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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文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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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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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心不能等

母亲离开了我,再无归期。思念如浸透水的海绵,将心情变得极其沉重,以前没有说出的爱的话语,如鲠在喉,痛苦而不能自拔。我深深体会到“孝心不能等”是一种无法言述的疼痛。母亲如果是根,我则是叶,根断了,再也回不到坚实的枝干上,快乐而无忧地舒展。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母亲给了我坚实有力的依托,难忘母亲陪我一起走过的10多年颠簸动荡的日子,及我在精神和身体几乎化为一片废墟的人生逆境,为我筑起一座精神之城,给了一个不再忧伤的我。

那一年,我准备到省城一家杂志社工作,走时,很犹豫,谁来照看不到1岁的儿子?一边是难舍的骨肉亲情,一边是梦寐以求的文学梦,在工作与家庭难以兼顾、即将失去平衡的时候,母亲希望我走更远的路,毫不犹豫地说:“你放心去吧,我提前退休帮你照顾孩子。”

我到了省城,租住在都市村庄一间仅有6平方米的房子里,没有天燃气,无法做饭,每天泡方便面,以致营养不良,脸色黄巴巴的;再是时常想念儿子,几乎每周回老家一趟,只有一天的周日,往返20多个小时的车程,夜车往返,很辛苦。半年后,我实在忍受不了离苦和颠簸,决定返回家乡。母亲竭力劝阻,为了让我安心工作,放下家里的一切,带着儿子来到省城陪伴。

母亲在走廊的一角搭起炉火,每天变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当我拖着一身疲倦外出采访归来,看到小屋的灯光,听到欢快的笑声,感到非常温馨和踏实。而之前总觉身在异乡为异客,租住的小屋不是家,逢年过节,不如待在办公室。如今,有了母亲这片厚实的土地,我像一粒种子,在异乡的土地上扎下根来。

母亲把幸福和快乐给了我,把不安、寂寞和辛劳留给自己。我外出采访,有时会面临危情。有一次采访一个年仅14岁的女孩,被拐骗嫁给一个40多岁的男人,女孩的干娘把电话打到编辑部求助,我出于义愤,立即前去采访,结果,遭到男方追打,差点被推到悬崖。回到家,母亲看到我额头、眼眶发青,心疼得直掉泪。以后,每当外出,母亲的心都揪得高高的,整宿睡不好觉。

最难熬的是冬天和夏天,冬季,天寒地冻,母亲怕小儿受凉,在屋里不出门,一张床是他们的全部天地,母亲用纸片叠成小汽车,摆成长长的车队,说是开车去找妈妈,这是唯一乐趣,枯燥而乏味;夏天,没有空调,母亲怕儿子被蚊虫叮咬和中暑,整夜手不离扇。如果儿子哭闹,母亲怕耽误我睡觉,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抱着儿子到远处转悠。母亲不仅苦累,还常常担惊受怕。有一次,我出差外地,儿子高烧惊厥,当时雨雪交加,又是凌晨1点多,打不到车,母亲只好把儿子用雨衣严严地包裹好,跑着赶往医院。儿子的病好了,母亲却病倒了。这样的苦日子,一熬就是10多年。我给予母亲的最好安慰,是使自己的文章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刊发,从一般编辑走到杂志社主编的位置。

苦去甘来,儿子渐渐长大,我的生活有了明显改善,庆幸可以给母亲更多更好的回报,可始料不及的是,身体一向健康的母亲突然有一天昏倒在地,患上高血压,自此以后,身体一天天走下坡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扛着面袋、煤气罐硬朗朗地上楼了,只能一个人待在屋里。我不忍心让母亲太孤独,尽量中午回家做饭、陪母亲说说话,但由于上班地点比较远,时间紧张。母亲不愿拖累我,坚持回了老家。

我的家乡是一个古朴的小镇,母亲在老家安详地生活,我每个月回去看望一次。每次往返近千里,虽然疲倦,但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和慰藉。为此,我写了一首诗《归航》,其中有这么几句:每当眼里涨潮的时候/那是母亲从故乡吹来思念的风/轻轻地唤我归航、归航/无论身在何方啊/要回到久别的故乡/让母亲搁浅的牵挂/浮在我的眸子里/母亲啊,风起潮涌是您的呼唤/定期归航,是女儿不变的规律……

