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为迎接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代表大会而作：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记优秀共产党员拉齐尼•巴依卡的先进事迹

那勇华（报告文学）

一

慕士塔格峰。

7546米。新疆帕米尔高原上的奇峰，常年白雪皑皑。要说它是当地各族人民群众心目中的一座神山。早晨，到处金光灿烂；黄昏，一片红光浪漫。由于这里的冰雪特别多，被人们誉为“冰山之父”。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说，山是我们的父亲，水是我们的母亲！而我们的英雄共产党员拉齐尼•巴依卡就诞生在它的山脚下。今年四十一。塔吉克族，居住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提孜那甫乡的提孜那甫村。

这儿是一个十分迷人的小山村。

在它的不远处有一个大大的草原。青蓝色的溪水，迷迷蒙蒙的晨雾，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散着步，还有那用石头垒就的房子如同一颗颗珍珠镶嵌在那大片大片的沃野之中。正像那首歌里所唱到的那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是啊，这里是拉齐尼的家乡。说实话，他爱这片土地，他爱自己的家乡。从小到大，他们一家子人就世世代代的生活在这里。

这里有一条小路。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国境线。而我们的拉齐尼就和边防军一起常年巡逻在这条小路上。因此可以这样说，小路就是边防线。进山需问打柴人。这里的每一块界碑、每一条流水和每一个山沟拉齐尼都很熟悉，都很清楚。

因为小路就是祖国。

这条小路呀，曲曲弯弯细又长。虽然有时迷雾重重，风雪弥漫，可他从不迷路。

提孜那甫村位于帕米尔高原的东南部，这里是祖国的西北边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守护好祖国的边疆，边防巡逻，是他们一家子人至死不渝的信念。从爷爷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到父亲巴依卡•凯力迪别克，再到拉齐尼。这一家子人就好像开展了一场接力赛。三代接力，一代一代地走在祖国那漫长漫长的边境线上，一走就是七十多年，每次都走在这条曲曲弯弯细又长的小路上。

说来话长。一九四九年红其拉甫边防连成立，爷爷就成为当地的第一位义务向导，主动和边防军一起巡逻，就是走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一九七二年，拉齐尼的父亲接过接力棒继续在红其拉甫边防连担任护边员，也是走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一走就是三十多年。拉齐尼说，小时候爸爸去巡逻，每次都要一个月。他告诉我，没有我们祖国的安宁，哪有我们的牛羊，长大以后你也要保护好我们祖国的边疆！拉齐尼默默地记住了爸爸的话，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父亲走过的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攀岩，查看地形，了解这里的地形地貌。二十一岁就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接力棒，继续走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是的，作为人大代表，在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新疆代表团的大会上，拉齐尼深情地说，爷爷、爸爸和我，我们一家三代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我为祖国守边防！

就这样，拉齐尼用不太流利的国语，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位体魄强壮的汉子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好像有点累，似乎不堪重负。毕竟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毕竟这是一个异常庄重的场合。话虽不多，可这句饱含深情的话语，还是引起大家的积极响应，全体代表对他报以热烈掌声，经久不息。不善言谈，不拘言笑，拉齐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确实你要问他，从塔什库尔干到北京的路途有多远，他一个劲地摇头。可是你要问红其拉甫的边防线有多长，他会用手指一指心口，意思是说自己的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的，新疆塔吉克自治县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接壤，边境线长888公里。高寒缺氧，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就这样，二十多年来他常年巡逻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献给了这条小路，都献给了塔什库尔干，都献给了帕米尔高原。就这样，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就这样，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到处都留下了他深深地足迹，到处都闪烁着他矫健的身影。

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拉齐尼来到了一条冰河的旁边。水都用完了。他感到口渴，于是拉齐尼跳下了牦牛。随即蹲下自己的身子，拿出了一个小杯子，舀起一点水，然后喝了起来。

