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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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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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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色的芬芳

那勇华(纪实中篇小说)

引子

文娟想报恩。

可是说实话,跟林维川那完全是一种偶然,同班长齐福林那是身不由己。和处长王殿生那是有求于人家,半推半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报恩的成分。而和眼前的这个人不同,心里高兴,情愿。可以肯定地说,这种情况在她的身上还从来没有过……

这一天,也合该有事。

薛文娟说,这样,孩子,你背过身去,我换一下衣服!其实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了,薛文娟仍然把林维川当成一个孩子,并没有把他太当回事。也难怪,外面暴雨倾盆,文娟浑身上下浇得透透的,没有一点干爽的地方。特别是这几天自己的身子不方便。她知道,要是不及时把衣服换下来,着了凉,肚子又要疼。一旦疼起来,就像要命一样。几天上不了班。可是文娟万万没想到,这一刻这个孩子已经不孩子了。虽然乳臭未干,但是嘴角上已经长出了绒绒的胡须。就像那晚秋的玉米,虽然还在地里长着,虽然也长着绒绒的胡须,却已经长成了,给点阳光雨露就可以长叶开花结果了。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刻林维川突然觉得有一股血涌了上来,不情愿地转过了身子。可转是转过去了,不知道是咋回事,又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子。事后林维川想过,自己怎么那么身不由己,竟然转过了身子。也许当时不转,就一切都结束了,啥事都没有了。可他转了,毕竟是转了。霎时间他看到了一个白狐般的女人,雪白的身子,接着有一股女人所特有的幽香传了过来,勾魂摄魄。于是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了过去。薛文娟急了,孩子,不行啊,千万别这样!可无论薛文娟怎样哀求,林维川还是没有放过她……

这一年,薛文娟二十八。

林维川十七。

事情发生地有点突然。不要说薛文娟没想到,就连林维川自己也没想到。薛文娟想告他,但薛文娟这个人心眼好,心地特别善良,考虑到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要是那样就把这个孩子坑了。而且她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好人,知道体贴人,有恩于自己。所以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告。

这是发生在雾水市郊①薛文娟房间里的一幕。

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儿,或者说是鬼使神差,或者说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总之他把她当成了段雅丽……

段雅丽高三,是十八中有名的校花,首屈一指。两个人时常在一起温习功课,探讨问题。她是个眼眶很高的人,而林维川方方面面都很优秀,学习就更别说了,远胜段雅丽一筹。因此段雅丽对他倾慕已久。靓男少女,情窦初开,时间长了免不了肌肤相亲。已经有了强烈的性意识,多次冲过三八线,来到了那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差点到了首尔,但最终还是被段雅丽委婉的拒绝了。

林维川曾经和段雅丽约好,好好学习,将来共同报考南京气象学院,到美丽的紫金山天文台去看一看,毕业了共同献身祖国的气象事业。要说段雅丽喜欢气象完全是受父亲的影响,她的父亲就是搞气象的。高级气象工程师。而林维川是受段雅丽的影响,也喜欢上了气象。其实林维川并不怎么喜欢气象,说到底是喜欢段雅丽。

段雅丽青春靓丽。浑身上下充满了一派勃勃的生机。那双眼睛就像两个深潭,碧波荡漾。两条腿直直的,就像是用尺子逼着画出来似的。无论是轻移莲步,还是快速行走,都那么迷人。周身洋溢着一副贵人相。

十八。

虽然如此,段雅丽还是羞羞答答地答应如果能成功考上大学,什么都答应他。每每想到这些就让林维川激动得发狂,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于是开始了拼命地学习。其实这时他已经完全爱上了段雅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结果万万没有想到,考大学,段雅丽发挥的好511分,成功入围,考上了南京气象学院。而林维川却没有,他510。可分数线恰恰也是510。按理说他已经上线了,是应该可以录取的。可是这个分数的同学有三个,按名额只能录取其中的一个。这样有一个问题就出来了,三个同学都上线,录取谁都行,都不犯错误。这就给个人活动带来了很大的空间,于是三个家长开始了拼命地角逐。爸爸林木森是个外科医生,工作挺忙,没怎么管。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哪,怕什么?母亲谢丽蓉大夫倒是挺上心,到处找门子托关系,还花了两万多元。结果闹了个鸡飞蛋打,钱白白的打了水漂。学也没上成。

两万,现在也许算不了什么了。但在当时来讲,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维川万万没有想到,一分之差会有这么严重。在他的思想深处,一直以为自己一定能考上,可是段雅丽就不一定了。也是,要说他的脑袋灵光,会来事,比段雅丽聪明的多。无论什么疑难的问题,都是林维川先解出来,可段雅丽却半天搞不懂,眯了迷糊。于是林维川就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一遍又一遍,掰开饽饽说馅,一直到弄懂为止。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不是林维川,段雅丽无论如何也考不上。但是命运之神却偏偏让段雅丽考上了,自己却名落孙山。林维川甚至想好了,如果段雅丽考不上,自己如何如何安慰她。把怎么说话,说哪句话都想好了。然后就势冲过三八线,迅速攻占首尔,套牢她。

从小他就很有主意,办事果断。

黄昏时分,段雅丽约他去雾水河走一走。路上段雅丽很少说话,像块木头,气氛十分尴尬。林维川亲她,段雅丽虽然没怎么拒绝,却很勉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激情。林维川意识到出了问题,鸿门宴。果不其然,刚刚见面一会儿段雅丽就挣脱他,把他曾经送给自己的那块手表还给了他。一看那表,连塑料封皮包装还没去掉,显然段雅丽从来没带过。那是两块一模一样的表,一大一小。一对情侣表。大的林维川一直带着。此时此刻就是傻瓜也明白,这就是在告诉他,从此以后咱们天各一方,再想在一起已经不现实,所以今天就此一别!

其实从表的封皮还没去掉这件事上已经说明,段雅丽对他留有后手。想到段雅丽这个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的女大学生就要离开自己,到南京那个美丽的紫金山天文台去和别人花前月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维川就痛苦得想自杀。在痛苦中林维川想到了一个自私的计划,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让你想不同意也不行。甚至想到让她怀孕,套牢她。他的想法很坚定,很执着,就这么办!可是段雅丽就好像已经知道他的这个计划似的,总是躲着他,再也见不到了。显然把生米做成熟米饭已经不可能。尽管林维川左一次约她右一次约她,可段雅丽就是不露面。约得次数多了,段雅丽说,我要准备上学的事情,马上还要到我二叔家去一趟,现在没时间,等有了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到家找,段雅丽的爸爸或者妈妈赶快给他削苹果,切鸭梨,迅速制作了一个大大的果盘,热情备至。然后告诉他段雅丽到她姨家去了。其实段雅丽就在里间,连他们说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可硬是不露面。就这样一等就是两个月。眼瞅着要开学了,段雅丽要走了,这才等来了段雅丽的电话,结果竟是这样。这时林维川已经急不可耐,自私地想,把她引到那个假山后面,生米煮成熟饭。林维川开始引导她往那个方向走,可是屋漏偏遇连绵雨。哪想到刚刚见面还不到十分钟,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下起了雨。原来段雅丽知道今天有雨,就是瞅准这个机会来和他见面的。看到下雨了段雅丽就勉为其难地说,对不起,我得走啦!于是不管林维川同意不同意,段雅丽转过身去毅然决然地走了,连头都没回。看着她的背影,林维川明白了,完了。黑心利②,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你怎么能考上大学!这一刻他后悔了,深深地后悔了。如果自己不那么真心实意的帮助她,段雅丽肯定考不上。那么她不就成了煮熟了的鸭子,想飞也飞不了,自己还不是想咋样就咋样。说实话,段雅丽方方面面都不能和自己比,学习就不说了。自己的父母都是医生,收入高,条件好,那点配不上她。而自己还是全校有名的美男子。看出来了,许多女同学对他心仪已久。今天一封情书,明天一个飞吻,可林维川硬是不动心。

旁边有几个人嫌雨大从他的身边快速跑过,他却没有。简直就是及时雨吗。林维川在雨中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完全不为大雨所动。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刻林维川竟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甚至希望这雨就这么下下去,一直下下去。下吧下吧,下他个七七四十九天,把这个地球毁灭了算了。让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永远也到不了底的深渊。然后他冲到段雅丽家,管他三七二十一,抱起她跳下去。就这么跳下去,跳下去,一直跳下去!

时也运也命也。

也许是命中该着。正在这时他发现前面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在艰难地走着。步履踉跄,跌跌撞撞。林维川本不想管闲事,继续往前走。这是一段土路,下雨路很滑。也是巧了,路过她的身边,没想到那个女人脚下一滑,一个仰八叉,呲溜一声摔倒在他的身旁。脚重重地撞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孩子被摔出一米多远。

狠狠地。

这个女人就是薛文娟。

大概是摔疼了,也是有点吓着了。孩子没命的哭了起来。薛文娟脚脖子崴了,疼痛难忍,起了几次都没起来。看见林维川走过来,无助地看着他,眼睛里涌出了一些期盼。分明在说,能不能帮帮我!林维川再也不能犹豫赶快上去抱起了她的孩子,然后又一只手上前拉起了她。心想,我给你抱着孩子,你自己慢慢地走吧。哪想到薛文娟脚脖子伤得厉害,一走路钻心般地疼。

雨越下越大。

林维川看她可怜。只好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扶着她走。可还是不行,她连一步也走不了了。没办法,林维川只好背起了她,一只手抱着孩子。可还是不行,薛文娟上了一天班,又一个人抱着孩子走了那么远的路,累了。因为林维川前面抱着孩子,身子挺的比较直,薛文娟手没那么大的劲,后面抓不住。加上雨大,一会掉了下来,一会又掉了下来,把林维川拐打着也滑倒了好几次。一看不行,林维川索性把她们两个放在前面,抱着她们娘俩往回走,像捧个大盆似的。仗着自己体魄强健,劲大,就这样跌跌撞撞地终于回到了她住的那个小院子。三个人都浇得透透的,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块干爽的地方。回到家,薛文娟赶快把孩子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给他擦干,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这时薛文娟才顾得上擦了把脸,把遮住视线的满头长发向后拢了拢,朝林维川看了一眼。就在这一刻,林维川愣住了,心里不由得一动,段雅丽!

整个一个段雅丽。

怎么可能?仔细一看,不是,可她们两个长得出奇地像。连动作、说话的声音也像,活脱脱一个段雅丽。只是这个人显然比段雅丽更成熟,更白。段雅丽的姐姐?这是林维川的第一个想法,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因为林维川熟知段雅丽,知道她没姐姐,家里只有段雅丽一个。

薛文娟的脚脖子肿了起来,一点也动不了,瘫坐在床。尽管这样她还是赶快给孩子喂奶。霎时间他看到了她的乳房。林维川的心里又动了一下。其实薛文娟并没有怎么刻意回避他。因为在她看来,林维川还是个孩子,还是一个黄嘴丫子还没褪尽小毛孩。况且也没法回避,和鸽子笼差不多大小的房间,外面大雨倾盆。

林维川问她,你叫什么?

她答,薛文娟!

花!

林维川心里又一动,真美,一个像花一样的女人。

林维川接着又问,你家里有酒吗?

薛文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答,我从来不喝酒!

林维川说,让我看看你的脚!说着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搬起薛文娟的脚,脱下了她的鞋,接着在上面连续按了几次。眼睛却在看着她的反应。到了这个时候,薛文娟没怎么推迟。虽然男女有别,可抱都抱过了,还在乎摸摸脚吗。所以只好任由他摆布。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叫出了声。万没想到林维川却笑了,你的骨头没事!

这话说的。林维川这人,别看小,话虽不多,却很贴心。薛文娟有点感动。接着林维川转过身来说,你等一下!随即冒雨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买回了一瓶烈性白酒。然后把酒倒进了一个小碗,脱下了她的袜子,开始用酒给她揉脚。自己的爸爸是个外科医生,耳濡目染,这些事他做的得心应手。力度合适,手劲适中。一会功夫,一瓶酒就用去了差不多半瓶。

其实酒也是药,能消炎,消肿,舒筋活血。

就这样,薛文娟这边给孩子喂奶,林维川那边给她揉脚。薛文娟感觉好多了。

轻柔,舒坦。

哎,你想象得到吗,这竟是一个十七岁孩子做的事。此时此刻薛文娟虽然湿漉漉的,可浑身上下仍然散发着一种女人特有的气息,咋这么好闻。暗暗地林维川吮吸着。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息,和段雅丽的怎么有点不一样。

说来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气味竟有点像沙枣花!

脚揉完了。薛文娟问,酒花了多少钱?

林维川答,那能要几个钱?

原来这时薛文娟刚刚离婚,两岁的孩子贺旭辉归男方贺子云抚养。这几天贺子云要去上海出差,让她帮忙晚上带几天,白天送托儿所。就这样薛文娟抱孩子回来,不想路上遇到了大雨。

薛文娟问,你叫什么?

林维川答,林维川!

薛文娟说,林维川同学,如果那样,就谢谢你,我是一个单身女人,现在天晚了,不方便,你请回吧,友情后补!

什么友情后补,嘎嘎点事!

说着林维川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薛文娟在心里说,好人呐!

第二天,林维川又来到了她家,发现孩子在发烧。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一摸就是个火龙,热得像火炭一样。薛文娟脚肿得厉害,还是动不了。一看这种情况,林维川上去一把抱起孩子严肃地说,周姐,这孩子如果不去看大夫,事儿可就大了,很难挺过去。你放心,孩子没什么大事。着凉了。你看他烧的嘴里呼噜呼噜的,呼吸困难,肯定是感冒发烧引起急性肺炎。现在我去带他去打点滴,很快就会好的!说着不管薛文娟同意不同就抱着孩子跑了出去。

半拉医生!

薛文娟本来不想让他带孩子去看病,毕竟不熟悉。可这一刻她已经没有办法,动都动不了,一切只好任由他摆布。

林维川毕竟是个大小伙子动作麻利,一会功夫就来到了医院,把孩子抱到了爸爸林木森的面前。林木森二话不说,略微做了个检查,接着马上下了医嘱,给他挂上了吊瓶。这才问,这是谁的孩子?

林维川答,周姨的!

林木森又问,哪个周姨,她自己怎么不来?

林维川答,已经来不了了,脚脖子崴了,肿得像个杠子!

林木森说,孩子烧得厉害,至少要连续打三天点滴,这是药,记得要按时吃。明天还得来打点滴,记着以后不要再管这些事了!说完林木森就去忙了。

一个半小时,点滴才打完。这时薛文娟已经急坏了,走又走不了,动又动不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林维川回来了。林维川这个人明事理,从小就有男子汉气概,无论办什么事儿,都有个眉眼高低。他一看薛文娟行动不便,林维川又马上开始烧火做饭。林维川从小锻炼过,焖米饭,炒菜。一会功夫,热气腾腾的米饭,爆炒白菜片就做好了。别看是个孩子,但是那饭菜烧的香。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吃了那顿饭。

吃过饭,林维川洗了碗,收拾干净。接着上去一把拉过薛文娟的腿,开始给她揉脚。差不多半瓶酒又没了,对此薛文娟充满了感激。林维川又出去买来了一些挂面和几样菜蔬。然后说,我走了,晚上的时候,你自己对付着下点面,然后哪都不要去了,好好在家呆着,明天我还来!说不上为什么,林维川喜欢她,特别喜欢闻她身上的味儿。就这样,每天他抱薛文娟的孩子打针,然后又买来酒给她揉脚。三天后,孩子已经退烧;五天后,薛文娟的脚也消肿了,只是走路还有点瘸。

也就是在这么个时候,发生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那也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这天傍晚时分,林维川穿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子,朝薛文娟住处走去。他有些犹豫,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可他的那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小巷子走来。马上就要到她家了,林维川心跳得厉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我是不是有点太喜欢这个女人了。那白雪般的身子,柔情似水的肌肤,她在家吗?万没想到在她家门口竟然碰上了她。林维川很激动想和她一起进去,可薛文娟不让。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夜幕姗姗到来。在雾一般的暮色中,把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暧昧起来。薛文娟让他赶快回去,天晚了!可是他不听她的,坚持要进去。在纠缠中林维川说,今天我无论如何得进去,有事情和你谈!

有事情可以,明天白天谈!

林维川说,不,今天,就今天,今天我无论如何得进去!

薛文娟斩钉截铁,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进去。我和你说过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强迫,我就死!林维川一看实在不行,不得已悻悻地走了……

百无聊赖,林维川回到了自己家原来的那个老房子,把一支沙枣花放在枕边,然后恹恹睡下。

现在他的家已经搬入了宽大敞亮的楼房。这是他家原来的那处老宅子。林维川喜欢这里,安静。就时常一个人在这里住,到饭点才回去。考学期间,他和段雅丽还时常在这里温习功课。朦胧之中,他似睡非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看见外面天空中一个打闪,好像打雷了。一下子把屋里照得亮亮的。他以为下雨了。可打开窗帘一看,外面月光明媚,浩洁如洗,旱天雷!只是声音不大,一个闷雷,像个出溜屁,好像在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其实自己家这处老房子离薛文娟家很近,也就七八百米。可是中间隔着许多房子,错综复杂,横七竖八,让人觉得好像很远很远。隐隐约约,他看见前面好像有一片红光。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也睡不着,他索性爬起身来走了出去。到外面一看,就见前面红光一片,好像哪儿着火了。谁家着火了?

出于好奇,林维川朝火光走去。本来也不远。

来到跟前一看,万没想到竟是薛文娟家着火了,火势很旺。她的那处小房子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火光冲天。房顶被烧了个洞。大火从洞中冲出来,直插蓝天。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人,可都在那里围观,没人敢上前。有人说,可惜了了,薛文娟,那么好的一个人!林维川听到这里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可是火势太大,冲了两次,都没冲进去。灼热的气浪把他的头发都烧焦了。情急之下,他抓起一个麻袋放在水里浸湿,然后顶在头上一咬牙冲了进去。

林维川熟悉薛文娟家的情况,一看床上没人。屋里烟雾弥漫,朦胧之中,他把手伸到床下,摸到了一个人,于是抱着这个人就跑出了房间。出来一看这个人正是薛文娟,已经熏昏了过去。

救护车来了,林维川把薛文娟送进了医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薛文娟醒了过来,被推出了急救室。看到薛文娟,化工厂厂长何汝林献殷勤似地说,你看,就是他救了你!

听到这里,薛文娟疲倦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林维川!

薛文娟没什么大事。可林维川却被烧得一塌糊涂。看着他,薛文娟的眼睛里涌出了两行热泪。一下子转过了头,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人。可是那眼泪还是一行行一串串地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巾。薛文娟很感动,不由得暗想,这个孩子呀。此时此刻,林维川的衣服已经被烧成了碎片,身上多处被烧伤划伤,那乌黑的长发已经被烧得曲里拐弯,豁齿狼牙。

野人!

乞丐?