“定期归航,是女儿不变的规律。”而事实并非如此。2007年至2010年,我所在的杂志社停刊,待岗在家,每月650元的生活费。我是忙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心情极其郁闷。不幸的是,我患上一种莫名其妙的病,遇冷就感冒,动不动就发烧,几乎每隔几天去医院输一次液,病情严重到吃饭说话走路都困难的地步。我不能再像以前每月回老家一趟、甚至春节也不回家。母亲牵挂我,但以为我忙,尽量不打扰,实在想了,就到车站,看北方驶来的客车,能否有一份惊喜出现?

这期间,我不但不常回家,即便在身体好转时偶尔回去一趟,对母亲也没有多少笑容。记得有一次,母亲又像以前一样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对我说:“前街的张大爷死了,就是小时候给你买糖的那个腿瘸老头;兰枝离婚了,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如果是以前,我会耐心地听,并且很有兴趣地问这问那。可这一次,母亲问的多,我回答的少,甚至冲着母亲大声喊道:“不要说了,我心里烦,什么也不想听!” 母亲急忙哑声了,黯然无语地走出屋,人虽然走出了屋,可因为担心,不时地在窗外走来走去。看到母亲心焦,我很自责,觉得不该这样对母亲,母亲老了,已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看不到我的笑脸,一定认为我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我想归想,心里仍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无以安慰母亲。

当痛苦与压力来临的时候,我就格外地想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有一天清早,我沿着家门前的小路往更远处走,不知不觉来到莲溪书院,中学时求学的地方,本想重温少女时代的梦想,可路边枯草凝结着白白的冰霜,使心里徒增几分冰凉。我正感到压抑时,母亲走过来,一句话没说,领我到莲溪书院的迎面墙前,只见墙上刻着宋朝宰相吕蒙正写的《破窑赋》。我以前背过这首赋,没有深解,今天重读这些文字,不禁顿悟,人生在世,所遇无常,会有太多变数,难免潮涨潮落,所以不要把变数想的太多、看的太重。看着满脸愁苦的母亲,我很自责。有句话说:“ 一个人如果使自己的母亲伤心,就是一个卑劣的人。”我必须尽快走出来沮伤、让身体好起来。

大半年后,我身体康复。而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手脚麻木,到了穿衣、吃饭都困难的地步,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母亲怕影响我工作,每次打电话,总说自己的身体很硬朗,不要回老家。母亲每天强撑着病体坚持锻炼,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从不间断,瘦弱的身躯在小路上千百次地重叠。母亲说:“我不能病倒,不能成为女儿的累赘。”母亲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好,在我面前,大口大口地吃饭,来回不停地走路;而背着我,大把大把地吃药,大口大口地喘气。粗心的我,竟然没有发现母亲的掩饰。

几年后,我终于有了喜欢的事情做,好像在生命凄苦的泥淖之中开凿出一条畅通的运河,沿途风景无限,可想让母亲分享快乐的时候,母亲的身体状况已很糟糕。我每次回老家,看着消瘦的母亲,很心疼,不忍离去。母亲老了,最怕的不是疾病,不是死亡,而是寂寞。可母亲总是催促我尽快回单位上班,独自默默地吞咽孤寂,甚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天,母亲吃了早饭,把屋里打扫干净,然后往床上一躺,无声无息地去了。母亲终于应验了自己所说的那句话:“不能成为孩子的累赘。”

母亲如愿了,却给我留下了无尽的悲伤,我常常为自己不能守在母亲身边而悔恨。我曾有一个强烈愿望,就是写一本书,取名《母亲》,陪母亲一起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找回过去快乐的时光,以慰藉孤独的晚年,可这个愿望一直拖延。我以为母亲还有许多时光,等闲下来的时候再写,万万没有想到岁月不等人,无情地撕碎这一美好愿望。

回首处,泪几许。如今,所有的语言都表达不尽刻骨的思念,无法言述的悲伤如落地黄花,雨碎心残。我唯有在生命里祈福,在流年里浅唱:母亲啊,愿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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