大地为基础,能扎多深就扎多深,承受无限的孤寂委屈,依然努力生长,结出累累硕果。这多像是母亲深切的呵护、殷殷的教导、无私的关爱啊!
有小鸟飞过来,落在树枝上。树枝是鸟儿的栖息地,故乡是我的栖息地。很欣幸,我在故乡品尝到另一种形式的母爱。第二天,回省城时,我带回一大袋葡萄干,以备身体不适时用;同时剪下一根枝条,把它放在床头的背景墙上,时时感受浓浓的甘甜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