比要饭的还狼狈。

原来那排房子是化工厂的职工宿舍,住的大部分是单身职工。这天晚上,隔壁的几个小青年喝酒吃烧烤,整得很晚。忘了关电炉子,引着了旁边的几支筷子,接着又点燃了床单。可在这时那两个青年工人还在呼呼大睡。火势越烧越猛,等两个青工被人抬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烤熟了,接着大火又蔓延到隔壁的薛文娟家。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林维川不及时赶到,薛文娟肯定会被烧死。

他救了她。

薛文娟在这里无亲无故,又是一个人。林维川就像兄弟一样地侍候她,端屎端尿,送水送饭。薛文娟一看这样不行,赶快同厂长何汝林说了。可化工厂人手紧,两天后才派了一个人来,居然是个老男人,还不如林维川呢。可薛文娟这人比较随和,她知道化工厂的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有点什么事尽量自己解决。

半个月以后,薛文娟出院了。这时化工厂已经将那几间房子进行了修缮,薛文娟家房顶的大洞已经补上了,重新进行了粉刷,一些砖头瓦块都被清理了出去。薛文娟又搬回了那个小院子。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下午七八点钟的样子林维川又来到了那个小巷子,他想去看看薛文娟。

可当林维川走进这个院子里的时候,他发现门虚掩,竟然没有上锁,不由得心里一阵窃喜。这不是来巧了吗。林维川激动极了,一头就钻了进去。可是一进屋才发现,薛文娟正被一个男人压在床上。她不从,拼命反抗。可是那个男人力量很大,硬是把她按在身下,大白天的。

看得这种情况,林维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把那个男人掀翻在地。薛文娟起了身。趁着这个空档,她说,你快走,不要管这个事,他曾经是我的男人!

原来这个人就是薛文娟的前夫贺子云。

他曾经是我的男人?

林维川听出来了,现在两个人已经离婚。这给他带来了勇气,林维川冲上去要打。贺子云站了起来,脖子前伸,准备迎战。两个人就像一对要叨架的公鸡。一看这样,薛文娟一下子冲到两个人的中间对林维川说,你不要管这事,快走吧!

他在这里作恶,我怎么能不管!

听到这里,薛文娟有点生气地说,现在你装的像个人似的,难道你不也和他一样吗?

看薛文娟这样说,贺子云好像受到了鼓舞不禁气咻咻地说,你知道吗,她曾经是我老婆,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她是我孩他妈。我救过她的命,我想咋样就这样,你管得着吗你?

确实,两个人原来感情很深,虽然离婚了,有时候免不了藕断丝连。

听到这里,薛文娟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对贺子云说,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你已经结婚半年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地来缠着我?你不是说结婚以后不再来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说着,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两个人推出了门外,一把关上了门,从里面拴死了。

薛文娟对着他们两个厌恶地说,永远别再来!

此时此刻林维川觉得尴尬,他走了。哎,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女人艰难地挣扎在人生的路上。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自古美女多磨难。真是,瞧瞧这个男人在怎样地蹂躏她。

可过了一会儿,林维川又回来了。薛文娟正在院子里点炉子架火,准备做饭。看他又回来了,就对林维川直言不讳,一切你都看见了,我是一个啥样的人。快走吧,从此以后别再来了!

可林维川却突然话锋一转对她说,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要不这样,咱们出去吃个饭!

狡诈,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说的话。也是,在和段雅丽在一起的时候,林维川就经常使用这样的小技俩。几次下来,把段雅丽整得俯首帖耳,小鸟依人。本来薛文娟不想和他出去。关键是,现在天有点晚了,要是继续呆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加上也是有点饿了,这些天来她经常食不果腹,有一顿没一顿的。于是薛文娟不再说什么,穿上衣服锁上门跟着他走了出去。林维川知道体贴人。就是到了这会子了,薛文娟多多少少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别看小懂得疼人,这让文娟感动。

他们走出门。

可刚走没两步,突然林维川笑着对她说,薛文娟,我还忘了一件事,请你把门打开!

薛文娟有点诧异,你应该叫我周姨!

不,我想叫你薛文娟可能更好一些!

不知道林维川要干什么,可薛文娟还是打开了门。林维川走了进去,拿起马桶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把粪便倒了,接着把马桶冲了个干干净净。放在院子里,打开盖晾着。然后把窗户打开了,接着又洗了把手。

看到这些,薛文娟有点不放心,又把窗户关上。林维川说,放心,无论丢了什么东西,都算我的,我给你赔!林维川再次打开了窗户。薛文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他走了出去。想想也是多余,其实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事情不论多少,而这一切都让薛文娟感到贴心。

滑稽,说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相信,两个人一个竟然是十七岁的青年学生,一个是已经二十八的女人。怎么说呢,听起来让人多少有些诧异,怎么会这样?

黄昏了。

走在路上,林维川偷窥薛文娟。

薛文娟走得十分从容,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杨柳轻摆,像是在随风起舞。说实话,这种做派不是可以装出来的,天性使然。面目有几分狐媚。瞅人一眼,准会让一些男子心惊肉跳,神魂颠倒。她一米六二的个头,白白的。虽然已经二十八,可看上去分明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绝了,怎么长的。但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显然不可能有她那样的成熟和充满肉感的女人味。是怎么看怎么耐看,怎么看怎么可人。美!林维川不由得在心里赞叹,怎么那么像段雅丽,就像一个是模子里倒出来的!

说实话,眼下这种情景在两个人的经历中还从来没有过,很有点花前月下的味道,暧昧而又缠绵。和段雅丽在一起时总是有点偷偷摸摸,背着人,像个地下工作者。这一刻薛文娟浑身上下被林维川一览无余。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情,皮肤白皙,微胖。做派举止温良恭俭让,是一个十分矜持的女人。

两个人要穿过一条不太长的小巷子。不知为什么,林维川突然感到这个巷子变了样。天天在这条路上走,可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觉,怎么一切都变得这么美。路的两旁长着许多树,有白杨、榆树、柳树和桑椹。还有几枝红杏出墙,引来一些蜜蜂蝴蝶。而在这些树中有一种树,叫沙枣树。很特别,像铁。木质极其坚韧,可以做木工刨子。耐寒耐旱耐高温,无论是在三十度的低温中还是在三十度的高温中,一年可以不浇一次水,紧靠吸收空气中那么一点点湿气,仍能茁壮生长。眼下已经四月。而四月正是沙枣飘香的季节。那小小的黄花真是香啊,芬芳馥郁,令人心旷神怡。说来也是,沙枣花,和高贵的牡丹相比,显得有点柔弱;沙枣花,和名贵的月季相比,显得有点奔放。它很小,因此和所有的花卉比起来,显得有点平淡,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每到春季,它总是开着那金色的小花儿,沙沙作响,随风摇曳,就像有人把无数的金戒指挂满枝头。

这儿是祖国的西北边陲。

相传在距今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们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而这种花就一直伴随着这里的人们。林维川喜欢沙枣花。每到夜晚,都要采来一支,放在枕边,然后伴随着它的清香入眠。

这一刻,薛文娟看出林维川有话要对她说,可他并没有说。薛文娟发现,林维川突然变得十分矜持,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的青年,看他的那个沉稳劲倒像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汉,英俊潇洒。来到这棵沙枣树旁,薛文娟想上去摘两枝沙枣花,可没想到这时林维川已经停下。他个子高,上去折下两枝。一支送给薛文娟,一支放在自己的鼻子上贪婪地吻着。那是满满的的一枝。说实话,他一直想送花给薛文娟。好几天了,林维川就有这种冲动。至于说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说来也是,在林维川的心中,总是隐隐地觉得薛文娟有点像沙枣花,热情奔放,他爱闻她身上那特有的气息;同时他也隐隐地觉得沙枣花像薛文娟,芬芳馥郁,很迷人。

而这两者之间好像是相通的。要说这才是林维川要送花给薛文娟的真正目的。可说来也怪,林维川喜欢沙枣花不是一天两天了,爱段雅丽也不是十天半个月了,可这种感觉在段雅丽的身上却从来没有。

花否,人否?

天哪,这孩子喜欢沙枣花!

林维川喜欢沙枣花?

说什么也没想到。看到这些,霎时间薛文娟崩溃了,彻底崩溃了,因为她也喜欢沙枣花。娘生她的时候,正是沙枣飘香的季节。呱呱坠地,她呼吸的第一口空气,就是沙枣树的清香。也许在娘胎里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沙枣花的芬芳。因此似乎在她的骨子里就喜欢沙枣花。万万没有想到,林维川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薛文娟征服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她的信条。说实话,薛文娟的一生都在用微薄的力量回馈别人给自己的每一点好处,都在感恩,都在报恩。实话实说,如果林维川和自己年龄相仿,倒不失是一个如意郎君,她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可是从理性上说,她不能爱他,毕竟林维川太小。虽然如此,林维川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把她的那颗心烤化了。

女人的心是柔软的。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须臾之间,薛文娟的眼睛里涌出了两滴晶莹。其实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别看这个孩子小,怎么和自己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看到这里,薛文娟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柔情。

他才十七吗?

可林维川却不知道这些。

两个人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西餐馆。林维川要了一份牛排,一份果冻沙拉,还有一个清闷肘子和一盘腰果,外加一瓶干红。这些都是段雅丽的最爱,他把和段雅丽在一起的那一套拿了出来。接着林维川斟上酒,举起酒杯说,为你能火中脱险,平安无事,干!两个人喝了那杯酒。接着林维川夹起一块很大的肘子放在薛文娟的碟子里说,我注意到这些天来您廋了,多吃一点,不够我再点!两个人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林维川问薛文娟,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薛文娟答道,当然!

林维川问,我看你生活过得好像很是不易,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不想改变一下?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比方说嫁给我!不过林维川确实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早,他还没准备好。其实这时林维川已经多多少少转移了对段雅丽的爱,有点爱上了她。毕竟段雅丽已经变得有点虚无缥缈,摸不着看不见了。而薛文娟是现实的。

薛文娟看着林维川,显然感到了他的好意。两眼不由得流露出一道感激的光。可她什么也没说,还是默默低头吃饭。文娟知道林维川在等待她答复。过了一会儿,薛文娟才说,没办法,我就像一棵草,任人践踏。为了生存,我也是迫不得已,但凡有点办法也不至于这样!说到这里薛文娟的眼圈红了,竟然轻轻地啜泣起来。过了一会儿,薛文娟停止了啜泣又说,再者,我是什么人,连个初中都没毕业,还想干什么,也只能这样了。而你就不同了,家庭条件那么优越,回去好好复习功课,明年再考!

一句话,说的林维川哑口无言,半天没说话,谈话就此进入僵局。还要复习功课再考吗,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段雅丽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能闲得住吗,不早就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吗。在他看来,没有了段雅丽,就等于没有了一切,还考个什么学。

一个月光明媚的夜晚来临了。

在林维川的一再坚持下,两个人又回到那个院子。看他这样,她犹豫了一下,上前把小院子的门插上了,进屋关上了窗户。看到这里,林维川心里一阵狂喜,这就是说她已经同意了。林维川要开灯,却被她阻止了。然后说,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你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好人,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是孩子我不得不和你说,这样不行啊,你太小了!以后好好学习,来年再考,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可是林维川什么都听不进,一把抱住了她。夜色中,一切朦朦胧胧。在柔和的月光下,林维川看着她白如霜雪的脸颊和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由得暗想,看她刚才流泪的样子,心里一定很苦。可女性肉体的诱惑,一种雄性占有欲在林维川心里荡漾,不禁情意绵绵地对她说,薛文娟,我爱你!

黑暗中薛文娟默默地点了点头,又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别这样,我是一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刚才你什么都看见了,我就像个鸡一样,任人宰割!

听薛文娟这么说,林维川暗暗庆幸,一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幕,也许今天就得不到她。倒是薛文娟前夫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忙。可说不上为什么,她越是这样,林维川越是喜欢她。他对薛文娟说,你在别人的眼里也许是个鸡,可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永远不会把你当成鸡!

朦胧中,薛文娟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林维川说,我是说我有点像鸡,可我又不得不告诉你,我不是鸡!林维川舔着她那黑黑的眼睛。悄悄地对她说,是的,你不是鸡,在我心中你是一朵美丽的花。一朵美丽的沙枣花。自从那次,你的影子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看出来了,她沸腾了他的血液,还很少有人对薛文娟这样。她叹息道,你们男人,要是都像你一样就好了,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很简单,你美!林维川答。但是他没说薛文娟像段雅丽,或者说她已经把她当成了段雅丽。

多么美丽的夜啊!林维川内心那探险家一样的好奇心,蠢蠢欲动。那是一个男子的野心,也是想通过肉体,让心与心的交流去感染她。林维川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爱意。乐于挑战的林维川在爱欲的驱使下,向她柔情蜜意般的表白,不知道我怎么会爱上了你。慢慢你就会知道,我真的爱你……

一九九七年,那是一个春天。

这一年,中国大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改革开放二十年了。人们的观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连服饰都变了,姑娘们穿起了连衣裙,小伙子们穿起洗的发白的牛仔服,青春靓丽。市场经济活了。

这一年的清明刚过,二十六岁的薛文娟跟随丈夫离开了薛家庄,启程奔雾水市赶来。薛文娟很兴奋。因为她即将成为这里南泉化工厂的一名烧碱工。汽车在奔驰。此时此刻,薛文娟的头发上插着两朵沙枣花,手里还拿着一束。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把它放在自己的鼻子上深情地吻着。确实文娟喜欢沙枣花,从小就喜欢。晚上的时候,总是伴着它的清香入睡;白天的时候,头发上总要插上那么一朵两朵。丈夫贺子云是个转业军人,在部队的时候是个上尉连长,部队大裁员被分配到雾水,安排到红星面粉厂当了一名保卫干事。他被分配到化工厂当了一名烧碱工。

要说烧碱工这个活又苦又脏。薛文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干这么个工作。一件新新工作服穿上没两天就变得油脂麻花的,几乎看不到底色。她长得白,白雪一样的脸颊和这里的工作环境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就像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况且烧碱工这个活又苦又累,就不是像她这样柔弱的女人能够胜任的。薛文娟原本以为自己跟丈夫到城里来就算是不吃香的喝辣的,也会比在薛家庄干农活要好一些。可是万没想到自己干的这个活比在农村还苦,又不能不干。怎么办,现在她真不知道如何才好了。没办法,在薛文娟的眼里丈夫就是自己的家。丈夫到哪,自己就得跟到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苦不堪言,可日子还得过。薛文娟只好这么苦撑着。

初来乍到,让她认识了带班班长齐福林。齐福林四十一,特别关心她。

这里住房紧张,她住的房子只有十三平米,放上床就没有什么地方了,转个身都困难,太小。还好这里有一个小院子,做饭只能在院子里解决。搬家那会儿齐福林来帮忙,累得一头汗。齐福林看出薛文娟地不悦。就说,先住着吧,等以后条件好了,咱再换大的!话虽不多,让薛文娟感到亲切。中午时分,齐福林又赶快去买来了饭菜。诚恳地说,半天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你们也累了,吃完饭早点歇着吧!然后拍了拍手走了。对此薛文娟心里充满感激。后来薛文娟听说,齐班长也是从农村来的,离自己的故乡薛家庄不到二里地。一个标准的老乡。人说,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别看在他的身上还真有那么一股乡情。听说他的媳妇是个妇女队长,至今在家里务农。这是个外粗里细的人,长得粗粗大大,看上去大大咧咧,大嗓门。其实很有心计。当了这么多年班长,说话办事水平就是不一般。尽管是农民出身,却很有一把刷子,把各项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就这样薛文娟从心里对齐福林有好感,遇到个什么事儿也总爱找他商量。

薛文娟认为齐班长关心她的主要是因为和自己是同乡,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些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年底了,化工厂表彰先进,大会餐。有一个算一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醉方休。宴席上,大家发现她很实在,能喝。所以在同事的劝说下,齐福林还心怀叵测在旁边推波助澜,薛文娟就一杯一杯地喝了不少。恐怕没八两也有七两。表彰会结束,工友们又天南地北地东拉西扯。酒后话多,一整,天就要黑了。齐福林说这一段路最近不太安全,让她一个人回家有点不放心,于是就打的把她送回家。

也合该有事。这天丈夫贺子云上夜班,刚刚走。

到家以后,齐福林扶她进去,一直把她放在床上。看着薛文娟那娇艳的面容,粉红似白的脖颈,不禁让他怦然心动。要说薛文娟有两个特点,一个是人长得美;一个是她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女人味,只要男人闻到就让人有点身不由己。本来齐福林对她就垂涎已久,第一次看见就想。现在总算找到了机会,怎能放过,于是再也抑制不住就扑了上去。薛文娟不从,摇着头说,不要,不要啊!可齐福林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趴她的裤子。薛文娟还是不从,开始了拼命地挣扎。无论如何也不让齐福林得逞,不管齐福林怎样哀求。但浑身上下还是被他摸了个遍,手都伸到了那个地方。就这样两个人僵持着,但时间长了,女人的力量还是不行。可就算有力气,她怎么可能是齐福林的对手。齐福林最终还是扒下她的裤子强奸了她。事后薛文娟本想告发齐福林,可想到自己的名誉,想到齐福林平时对自己的好处,最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第二天薛文娟来到齐福林的面前,趁着周围没人,正色地告诉他,班长,我想很认真地跟你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完扭头就走了。但是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齐福林就像着了魔似的,说什么也不放过她。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贺子云是搞保卫工作的,经常上夜班,遇到重大节假日就有可能两三天不回家。得个空子齐福林就窜到她家,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扒下裤子就干,风机忙慌地舞着一把。然后出溜一下没影了。前前后后也就十来分钟。没办法,齐福林喜欢这个女人。从此以后齐福林不回家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薛文娟身上。同时他也格外照顾薛文娟,一有机会总是想方设法给她安排个轻一点的活儿。可这是化工厂,哪有那么多轻松的活儿。

从那以后,薛文娟改变了对齐福林的看法,对他厌恶至极。况且自己的工作环境恶劣,已经不堪重负。无奈之下她只好向丈夫贺子云提出调动工作。薛文娟想离开那个鬼地方,也想趁机摆脱齐福林。可是贺子云对她的话根本不当回事,说的次数多了嫌她唠叨。其实贺子云也知道薛文娟干的活不咋地,也想调动她的工作。可是没办法,他没那个本事。要说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婆能干一个体面点的工作。既然贺子云没办法文娟就自己想办法。于是薛文娟就费尽周折,四处托人找关系。可是这些人有的不办事,有的是想帮帮不上。就这样科长、车间主任找了好几个,可还是不管用。最后还找到了基建处的王殿生处长。一看到她,王处长就动心了,倒是真想给她调动工作,也确实帮了一些忙,已经有了点眉目。按理说应该可以成功了,调动工作只是个时间问题。可王处长不想那么快,想进一步套牢她,也想吊一吊她的胃口,怕她跑了。不想夜长梦多,王处长多多少少有点经济问题,引起了纪委的注意,被降为科长,说话不管用了。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顾尚且不暇,再也没有能力管她的事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白白撮劲了她一番。

屋漏偏遇连绵雨。万万没想到,调动的事情没办成,自己的婚姻却出了问题。要说事情也是有点该着。这天齐福林知道薛文娟歇班,一个空子窜到她家。一进门就一把把她按在床上,扒下裤子上去就干。一般地说,他们每次都是风机忙慌的,几分钟,一般不会超过十分钟。然后齐福林出溜一下没影了。所以被人发现的几率很小。可是那天贺子云回家取东西,赶巧给碰上了。

