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白云天的头像

白云天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4/01
分享

潜梦者


千禧年盛夏的一天凌晨,田村在梦中路过朝正街的向阳胡同时,尿憋得厉害。上完厕所出来后,他看见厕所西北角的旮旯里,卧着一块奇怪的石头。在梦里,那石头看上去异常坚硬。它的颜色和形状在醒后都已模糊不清,反正在梦里就觉得是块怪石——上面盛开着一朵艳丽的玫瑰花,呈暗红色,共有14片花瓣。

这些,梦后的田村记得很清楚。

这个梦,似是个预兆,让似醒非醒的田村心头沉重不已。

这幢楼可有些年头了。田村自大学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租住在这里已经四年零八个月了。城市里吵吵闹闹的,四处都在拆迁盖新楼。一年前的某天,这幢楼就已贴出了拆迁公告。但第二天,那张贴在楼门口盖着红章的纸就不翼而飞。也许是被哪个极其留恋这地方的家伙在夜里撕掉了。自那以后,关于这幢楼的拆迁再没什么动静,看来要成为这座城市中一个庞大的古董了。

之所以说起这幢楼的拆迁问题,是因为三单元202的租住户田村先生对此根本不关心。他认为拆不拆迁跟自己一点关系,大不了再挪个窝。

“如果我真关心起来,说不准它就真的能拆掉,”有一天田村这么想,“那不就是做一个梦的事嘛……”

除了在梦中,朝正街的向阳胡同田村从未去过,甚至连这座城市是否存在这么一个地方,他都不确定。

这天一早,田村背着包绕过楼道里的瓶瓶罐罐,穿过各种酸败的气味,从楼门口出来,吸了口新鲜空气。楼下的邻居张大妈在楼门口直转悠,口中含糊不清地抱怨着,说自己储备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不见了,“现在的小偷真够缺德的,连石头也偷……冬天我腌菜要用的……”她把这两句话说得很清楚,让田村听来仿佛是专门说给他听似的。田村本想安慰她两句,又担心越安慰自己的嫌疑越大,所以他冲张大妈善意地笑了笑,没言语,顺着胡同径直向北走去。

出了胡同口,就到了喧嚣而热闹的街市。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车流,田村陷入了十秒钟的犹豫,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这一天他究竟能干些什么。

无疑,张大妈的抱怨改变了这天的行程。

犹豫片刻,田村毅然顺着人行道上的盲道,一步一步向东而去。

田村在18岁刚上大学那年,一次课余曾骑着自行车尾随几辆实枪荷弹押着死刑犯的武警车,到几里外的东郊刑场去看怎么枪毙人。当时,田村也说不上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要去做这样的看客。也许是年轻人的个性使然,想让自己在别人眼中显得与众不同吧。更过火的是,他还鼓动一位和自己互相心仪的女同学一块去。那姑娘当时就变了脸,骂他不可理喻。他一气之下,撇下那姑娘自个儿去了。那是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到处都是石头,就像一个天然的石料厂,没有一丝绿意。繁华的城市边缘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这让18岁的田村震惊不已。

那天站在刑场几十米的隔离带外,不知为什么,田村最终选择了扭头而去。也许,他不想听到宣告死亡的枪声飘来。自己美好的爱情还在几里外的繁华之地等着呢。但从刑场回来后,那姑娘一见他就躲,实在躲不过去时,她看他的眼神就有些恐惧,就仿佛他的脑袋上已经有了一个被子弹射穿的窟窿。就这样,他和那位名叫王燕的姑娘,结束了还处在萌芽状态的爱情。

这天上午田村从租住的地方由西向东,徒步穿越了这整座城市,用了4小时零6分。

在田村的脚下,他感觉到这座城市的边缘比他18岁那年向外扩展了有十里地。十里地之外,就是当年东郊外的刑场。

刑场已经好多年没枪毙过人了。田村徒步到达时,首先感觉自己走错了地方。虽然这里依然没有多少绿意,却有了无尽的人迹。他看到了四面围墙。疑虑中,他趴上墙头向里面张望,最终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现在,这里已被四面围墙圈成了一个石料厂。那些千奇百怪的石头依然在,但似乎少了许多。不时有拉石料的卡车进进出出。可以看出,那些已经不在了的石头,也许此时正在被一些匠人铺在这繁华城市的某个正在施工的广场上。

田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顺着围墙向北走了5分钟27秒,来到了石料厂的唯一出入口——它不是大门,因为根本就没装门。田村没犹豫,想一头扎进去。却被门口的看门人拦住。这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裤子的膝盖处分别有两个毛糙糙的洞。

“先生,你找谁?”