牦牛在喝水，他也在喝。

一滴一滴的。

他喝得很慢，很慢很慢。样子很虔诚，很专注，也很用心。轻轻地，像是在做着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那灿烂的阳光把他的脸庞清晰地印在了水面上。这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抹了一层亮油。一会儿凝视着山上的雪，一会儿凝视着山下的水，一会儿凝视着眼前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

确实，他爱这条小路，因为这就是祖国。

样子很庄重，很神圣。说实话，行走在这条小路上不容易，很难。这是一条充满坎坷的路，也是一条充满艰辛的路。因为地势险要，巡逻时不能乘车也不能骑马，只能借助牦牛。因此，他家曾经有十头牦牛被累死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曾经有九头摔成重伤。却从来没要国家一分钱补偿。说老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一场意外，毫无疑问他会沿着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走下去，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这是他的一个梦。

因为路是祖国的路，人是祖国的人。

要说这是他毕生的理想，我为祖国守边防！可是命运之神却偏偏给他设计好了另外的一条路，狂暴地把他的这个理想撕得粉碎。

二

来人哪，救救孩子！

二〇二一年一月四日中午两点，在喀什大学进行培训的拉齐尼刚刚做完核酸，正准备去吃午饭，突然听见这样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到这里，他再也不能坐视，赶快奔了过去。

这里有一个结冰的人工湖。

一个儿童在冰面玩耍时，冰面突然断裂，孩子落入水中。无助的母亲正在拼命地叫喊着求救。

天真冷。

请想一下，塔什库尔干本来就冷，又是隆冬季节，滴水成冰，到处冰天雪地。情况危急。孩子的母亲还在拼命呼喊。他来不及多想赶快扑了过去。可是一踏上冰面还没走几步，拉齐尼就听到了冰面发出了嘎嘎的响声。他感到冰在动，在下沉，在断裂。他意识到了风险。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南疆喀什的一月有多冷，在那扎骨头的冰里，在那刺骨刺骨的水里，人会怎么样。这些拉齐尼再清楚不过，再明白不过。

这段路不算远，也就短短的那么三四十步。

可他还是扑了过去。

要说这三四十步似乎还比较平坦，比自己平时巡逻时走的路要好一些，但这却是一条充满风险的路，远比那条曲曲弯弯的小路更加具有不确定性。毫无疑问，这是一条险象环生的路。确实，也许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短短的三四十步，竟然成了拉齐尼人生最后的路永远的路。

他扑入了水中，抓住了孩子。

太冷了。

霎时间拉齐尼感到呼吸困难，力不从心。可他还是拼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把孩子举出了水面。

就这样举了起来，他举起了孩子！

孩子得救了！

可是拉齐尼的那双托举起生命的手却再也没有伸出来，他倒了下去，消失在那片冥冥的水泊之中。就这样，拉齐尼用自己的生命再一次唱响了一首英雄的赞歌。

或许人们不会想到，他没有倒在那条曲曲弯弯铺满白雪的小路上；或许人们不会想到，他没有倒在那个高高的山冈上；或许人们不会想到，他没有倒在那片幽深幽深的峡谷里；或许人们也不会想到，他没有倒在那条清澈的流水中。却倒在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工湖里。无论如何人们都没有想到。说实话，不要说大家没有想到，就连拉齐尼自己也没有想到。要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复杂，真是没法说，有时候看似充满危险的地方，却不那么危险；有时候看似安全的地方，却反而充满了风险。

就这样，小河沟里翻船了。

英雄，走了。

从此以后，拉齐尼远远地离开了那条曲曲弯弯常年奔波的小路，来到了这样一片水泊之中。或许，此时此刻人们想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会想些什么呢？