两个人离了婚。

此时此刻,薛文娟已经心灰意冷,绝望了。实在受不了了,累死了。可算轮到了休息,也想躲着齐福林,这天九点钟的光景她来到了雾水河边的那个烟波亭下。

雾水河是雾水市的一条很大的河。

雾水河,美丽的河。两岸建筑一个接着一个,绿草如茵,春意盎然,空气特别清新。各种树木一片连着一片,因而把雾水河点缀得分外迷人。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要说把苏轼的这首诗用到这里那真是恰如其分,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不及之处是,每当清晨河面上总是聚集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到处烟波浩渺,一片扑朔迷离,好像给雾水河披上了一片乳白色的轻纱。或许这些在西湖来讲是不多见的。因此有人就给这条河起名叫雾水河,雾水市也因此得名。雾水河的旁边有一个六角亭,仿古建筑。也正是因为这个,人们就给这个六角亭起名叫,烟波亭。烟波亭周围全是树木,旁边流水潺潺。一天到晚这里人来车往,游人如织。这里景好,每逢节假日,总要有一些人带来毯子床单什么的,铺在旁边,然后席地而坐。或吃酒或吃肉,嬉笑打闹,打情骂俏,一闹哄就是一天。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引起文娟的兴趣,看着眼前那碧波荡漾的河水,她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来到了烟波亭。

吉人自有天相。其实文娟来这里就是放松一下,也想琢磨琢磨以后咋办。回到乡下去,不干了。可是回去以后又当如何。乡下那个房子马上就要塌了,奶奶走了,土地被人分了。就是回去,那里还有自己的立锥之地吗。薛文娟真后悔自己怎么来到这么个鬼地方。也是该着,就在这时她看到烟波亭的那个长条椅子上,放着一本被人遗弃的书。百无聊赖,便顺手拿过翻了起来。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里面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她,竟然让薛文娟忘记了一切。

哎,那本书……

她走进了书里。

可那是一本豁齿狼牙残缺不全的书,没头没尾。无巧不成书,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也来到了烟波亭下,走到了她的身旁。来人看到的是一个女人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太多了,太黑了,又是低着头,已经完全遮住了她的脸颊。他只能看到满头瀑布。而薛文娟全神贯注,丝毫没有觉察,忘记了一切,还是那么专注。

远远地,他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她看的是一本什么书。

这个人喜欢雾水河,一有时间就到这里走一走看一看。就这样,她在看书,而他却在看着她的那头瀑布。

很显然,如果不是这本书,也许这个人早走了。就因为这本书,他一直在关注她。也是那么专注。

就这样,时光在慢慢地流逝。一眨眼,四五十分钟过去了,而她还在专注地看着,纹丝不动,对周围的一切竟然一无所知。而他显然不想打扰她,也是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声响。这么长时间,对于来人来讲无疑是个不小的考验,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信你试试,看能不能做到。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因为书残缺不全,已经很难再看下去了。文娟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书上挪下来,抬起了头。看样子如果书不缺页,她还会继续看下去。其实薛文娟也发现了这个人,在低头看书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无意中看到了这个人的下半身,她知道这个人已经来了不短的时间了。

四目相对,这时候她才发现了这个人竟然还没走。薛文娟感到诧异,这么长时间?

看她抬起了头,就见这个人笑容可掬地问,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叫什么吗?

可是在问她这句话的时候这个人心里却在想着,她肯定是芭蕾舞团的,要不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看的身材!雾水市原来有一个芭蕾舞剧团,里面的演员他大部分都认识。可是后来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剧团解体了。人员已经被遣散。

薛文娟答,书就在这里放着了,这是一本无主的书,没头没尾,我怎么知道书的名字叫什么!

看得出来薛文娟不想搭理他,神情多少显得有点不屑。现在她又回到了现实,心里正烦着哪。随着薛文娟的答话,一股女人所特有的幽香传了过来,一下子浸入他的心扉。而这种气息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不是用的化妆品,纯天然。给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真美!于是就见这个人微笑着说,但是我知道,想不想要我告诉你?

薛文娟有点勉强,不置可否,不经意地答,当然如果告诉我也可以!说这话的时候,薛文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实话此时此刻她不想搭理这个人。

来者是个聪明人,显然看出来了。于是就陪着小心说,我告诉你,这本书的名字叫 《雾水河边的邂逅》!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就像我和你现在一样,不期而遇!

听到这里薛文娟感到诧异,不由得抬起头来又看了他一眼。她发现,这个人潇洒飘逸,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充满磁性。一副绅士派头,英俊倜傥,像个官。于是不由自主地问,你离我那么远,书又没头没尾,你怎么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叫《雾水河边的邂逅》?

说完这句话,薛文娟又把脸转向了远处,目视远方,顺手把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长发向后拢了拢。那神态充满了一个成熟女人的风韵。

可就听这个人顺嘴说道,我怎么能不知道!说着向前跨了两步,不等她同意竟然从薛文娟手中拿过了那本书。薛文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就见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前后的那几片残页撕去,接着把碎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又细心地用小刀把压在订书钉底下残页的小纸屑抠出来。这样订书钉的两端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隙。接着就见他又用手把订书钉按进书里,然后从旁边找来一块小石头,把订书钉后面那突出的部分砸平。这样书虽然已经缺页,但无疑已经变得很熨帖,像一本书了,再不是那个豁齿狼牙的样子了。看到这里,薛文娟有点不高兴。虽然书已经破损,但仍然可以看到残页上那些零星的字,有时间还可以读一读。她不由得有点气恼地说,先生,你这个人好生无理。你这样做,是不是也应该和我说一声?

就见这个人答,你不是说这是一本无主的书吗?

薛文娟说,无主是无主,可现在毕竟还在我的手里吧?

就见到这个人说,别生气,别生气,我赔你还不行吗?然后突然话锋一转问,想不想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笑话,我刚刚知道这本书叫什么,怎么会知道作者是谁?可是你怎么赔,拿什么陪,骗人!其实在她看来,作者是谁不重要,她不关心,可对这本书她还是挺关心的。老实说薛文娟想得到这本书。看样子,她还没有完全从书里走出来。

就见这个人说,现在我告诉你,我不骗人,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我很熟悉,是我的一个朋友,而且我说赔你就赔你!说着把那本书竟然装进了自己的提包。

看到这里,薛文娟更加生气。就算是这样,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又没说我不要!原来薛文娟以为他想要这本书。

就见这个人像哄小孩似的说,别生气,别生气!说着,他从提包里竟然真的拿出了一本《雾水河边的邂逅》。薛文娟看到那是一本装潢精美的书,新的。然后就见这个人拿出来笔问,能把你的芳名告诉我吗?

显然,他很尊重她。

薛文娟随口答道,玛格丽特!说实话,薛文娟好像天生就仇视男人,显然不想告诉他。

听到这里,这个人笑了。他一生酷爱文学,是一个视文学如生命的人。他当然知道玛格丽特是世界经典文学名著《茶花女》当中的主人公,是大仲马的私生子小仲马的作品。作品里的玛格丽特是一个绝色女子。一看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玛格丽特不仅充满风韵,就连模样也有点像。显而易见这是个假名,可这个人并不想揭穿这些。打开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赠玛格丽特阅!然后把书送给了她。接着说,怎么样,不骗人了吧?薛文娟看到,那是一行行书,眉飞色舞。像他,潇洒飘逸。

薛文娟有点不好意思。

随即就听这个人说,说真的,你喜欢这本书,我也喜欢这本书。对于其中的一些章节,我还能背诵。不信,请你随便翻开一页!

也许是好奇使然,说不上为什么,在他的面前薛文娟突然变得有点俯首帖耳,小鸟依人,让她咋样就咋样,像块木头。于是薛文娟随便翻开了一片,第十八页。然后对他晃了一下说,背吧!

这时这个人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竟然真的开始背诵。

河水波浪翻滚。

……这时就见到一个姑娘,来到了河边。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拢了拢那有些散乱的头发。然后一狠心,一下子扑进了雾水河。此时此刻雾水河的上游刚刚下过雨,河水暴涨。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中。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就见到一个青年男子闪电般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也扑入了水中。

姑娘叫易耀芬,青年叫耿跃华。

几经努力,耿跃华上去一把抓住了易耀芬,仰面躺在水面上,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抓着她,用另一只手划水,两条腿拼命地蹬水,想靠岸。可这是不可能的,水流湍急。不得已他放弃了这无谓的劳动,开始顺其自然,随波逐流。

二十多分钟以后,在一片宽阔的浅滩旁边,耿跃华终于站了起来。他抱起了易耀芬,向岸边走去。易耀芬被救了上来,可是由于喝水太多,已经昏迷。

耿跃华又赶快给她控水,进行人工呼吸。二十分钟后,易耀芬终于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耿跃华突然大哭。过了好一会儿,易耀芬才气愤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耿跃华答,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易耀芬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耿跃华更气愤。大声说道,活着的意义大了去了,难道你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那个肖剑锋活着的吗。就没有一点别的事情,就不应该有一点自己的生活?想过没有,起码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我呀!

易耀芬问,我不明白,已经到现在了,难道你还爱着我?

耿跃华答,对,我还爱着你!

易耀芬问,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为什么你还对我这样痴情,值当吗?

听到这里,耿跃华更加气愤。你以为你是什么,是猪,是猫,还是狗?不错,现在你是有点残花败柳,可那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现在这样的满身污泥,一头的乱草,一副泄了泄汤的样子。不残花败柳,也残花败柳了。但是我想告诉你,在我的眼里你还是你,还是易耀芬!

可是,我已经不想活了!

耿跃华说,我想问你,你的价值是可以被那个人撮劲几次就会变质的吗,就可以因此改变你的人格和你的本质吗?就可以改变你吗,或者说就把你变成了猪,变成了猫了,变成了狗吗?从此以后,你就不是你了吗,你就不是易耀芬了吗?事情已经到了现在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如果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猪,当成了猫,或者当成了狗。那么从此以后,我瞧不起你。去吧,去跳河,去死吧!如果不是,就请挺起你的胸膛,大踏步地跟着我向前走,勇敢地去面对生活。要知道你在我的眼睛里永远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不会因为人们的世俗观念而改变。我早就告诉过你,过去我爱你,现在我爱你,将来我也仍然爱你!这种爱不会因为时间的变迁和事物的演变而改变。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听到这里,易耀芬被感动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耿跃华是一个英俊的男子汉。可爱,也值得去爱。于是她飞快的做出了抉择,上去挽起他的胳膊,跟着他,肩并肩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就这样,两个人离开了雾水河……

来人的背诵带有气声,情真意切,优美的男中音,声情并茂,很感人。听得薛文娟的心里颤忽忽的。背诵到这里,就见这个人戛然而止。随即问道,你看,有没有背错一个字?

虽然薛文娟连初中都没毕业,文化不高,可自小喜欢看书。一有空就看,因此也可以说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她一直在盯着书看,居然没错一个字。不由得从心里发出惊叹,这个人有惊人的记忆力!这让薛文娟产生了敬佩之情,了不起!

说到这里,就见这个人又问,能不能告诉我,您在哪个单位工作?

在问她这句话的时候,他用了“您”这个词,显然对薛文娟很尊重。本来薛文娟不想告诉他。而这种情况对于她来讲,还是第一次,从来没有哪个人这样称呼过她。因此薛文娟有点感动,所以不由自主地答,南泉化工厂!

南泉化工厂?

看样子这个人有点不信,怎么可能。那是个什么单位,苦不堪言,这就不像是她这样女人能干的活。这时就见这个人说,找个机会,我一定要到你的单位拜访一下!说实话他想看一看薛文娟是不是真的在这样的单位工作?

一听这话,薛文娟来气了。她最怕别人提自己的单位。到我们单位干什么,别去,我不希望别人到我的单位!

听到这里,这个人笑了。好,不去,不去!说着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那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上现出一片灿烂。

他,走了。

那是一本五角丛书,新的,单行本。烫金的书名是作者自己写的,飘逸的行书。可以说,他不仅是作家,还是个书家。薛文娟接受了他的馈赠。按照薛文娟的性格,她是不可能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馈赠的,也从来没有接受过一个陌生人的馈赠。可这一刻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她竟然接受了。

人们不禁愕然,难道之间他们之间要发生点什么?

但这个人是谁呢?

薛文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一连几天了她的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说实话,凡事架不住总是琢磨。这天早晨上班路过一片废墟,那是上次地震时留下的痕迹。在一片残垣断壁上,还留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字迹,抓革命促生产!薛文娟看着那片废墟,猛然眼睛一亮,突然想起来了,是他!

他?

谁?

谢子轩,就是《雾水河边的邂逅》的作者。

直到这个时候薛文娟才明白,那天谢子轩所以一直站在自己的身旁那么久,就是因为这本书。说来话长,原来薛文娟刚刚来到雾水市的那一年,雾水就发生五级地震。在那次地震中,雾水受灾严重。人们都滞留在街道旁、树坑中、空地上。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大家不敢回家,余震不断。就这样三天过去了。第四天下午大约五点钟的光景,三百万市民还焦灼地滞留在大街上。那天天气情况不好,一会儿凄风苦雨,电闪雷鸣;一会儿又艳阳高照,阳光炽热。老百姓个个苦不堪言。这时候有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摆在人们的面前,回家,还是让大家继续滞留在外面忍饥挨饿,任凭蚊虫叮咬?此时此刻人们的忍耐力几乎到了极限。大家都想听到一个来自政府或者专家肯定或否定地声音。可是地震专家躲得远远的,不敢出来表态;各级政府官员也都销声匿迹,躲得远远的,更不敢出来表态。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就是这位《雾水河边的邂逅》的作者谢子轩站了出来,决定出来发表一个电视讲话,让老百姓这天晚上回家!于是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发出了一个通知:

市民同志请注意,市民同志请注意,今天下午十九点在整点新闻节目时间地震局长谢子轩同志将出来发表一个重要讲话,届时请注意收听收看!

讲话前,办公室主任魏世华曾经提醒谢子轩,应该把所有在家领导都召集起来开个会,对讲话内容进行一次集体决策。其实这意思很明确,如果出了事儿可以由集体负责,而不必由谢子轩一个人承担,可却遭到谢子轩的断然拒绝。谢子轩说,这是一个嫁祸于人的做法!怕事,推卸责任,就不要出来当领导,这个时候不做决定,还等什么时候!于是谢子轩不听劝阻真的在当天十九点二十五分,他如期出现在电视里,发表了电视和广播讲话。

雾水市四百万市民同志们请注意,现在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和你们说,从现在起除了危房以外,你们可以回家休息。可是所有的人必须在明天早上十点钟之前离开你们的住所。此外还有我还想告诉你们,我的这个讲话只代表我个人,并不代表别人。相信我的话你们可以回家。不相信我的话,你们可以继续滞留在大街上,所以请各位好自为之。

但是……

但是什么?

这时他停住了。说到这里,谢子轩突然停止了讲话。神情显得很凝重,面部表情十分复杂,脸部肌肉好像僵住了。人们屏住呼吸,都在看着谢子轩。看他究竟要说些啥,可是谢子轩却停止了讲话。

电视里出现了静默。

广播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静默。

人们都在看着大屏幕上的谢子轩。大家难以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停止了讲话。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谢子轩给薛文娟留下了印象。虽然一闪而过。

这时有人看了一下表,时针已指向十九点二十九分,整点新闻节目时间马上就要结束,可谢子轩还是不说话。

空气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可还在沉默……

十秒,二十秒!

人们屏住呼吸,焦灼地等待着。这时风不吹,草不动,只有树尖在轻轻地摇曳,一些蚊蝇嗡嗡地低低地飞舞着,继续侵蚀着人们。一切都静悄悄的,只听秒针在咔咔地响着。怎么这么静啊,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可是谢子轩就是不说话。老百姓有点急了,大家有点急了。一个不祥的念头出现在脑海。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再不就是谢子轩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让人回家了?

同时一些省市领导看了谢子轩的讲话以后十分诧异,谢子轩想干啥?这是疯了!

一些在地震台网的工作人员也暗暗地吃惊,谢子轩胆大包天,这个时候竟然敢出来发表这样不合时宜的讲话,要是发生余震怎么办?这是不要命了,不要脑袋了。要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前还发生了3.5级余震,危机四伏。

三十秒,四十秒!

谢子轩还是不说话。

说实话,本来谢子轩不想管这些事,可是看到那些沦落街头的老头老太太们,个个灰头土脸,看到那些被蚊虫叮的一脸是包的婴儿,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感强烈地要求他这样做,机会难得,他要给大家一个喘息的机会。

太漫长了,也许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理解这四十秒钟有多么地漫长。而那时针也好像有意和大家作对似的,还在咔咔地不紧不慢地走着,完全不为所动。时间咋就过得这么慢?其实人们的疑虑不是没有根据的。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那么谢子轩为什么突然停止了讲话?原来正在他发表电视讲话的时候,谢子轩突然感觉脚下微微动了一下。说实话,这个情况他没有料到,霎时间谢子轩犹豫了。也是,一般老百姓可能没有感觉。但凭着一个高级工程师的敏感,谢子轩觉察到了。此时此刻他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大地仍然在动。谢子轩停顿了一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脚就是地震仪,直接接触地面,时时刻刻都在进行地震监测。虽然震级刚刚在一级左右,很小很小,无声无息。可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他还是感觉到了。看到这里,人们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也失望到了极点。说实话,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的时间里,也就是在他刚刚发表讲话的时候,大地连续动了两次。看样子今天是回不了家了。而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大地又动了一下,地震了!显然这次比上两次要大得多,人们都感觉到了。要不要收回刚才的讲话,显然现在要是收回还来得及。这一刻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是谢子轩对这一带的地质构造是清楚的、了解的,还是坚信自己的预测没有错。五十五秒、五十六秒、五十七秒……马上就七点半了,新闻节目就要结束。这时就见谢子轩才十分沉稳地说:

但是我并没有说,明天晚上你们可以回家……谢谢大家!

一个急转弯,他结束了讲话。

听到这里,老百姓高兴了。这正是四百万市民望眼欲穿的一句话。地震局长说了,今天晚上可以回家,明天晚上不可以!可以说,这是老百姓最关心的一句话,也是谢子轩责任最大的一句话。也正是在这么个时候,让薛文娟记住了他的形象。

就这样,那天晚上人们绝大部分都回到了家中。四天了,有的人在匆忙之中,没穿好衣服;有的人把一些细软遗落在家里;有的人需要回家梳洗一下,换件衣服,拿点钱,取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有的人需要回家给自己做顿饭吃,没日没夜的,毕竟太累了。就这样老百姓大部分都回到了家中,做好了各种准备,把需要带走的东西装在一个提包里,然后睡了一觉。

结果那天晚上一切平安无事,老百姓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个晚上。其中在那些人中就包括薛文娟。所以谢子轩的这个讲话给薛文娟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印象,让她记住了这个谢子轩,了不起,怪不得能把那么一大段文字背了下来。当人们吃好了饭,休息好了以后,第二天早晨背上提包走出家门。紧接着十点钟就发生了余震,震级倒是不大,3.5。但是影响却很大,把那些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屋震倒了一大片。薛文娟很奇怪,谢子轩是神仙,怎么预报得那么准?更让薛文娟敬佩的是,一切都和他说的一样,第二天晚上,再次发生了余震,把房屋又被震倒了一大片,幸亏那天晚上人们没回家。

可谢子轩并没有听薛文娟的,过了几天他还是驱车来到了化工厂。他要看一看她。

厂子里并排排列着十几个宽五米长三十米左右的烧碱池子,深红色的碱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沸腾着,翻滚着。烧碱池子是用五公分厚的大铁皮焊成的,底下是熊熊的炉火。薛文娟正在往里面投料,带着一个大口罩,刺鼻的化学品气味令人窒息。薛文娟雪白的脖颈和白白的额头上都是汗,显然有点力不从心,看样子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这时薛文娟也看见了他。心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送我书的那个人,作家,地震局局长,谢子轩!