田村带着笑意散漫地答道:“我不找谁。我想搬块石头回去。”

看门人有些诧异,但终没能忍住笑,说:“想搬块石头?你是想用它造一间婚房还是盖一栋楼?”说完,他被自己的话惹笑

田村也笑着反问:“你能用一块石头干出那么大的事吗?”

“不能。”看门人如实回答,又问:“那你用它干什么?”

“我冬天腌菜用。”

显然,这个老实而不乏幽默的看门人深知腌菜石的妙用。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着,很大度地放田村进去了。

田村在成千上万的石头里精挑细选,四根指头磨出了血泡,耗去了38分钟,终于挑出一块在他心中可以称之为怪石的石头。

将这块怪石用包背着,走到出口时,那看门人还立在那儿,像个雕像似地露着永恒的微笑。田村愉快地拍包,向看门人打招呼,“我找到了”,然后,背着石头一路向西,向我们繁华的城市而来。

这块石头的分量不轻田村背着它返回这座城市时,已是下午五点钟了街道旁边一家小卖部的收音机传来了清脆的报时声,“嘟,嘟,嘟,嘟,嘟——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7:00整。”

肩上又窄又细的包带隔着衬衫深深陷入了田村肩膀上的皮肉,但田村没觉出一丝酸痛。头顶上的阳光远没有正午时那么强烈了。背着这块石头,走了么长的路,最后田村感觉双腿都要断掉了

又过了23分钟,田村就回到了居住地的胡同口。这时他发现斜对面的街道边上,有个汽车修理铺,一个工人模样的家伙正手提电钻在一块钢板上钻眼,钻头处金花四溅,煞是耀眼。

“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个铺子?”

在自问中,田村没能按自己预想中的那样拐进胡同,将石头从肩膀上卸下来轻轻放置在邻居张大妈的门前——而是做出了另外的决定。他满头大汗地从自己站立的地方穿过马路,向那家铺走去。

“师傅,能麻烦你给这块石头钻个洞吗?”在铺子前,田村卸下肩上的把石头挪出来。

  “什么?给这块石头钻个洞?”那人看了眼石头,似乎想看出这是一个什么宝贝值得眼前的家伙如此低声下气。显然,那人觉得这石头并没什么特别,摇着头“不,我不能给它钻洞,会把钻头磨坏的。”

“钻钢板都磨不坏,钻石头就能磨坏吗?”

那人觉出了田村虽然看上去像个傻子,实则不好糊弄于是他爽快地说:“那这样吧,我这人有个臭毛病,天生好奇——只要你说出为什么要给这石头钻洞,让我长长见识,我就给你钻,洞钻多大由你说。”

这人的要求虽不是很过份,但还是令田村为难起来。“我为什么要给它钻个洞呢?”心忖着,田村觉得自己被自己弄糊涂了

田村的样子让那人露出了嬉笑的表情周围又聚来了铺子里的好几个伙计,那人哈哈笑着向大家喧讲着。田村像个姑娘似的,羞怯得不成样子。

“我刚看你钻钢板,金花四溅的,好看得很,所以想看看钻石头会不会有同样的金花……”田村于羞怯中在脑海里搜索了好半天,终于觉得这应该是他要给石头钻洞的理由。

那人和他的同伴哈哈大笑起来,看着26岁的田村就像看幼儿园的孩童。“这家伙不会有病吧,”他们当着田村的面这样说,似乎根本不会考虑会生气。田村在心里生气了,脸更红了,看上去却是羞愧难当的样子。