我想，或许他什么什么都没有想，想的只是救人，去拯救一个幼小的生命；或许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自己生活的那个小山村；想到了边界线上那条小路上的白雪。总是那么白，那么多，又那么冷，铺天盖地。有时把自己冻得手脚麻木，走不动了，好像掉到了冰窟窿里。可这是自己的祖国啊，拉齐尼深情地爱着它。爱着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一切。说实话，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为了它，曾经有多少人抛头颅；为了它，曾经多少人洒热血。确实，像无数先烈那样，爷爷爱自己的祖国，他老人家走过的每一条路，翻越的每一个山，躺过的每一条河，踏过的每一片冰川，拉齐尼都走过；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爱，其实在他的脉搏里早已经注入了父辈留下的人民共和国的红色基因，世代相传。他没法不爱，他不能不爱，他是真爱呀。想象一下，如果不是这样，拉齐尼怎么可能二十多年如一日，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祖国，守护着自己的边疆。正像他在全国爱国拥军模范表彰大会上所说的那样，没有国家的界碑，哪有我们的牛羊？所以今天我接过的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七千多护边员的。我一定要珍惜这份荣誉，一辈子守护好自己的国家！是啊，他说的真好。可以这样说，没有我们的国家，就没有我们的一切。说实话，爸爸爱自己的祖国，他攀岩的每一条小路，跨过的每一个山冈，跋涉过的每一条流水，腾跃过的每一片雪线，拉齐尼都浏览过抚摸过。原以为自己会沿着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可是这无情的现实却击碎了他的这个梦。

要说拉齐尼救人已经不止一次了。二〇一一年十一月的一天，拉齐尼像往常一样和边防军在边境线上巡逻。天气忽然骤变，下起了大雪，走在前面的一名边防军突然从牦牛背上摔下来掉进了雪洞里。危急时刻，为了避免有人再掉下去，拉齐尼高喊，大家都不要动！说着他脱下衣服，打成结，做成了一条绳子，然后下去。用了两个小时才把这名边防军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们的边防军得救了。

可是拉齐尼却被冻得昏了过去，送到医院抢救了三个多小时才缓了过来。

二〇一二年九月一日，在海拔4639米高的一处悬崖边，一名边防军骑的牦牛突然受惊，疯狂乱窜。情况危急，要是掉下悬崖，后果不堪设想。拉齐尼又勇敢地扑了过去，奋不顾身地将牦牛死命地拉住，解救了边防军。而他自己却摔倒在冰河里，被冲出十多米远。

要说，他的命可真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拉齐尼遇到的危险不是一回两回了，但他从没想过要退缩要放弃，还是坚定地走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雪山深处的每一个山口都留下了他巡逻护边的身影，边防线上的每一道峡谷都见证了他对祖国的无限忠诚。

拉齐尼，走了。

冰凉的湖水呀，你怎么就这么无情！他的父老乡亲以及拉齐尼所在培训班的老师同学，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样一个现实。拉齐尼再也不能到边境线上巡逻了，终于离开了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

一月六日，那个落水获救的儿童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孩子没事了。孩子的父亲刘发福说，等孩子出院，我要带他去祭拜救命恩人，让孩子永远记住是谁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得知拉齐尼不幸逝世的消息，全国人大代表法蒂玛悲痛地说，关键时刻，拉齐尼毫不犹豫跳进湖里救人，他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朋友买买提哽咽着说，前两天我们还一起上街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他说要在今年全国两会的时候再穿！

因为经常在高山上巡逻，云里雾里，白云缭绕，因此拉齐尼被边防军亲切地称为，云端上的雄鹰！确实，要说这只雄鹰可不简单，曾经多次获得国家和自治区道德模范、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优秀护边员的荣誉称号。二〇二〇年十月他又获得“全国爱国拥军模范”的荣誉称号，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接见。十一月份，他又获得“全国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