显然谢子轩也看见了她,玛格丽特!

谢子轩没想到她真的在这里工作,还是个烧碱工!他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老实话谢子轩认识的女人都是很有地位的,要么是名牌记者,要么是著名电影导演,要么是编辑,最低也是个小科长。还从来没有哪一个是干这个的。看到这里,一股怜香惜玉的情感油然而生。她不应该干这个,谢子轩想帮她。至于说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就是因为那本书,或许两个人之间要发生点什么,总之谢子轩就是想帮帮她,现在他什么什么都没想,于是谢子轩来到了薛文娟的身旁。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工作?谢子轩问。

可是薛文娟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你来干什么?脸上多少有点不屑。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谢子轩答。

听到这里薛文娟有点诧异地问,看我干什么,我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看我,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其实看着眼前的谢子轩,薛文娟就有一种亲切感,那充满磁性的话语让她感动。

看什么笑话,我是来帮你的。凭你,干个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干这么个工作?

谢子轩主动说。

薛文娟答,说实话我也不想干,可是没办法!

谢子轩说,为什么不来找我!

久旱的禾苗遇甘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位刚刚认识才两天的谢子轩,薛文娟想哭。可薛文娟还是表现得十分诧异,你能帮我?这一刻她充满疑惑。在她的印象中,像他这样的风流才子,局长,作家,社会名流,这样的人几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就是不办事。然后狠狠地把你撮劲一番。还信誓旦旦地说,简直爱死你了,以后你让我咋样我就咋样,我现在都愿意为你去死!其实全是骗人。等整够了,玩腻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以后路上见了,假装没看见,形同陌路。所以薛文娟对他几乎不抱希望。

看她这样谢子轩问,别的啥也别说了,告诉我,你想干个什么工作?

想干个什么工作,就可以干个什么工作吗?

谢子轩答,差不多!

听到这里,薛文娟哭了。她深知自己文化不高,工程师技术员她干不了。于是说道,除了这个工作,干什么都行,只要是比较轻松一点的就行!

那好,你跟我来!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薛文娟犹豫了一下,可还是有点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工具,跟上了他。可刚走没两步,谢子轩又回过头来问,你叫什么?

她答,薛文娟!

这是薛文娟第二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

听到这里,谢子轩大踏步朝厂长办公室走去。他找到了化工厂厂长何汝林,和他做了沟通。谢子轩什么人,大名鼎鼎,地震局长,一个大才子,雾水市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汝林听到这个要求以后,有些为难地说,这里是化工厂,轻松一点的工作不多,会计出纳倒是轻松,可是专业性很强,她干不了,况且已经满员了,总不能把人家裁下来,把她安上。可是如果你有接收单位,我立马放人!

其实两人并不认识,可是一看到谢子轩,何汝林就被他那器宇轩昂的做派所感染。他知道这不是一般人,现在有求于他,岂敢不从,况且何汝林也想结交他这个朋友。

谢子轩说,那好,我立刻联系接收单位。接着一个电话打给了文化局局长吴静松,要求把一个化工厂的女工调入文化局。吴静松和谢子轩是同窗好友,再者说了谢子轩是社会名流,作家,又是副市长的候选人,已经表现出来了,前途肯定不可限量。所以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他都不可能不买谢子轩的帐。于是问,这个人什么文化?

到了这会子了,谢子轩还不知道薛文娟什么文化。他看了薛文娟一眼,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冒蒙式地答,高中!其实谢子轩只是觉得薛文娟的言谈举止像个高中。不过他想了,薛文娟肯定不会是大学。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大学生国家包分配,所以不可能干这么个活。仗着两个人是老同学,听到这里吴静松有点开玩笑式地说,到目前为止,我的管理层还没有一个高中生,最不济也是个大专。况且一个小小的高中生,值得你这样为她卖力吗,该不会是你又新找的小蜜吧,你个风流才子唐伯虎!

这些话薛文娟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这样说谢子轩还确实有点冤枉。因为在谢子轩看来,薛文娟冰清玉洁,纯洁无瑕,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些凛然正气。所以谢子轩就是想帮帮她。说真的,别的什么都没想。更没有想过让她做自己的情妇,起码现在没想。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他总是觉得自己变得有些邪恶,想改变一下,把自己变得清纯一点,陶冶一下自己的情操,况且自己有老婆有孩子。老婆是自己的同窗校友,长得很美,高级工程师,技术副处长。女儿明明懂事乖巧,长得清亮明丽,很像她妈。学习在学校更是数一数二。这一刻他所以这样做,只是觉得让薛文娟干这么个活,实在有点不协调,屈才了,让人看着就不像那么回事。这是人才的浪费。要说这个世界或多或少还是有许多不公。有的人长得猴七八像,却人模狗样地到文化局当上了电视节目主持人;有的人文化不是很高,却到学校当上了老师。而一些形象好、气质佳的同志却只能到化工厂当一个烧碱工。这是一个天生的怜香惜玉的人,见到美丽的女人总想着能帮人做点什么。所以听到这句话,谢子轩有点生气,什么小蜜,我和她刚刚认识两天,人家冰清玉洁,一个好人,我压根就没往那个方面想!

此时此刻,何汝林和薛文娟就在旁边,这些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个世界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个定论的。可以这样说,一个人的长相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一般地说一些五大三粗的女人普遍文化不高,多半会去干一些比较粗拉的活。而一些细皮嫩肉长相美丽的女人多半文化层次较高,干的工作一般都是比较轻松的。这样,就是让人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地震局就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女人,谢方华,二十岁。长得五大三粗,大腿大脚大胳膊,都大到一块儿了。个子比谢子轩还高,穿着一双钉有铁钉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嘎嘎响。文化高中。却来到办公室当秘书。让人看着就不像那么回事,雀占凤巢。因此谢方华的到来引起了谢子轩的不满,觉得别扭,像个杀猪的。可是作为局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上面分来的,总不能以貌取人吧。谢子轩勉强接受了这个谢方华。可是没多长时间,谢子轩就发现这个人工作能力不行,还总是丢三落四,工作不负责任。会议等着用的文件,到开会了还没准备好。弄得会议不得不中断二十多分钟,可是这个文件刚刚拿来,又少了那个文件。会议已经无法进行。气得谢子轩二话不说,一甩袖子走人。接着一纸调令,把她调离了地震局,让她到底下去当了个物业工人。不想这下可惹下了麻烦。这个人有点社会关系,背后有一个很大的靠山。她纠集了一些人来闹事,要求恢复工作。并且出言不逊地说,如果不,就要给谢子轩好看。她旁边的那几个人也在一旁撸胳膊挽袖子,蠢蠢欲动,看样子真要动手。哪想到谢子轩一点不怕,正气凛然地答,来吧,不要说打我,就是杀我也不行!最后那几个人一看实在没招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说实话,此时此刻谢子轩只是觉得,薛文娟就不是干烧碱工的料,不协调。其实不仅薛文娟感到不协调,就连厂长何汝林也感到不协调,总想找个机会给薛文娟调整一下。

结果谢子轩的感觉是对的,不久听说这个谢方华当物业工人也不行,弄得单位鸡飞狗跳。最后只好辞职,真的去当了屠夫。物尽其用,后来听说她杀猪是把好手,力气大,比男人还麻利,赚的钱比当秘书还多。见到谢子轩还笑着主动打招呼,以后你买肉,到我那去。保准给你便宜,肉还好!

谢子轩没说什么,一笑了之。

眼下听谢子轩这样说,吴静松赶快答,别生气,别生气!我马上安排人给你办就是了!接着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是个高中,就让她去当个保管吧。好在这个活不累,工作十分轻松。没事打个毛衣,买点菜,干点私活什么的都可以。就是有个重大的会议或者有个大场面的演出活动什么的可能要忙一些,所有的人都得去帮忙。其他时间事不多,想干啥干啥,只是不知道你这个大作家满意不满意还有她本人满意不满意?

这一刻谢子轩想的是,如何让薛文娟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就问薛文娟,这个活行不行?

薛文娟一听乐了,行,行,这是我最向往的工作!

听到这里谢子轩对吴静松说,行,这样你先调动。如果以后有个什么问题,我再联系你!

听到这里吴静松有点油枪滑舌地答,听令,霍大人,我马上下调令!就这样,第二天薛文娟就接到了调令,薛文娟同志,由于工作需要,您已经被调入文化局工作,请您在接到此调令后三日内到文化局报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薛文娟很感动。万万没有想到,谢子轩几句话就把问题解决了。说老实话,过去求人办事,自己花了钱,丢了人,丧失了自我。事情还没办成。这次正相反,钱没花一分,人没碰一下,事情却得到圆满解决,得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薛文娟还是薛文娟。这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从此以后,两个人成了莫逆。

就这样薛文娟成功调入文化局,当上了保管员。工作轻松,有人来领个纸呀笔呀什么的她登记一下就行,不用干什么。闲暇之余,还可以做点家务,干点什么,回家就省事儿了。文化局领导也对她格外照顾,只要不影响工作,甚至上街去买点菜,挑干净,回到家洗一下炒就行,省了不少事。因为是局长介绍来的,工资比以前还多了七元。

谢子轩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好事;薛文娟更高兴,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因为工作调动,还可以在家休息两天再去报到。

也合该有事。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两个人下班都很早,差不多已经到了饭点。鬼使神差,说不上是他遇见了她,还是她遇见了他?总之一离开办公楼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碰上了。就这样,两个人就聚在一起喝起酒来。不曾想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天南地北无话不谈。那酒喝得高兴。人说,喜欢就是淡淡的爱,爱就是深深地喜欢。谢子轩喜欢薛文娟,薛文娟也喜欢谢子轩。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一杯又一杯,一瓶酒很快见了底。一人半斤。半斤酒,谢子轩已经醉了,可薛文娟却一点事儿也没有。这也是天生的,随奶奶。薛文娟没事,可谢子轩却已经烂醉如泥。

吃过饭,天就要黑了。薛文娟扶着他往回走。去哪,薛文娟不知道。问谢子轩。谢子轩迷了迷糊地答,回----家!

家在哪儿?

此时此刻,谢子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就用手漫无边际地指了一下说,就在那边!

那边是哪儿?

就是---我---家!

她怎么知道谢子轩的家在何处。薛文娟为难了。

两个人漫无目标地走着。无意中薛文娟看见旁边有一家旅社。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什么想法,去旅社!想到这儿,薛文娟的脸红了。

这是一家不错的旅社。

她开了房,半拖半抱地扶谢子轩走了进去,然后把他放到床上。薛文娟上去脱下了他的上衣,又脱下了他的皮鞋和袜子。接着从卫生间里打了一盆水,给他洗了脚,擦干。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谢子轩睡了过去。

看他沉沉地睡去,薛文娟身不由己地上去摸了摸那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庞。在她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主动摸了男人。摸着摸着,文娟竟然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亲了他。这是从来没有的,接着文娟关上门走了出去……

她飞快的来到了一家夜市,给自己买了一件深红色的花格子衣服,一条裤子,一套内衣内裤,袜子,还有一双皮鞋。那是一双自己心仪已久的“一脚蹬”。一直舍不得买。现在已经调入文化局,薛文娟决定改变一下。回来后,看谢子轩还在沉沉的睡着。她走进了卫生间,打开了喷头。一股温暖的水流喷了下来,薛文娟慢慢地洗了起来。看着自己雪白的肌肤,她想了很多很多。自己这个身子,曾经被好几个人撮劲过,可还没有哪一个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没有,从来没有。一生中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哪个男人做那种事,可以说连一个都没有。自己是女人吗,可她从来不想,但是现在她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眼前这个人撮劲死她也心甘情愿。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总之她想。是感恩,还是爱,薛文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她做出了自己人生的一项重大决定,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决定,那就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送给眼前的这个人。洗完了,她穿上了那套新的内衣内裤。

看着鲜艳的衣服,她笑了,真好看!

接着薛文娟走出了房间,把那套旧衣服以及鞋子袜子团吧团吧一股脑地扔进了垃圾桶。轻声说了一句,别了,原来的那个烧碱工!然后走回来又穿上了那套新衣服,在洗手间走动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笑了。怎么这么漂亮,打扮得像个新娘子似的。

随即她又想,管它呢,新娘子就新娘子。怕什么,今天我要“出嫁” !

不知道为什么,薛文娟突然冒出了一个这样的想法。于是她来到了他的床前,看着谢子轩,霎时间她被自己这个大胆决定激动的脸都红了,心里颤乎乎的。此时此刻谢子轩睡得死死的,匀称地呼吸着。薛文娟轻轻地骂了自己一句,不要脸!可不要脸是不要脸,除了自己,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的吗。她要报恩。说实话,她的一生都在报恩。和齐福林她是报恩,和王处长她是报恩,和林维川她是报恩,而和眼前这个人她也是报恩。但和过去所有的报恩都不一样。 那些都是迫不得已,没有一次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有时是对人家有所求,多半是被人强迫。而这次不是,心里高兴,情愿。现在她已经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随后勇敢地钻进他的被窝,在他的旁边躺了下来。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

薛文娟喝酒了,半斤。说老实话,这点酒对于文娟来讲不算什么,似醉非醉。她似乎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可是这点酒,对于文娟也算点什么。肯定地说,要是不喝酒,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可能都没有。但是现在她喝了。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当第二天她酒醒过来以后,想到昨天晚上做下的那事,羞得想给自己一个嘴巴,真想一头撞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谢子轩闻到了一股清香。睁眼一看,他万万没有想到,薛文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粉红色的衬衣睡到了自己的身旁。在暧昧柔和的灯光下,他发现那双小嘴是那么小,在匀称地呼吸着。从第一次见面谢子轩就发现她的嘴小,可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她,才发现薛文娟的嘴唇很小很小,比七八岁的孩子还小,像一朵娇艳的花蕊,太美了。这时薛文娟也醒了,睁开了眼睛。看到这里谢子轩再也忍不住,一把抱紧了她。无论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谢子轩插入了她的花蕊。

要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匆匆过客。十分渺小,像蜜蜂,也像蝴蝶,不过昙花一现。花开花落,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所以花开时,需折要折。而在眼前这个如花如梦的境界里,真情实意的爱,是每一个女人所需要的。可遗憾的是,在薛文娟的一生中,却从来没有过,都是别人需要她,而她似乎不需要别人。对于薛文娟来讲,可以说每一次都是被动的,由不得你,都是一次次被人撮劲。可是在谢子轩的面前,薛文娟还原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是薛文娟了。确切点说,是个女人了,是自己了。薛文娟第一次感到了幸福,得到了满足。相比之下,王延龙是什么,大灰狼;相比之下,林维川是什么,梅花鹿;相比之下,贺子云是什么,大公鹿;相比之下,齐福林是什么,金钱豹;那么相比之下,谢子轩又是什么,她觉得他才是人,才是一个实实在在堂堂正正的人,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他的怀抱,薛文娟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脸上竟轻轻地吮吸起来,像是在啃吃他的肉。为什么要这样,实实在在地说连薛文娟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第二天,谢子轩出差去上海开会。半个月了,在焦灼的期盼中,会议总算是要结束了。谢子轩想念薛文娟,想赶快飞回去。可万万没想到,这边会议还没结束,那边又一个会议已经列入了日程,要继续开会。看样子没个十天八天的别想回雾水。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痛苦的煎熬,于是一个电话打给了文化局长吴静松,求你了,安排薛文娟立飞上海,我有些文件需要她帮忙整理!

原来在交往中,谢子轩发现薛文娟这个人别看文化不高,却写的一手好字,潇洒飘逸。比自己所有的女友字写的都要好,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所以一方面自己也确实需要让薛文娟帮个忙,把那些纷乱如麻的文件纪整理一下;一方面也好摆脱自己的思念之苦,可谓一箭双雕。

接到电话,吴静松一听就明白了。于是笑着说,好,好,我立马安排薛文娟去上海,不过你得怎么谢我呢?

谢子轩说,回去我请你吃饭!

不,你得给我安排一个人!吴静松说。

谢子轩答,好说,好说,回去我就给你办!

就这样,薛文娟登上了去上海的飞机,第一次。可是此时此刻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到上海干什么,只说是出差。吴静松告诉她,到了会有人接你!

谁接我?薛文娟不知道。一下飞机,薛文娟一眼就看见了,谢子轩!

一到宾馆放下行李,薛文娟一下子就砸到了他的身上。对着他的耳朵说,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什么!听到这里,谢子轩打了个电话,要了个外卖,然后盯盯地看着薛文娟。看着看着,不由得砸了咂嘴,在心里不由得暗暗地赞叹,在我的女人中,有市长的千金。论长相,论学识,论地位,那是百里挑一,可硬是放着省长的儿子不嫁,却要给我当情妇;有省委副书记的孙女,文化层次很高,硬是想要做自己的永久情人。这几个人中有硕士,有博士,最不济也是个大本。个个貌若天仙,却死乞白赖地想要嫁给我这个有妇之夫。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也是怪了,可怎么就没有一个能抵得上她这个小小的初中生的呢。说来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置信,一个从农村来的女人怎么可能有如此的风韵?

答案很简单,天生尤物!

世界真奇妙。要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薛文娟的父亲薛一元是个长得十分丑陋的男人。绝了,好像把人世间的一切丑陋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似的。这么说吧,要选一个世界上最丑陋的男人进入世界吉尼斯大全,十有八九薛一元会榜上有名。可偏偏他的女儿薛文娟却生得国色天香,长得眉是眉,眼是眼,身材婀娜,体态轻盈。如果不知道底细,别人一定以为她是哪一个芭蕾舞剧团的舞蹈演员。那腿直直的,就像是用尺子逼着画出来的,什么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好看。是怎么看怎么耐看,怎么看怎么可人。没办法,天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人一时也难以说清。有人说,薛文娟可能随奶奶。奶奶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十里八坡的没人能赶得上。

外卖来了。谢子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是有点饿了,一会就吃完了。可再看薛文娟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温良恭俭让,很慢。谢子轩一口,起码抵得上薛文娟的两口。直到这时谢子轩才发现,由于薛文娟嘴小,吃东西很慢。她从小就这样。

一位很有声望的学者曾经说过,平时大口吃饭的人,往往是一个比较浅薄的人。而平时小口吃饭的人吃饭慢的人往往比较深邃。可是薛文娟她的嘴本来比别人小一半还要多,想大口吃饭也不可能。平时吃饭都是小口,即使是再难吃的饭不堪入口的食物,好像到了她的嘴里,好像顷刻间就变成了玉皇大帝吃的玉宴,她都能吃的津津有味。没办法,娘胎里带来的。

她就这么个人。

吃过饭,两个人又开始了缠绵。不知不觉,眼瞅着天都要亮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谢子轩才感叹地对她说,现在我想起来了,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去年五一我看你唱过歌。像你这样多才多艺的人,竟去干了那么个工作,实在屈才了,你要是早认识我就好了!