“好吧,你的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今儿也算长了回见识……要钻多大的洞?”那人提起电钻问。

田村伸出右手小拇指比划着:“这么粗就行。”

那人麻利地卸下电钻上的细钻头,换了根粗的装上,然后冲着石头狠命钻下去。一股石头粉末从钻头下旋飞出来,根本没有田村想看见的金花。围观的几个家伙嬉笑中无趣地散开了。

10秒钟,洞就钻好了。那人一本正经地给了田村一个确证:“很抱歉,我没能钻出你想要的金花。”说完,他被自己的语态招惹出一阵大笑,咳出了口痰。

   

田村在这一天完全被自己弄糊涂了。

他重新用包将那块石头背着,向朝正街的方向走去。这块石头由于多了一个洞,让感觉轻了许多。

到达朝正街的时候,坐落于此的,作为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钟鼓楼上的时钟正欲指向730分。田村背着带窟窿的石头站在那儿,仰头看着钟鼓楼上那块巨大的时钟,看着它的分针足足走了三分钟后,他有些懊恼。

这一天又快结束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条“向阳胡同”。

“向阳胡同?你是说你在找那条向阳胡同?”

在问过四位路人之后,一位被田村拦住的老人如此反问接着说:“早就拆掉了,三年前就拆了,你不知道么?看来你小伙子是个外地人,不然你不会不知道的。”

“意思这里确实曾有向阳胡同?”田村问

“是的,那是三年前了。”

“这就奇怪了,” 田村说,“要说拆迁只能拆掉房子,难道胡同也能拆走?”

老人被问住了,空洞的嘴张了足足有三秒钟,说:“确如你说的那样,胡同还在,但名字改了现在叫什么,别说你了,就连我也经常犯迷糊,光记得‘向阳向阳’,不知道它该叫什么了……”

“这么说你对这一带很熟喽?”田村兴奋地问。

“小伙子,我在这里住了有15年,你说能不熟嘛。我前年才搬走的,今儿这不闲着没事嘛,故地重游,回来看看。”两秒钟后,老人又问:“你是要在这里找什么人吧?都搬得差不多了,有一部分回迁的,说说看你要找谁,看我能不能帮上

“你知道这里曾有个叫王燕的姑娘吗?眼睛大大的,挺漂亮的……”

“王燕?”老人瞪大了眼睛,“你是她什么人?”

“这么说你认识她?”田村更加兴奋,“我是她大学同学,都四年多没见了。她手机号也换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八年前上大学时听她说过她家住这儿,可我从没来过,当时还以为她逗我玩呢……”

老人用疑虑的眼神瞪了田村老半天,似乎在甄别言语的真伪。之后,老人对肩上的背包发生了兴趣,说:“小伙子,你背着个包不累吗?我看你的腰都快被压弯了……”老人的目光从田村的肩膀上越过,看见路边一家单位的门口有几级台阶,“走,我们坐那儿唠唠。”

田村尾随老人走到台阶处,他用眼睛向周围想搜寻两张纸垫在屁股下,但被老人一把拉过,坐在了脏兮兮的石阶上。往下坐的那一秒钟,田村忧郁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从钟鼓楼的时钟上一扫而过,时间已被指向743分。

  “你是在找王燕吗?”老人似乎有些健忘,再次期许田村确认。

我是在找王燕吗?田村在心里自问,答道:“是的,我找王燕

老人满意地笑了笑,话匣子打开了:

“王燕这闺女啊,是我们向阳胡同里最漂亮的姑娘了……”老人这样开场说道:

“四年前,也就是你们大学刚毕业那会儿,这闺女常带着一位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来胡同里串。听燕儿妈说,这是闺女在大学里处下的男朋友。有时候就见他俩手拉着手,亲密得像兄妹,从胡同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再溜达回来,有时候他们能溜达到半夜由于是在家门口,燕儿的父母倒也放心。那小伙子戴一副金丝眼睛,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和燕儿倒是般配,就是见人不爱打招呼,这点他比闺女差远了,”老人掏出烟,递给了不会抽烟的田村一根,田村没拒绝,“有时在胡同里碰到他俩,我们就逗这闺女,‘燕儿啊,啥时候请我们这帮老家伙吃喜糖啊?’这闺女讨人喜欢,一点也不趔趄,‘快了,入土之前,保证让你们吃上’,那小伙子还怪燕儿不会说话,可我们一点都不介意”老人深深吸了口烟,却没见烟吐出来,接着说,“后来,也就过了半年吧,不知因为啥事,我们再也没见那小伙子,碰到燕儿的次数也就少了。有时碰到,看她孤零零的样子,我们也不好问。听燕儿妈说俩人吹了,因为啥事吹的,这老太太也说不清……”

“后来呢?”

“我们还真是没看走眼燕儿那姑娘是好样的——也就过了两、三个月吧,她好像就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每次在胡同里碰到,还是讨人喜欢的模样,身上透着你们年轻人的一股子朝气,让人看着都高兴。

“这情形,让我们又敢跟她开玩笑了。有一次我故意问她:‘燕儿,你的那个男朋友,怎么好久不见’问完后,我又有些后悔,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可燕儿却毫不介意,大咧咧地说:‘他心术不正,让本姑娘给甩啦

“我们听了,都笑着给她竖大拇指另一个老家伙接着问:‘那你以后想找个啥样的?说说看,我们帮你参谋参谋。’这姑娘给我们卖关子,说:‘怕是你们参谋不了吧……’我又接过话头说:‘你不妨说说看嘛。可别小瞧了我们这帮老家伙……’

“燕儿想了想,说了句让我们怎么都摸不着头脑的话。她说:‘你们听好啦,我想找一个能让石头在我面前开花的男朋友——上哪去找这样的人,你们能帮我参谋吗?’说完,她甩着头发走了

“哈哈,让石头开花——你说这姑娘从哪冒出的怪想法?

“后来这一带拆迁,燕儿她家是第一批迁走的,具体搬到了哪儿,我现在还真说不上来小伙子,要不你再到别处打问打问?

 

和老人告别后,田村看见钟鼓楼上的时钟差4分钟就要指向800。这个城市的黄昏来得如此从容。这么多年来,一直有种错觉:无论在什么季节,这城市的黄昏来得总要比其他地方早些。

石头重新被背上肩,田村突然觉得它轻得仿佛没任何重量。向那条现在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向阳”胡同拐进去。

胡同口的花店看来准备打烊了。那花店的姑娘跳了几跳,就是够不着店门上方的卷帘门拉手。田村站在台阶下看着轻巧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久违地笑了。

“在这以前,是谁每天帮她关这门呢?”

在内心的自问中,田村背着石头拾阶而上,心里一瞬间变得那么美好他想帮帮她。

  “你店里肯定有玫瑰花,我闻到了它的香味。”田村在姑娘感激的目光中,放下包,轻轻一跳将卷帘门哗地拉了下来。

“只要是花店,就肯定有玫瑰花。你知道为什么吗?”姑娘如此俏皮地问。她已掏出了钥匙,准备弯腰锁门。

“我当然知道了。”田村笑着回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先别锁门,等我两分钟好吗?我想买一枝玫瑰花。”

“生意上门,我为什么要拒绝买花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吧?看来你还是个有心人呢。

田村对姑娘的赞许抱以温柔的回笑,没言语。他将卷帘门又重新拉了上去。步进店内,就步入了花的海洋。姑娘打开了灯。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团团簇簇、呈暗红色的玫瑰花。它们都绽放在灯光柔暖的静寂里。

“你只买一枝吗?”姑娘问。

“是的,就一枝。”

“为什么不多买几枝?”

“不为什么。”田村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柔和

“你看这枝怎么样?”姑娘顺手从花束里抽出一枝玫瑰花递。田村接过后,开始很认真地数上面的花瓣,“这枝不行,它有16片花瓣,我只要14片的那种。

姑娘瞪大双眼,“14片花瓣?你真是个怪人我卖花两年多,头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买花人。”说完,她帮田村一起在众多花朵里精挑细选起来。最终,没能找到田村想要的那种玫瑰花。

“这怎么办?”姑娘问。在等田村回答的空当,拿起刚才那花,很聪明地摘掉了外围的片花瓣,问田村:“这样行吗?”