对于这些荣誉，拉齐尼很激动。他说，这辈子要一直做一名不穿军装的边防战士，永远守好祖国的边境线……这是他一生至死不渝的信念，也是拉齐尼生前常说的一句话。

高耸入云的慕士塔格峰啊，见证了拉齐尼守边护边的感人事迹，见证了他对祖国的无限忠诚。这些年来，他的事迹也不断激励着许许多多塔吉克族牧民自觉地加入了守边护边的行列中。在拉齐尼的带动下，如今的塔什库尔干家家都是哨所，人人都是哨兵。

三

拉齐尼永生难忘，二〇一五年二月十一日，他受邀到北京参加了春节全国军民座谈会，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并且合影留念。拉齐尼说，总书记在第一排中间，我在第二排他的后面，当总书记进来的时候我太激动了。跟我握手的时候，我说，总书记您好，我是新疆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一名护边员！总书记问我是什么民族，我说是塔吉克族！总书记特别高兴。

一个牧民就是一个哨兵，一座毡房就是一个哨所。

就这样，七十多年来，拉齐尼和父辈走过边防线上的每一块界碑、每一条河流和每一个山岗。和一个又一个守边护边的各族群众一起，筑起了保卫祖国的钢铁长城。

红其拉甫边防线特别长，刚从部队退伍的拉齐尼，接过了父辈手中的鞭子，骑着牦牛开始行走在这条边防线的小路上。就这样，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成了这里的一个不穿军装的“边防军”，成了一个帕米尔高原上边防军。可是家乡的父老乡亲怎么也不意愿相信，这个常年守卫在死亡之谷的边防军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英雄，走了！

就这样，这位全国劳动模范，走了；

就这样，这位全国人大代表，走了；

就这样，这位全国拥军模范，走了；

就这样，这位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那条小路上的共产党员，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塔什库尔干，离开了这片他所挚爱的土地，离开了那条曲曲弯弯的小路。

走的是那么匆忙，又是那么仓促。没来得及和那些日日夜夜坚守在红其拉普的边防军说上一句话，没来得及和自己的亲人道上一声别，没来得及和父老乡亲握上一个手。

英雄，就这样走了。

一月五日，在村里举行的追悼会上，拉齐尼的儿子拉丁•拉齐尼抱着父亲的遗像一边流泪一边说，爸爸走了，可我还在。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和父亲一样守卫祖国的边疆！

我也要和父亲一样守卫祖国的边疆！

听到这里，人们惊喜地发现，我们的第四代“边防军”又诞生了。子子孙孙，没有穷尽。孩子虽然小，却那么坚定，又那么执着。永远守卫祖国的边疆，让祖国的边疆固若金汤！

哎，想象得到吗，他才九岁！

英雄，走了。

全国人大代表徐涛沉痛地说，拉齐尼朴实善良，我们是一生一世一辈子的好兄弟。英雄已走，但他的精神永存！

说得好，他的精神永存！

当然，当然！这精神没有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那样的英勇，也没有黄继光用胸膛堵枪眼那样的壮烈。更像志愿军罗盛教，为了解救朝鲜少年崔莹的生命，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栎沼河的那个冰窟窿里。就这样，在两个差不多的冰窟窿里，七十年前的罗盛教没有上来，今天的拉齐尼•巴依卡也没有上来。

罗盛教牺牲时只有二十一岁，而拉齐尼•巴依卡已经四十一。

英雄，走了。

慕士塔格峰！

今天，拉齐尼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魂归故里。

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上，又开始了在边境线上和边防军一起巡逻，一起巡视祖国的万里边疆。像过去一样，拉齐尼的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祖国的小路上。虽然曲曲弯弯，可还是让他感到踏实，透亮，亲切，就像在母亲温暖的怀抱。

他爱这条小路。

而那却是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

几个边防军走了过来。一个战士哼起了那首拉齐尼•巴依卡所熟悉的歌曲。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请你带着我吧，我的小路呀，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拉齐尼，慕士塔格峰！

就这样，还是在这条曲曲弯弯细又长的小路上，我又看到了拉齐尼•巴依卡那熟悉的身影，那个永远的边防军，那个英雄的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