薛文娟答,我是什么,一个小小的烧碱工;你是什么,一个大局长。我怎么能认识你,不过就是到了现在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像你这样高贵的人,怎么会喜欢上我?

说老实话,一般人想让我喜欢,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可以说我身边的美女如云,但是一见到你,就让我感动。你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神韵和一种特别的香味,只从那次,就让我不能自己。不过丫头,咱们得起床了,去吃个早点,马上我去开个会。你就在这里等我,中午的时候,我回来一起吃饭!

薛文娟答应着,起床!这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她的为人准则。说实话,她的一生都在感恩,都在报恩。有好几个男人曾经撮劲过她。那都不是爱,是感恩。当她满足了他们,那些人拍拍屁股走了。薛文娟就暗自垂泪。可眼下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卧榻之上,她明显感到局长的与众不同,是真爱你呀。充满激情,雪白的牙齿,说话也充满了磁性,一片灿烂。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和班长齐福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在车间的旮旯处,在自己家里的那个狭小的空间,在废弃的建筑工地。或者在车间人都走了的时候,两个人风急忙慌地舞着一把,像做贼。来不及系好裤子,就已经有人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没办法这是车间。要不趁人不注意,冷不丁地把你堵到一间小黑房,到处是油污到处是煤灰,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人扒下了的裤子。碰哪,哪是油污;碰哪,哪是煤灰,一动不敢动。前前后后也就几分钟。什么叫偷人,这就叫偷人。而现在他们是在一间宾馆,巨大的双人床,宽大的空间,赏心悦目的环境,柔软的席梦思,锦衣玉帛。怪不得是局长,她明显感到局长的与众不同。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爱上了谢子轩。缠绵之中,薛文娟情意绵绵地问,听说你曾经有过好几个女人?

谢子轩没有说话,眼睛望着窗外,好像在酝酿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这一刻天空已经开始泛白,阳光透过那宽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光辉灿烂。两个人光着身子,一片雪白,沐浴在朝阳中的薛文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浸淫在一片光辉之中,发出像牛奶一样柔润的光泽。窗子的外面放着几盆花,正在盛开。虽然那么高,可还是有几只蜜蜂缠绕其中,飞来飞去。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而上海的春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到处鲜花盛开。虽然天刚刚亮,那几只蜜蜂仍然缤纷禅翼般地穿梭于那红中绿里,随时随地都在忙碌于那五彩缤纷的缠绵之中。此时此刻谢子轩似乎觉得自己也像蜜蜂,也在采花酿蜜。他不由得暗暗地感叹,人哪,和这些昆虫究竟有多大区别?直到这个时候谢子轩才说,看到外面那几只蜜蜂了吗?

看到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几只蜜蜂到这个世界是干什么来的?

薛文娟答,蜜蜂和蜻蜓一样,就一个动物。还要问来到这个世界是干什么来的,有意义吗,我又不是昆虫学家!

有意义!谢子轩答。蜜蜂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很明确,采花酿蜜;同理,男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干什么来的,很简单也是采花酿蜜!如果男人不采花,那么花儿为谁开,为谁红?既然这样就有一个问题出来了,就是蜜蜂一生是不是只采一朵花?回答是否定的,不是!少说也得一百朵,对吧!同理,那么男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干什么来的?回答是肯定的,也是采花酿蜜!这样才构成了世界的多样性、丰富性,才使人类的生活空间变得五彩缤纷,一片绚丽,美丽动人。接着他也毫不掩饰地承认,而我采的花不过那么两三个三四个。相比之下,我连蜜蜂都不如,但是我又不得不和你说明两点。第一点,在这两三个三四个之中,没有人能赶得上你,你才是我心中最美的花儿;第二点,我还想向你说明,我是花儿,不是蜜蜂。因为我从来没有主动去采过花,都是花儿来采的我。这就是我和蜜蜂的不同!

真的?薛文娟问。她感到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蜜蜂干嘛要采那么多花,要酿那么多蜜。

真的!谢子轩答。

那么你看我算花吗?

谢子轩答,你是我所见到的所有花卉中最娇艳最美丽最动人的那一朵,所以我喜欢你!

其实薛文娟问这话的意思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曾经跟过好几个男人,是一个社会地位十分低下的女人,是不是你就不应该来采了!

说老实话,薛文娟有点自卑。

可谢子轩却情意绵绵地和她说,有一位哲人说得好,爱是伟大的,甜蜜的。它可以冲破种族、年龄、荣辱、地位以及所有的一切。它能使一切恐惧、理性、痛苦在瞬间化作乌有,变得疯狂而有点不顾一切!然后他向后拢了拢那满头长发,风度翩翩地问,知道这位哲人是谁吗?

在他的怀抱中,薛文娟两臂缠绕着他的脖子情意绵绵地问,是谁?

谢子轩!

就是你!薛文娟诧异地又问了一句。

对了,就是我!

一句话,薛文娟被感动了,深深地感动了。多么感人肺腑的言语。这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

女人哪……为什么对自己心仪的男人总是那么痴情。就这样,他沸腾了她的血液。

世界是复杂的,多样的。说实话谢子轩身边不乏女人,老婆任玉芬长得年轻漂亮,冰清玉洁。可她是个冷美人,像冰块。无论干什么都正经八百。有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谢子轩自觉不自觉地说了两句疯话。任玉芬听了以后,愤怒地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哎,谢子轩,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婊子吗?请你不要忘了,我是一个处处受人尊敬的高级工程师,复旦大学的名牌大学生,技术副处长,就是市长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说来也是,这是一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女人。

谢子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过了好久才爬起身来拿起被子窝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睡。

十天后,他们双双飞回雾水……两个人成了莫逆。只要局长要她,薛文娟总是飞蛾扑火般地投入他的怀抱。什么条件也不讲,生死不惧,爱咋的咋的,反正自己是自由身。一入宾馆,她就疯狂地砸到他的身上,两个人很快融为了一体。就这样,从此以后谢子轩再也没碰过别的女人。

这天两个人约好要见面,可是谢子轩却没来……

原来谢子轩被反贪局给请去了,开始对他进行询问。

审判员于淑芹。这是个已经工作五年的预审员,二十五,很有些经验。可是不管你怎么问,谢子轩始终就是一句话,没有贪污,也没有受贿。接着谢子轩翘着个二郎腿,悠闲自得,任你怎么问都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于淑芹说,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请问你拿没拿公款给自己的情人做生意?

一句话让谢子轩的心忽的一下悬了起来。他问的是谢子轩动用三万元公款给自己的情人李丽做买卖的事。这是他的一块心病。说实话,事情的发生有点偶然。李丽做买卖破了产,贷款贷不出,如果不帮她一把,李丽就只有跳楼的份了。而自己当时手里一分钱也没有。万般无奈,他动用了三万元公款,帮助李丽度过了难关。事后他立刻采取了补救措施,和李丽窜供。把挪用说成是委托李丽购物而付的购货款,并伪造了委托合同。心想,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安排,应该说已经万无一失,天衣无缝,她是在诈我。于是信誓旦旦地说,我说审判员先生,那根本不是什么挪用公款,只是一笔采购地震仪的购物款,有委托合同可以作证!

一句话说的于淑芹哑口无言,因为确实有委托合同在那里摆着哪,白纸黑字。证据不足,况且谢子轩也确实没有太多的事。

就这样一来二去僵持了十多天,竟然毫无收获。熬得于淑芹受不了,整得谢子轩也受不了,审讯的时候竟然呼呼地睡去。

后来于淑芹想打个迂回战术,不知道怎么的就找到了薛文娟,想从她的身上打开缺口。于是于淑芹笑容可掬地问,据反映谢子轩这个人作风不好,对咱们一些女同志无理,耍流氓。能不能谈一谈你和谢子轩的关系。你可以一百个放心,我们绝对保密!听到这里,薛文娟看着于淑芹说,我和局长清清白白,他从来没有对我无理,耍流氓。恰恰相反,我钦佩他的人品,赞赏他的才华,也崇敬他的光明磊落。总之我欣赏他的一切,如果有机会,我想请你转告他,要是他想跟我耍流氓,我随时恭候。想咋样就咋样,我情愿?

说着,哼了一下鼻子,一脸不屑。

这么说,你们认识?于淑芹问。

薛文娟答,岂止认识,我们还是朋友!

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人家是一个大局长,作家,而你不过就是个工人,地位相差悬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并且成了朋友?

这个有必要和你说吗?一看这样,于淑芹只好悻悻地走了,没法问了。审讯自然也毫无进展。

一看这样,反贪局局长林青瀚决定亲自出马,他翻阅了很多有关谢子轩的材料,并且对材料进行了大量综合分析研究,然后让人把谢子轩带了上来。看到林局长亲自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不得不放下二郎腿,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敬意。都是局级干部,两个人在一起开会时见过面。只见林局像是在逛大街,轻松自如,很随便的样子,完全没有于淑芹那样的正儿八经。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面带笑意。接着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递到谢子轩的面前。然后十分悠闲地问,看看,今天能不能配合一下,谈一谈?

像是在唠家常。

这是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轻松自如。到底是多年搞刑侦的。可是在轻松自如中,已经把矛盾推到谢子轩面前,交代不交代?

局长亲自出马,也许是摄于局长的权威,谢子轩不得不开了口,我一直在配合!

林局暗想,从不理不睬到一句,一直在配合。这也算是一个进步。配合,好哇!林局将计就计。于是接着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感到很有意思,咱们两个都一样,你是局长,我也是局长。我们两个人都是局长。可是你这个局长却当不长了,而我有可能在事业上还有所进步。信不信,也许你很快将听到我的新任命,你不觉得这里多多少少有点滑稽吗?

谢子轩答,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确实有点滑稽。现在两个局长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在事业上如日中天,很可能晋升为政法委副书记。可这并不能说明,我在事业上以后就不会进步,说不定我会成为副市长!

听到这里林局说,局长先生,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信吗,可以说没有! 话虽不多,但这句话有强烈的威慑力。言外之意,我什么都知道!

谢子轩模棱两可地答,也许!

林局说,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听到这里,谢子轩不由自主地问,我不明白,此话从何谈起,你怎么会佩服我,恐怕没有这么恭维人的吧?

林局答,在那次突发的雾水市大地震中,雾水受灾严重。三四天了,当夜幕快要降临时,三四百万惊恐不安的市民都滞留在大街上树坑里。那天天气情况不好,凄风苦雨,电闪雷鸣。让老百姓回家,还是继续滞留在马路上忍饥挨饿?大家都希望听到一个来自政府或者专家肯定或否定地回答。可是地震专家躲得远远的,不敢出来表态;各级政府官员也躲得远远的,更不敢出来表态。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你却站了出来,发表了电视讲话,让老百姓当天晚上回家了!

说到这里林局问,您当时的这个决定,给了惶恐中的市民吃了一个“定心丸”。地震局长说可以回家了!老百姓奔走相告,高兴异常。说老实话,不要说市民,就是我也很感动。其实人们都很清楚,地震局长不过是一个行政头衔,地震不地震的和你关系不大,那是地震专家的事!这就让我有点不明白了,在当时的情况下,连一些著名的地震专家都不敢出来讲话,为什么你敢?

说老实话,林局说的这话很贴心,听得谢子轩不由得心头一热。这一刻他想起了那件事。这是他人生的亮点。因此像说顺嘴似的地答,其实这不是逞匹夫之勇,更不是撞大运。这个决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我对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的功底。雾水的地质构造我清楚,地下沉积着一层厚厚的鹅卵石和沙土。从材料力学的角度来看,这种材料具有优良的吸能作用,可以大大缓解和冲淡岩浆运动。我综合当天媒体报道和自身体验,推测出这次地震是由几个大的板块剪切挤压造成的,对平行断裂带的长轴方向影响很大。而雾水处于这个长轴的侧翼,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影响,但影响相对较小,又有一层厚厚的鹅卵石和沙土吸附了大量的地震波,况且前几天的地震已经极大地释放了地下的能量,因此那天晚上再次发生地震的可能性很小。还需要进一步聚集能量,所以我才敢出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判断第二天要发生地震,震级在4左右。可是这个我不敢明说,如果那样地震专家会恨死我的。老百姓一定会骂他们是酒囊饭袋。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但当我做出这个决定并且准备发表电视讲话的时候,不能不为自己的决定捏了一把汗!

林青瀚接过了他的话头说,就这样老百姓大部分都回到了家中。结果那天晚上一切平安无恙,老百姓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个晚上。其中在这些人中就包括我。就因为这个我对你是很敬佩的,我感谢你!说到这里,林局转过脸来很虔诚地问,你看我说的这些话对不对,是不是恭维?

这话说的,谢子轩心悦诚服,赶忙答,不是,不是!

其实林局是在运用心理战术,让你有问必答。这是一个刑侦专家所追求的审讯效果。林局又说,当人们吃好了饭,休息好了走出家门。接着十点就发生了余震,震级3.5。这些都完全印证了你的说法。我很奇怪,你是神仙,和老天爷约好了,怎么预报得那么准?更让我敬佩的是,就在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4级余震。一切都按你说的那样,因此许多人对你非常佩服,我也是!

见他这样说,谢子轩心头一热。不由得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不会是你要说的全部吧?

听到这里林局一楞。赶忙问,难道还有别的?

谢子轩答,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听到这里林局有些诧异,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谢子轩在那次地震中的表现,没想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于是问,难道还有其二?要是那样,我倒愿闻其详?

此时此刻,林局神态自若,到像是在和一个老友喝酒聊天。

谢子轩说,刚刚做完那个电视讲话,我就听说我们雾水煤矿有56个矿工兄弟被捂到矿井里面,三个出口全被堵死,情况万分危急。

这时矿里领导找来了地址勘探队,开始钻探,准备往里面通风空投食品。可是那要钻透起码八百多米,不知道得猴年马月。我知道这个煤矿有一个已经废弃几十年的通风口。这个通风口有一个用钢筋焊接的梯子,九十多米,直通井下。已经好多好多年了,多年以前我在检查防震工作时曾经亲自攀岩过。

于是我决定下去救人。

当时一切乱哄哄的,哪哪都找不到人,找到了两个干部。听说要下到井底下去救人,以为我得了精神病,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撒丫子跑了。情况万分危急,56个矿工兄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也是情急所致,一气之下我只好一个人带着几支粉笔,弄了个安全帽,来到这个通风口,下到了井下。

这是个老矿井了,年龄大一点的工人都退休了。井下就像是个大迷宫。左一个拐,右一个弯。当时我很清醒,下到井下,每走个十米八米,我就用粉笔画个箭头。事后证明,这是完全必要的。如果不这样,我们根本找不到原来的那个出口,都得闷死在里面。毕竟不熟悉,我在井下拿着一个破手电,跌跌撞撞足足找了三个多小时,才找到那些矿工。当时井下一片混乱,已经处于无政府状态,群龙无首。有哭的,有闹的。这么说吧,人生百态应有尽有。我上去振臂高呼,请大家不要乱,听我说两句!

这时有一个矿工问,你是谁,我们怎么不认识你?

我大声答道,我是地震局长谢子轩,我就是专程从上面下来救你们的!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安静了下来。大家看到了我的穿戴,虽然满是煤灰,但是仍然可以看到我穿得西装革履,带着鲜红的领带。工友们马上明白了,相信了我的话,这是真的!接着我说,工友们,我知道一个出口,我就是刚刚从那个出口下来的。出口很高,差不多有一百米。由于时间太久,上面的钢筋锈蚀得厉害,已经摇摇欲坠,经不住很多人,必须一个一个地上。我能够从上面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人没问题。如果人多梯子断了,一个也出不去。请相信我,我是地震局长,我清楚雾水的地质构造,请放心,你们先走,我最后一个走。我保证把大家都带出去。但是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如果出现混乱。我们大家一个也出不去,包括我在内,都得死在里面!接着我大声疾呼,是共产党员的站出来!

这时有十来个党员站了出来。我大声说道,现在我宣布组成五人监察组,由共产党员班长王海军负责,维持秩序。特别情况,采取特别措施。如果有敢于闹事不听指挥的,立刻把他抓起来,关在那个小黑屋里,锁起来,最后一个走!另外五个共产党员带上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马上到我身边来跟我走!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梯子离地面的高度有一米五左右,由于年久失修,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这些年轻的同志负责扛梯子,以增加梯子的强度,好让大家顺利出去!

当大家按照我的要求做好之后。我说,好了,现在听从我的安排,按以下程序走,跟着我向那个巷道前进。四十岁的在前,然后是三十岁的,二十岁的,共产党员最后走!

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秩序井然。

我领着大家顺着箭头的方向来到那个梯子的跟前,我命令两个年轻人上前,用肩膀扛着梯子,一边一个,半个小时一换,以尽量减轻梯子负重。就这样在我的指挥下,从凌晨四点开始攀岩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十点,用了六个小时,56个人全部安全升井。而我是最后一个。上来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瘫在了地上。从晚上八点到早上十点,整整十四个小时。滴水未进。

这时先上来的56人一个也没走,都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我升井。我升井以后,全体工友们向我报以热烈掌声。

正在这时,就见到那个通风口幽灵般地冒出一股白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直直的,直冲云天,人们正感到蹊跷,感到奇怪。我一看情况不好,这是地震的先兆。于是我大叫一声,同志们后退,赶快离开这里!快,快,快!矿工们意识到了危险,后退了。不大一会儿,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余震发生了,3.5级。通风口轰然崩塌。同志们刚刚站过的那片地方都塌陷进去了,足足有三四百个平方,接着地面合上了,好险哪。可以想象如果大家不后退,这56个人一个也跑不了。

工友们再次躲过一劫。

看到这个情景,那些工友都齐刷刷地给我跪了下来,围着我,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我让他们起来,可是这些工友一个也不起来。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昏厥,眼前一阵迷糊,脑袋一片空白,一下子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看到这个情景,那些工友像疯了一样,把我送往临时医院。56名工友一个没走,一直等到我苏醒过来才离开。就这样,这么多工友又在医院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不知道吧,这就是我说的其二!

听到这里林局充满感动地说,这个我好像隐隐呼呼地听说过,但是还不知道这么具体!今天听你一讲,真让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了不起!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一个地震局长,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敢下到井下救人,听起来让人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让人难以相信,怎么可能?

谢子轩答,说实话,不要说你,现在想起来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为了救人,谁都可能这样做,包括你。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

矿里不是组织钻探了吗?

谢子轩答,如果等他们那可就麻烦了,他们也就钻了三百多米,还不到四百米。如果等他们钻探这些人都得死在里面,最关键的是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空气了!