田村恍如大梦初醒一般,嘿嘿笑了起来。接过花,虽然它比刚才缩小了一圈,却依然是那样灿目,显得更加别致,小巧玲珑。他说:“好极了,这样再好不过……多少钱?”

姑娘抿唇一笑:“我送你啦,麻烦你再帮我把卷帘门拉下来就行。”

 

田村已经背着石头走在了八年前的向阳胡同里。

黄昏似乎被这夏末秋初的光景无限拉长,总不见天黑下来。这条八年前就应该来看看的胡同夕阳的笼罩里在田村的脚下仿佛是一条永恒的梦幻之途。

“王燕,你家住哪儿?”

“你问我家住哪儿干吗?你想去我家啊,嘻嘻……”

“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我告诉你吧,我家住在朝正街的向阳胡同,你敢来吗?哈哈哈……”

“朝正街有向阳胡同嘛,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就犯坏,光骗我。”

“你没听过的事多了……好吧,这次就算是我骗你啦,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告诉你正确的。”

胡同内的灯已经提前亮了,那些灯盏三三两两很遥远地挂在半空。这时田村的鼻子周围开始弥散着一股梦境里的味道:一股尿骚味里夹杂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味。又走过12分钟39秒后,一处隐约标有“WC”的公共厕所出现在田村的视线里。田村终于知道:自己这一天如梦似幻的行程终于走到了终点。

到了厕所,田村原想着自己会出现尿急的感觉,但却没有。最终,梦境一般的味道越来越强烈,让田村有点窒息。他顺着厕所旁边西北角的夹道里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处由两面隔墙交汇成的角落里。

“王燕,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没有啊,田村你多心了吧,我并没有躲你。”

“你明明在躲我,还说没有。我想知道为什么?”

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是不是因为我撇下你去了刑场?”

你自己想吧。

“我想和你一路走下去,还有机会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除非你能让石头在我面前开出玫瑰花来

田村仿佛是走在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梦里。

他将从肩膀上卸下,然后用嘴叼着玫瑰花的茎,腾出双手,再把石头从包里出来抱至角落的最深处。他又轻轻将石头挪动,好让那个窟窿朝上。他的动作轻极了,好象害怕吵醒睡梦中的谁。然后,用右手从嘴里拿过那玫瑰花,单腿跪在了石头前,庄重地仿佛是在向这块石头求婚。

将花茎顺着石头上的窟窿,轻轻地、轻轻地插了下去……

这天清早,田村被楼下张大妈大呼小叫的声音吵醒。

“你们大家说说,这是什么事啊……哈哈哈……这天杀的小偷,将我的腌菜石偷走,给钻了窟窿又放回来,哈哈哈……这不要紧,能送回来就说明他还有良心,就不用我老婆子再满大街地找石头了,要知道,现如今在城里找块象样的腌菜石可不易呐……”

田村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昨夜在梦中背着一块石头走了整整一夜,穿越了座城市。醒来后,他觉得双腿都要断掉了。

想看看床头柜上闹钟的时间。一侧头,没看见闹钟,却看见几天前自己吃完罐头的空瓶子摆在那儿,里面装着半瓶水,还插着一即将枯萎的玫瑰花。他下花瓣,可由于角度问题,数了遍都没数清意外地,他发现柜面上还落有片花瓣,已经完全干枯了,卷成了卷儿。

就让那枯了的花瓣,去祭奠那些被虚妄毁掉的吧……他想。

一声深深的叹息,化为窗缝进来的风,吹着桌面上干枯的花瓣,微微向前颤动着。

还差三秒钟,它们就会落到地上了。


(此篇原题为《田村先生的梦与醒》,多年前曾以本人网名“刀锋之吻”在其他网站发过,现又进行了大幅度改动。特此说明。)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