林局说,佩服,佩服。在余震不断的情况下,你能临危不惧,不怕牺牲,深入井下救人,着实让人敬佩。在那次雾水抗震救灾紧急工作会议上,我看到你当着一些省市领导的面说,这是一次艰难的选择,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同时在那次会议上你也袒露心迹,我是准备掉脑袋的!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专家不出来讲话,你这个局长却敢出来发表这样的讲话,并且做出了如此英雄壮举。这也是让我特别佩服你的地方。也正是因为看了你的这个电视讲话,那一天晚上,我在反贪局值班室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但是我也想就这个机会告诉你,要是那天晚上出了事,你没有掉脑袋的风险。这属于渎职,责任重大,肯定会被判刑。但时间不会很长,也就两三年或者一两年,一般不会超过三年!

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林局突然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所以我不得不承认,在地震方面你是专家,杰出的,令人佩服。不过我看你在法律上还多少有点欠缺,别人介绍我是局长,你连证件都没看,居然就信了。这说明你还缺乏一定的证据意识!

这话说的,不冷不热,揶揄中多多少少带有一点讽刺的意味。在旁敲侧击中却在告诉谢子轩你的犯罪事实已经被我掌握,顽抗是没有用的,我有证据。就这样在轻松自如中,林局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说得谢子轩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给谢子轩的心理防线造成一定压力。他一愣,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这位反贪局局长。心里不由得暗想,局长就是局长,到底不一样!

接着林局笑容可掬地说,说老实话,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家,有漂亮的老婆,聪明好学的孩子,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还发表了几篇特别有影响的中篇小说,不能不让人敬佩。尤其是我。今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我决定要亲自提审你之前,我特地找来你的那篇《雾水河边的邂逅》细心拜读了一遍。说实话,你的这篇作品写的不错。让我能一气呵成,竟然一口气读完了它。说老实话,一般的小说对我很难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

阅后让我感动不已,了不起!而这一切都在告诉我,设身处地,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说。可我还是请你想一想,不交代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无论怎样都得面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在挤牙膏。你说一点,我们才能掌握一点。如果那样我怎么可能这么晚把你请到这儿来。这里是谁想来就可以来的,谁不想来就可以不来的地方吗?

林青瀚循循善诱,像是在谈家常,有一种亲切感,也因此多少拉近了一点两个人的距离。

可这番话却说得谢子轩五味杂陈,像打碎了个五味瓶。有点感动,因为《雾水河边的邂逅》是他的骄傲。可他还是不语,但抗拒心理也因此发生了动摇。

林青瀚问,我想请你想想,我在深夜十二点把你请来,这说明了什么?其实这句话里还有一句潜台词,要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我能这么晚把你找来吗。

毕竟有些心虚。可是谢子轩还是什么也不说。因为他知道,如果说了结果是什么。林青瀚一看这样,就悠闲地问,你拿没拿钱给自己的情人做买卖?

老生常谈。听到这里,让谢子轩心里好像有了点底气。心想,又是那件事。于是信誓旦旦地说,我说林局,那根本不是什么挪用公款,只是一笔采购地震仪的购物款,有委托合同可以——作——证!

话还没有说完,林青瀚就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九九八年!谢子轩一点不打嗝,胸有成竹。

林局又问,那么请你再看看你合同书上的这个电话号码73138756,你没从中发现点什么问题吗?

这有什么问题?谢子轩问。

那么再请问,电话号码上升为八位数是什么时候的事?林局双眉倒竖,目光炯炯,眼睛宛若两把利剑,逼视着谢子轩。

听到这里,谢子轩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他意识到这里面出了问题。可还好像说顺了嘴了似的脱口而出,一九九七年!

这就是说,一年以前,你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的这个电话号码,对不?

啊!

一句话,谢子轩的汗都出来了,百密一疏,露馅了。

我想提请你注意!林局继续说,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有充分理由认定,你的这份合同是假的,伪造的!一年以前你不可能知道现在的这个电话号码,对吧!怎么样,还要我一一给你列举出来吗?再者在盖地震局大楼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送钱,送多少?还有……说到这里,林青瀚有意停顿了一下又说,是不是要我一一都给都你点出来?

完了,没有办法了,露馅儿了。可是谢子轩也不是傻瓜,自己就这么点事。包工头王雨军那天是给他送了十万,谢子轩不要。可是王雨军放下钱就走了。第二天他拿着这些钱想给他送回去,可是再找王雨军已经找不见了。钱就这么一直放着。

事后才知道,正是这个王雨军把他给告了,谢子轩真的不想要他的钱。

在铁的事实面前,林青瀚抓住这些破绽,终于制服了谢子轩。

谢子轩一看不说不行了,已经实在没着了,不由得用眼睛扫了一下林局。反问了一句,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请讲!

我在这里,市委张书记知不知道?

林局简洁明快,你想一想,这还用说吗,我不想骗你。你也不是傻瓜,已经十多天了,张书记怎么能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局长啊,没事谁敢把你随便抓起来,我是不要脑袋了!

一句张书记怎么能不知道。让谢子轩崩溃了,他什么都知道。谢子轩一直在想,如果张书记知道这件事,他是应该站出来给我说句话的,这是他一直期盼的。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些事他多少知道一点,可是现在张书记已经不管我了。这说明问题就有点严重了。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可谢子轩还是故作镇静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对,可以想想!林青瀚不紧不慢,还是那样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不着急不上火。

过了一会儿,谢子轩眼睛闪了一下。于是说,看来这里面是有些问题。不过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捋一捋,看看这前前后后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说老实话,听你这么一说,连我自己都有点糊涂了。不过今天我确实有点累了,眼睛一个劲地打架。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休息休息,也想一想,把这些事儿梳理一下,然后明天做个了断,彻底交代!

那不行,就今天!林局斩钉截铁。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如果还不让我回房休息,那今天我什么也不会说!说着还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又像以前那样,爱咋地咋地,任你说什么也不予理睬。

一看这样,林青瀚问,那你明天交代?看样子林局松口了,显然是想给谢子轩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

说话算话?林局又问。

保证算话!谢子轩答。

可谢子轩却在想,交代,交代什么。交代了我还有个好吗。可是一看不交代已经不行了。但要是交代了,肯定是妻离子散身败名裂的结局。出来的时候,自己肯定会成为一个一文不文的穷光蛋,衣食无着!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闪了一下……

下雨了,打起了雷,雷声阵阵。这时就见一个黑影朝雾水河边的那个烟波亭狂奔而来。

黑影跑着。

暴雨倾盆。路滑,滑倒了。爬起来,再跑。

人们不禁愕然,这个黑影是谁呢?人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人就是谢子轩!

此时此刻,谢子轩只有一个念头,死吧,就像自己在小说里所写的那样,回到雾水河的怀抱。谢子轩是在雾水河边长大的,从小就喜欢雾水河,喜欢文学。小说就是自己的梦,雾水河就是自己的命。那就让我去和你一起去汹涌一起去澎湃吧。哼,林局,今生今世我要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他很坚定,也很执着。

有人说,奇了怪了,谢子轩不是被关进反贪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这几天反贪局正在进行房屋整修,还未来得及安装监控。可是一进关押自己的房间谢子轩就发现上面有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子,不大,可以打开,上面居然没有铁栏杆。虽然有一人多高,但是费点劲是可以出去的。原来这里是个库房。

一回到房间,他就佯装睡去。

可是只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一切已经了无生息,万籁俱静。这时就见谢子轩闪电般从地上掠起,脱下了所有的衣服,打成了一个包。然后扒上了窗台,打开了上面的那个小窗子,把衣服扔了出去,接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点点地从窗户钻了出去,然后翻越院墙跑了出来。

这是反贪局,不是监狱,管理的相对比较宽松。也是天公作美,暴雨倾盆,雷声阵阵,淹没了一切声音。要不谢子轩是逃不出去的。

就这样,谢子轩来到了雾水河的堤坝上。

雾水河就是雾水河,只要下雨,必定涨潮。此时此刻,河水浊浪滔天,汹涌的浪涛宛如一匹脱缰的烈马,横冲直闯,嘶鸣着吼叫着咆哮着拼命向前冲去。不知怎么的,一只大黄狗被卷入河水,一下子就没了影。河水上涨了三米多,汹涌澎湃,波澜壮阔,冲上了旁边的堤坝。谢子轩没有犹豫,整理了一下衣服,狠了狠心,准备就此结束这一切。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他想。

再见了,明明;

永别了,薛文娟;

雾水河,我来了……

看到这里,人们不禁愕然。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恐怕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谢子轩这么个人了。就算是神仙,就算是上帝,又当如何,恐怕也无力回天。因为这一刻谢子轩离涛涛的河水只有那么一两步远,只要往前那么轻轻一迈腿,就一切都结束了。

望着那涛涛的河水,也说不上为什么,此时此刻谢子轩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解脱,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超然。多少天的压力缓解了,消融了。罢罢罢,罢了。挪用公款也罢,受贿也罢,爱也罢,恨也罢。总之一切都要过去了,都要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了。哈哈,万没想到此时此刻谢子轩竟然笑了。就这样,在这茫茫的夜色之中,在这铺天盖地的秋雨里,谢子轩的嘴角上竟然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笑意。

此时此刻,他释然了。

谢子轩向河水扑去。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刹那,就在这一瞬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从雾水河上滚过来一个炸雷。炸雷裹着闪电,铺天盖地而来,撕裂了大地,劈开了长空,顷刻间席卷了天地间一切的一切。

雷太大了。宛若当头一棒,砸得他晕头转向。谢子轩一阵颤栗……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就在这一个炸雷里,就在这一道闪电中,他清晰地看见,薛文娟出现在河堤上!

怎么可能,薛文娟出现在雾水河!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她疯了吗?霎时间,一切又归于黑暗。时间是那么短暂,或者一秒,或者半秒。

谢子轩愕然。

可万没想到,还没等谢子轩明白怎么回事,这时薛文娟已经扑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把抱住了他。

快一个月了。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了谢子轩的全身。须臾之间,他连呼吸都停止了,忘记了一切,立刻把薛文娟揽入怀中。霎时间,谢子轩明白了,自己不能没有她;顷刻间,薛文娟醒悟了,我离不开他!说老实话,谢子轩曾一次又一次地想过和任玉芬离婚,娶她。可是在他思想深处一直认为,自己和薛文娟是有差距的。让薛文娟做情人,可以;让她做老婆,他有顾虑,有想法。自己毕竟是名牌大学生,高级工程师,局长,社会名流。找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工人做老婆,面子上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况且自己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漂亮的老婆。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谢子轩觉得这些差距没有了,消失了。薛文娟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他的决心发生了动摇。谢子轩明白了,今生今世和这个女人已经分不开了。两个人越抱越紧,凶猛的拥抱几乎使两个人窒息,已经喘不过气来,可还是越抱越紧,生怕薛文娟跑了,如同生离死别。好像他们分别的不是一个月,而是整整一年。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薛文娟的嘴里发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声音。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哪。恐怕谁也说不清。咕咕地,有点像鸽子。这让谢子轩变得有些疯狂,好像受到了传染,他的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种声音,呜呜地,也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声音。虽然低低的,却有点像魔鬼的怪叫,野兽的低吟,一个死刑犯最后的哭泣。这声音裹着雷,带着电,夹着雨,兜着风,是那么无所顾忌,是那么肆无忌惮。而这声音迅速被这惊天动地的炸雷和那铺天盖地的暴雨所吞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渺小,又那么的微不足道。

或许,人们永远永远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天地间竟然会有这样两个生命的存在。或许,人们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两个人会同时出现在河边上。是天作之合,还是上帝的安排,或者说是一种巧合。无论是谁都说不清,总之两个人出现在河堤上。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才发现,原来他们爱的是那么深,已经浸入骨髓,刻骨铭心。管它狂风暴雨,管它电闪雷鸣,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不算什么,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吧!确实,闪电可以撕裂长空,也可以照亮大地。就在这个炸雷里,就在这道闪电中,让两个人的思想来了一个脱胎换骨式地裂变,升华了;就是在这个炸雷里,就在这道闪电中,让两个人的感情来了一个凤凰涅槃式地震颤,重生了。在谢子轩的怀抱,薛文娟温顺得像一只小鸟。这让谢子轩变得更加疯狂,死命地抱着她,好像要把她揉碎,然后一口一口地吞下去;又好像要把她化成水,然后一捧一捧地喝下去……天当房,地当床。就这样在这漫天的大雨里,在这滚滚的炸雷中,还是在那个六角烟波亭下,感情的潮水又一次冲破了理性的束缚,两个人像夫妻那样完成了人生的又一次洗礼。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儿,两个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

说老实话,谢子轩一生都生活在阳光里。大学毕业了,就自然而然的工作了。工作了,接着自然而然就结婚了,成家了,然后当了科长当处长,一切都那么顺?可是自己有爱吗,他爱任玉芬吗?肯定地说,爱,她曾经沸腾了自己的血液。可是这种爱到了薛文娟的面前怎么变得那么脆弱,变得那么弱不禁风,变得那么不堪一击?一瞬间就击垮了他们长期建立的感情。

薛文娟也是,和过去那几个人,不管是谁?似乎有爱,似乎又没有。她所经历的男人要的就是她这么个人,却从来没有一个打动过她的心。可是现在变了,他和他是那么心心相印,是那么情投意合,是那么合把。那怕是一会会儿,她也倾入了自己的全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谢子轩才问,到这里干什么?

薛文娟简洁明要,实事求是,投河!直言不讳,一点不隐瞒。

为啥?谢子轩愕然。

原来前两天薛文娟的孩子贺旭辉得病死了。她心疼贺旭辉。贺旭辉的离去,让薛文娟万念俱灭,她感到已经实在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加上谢子轩不知去向,于是就决定到这里投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薛文娟不想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我的孩子贺旭辉没了!接着反问,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和你一样,投河?完全是真话。

薛文娟大惊,为什么?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已经被抓了。所以只有选择越狱逃跑,到这里寻死!

为什么抓你?薛文娟问。

受贿,挪用公款!

受贿,挪用公款,就要寻死,值当吗,咱们给他还上不就行了吗,你那么有才?薛文娟又问。

我是什么人,怎么能被判刑,所以我感到实在没法活了,只有去死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感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爱。我要走了,今天算是永别!

薛文娟说,也是,同命相连,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那就干脆让我们一块去死吧!

谢子轩答,对,那咱就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块。这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对,那就让我们一块去死!说着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出了烟波亭,手挽手地奔河堤走去。

到了,两个人终于来到了河堤上。离滔滔的河水只有一步之遥。没有办法了,跳吧!谢子轩停顿了一下拉着薛文娟的手就要往下跳。

可说不上是为什么,就在这一刹那,望着那涛涛的河水,薛文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又拉住了他,然后看了他一眼说,难道我们就这么死了,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说来也怪,霎时间两个人又都感到心有不甘。薛文娟问,受贿多少?

十万!

薛文娟想了一下突然说,就这么点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吗,有这么一个人叫范新中,是个处级干部,也是因为贪污受贿,加上一些情感问题被判入狱三年。不想歪打正着,因为有了这样一段特殊的经历,在狱中积累了大量的创作素材。他把自己这段经历写成了一本长篇纪实小说《狱中生活纪实》,在社会上引起轰动。因祸得福,因此成了一个大作家。而你就不同了,你原来就是作家。搞创作对于你来讲本来就是轻车熟路。听我的,回去自首,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出来以后搞创作!

自首?

出来以后搞创作?

说老实话,薛文娟的这几句话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是啊,我可以学习范新中,出来以后搞创作,毕竟文学是自己的最爱。想到这儿,他的心里不由得透出了一片光亮。

顷刻间,谢子轩的心头燃起了要活下去的勇气。可要去自首,他还是有些犹豫。可以这样说,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很多,家庭、孩子、爱情和事业。这些他都想过。可就是没有想过要自首。听到这里,谢子轩诧异地问,去自首!

薛文娟答,对,去自首,天无绝人之路!出来的时候,继续你的创作。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正在看你的那本《雾水河边的邂逅》。一动不动,一看就是一个小时。这说明你这本书的可读性很强,谁都愿意看,要不我怎么能一动不动连续看了一个小时。你有很高的创作天赋,所以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作家,我看好你。可话又说回来了,要说十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说过,十万最多也就判个一两年。365天,一晃就过去了。听我的,不要死了,自首,马上去自首!

对呀,应该去自首,最不济出来以后我还可以去搞我的创作。

可是我不死了,你却要去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为什么,话赶话地谢子轩又冒出一句这样的话。

霎时间,薛文娟好像变了一个人,多少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自信,变得特别有主意。那我也不死了,咱们以后都好好活着,我在外面等你!

是呀,为什么要去死,应该去自首!谢子轩说。想到这儿,不由得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我们就都不死了,好好活着!

薛文娟答,对!

可当他们要改变自己的这个决定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以想象,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动作再快那么一点,那他们就只有到龙王爷那里去会面了。

谢子轩活了,

薛文娟也活了。

天不灭曹!

这时谢子轩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拽着薛文娟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把她带到了一个出租屋的跟前。然后指着那个出租屋告诉她,我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子。现在我决定回去自首,没有时间了。你去叫门,房子的主人会出来给你开门。现在你就可以住进去!房子的主人叫李嫂。我已经和李嫂说好,是一个叫薛文娟的人委托我来租的,租期一年,租金已经交了。过几天她就会来住。这个出租屋没有任何人知道。原来谢子轩是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幽会时租下的。可是刚刚租下还没来得及住就出事了。谢子轩还告诉薛文娟,出租屋的床底下有一个装有夹层的密码箱,密码是718。密码箱里有一些书和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那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把书拿出来,在其右侧底下的拐角处还有一排按钮。按钮被一层布蒙着,很难被人发现。从上往下有一排数字,顺序是1234567890,密码也是718。按动密码,夹层会自动打开。里面有十万,平乎乎地铺了一层,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你把它收起来。现在我听你的,决定去自首。这点钱就作为我出来以后的活命钱。有了它,出来的时候我就不至于流落街头。这些钱送你五万,剩下的五万你给我留着。现在我已经走了背字,没有办法了。所以希望你不要黑了我,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我也没办法。第二天就是我的死期,到那时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给我买个棺材,顾几个人,把我埋吧埋吧就拉倒了!

听到这里薛文娟有点生气地说,既然是受贿款,我劝你把它全交出去,那钱不干净,我是不会替你保管的。放心吧,用不着害怕。交吧,出来的时候我养你!

谢子轩说,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该和你说实话了,我好赖是个局长,不能一点钱也没有。这不是贪污受贿所得,是我自己的积蓄。可是现在已经说不清了,一旦被发现,肯定会作为赃款被收缴。等出来的时候,我就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不是贪污受贿的钱?

谢子轩答,真的!你应该相信我,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跟你说的全是实话。

听到这里,薛文娟矜持地答,那好,既然这样,那这些钱我替你收着!

谢子轩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薛文娟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不着急不上火,温文尔雅。看到这里,谢子轩心想,薛文娟就是薛文娟,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那样温良恭俭让。接着谢子轩告诉薛文娟,我已经决定去自首,自首后我即将被判刑,老婆任玉芬肯定得和我离婚。我知道她,这是一个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的女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她绝不会容忍一个劳改犯,所以出来以后我肯定无家可归,也没有工作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没时间了,现在我就要走了,但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我还想跟你说一句话!

薛文娟问,什么话,说吧!

出来以后如果你同意,我要娶你!说完谢子轩坚定地回过了头,接着大踏步地离去,走了……

等一下!薛文娟说。

谢子轩回过了头。薛文娟说,现在我想好了,也决定了,不死了!请记住,我在外面等着你!我将终身不嫁,一心一意等着你,隔个十天半个月的我会去看你一次,我只要你,从今天起你才是我的男人。希望你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请放心,你不必有什么顾虑,不必有什么思想负担,也不必承诺什么。出来以后,如果你真的想娶我,我将至死不渝,永远跟着你;如果你不想娶我,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我心甘情愿地做你一辈子情妇,并且终身不嫁。但是请你放心,就是以后你不想再理我,也没什么。我就过我自己的日子,也绝不缠着你。放心吧,从此以后,我将守身如玉,非你不从!还有,我还想借此机会告诉你,你的这些钱我一分也不会动,都等着你出来由你自己处理。记着,我不会趁人之危。但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我有一个秘密!

听到这里,谢子轩有些诧异。一个秘密,你还有一个秘密?

是的,我还有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整个雾水市都没有人知道。现在我就把我的这个秘密告诉你,我的名字不叫薛文娟!

那叫什么?

薛小菊……

薛家庄。

在村口一个凸起的雪堆上,有一个女孩穿着一件新的红色的花棉袄,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那几顶帐蓬,纹丝不动,似雕塑,像维纳斯女神,如同白雪公主一般。要知道,这是一个隆冬的早晨,那铺天盖地的大雪把一切的一切都覆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缝隙。天太冷。这样她的那件红棉袄无疑给这片银白色的世界增加了一个亮丽的色彩,平添了几分撩人的气息,大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味道。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帐蓬里住着一支有十二三个人的勘探队。三个帐蓬两个住人,一个是伙房。伙房早上以后才生火。厨师王延龙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三天不刮脸,下巴就会长满密密匝匝的络腮胡子,黑粗黑粗的。所以人们都管他叫王胡子。王胡子四方脸,大眼睛,体魄强健,力大如牛。说话嗓音宏亮。

而这个小女孩就是小时候薛文娟,这时候他的名字叫薛小菊。

腊七了。

人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话不假。这里的冬日是寒冷的。多冷,冻死猫,冻死狗,冻得草房瑟瑟抖。虽然如此小菊还在那里站着,丝毫不为寒冷所动。

勘探队在紧靠庄子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支起帐蓬,进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工作。等到太阳老高,天气暖和一点他们才起床。然后再磨叽一会儿,才背上仪器出去,等到三四点钟就回来了。有时头头不高兴或天气不好,他们就干脆躲到帐蓬里不出来了。

勘探队有钱。

他们的帐蓬里居然生着熊熊的煤火。煤火使帐蓬温暖如春。这对于薛家庄的人来讲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一刻,薛小菊就在伙房边站着,直直的。她的下身穿着一条补丁摞补丁的黑棉裤。这是一种过去农村普遍穿的那种。一共有三个口。裤腿上有两个口,裤腰上有一个口。其它部分都是缝死的。据说穿这种裤子有一个好处,一旦黄河发大水,把三个口扎死,吹上气,就成了一个救生圈,可以用来活命。穿这样的裤子一般不扎皮带,裤腰大大的肥肥的松松的。系裤子的时候,要抓住裤腰往前一拽,接着把两边往中间一叠,然后抓住折叠的部分往里一窝,裤子就系好了,因此裤子脱落的可能性很大。而这里的人们又普遍不穿内裤,所以有坏小子趁乱把手伸到大姑娘的裤腰上一抓,大姑娘的裤子就脱落下来,露出了白白的屁股。我们说过,小菊上身穿着一件花棉袄一看就知道是新的。棉袄大红大红的,上面印着各种各样的花,白的、粉的、绿的、紫的。花朵大大的、艳艳的。这种棉袄的布料在过去农村的棉被上比较多见,但把它做成衣服的还没见过。严格地说,这不是一件新棉袄,仅仅面是新的,也就是奶奶在一件破烂不堪的棉袄上罩上了一个新面。九十年代了,这要是被城里的小女孩看见恐怕会笑掉大牙。但对于小菊来讲,这可是她一生中最好的一件衣服,上面居然没有补丁。

那么,这么冷的天,她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了,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看。是的,为了人们看一看她的新棉袄。你信吗,我都不信。可事情就是这样,不信也得信。

小菊站着,直直地,挺挺的,冻得流出了清鼻涕。她用手把它擦掉。不想一会又流下来了,她就又用手擦掉。

好长时间了,帐蓬里还没有人出来。她不明自,今天他们为什么出来得这么晚。可小菊有信心,因为她知道这里的叔叔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吃饭厨房就得点火,就得有人做,也就得有人来。有人来就能让人家看见自己的新棉袄。她要让这里的叔叔看一看她的衣服有多新多好看,她有多美丽,我有新棉袄啦!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欢呼着。

正是出于一个这样目的,支撑着她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冷,怕什么;冻,何所惧;饿,不在乎。

我坚强!

小菊在心里说。

天冷,二十七度,负的。可她站着。敢在这样天气里在外边站着的人一般都要裹上皮大衣,穿上大头鞋,戴上皮帽子,戴上大口罩,可小菊穿的什么呢?

小菊穿着一件空心棉裤,也就是说除了这件棉裤里面没有一条内裤。小菊穿着一件花棉袄,空心的。也就是说,里面什么什么都没有。小菊穿着一双平口布鞋,这是在奶奶的指导下,自己亲手缝制的。这么冷的天,露出了脚面子。她的身上就穿着这三件东西,一条裤子,一件棉袄,外加一双鞋,一共三件。不,应该说是四件,因为鞋是两只,加在一起不应该是四件吗? 小菊初中二年级,从未穿过一件新衣服。嗷,不对!如果说穿过新衣服的话,那么今天她确实穿上了一件新的红棉袄。虽然里面破烂不堪,但那不要紧。因为人的眼睛没长勾,是看不见里面的。而它的面确实是新的,没见过一次水,没沾过一点泥。

大清鼻涕又流下来了,冰冷冰冷的,把她的手都冻僵了。但绝不能往衣服上擦,因为她从来没有过一件新衣服。可是今天她确实有了这件从左边到右边、从袖口到领口都是新的没有一块补丁的新棉袄。这是多么好的事啊。新的花的,那么美、那么艳丽。她太喜欢这件棉袄了。我终于有了一件新衣服了!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所以她要让这里勘探队的叔叔看一看,因为他们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要是能得到他们的赞扬,她会高兴得哭的。

可不知为什么,叔叔就是不出来,显然他们今天出来的时间推迟了。但小菊有信心,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出来的,她耐心地等待着。

等啊等,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远处那顶帐蓬的门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一会王胡子趿拉着鞋从里面出来了。可能是内急,他对着空旷的雪地一阵猛疵,接着又进去了。

小菊心里一阵狂喜。因为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出来,方便解手。然后用一个小棒棒捅牙,弄得满嘴白沫沫。她不明白这些叔叔是怎么回事? 老捅牙的人牙又黑又黄,而她从来不捅牙,牙齿却是齐齐的白白的。她不明白他们是想把那白沫沫抹到牙上让牙更白一些,可分明看到他们又把白沫沫漱掉,这让她多少有点费解。

又一个叔叔出来了,对她一瞥,不知为什么又进去了。紧接着就见王胡子披着衣服出来了,他慢腾腾地朝伙房走来。看到这里,小菊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终于可以让这个叔叔看一看我的新衣服啦!

近了,更近了,总算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充满希冀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王胡子。谁知王胡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打开门就进了厨房。随即里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紧接一股股蒸气开始从里面涌出来。蒸汽越来越大,从出气口,从半开的门里,从每一个缝隙中,一团团、一片片、一缕缕,迅速飞向空中,整个房子迅速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之中。王胡子的身影在里面若隐若现。就这样一会功夫,在门框上、在帐蓬的周围形成了一片片、一行行、一朵朵白霜。

薛小菊伤心了。

我可是穿了一件新棉袄啊,他怎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虽然如此,她坚定地站着,冻得直发抖,饿得直发慌,可她还是坚定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胡子端着一盆水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她就泼了过来。小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心想这下完了,我的新衣服啊!

王胡子这几天挺生气。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工作半个月了,现在都快过年了,可还不让回家。姥姥,太不像话了!他在心里愤愤地骂道。眼下他端着水,好像要发泄一下自己心里的愤懑,猛地泼了出去。可是他一抬头马上傻眼了。原来他发现小菊还在那里站着,正对着他。于是他来了个紧急转弯,好险!一盆水泼到了小菊的旁边。新棉袄没泼上,可小菊的棉裤上、鞋上、脚面子上还是溅上了一些水。但是王胡子连眼皮都没抬,他以为这个孩子是想向他要点吃的。于是说,小朋友快回家吧,别冻坏了,开饭还早着呢!说着又忙他的去了。

听到这里,小菊受到了鼓舞。叔叔注意到我了,还怕把我冻坏了。叔叔真好!小菊有了点感动。在凛例的寒风中,在脏水已经在脚面上结冰的痛楚中,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更加迫切的希冀。人们不能理解,王胡子为什么就这么吝啬?只要说上一句,你这衣服真好看!小菊马上会高兴得一蹦一跳地跑了。她会回到家一下子扑到奶奶的怀抱,任凭多饿,也可以不吃东西,她只要这一句话。可是王胡子就这么吝啬,他就不说这句话。而小菊就这么执着,她就这么干等着。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等到这句话的。

小菊是一个山里的孩子。见过飞机在天上飞,却从未见过火车在地上跑,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奶奶把她带大的。这件棉袄面是她家最值钱的东西、已经放了十多年了。奶奶说是爸爸留给她的,要等她大一点再做给她穿,这样才能物尽其用。小菊在一天一天地在长大,奶奶一比量,如果现在不做,那么明年就做不成了。快过年了,奶奶就给她做上了。

抚摸着新棉袄,小菊高兴得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她就出去了。奶奶起床后,发现小菊不见了。到哪去了呢?奶奶明白了,她是要让小朋友看看她的新衣服。其实奶奶想得没有错。让小朋友看后,她还想让这里搞勘探的叔叔们看一看。

等啊等,站啊站,终于叔叔们陆续来了,有的打了饭就走了,有的就在伙房里围着火炉吃,可还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米饭的香气、白馍馍的香味直冲她的鼻子。让她感到肚子在咕咕地叫,可这些并没有冲淡她那迫切的希冀。

她站着。

她就这么站着。她就这么执着。饥饿、不管;寒冷,不顾。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不要说是一个孩子,恐怕大人也吃不消了。

吃饭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了王胡子,王胡子收拾收拾了东西也出了门。一出门,可看到小菊还在那里站着,他有些诧异。薛小菊并没有要饭,但这孩子站的时间可不短了。她要干什么呢?他走近了小菊,看了看那破棉裤,又看了看那鲜艳的花棉袄,还看了看那没穿袜子露着脚面子的双脚。一个反差明显地表现出来了,旧的太旧,新的太新。他是个聪明人,看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小姑娘穿着这件衣服是来让人看的,没错。于是他说,小姑娘,你的衣服真好看!像你那样好看,是谁给你做的?

其实,王胡子夸小菊长得好看,完全是一句恭维的话,是顺口说的。不曾想当他真的看了一眼小菊后,不由得一下子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长得这么美。简直是七仙女下凡,王昭君再世。她的嘴太小了。人说嘴小的人长得美。她的嘴比樱桃还小,也就一厘米。王胡子看过这里不少女人,个个都是丑了吧唧,就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孩。鸡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两片小嘴不描也红。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如同两个深潭,里面不知藏了多少东西。小菊从未洗过澡,但仍然掩饰不住那白晰的皮肤,雪白雪白的。太美了!王廷龙不由得叫了起来。在这偏僻的小山村竟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些小菊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她把王胡子的话理解错了,小菊把对她本人的赞美当成了对她衣服的赞美。而这在小菊看来无疑更重要。

小菊高兴了,太高兴了。她满足啦,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可以安心啦!她想说是奶奶,是奶奶给我做的!可是嘴一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被冻坏了。

其实在王胡子泼水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动了。现在她已经被冻僵了,可是她的意识还清楚。此时此刻她要回家,回到奶奶的身旁,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可是一转身,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上。

王胡子看到这里急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孩子被冻坏了。于是赶快把她抱入伙房,放在那个大面板上,脱下了她的衣服,放在火炉边烤着。又跑出去挖来了雪,用雪给她擦身子。王胡子有劲,一遍又一遍,从头到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她的皮肤泛起了红润,小菊醒了。这样王胡子就自觉不自觉地摸遍了她全身的每一块地方……

看她醒了。王胡子给她穿上已经烤得热乎乎的衣服,又赶快端来了滚烫的大米粥雪白的馒头,还有几样小菜。

她,得救了。

就这样,两个人认识了。一有空,王胡子就把半袋子大米给小菊送去;有点空闲,就把一袋子白面扛到她的家里;趁着没人,他又挑着满满的两大箩筐煤送到了小菊家的院子里,再不就把十几个大白馒头和一捆芹菜拿了过来。到城里采购,又给小菊买来了镜子、袜子和鞋子,还有钢笔铅笔文具盒什么的。感动得小菊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是给她买来了一件红色的面包服。当小菊穿上了那件柔软舒适的面包服的时候,小菊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那件红棉袄是多么地不堪入目。

就这样,终于在要走的前一天晚上,还是在那个伙房里王胡子把小菊抱到了怀中。其实小菊自己也隐隐感到,王胡子之所以这样,必然对自己也是有所求。要说此时此刻她并不懂得男女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对男女之情还懵懵懂懂。可是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薛小菊冰清玉洁,王胡子生怕把她弄化了。就这样,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在那个忽明忽暗的炉火旁,王胡子把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小女人。

准确地说,这才是薛小菊的第一个男人。

别看王胡子力大无穷,体魄强悍,可对小菊还是关爱有加,一点不粗野。虽然如此,小菊还是不堪重负,毕竟她太小。

就这样在伙房的那个面板上,一滩血流了下来。

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男人,这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像钢针,也像老虎的胡须。身上更是疼痛无比,可她咬着牙拼命地忍受着。因为在她那幼小的心灵中,王胡子有恩于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得报恩,她应该报恩。所以无论王胡子咋样,她都得答应,都得忍受。就这样,她咬紧牙关拼命地忍受着。因为在薛小菊看来,这些都是应该的。一个农村女孩,太朴实,真善良。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不应该又能咋样,能够逃脱他的魔掌吗?况且薛小菊怕他,胡子太扎人。

可她只有十五……

十六。

一天她在红山崖水库旁边洗衣服,意外发现了一条鱼游了过来。鱼很小很小。她捧了几次没捧住。小鱼向深处游去,小菊急了。身子往前一探,鱼是捧住了,可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掉了下去。水很深,小菊拼命挣扎。也是巧了,同村小伙子贺子云路过这里,赶快跳下去把她捞了上来,喝了不少水。接着把她抱到旁边的树林子里,给她控水。然后脱下了她的衣服,拧干,搭在树枝上晾着。又把她要洗的衣服洗干净,晾在草地上。做完这一切,贺子云看着薛小菊那娇艳的面容,实在抑制不住自己,乘机占有了她。

小菊没有反抗,因为在她看来这也是应该的,因为他有恩于自己。那一年贺子云十八。

小菊在一天天地长大。十九了。但奶奶对她的婚姻大事却管得很严。来一个,拒绝一个;又来了一个,又拒绝了一个。不知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已经成了奶奶的一块心病。原来小菊长得美,她不想把小菊嫁给一个农民。一心一意想给小菊在城里找个婆家,可始终不能如愿。就这样,一来二去小菊已经二十一了。

那件事以后,贺子云就参军走了。二十一就被提升为军官,少尉排长。只从那件事以后,贺子云再也忘不了小菊。回家探亲,他马上派人来提亲。小菊本来以为奶奶不会答应,没想到奶奶听到后高兴极了,马上一口应承。这可是个军官哪!小菊没有其他亲人,什么事都听奶奶的。很快两个人定了亲,没过两年贺子云又被提升为上尉连长,升官以后不久两个人就结婚了。

说实话,贺子云稀罕她。

段雅丽和林维川分手不久,她就给林维川来信了。哪想到林维川收到信后,一点没当回事,连看都没看,随手扔到一边。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收到林维川的回信,段雅丽有点撑不住劲了。原来她一直以为像南京这样的大都市,像样的男子那还不是多如牛毛,随随便便就可以划拉一个。哪一个都会比林维川强。可是来到南京以后才发现,要想找一个像林维川这么优秀的青年男子是不太容易的。林维川大气,充满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知道体贴人,会体贴人。有比较才能有鉴别,这时她才发现林维川简直是太好了。如果失去恐怕今生今世再也找不到了。于是她后悔了,深深地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听父母的话,和林维川闹掰了。于是她赶快给林维川写了信,想和他重续前缘,来年和林维川相聚在南京。可段雅丽万万没有想到,林维川根本不把她不当回事,这么长时间也不回个信。

要说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是复杂的,多变的,很奇妙,也很滑稽。现在的情景倒了过来,是林维川不想再理段雅丽了。

事情到此似乎该结束了,该收尾了,两个人可以各奔东西了。可万万没想到,段雅丽却反而愈发不能收手,变得有点不顾一切,毕竟两个人曾经有一段感情。于是她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在信中,段雅丽不止一次地暗示,等到了寒假回去,就和他暗度陈仓,想咋样就咋样,只求他原谅。

可是过去了三个月,才勉强收到了林维川的一封信。信里鼓励她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还小。云云……寥寥几十个字。

段雅丽数了数,连标点符号在内一共才三十五个字。从此以后如同泥牛入海,任你一天一封信,还是杳无音讯。段雅丽意识到出了问题。林维川越是这样,段雅丽反而越是不能放手。好不容易挨到寒假,段雅丽立刻飞回来了雾水。一回雾水,段雅丽放下行李立刻就来找他。可是林维川根本不露面,天天找不到。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问林维川父母,他的父母说,早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办法,她就像个苦行憎似的来了个守株待兔。左一天,右一天,终于在那处老房子里堵住了他。她冲上去抱住他,声泪俱下地希望得到他的原谅。可是她发现林维川身体僵硬,冷若冰霜,对她一点不感冒。勉强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推说有事走了。

一个月寒假,见了两次面,说了三句话,还勉勉强强,形同陌路。假期结束,段雅丽哭着走了。她恨透了自己的父母,从此以后段雅丽再也没有给父母一次好脸。

春天到了。

这天林维川拿着一束沙枣花,来找薛文娟。他决定,今天摊牌!费尽周折,林维川终于把薛文娟堵在了家里。接着虔诚地给她跪了下来,他并不隐晦,直来直去地献上了沙枣花。然后诚心诚意地对她说,薛文娟,我爱你,求你嫁给我!

薛文娟深感诧异,有点意外地答,不!

林维川也有点意外地问,为什么!

我们年龄相差太大,不合适!

年龄不是问题,爱是最重要的。你并没有瞒我,我知道你大我十一岁。我不在乎,我爱你!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把薛文娟当段雅丽,而是当成了真正的薛文娟了。

但是我不爱你!

那你爱谁!

薛文娟实事求是,那是我的事,这个没有必要和你说!

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答应我?

从来没有过,都是你强迫的!

听到这里,林维川迫不及待地问,难道所有的都是强迫?

是的,次次!并且我每一次都告诉你了!

难道第二次也是?

薛文娟答,除了第二次,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轻易委身于你!

听到这句话,林维川哭了,可是我已经完全爱上了你,我离不开你。真的,我爱你。求你,嫁给我!

不,你那不是爱!薛文娟说。

林维川问,那是什么?

薛文娟答,野兽!

林维川歇斯底里地答,不,不是野兽,那不是野兽,是爱!

薛文娟说,况且你的爸爸妈妈也不一定能同意!

林维川答,今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爸爸不同意,从今往后我就没有爸爸;如果妈妈不同意,从今往后我就没有妈妈!

可别忘了你还有爷爷!

是的,我还有爷爷。要说爷爷是最疼我的。但是今天我告诉你,就是爷爷不同意也不行,如果那样从今往后我就没有爷爷。我就是那孙悟空,是从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只要你!从今往后,我出去打工,挣钱,养活你!林维川斩钉截铁。

薛文娟说,那也不行!

林维川跪着向前走了一步,抱着她说,我再说一遍,求你嫁给我!

不!

听到这里,林维川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霎时崩溃了,彻底崩溃了。他是抱着美好的愿望来的,以为薛文娟一定会答应。林维川很自信,因为自己毕竟是一个美男子,那么多人追求他,况且自己对她那么好。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却遭到了薛文娟地坚决拒绝。林维川已经经历过一次失恋。此时此刻他的心就好像被人掏空了一样,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眼睛不由得瞪得大大的,嘴角上现出一片狰狞。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连这样一个女人也不爱自己。她毕竟是一个曾经有过孩子的女人,年龄又大自己那么多。而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大小伙子,又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她,可硬是动不了她的心。这是为什么?他想不通。于是脸色变得更加狰狞,咬着牙瞪着眼恶狠狠地说,如果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死就死!

如果你还说不,现在我就掐死你!

掐死我也不行!

那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薛文娟答,不客气也不行!

你就不能说,行!

薛文娟说,我不想骗你!

今天我让你说不!

说着,林维川一下子疯了。霎时间变成了一只野兽,不顾一切地一把把她按倒在床上。然后歇斯底里地问,行不,今天我就让你说行? 说着林维川把手伸向了薛文娟的脖子。此时此刻林维川已经十八了,体魄强健,力大无穷。他真的掐住了薛文娟的脖子。可是他并没有下蛮力,下手是有分寸的。显然林维川想恐吓薛文娟,逼她就范,然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掐了半截,他松开了手。然后问,嫁给我!

薛文娟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可还是答,不!

又掐。

此时此刻薛文娟脸色惨白,呼吸衰竭,眼睛开始迷离。这时他又放开了她。再问,嫁给我!

不!

薛文娟还是那个字。

再掐。

此时此刻,从手的力度,薛文娟已经明白林维川不是开玩笑,自己已经走向生命的尽头。尽管这样,薛文娟似乎没有一点反感,好像她就应该命丧林维川之手。仍然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掐。说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她仍然温顺,仍然面带着凄然的笑容,仍然那样温良恭俭让。

人们不由得提出了一个疑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你决然不会想到,她竟然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女人,她竟然是一个出身在农家的女子。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放开了薛文娟说,最后问一次,答应不答应?

霎时间,那凄然的笑容终于在薛小菊的脸上消失了。她哭了。然后断断续续地说,林维川,掐吧,我不恨你,谁让我和你有这么一段孽缘呢。其实我是挺感谢你的,我永远也忘不了,房子着大火,你冲进火海把我抱了出来,救了我一命;我永远也忘不了,孩子有病,你忙前顾后,一直等到孩子好了,你才喘一口气;我永远也忘不了,你送沙枣花给我的情景。一点一滴,这些都记在我的心里。 可以这样说,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这些是我永远不可以忘记的。说实话我欠你的太多了。在最后的时刻,我应该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让你也明白明白。告诉你吧,我真正爱的人是谢子轩,如今他已经被判刑。我在等他,没有我,他活不了了。所以你这次掐死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两个。你们男人哪,真是,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托送个兔子满地蹦,也不托送个妇女遥炕蹭。一些男人都像你一样,得不到你的时候,要死要活的。你看看他的那个猴急样,如果达不到目的,看样子连一秒钟也活不成;可是一旦得到了,突然之间又变成了一个不可一世的救世主,好像他就是上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你莫大的恩赐。所以做女人难,太难。你答应他吧是淫乱,破鞋,乱搞,作风不正;你不答应他吧,就像你现在这样整天要死要活的。但愿上帝怜悯我,下一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要让我再托送个女人。事到如今,也该把事情给你挑明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爱你。今天我进一步把话说死了,我不爱你,也不会嫁给你。我只是把你当弟弟。掐吧,也许上一辈子我就欠你的!我不恨你,就让我这么死在你的手里吧!

说着薛小菊闭上了眼睛。

听到这里,林维川妒意大生。不由得声嘶力竭地问,怎么又出来个谢子轩,他是谁,我怎么不知道,离开他,嫁给我?

薛小菊还是那个字,不!

霎时间,林维川的脸变得有些狰狞,恶狠狠地说,今天我得不到你,也绝不让谢子轩得到你!林维川终于下了手。可是连林维川连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只是在薛小菊的脖子上象征性地按了一下就松开了手,然后大哭而去。

两个人分手了。

这一刻,看着林维川远去的背影薛小菊感到有点怪。一个梅花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金钱豹了,同时她突然感到林维川很像一个人。

谁?

厨师王延龙!

她的眼里流出两滴清泪。说不上为什么?王胡子的形象居然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十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牢狱之灾终于结束了,谢子轩出狱了。看到这里,人们无不感到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和薛文娟分手之后,他飞快的跑到河边,把满是泥泞的衣服用水投了投。然后跑回关押地,翻过那个院墙,又回到了那个房间的外边,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拧干,然后从那个窗子上扔了进去,接着自己也跟着翻了进去。其实他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进去。进到里面,谢子轩赶快穿上衣服,当他把这一切刚刚做完,天就要亮了。接着他开始在屋子里开始疯狂地转圈,目的是想让衣服快点干。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这时守卫进来查房,问他,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他答,压力大,出汗出的!

守卫没注意,他大概以为,人好好的,我就可以交差。一夜了,也该回家休息一下,吃个饭,这雨下的。

天随人愿,而这一切竟然神不知鬼不觉。

林青瀚再次提审他,谢子轩把自己的一切都做了交代。不久被判刑,一年半!谢子轩被开除党籍,撤销局长职务,接着和任玉芬离了婚。

薛文娟去监狱接回了他。

考虑到谢子轩在地震预报方面很有建树,地震局党委表示,愿意接收他回原单位工作,一般工作人员。这天晚上,谢子轩正在和薛文娟商量以后怎么办,要不要回去上班。不想这时化工厂的小刘推门走了进来。告诉他,外面有人找!谢子轩有点诧异,这么晚了,谁来找我?出门一看,竟然是前妻任玉芬。

此时此刻,任玉芬来到了谢子轩的面前。差不多两年未见,她廋了,变得凄楚动人,宛若那个月中仙子。眼睛明亮,大大的,好像里面有一股清泉在涌动。看到他,任玉芬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团火,但很快又熄灭了。两个人都在看着对方,谁也不说一句话。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还是谢子轩打破了沉寂,有点尴尬地说,来吧,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坐一坐!

薛文娟一看他们两个人的神态,马上明白了。忙不迭用手比划着说,快,请进来坐!

任玉芬看了她一眼多少有点不悦地说,不了,我们就到外面说。两个人来到了外面。任玉芬说,我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儿!看她这样,薛文娟说,如果那样,你们慢慢谈!然后知趣地退了回去。

谢子轩问,什么事?

任玉芬答,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明明好好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她抚养成人,争取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等孩子长大了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让我们两个共同见证孩子的婚礼。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应该马上去注册一家公司,并且赶快去向银行贷款,然后去购买城东的那片荒山。那片土地有二十个平方,很快要进行招标。订阅一份《雾水日报》 ,密切关注招标情况。从现在起,马上着手准备招标文件,越快越好,说着将一个提包交给了他。并且告诉他,这里面有十万!作为曾经的夫妻,老同学,我孩子的爸爸,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其他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以后请好自为之!关于招标文件的事情,我会让我们单位的龚世卿给你帮忙,有啥事儿多和他取得联系,让你们的东西做得规范些。公平竞争,别的忙我帮不上你们。他是刚刚分配到我们设计院的青年大学生!

这一刻,任玉芬已经被提拔为设计院副院长。

其实城东的那片荒山,早已经进入了谢子轩的视野,但是要进行招标的情况,他是不知道的。谢子轩是个聪明人,他马上听出了任玉芬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而且自己也早就预见到了这一点,不谋而合。城东的那片土地隐藏着巨大的商机。听到这些,谢子轩明白了。连声说,谢谢,谢谢!不过在这样一个时刻,我还是想问问你,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太可能了!

任玉芬态度委婉,却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说到这里,任玉芬转过身子又说,那就这样,我走了!多少显得有点不舍。

谢子轩说,请等一下,既然这样那就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

任玉芬答,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明明。我不希望以后让别人说,明明的爸爸是个“下三滥”!

任玉芬走了。

可是没走多远,她又回来了,来到谢子轩的面前问,知道吗?两三年以后那块地能值多少钱?

谢子轩答,不知道!

至少是这个数,说着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谢子轩吃了一惊,一千万?

任玉芬答,不,有可能要再加一个〇!

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指头。那是一根像葱白一样的手指头。看到这里,谢子轩不由自主的一句话脱口而出,难道是一个亿?可是任玉芬已经消失在那片茫茫的夜色之中。

她,走了。

好久好久,谢子轩还在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可他还在看……

其实谢子轩早就意识到,城东的那片荒山蕴藏着巨大商机,可是否拿下,他还是有些犹豫,拿捏不准,况且他也不知道那片土地马上要进行招标。自己刚刚出来,没有钱,输不起。谢子轩想搏一把,可是如果失败自己就必死无疑。但是今天从任玉芬的口中证实了这一点,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因此谢子轩决定不再犹豫。于是他迅速和一个个体包工头毕达成取得一致,决定背水一战。立刻投资注册了光华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谢子轩是董事长,毕达成任总经理。注册资金三百万。公司办公室地点就在毕达成的那片破破烂烂的房子。

要说那片房子很简陋,谢子轩追加了投入,进行了装修。两个人亲自动手,整了个门脸。毕达成起先不同意,那得多少钱,等以后有了钱再说吧!可谢子轩不答应,动用了董事长的权威。明确地说,你这个门脸太不像样了,咱们不求多好,但是大面上得说的过去,得像那么回事,这是必须的!于是他们整修了门脸,装修了董事长办公室,巨大的老板椅,办公桌,总经理办公室,财务室。对院墙也进行了修缮。这么一整,光华房地产投资公司也初步像个样了。让人看着也像那么回事了。说实话,这个办公室比自己当局长时候的还好。其实两个人的钱加起来不过三十万,谢子轩二十万,毕达成十万,谢子轩倾其所有,背水一战。一下子用去了十万。接着立刻着手开始了投标的准备工作。他和毕达成做了分工。毕达成负责整理资料。谢子轩带着薛文娟忙着跑贷款。经过多方努力,从农业银行贷了二百五十万,从商业银行贷了一百五十万。

毕达成这个人年轻英俊,三十五,他一眼就看出谢子轩这个人不一般。一看到他,就被他潇洒飘逸的举止所感染,当他得知谢子轩找他是商量成立公司的事情,真是遇到贵人了,巴不得。而谢子轩所以看上他,什么什么都不为,主要就是看上了他的名字和那块地牌,毕达成!预示公司将来可能有个好前程,图个吉利,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还有就是这个地界儿还算说得过去,比一些太偏远的地方要强多了。

谢子轩订阅了《雾水日报》,天天关注投标情况,很快标书准备好了。二月三日,春节的前两天,报纸终于登出了城东的那片荒山要进行招标的消息。在报纸的中缝,不注意很难发现。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又通过龚世卿,谢子轩和毕达成对招标文件做了规范的调整。第二天,谢子轩就让毕达成把标书投了上去。初六二月十一日,投标开始,结果“光华”以高出另外那两家公司一百万的价格,成功拿下了那片土地,四百万!

二十平方公里。

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想象,等一些大的投资公司知道,有的来不及准备标书,有的资金一时凑不齐,只好将这块肥肉拱手相让。

这是两座东西走向的山丘,长不到七公里,中间距离也就三公里。山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树。

拿到这片土地以后,谢子轩对这片土地进行了规划。他雇佣了一百多个民工,带领他们开始在山上种树。他让那些民工在旁边的树上剪下一些树条子,然后用钢钎在地上钉了一个十五厘米深的眼,接着把那些刚剪下来的树条子往里一插用脚一踩,完事。就这么简单,就这样荒山上到处都插上了树条子。

这是春天,附近长什么树,起码说明这里比较适合这种树的生长。扦插完毕,淅淅沥沥就下起了雨。这里的土地肥得流油,加上天公作美。扦插的树木很快发芽,成活率达到70%以上。第一年还很小,看不出什么。没想到第二年就有一人来高了,仅仅三年这些荒山秃岭已经变得郁郁葱葱。接着谢子轩在下游修筑了一条三公里长的大坝,在沟里铺上了一层一毫米厚的塑料布,然后在上面盖上了一层二十厘米厚的土,防渗漏。这样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被拦截。本来山里雨水就多,很快这里变成了一片汪洋,碧波荡漾。谢子轩在里面养了鱼,建成了一个垂钓园,还分高中低三个档次贷款盖了大片住房。

谢子轩还自己投资一部分,贷了一部分款,修建了一些仿古的亭台楼阁。取名叫,东方山垂钓苑。

就这样,每到春天他都亲自带人在这里植树,从不间断。

一点点东方山垂钓苑成了一道远近闻名的风景区,里面绿树成荫,到处郁郁葱葱。蘑菇到处都是,多得数不清。垂钓苑没有大城市的喧嚣,景色宜人。这里没有污染,空气清新。人们可以到这里垂钓划船游泳,到游乐厅玩耍或在树荫下谈心嬉戏。总之水是个宝,树是个宝。只要有了水,有了树,一百个旅游项目也能开发出来,比如水上乐园,荡舟、冲浪……终于这里的潜在价值被发现,地价疯涨。谢子轩是二十万一平买的,如今已经翻了一千倍,可还在涨。该出手时就出手,谢子轩留下了十个平方好的地段,卖出了十个平方。仅仅两年谢子轩就还清了所有贷款,开始盈利了……

清明节。

又是一个沙枣飘香的日子。这一天谢子轩和薛文娟回到了两个人原来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巷子。他们先是来到化工厂那处小房子看了看,然后又来到了那颗沙枣树下。一个侍者上前给她递上了一把剪子。薛文娟来到树下想剪树上的沙枣花,可是底下的已经被人折得差不多了。高处的倒是很多,可是够不着。看到这里,谢子轩赶快上前从腿部把她高高抱起。薛文娟剪下了一束沙枣花。

那是满满的一枝。

接着谢子轩放下了她。薛文娟把剪子交给了侍者,把花交给了谢子轩。

记得前两年的一个夜晚,林维川就是在这棵树下曾经送给她一束沙枣花。这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薛文娟感谢他,所以一直想送花给林维川。

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要说这个孩子的命真够苦的。那次分手以后,他开始努力复习功课,准备报考南京气象学院,然后去找段雅丽。不想一次骑自行车外出去买学习材料,被一辆酒后疯狂行驶的大卡车追尾。林维川命丧黄泉,被碾死在车下。青春年少。一同被碾死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只有三岁的女童。

文娟剪花的情景被躲在一旁的贺子云看到了。他是来找薛文娟的,贺子云发现薛文娟这段时间不知去向,可他还在想着薛文娟的好事。此时此刻贺子云还不知道薛文娟已经搬进豪宅。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发现薛文娟全变了。边疆的春天还是有点冷,薛文娟的身上竟然穿着一件名贵的紫色貂皮大衣,脚上蹬着意大利皮鞋,那头长发乱云飞渡,一片雍容华贵,风姿绰约。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确实无论什么时候,薛文娟总是那样做派,温良恭俭让,不卑不亢。想当年,薛文娟穷困潦倒,可仍然是这幅神态。那情景一下子把个贺子云都看呆了。这就是自己的前妻薛文娟吗,咋这么漂亮?看到这里,贺子云后悔了,深深地后悔了,把个肠子都悔青了,和她离的哪门子婚哪。当然他更不会想到,现在的薛文娟已经是光华房地产开发公司办公室主任,月薪一万八。薛文娟已经成了光华公司的一张王牌。什么事办不成,只要她出马,一般都能办成。要说这个世界很奇妙,事情说复杂也复杂,复杂地要命;说简单也简单,简单的让人难以置信。对于这一点,谢子轩深有体会。他们去向农业银行贷款时,先后去了几拨人都没办成。没办法,谢子轩只好让薛文娟出马。薛文娟找到那个农业银行的甄主任。甄主任一看到薛文娟,马上就被她飘然的气质所感染,是杨贵妃,还是赵飞燕,一派雍容华贵。看到这里,甄主任好像突然矮了三分。当薛文娟矜持地提出要办理贷款时,甄主任马上指示王股长负责办理。第二天,二百五十万就到手了。

一分钟!

就这么简单,简单地让人难以想象。

这时就见一辆“大奔”来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光华公司总经理毕达成从车上走了下来,接着转过身来打开了后门。谢子轩上去扶薛文娟上车。汽车奔西面驶去。这时还有一个人也开着一辆客货两用车来到了这里。

谁?

齐福林!

看到这个情景齐福林赶快驱车跟了上去。他要看一看这两个人要干什么。齐福林看见两个人来到了雾水市千军山陵园,随后径直朝一个墓地走去。

薛文娟来到林维川的墓地前,一个人上前告诉薛文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薛文娟上前看了一下,墓碑的前面放着一个黑色大理石桌子,桌子上供奉着一个香炉。一股青烟从里面袅袅升起。香炉的旁边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面已经盛满了水。

这些都是薛文娟让人准备的。

这时就见谢子轩从汽车里拿出了那束沙枣花递给了薛文娟。薛文娟走上前把沙枣花插进了花瓶,接着有一个侍者上前递上了一本书。薛文娟接过放在香案上。那是谢子轩的长篇巨著《我在狱中的那些日子》。打开扉页,上面是谢子轩替薛文娟写的字,赠林维川同学阅!落款是,薛小菊!

薛文娟在墓碑前长久伫立。这时齐福林看到,一行泪水潺潺而下,薛文娟的身子在颤抖,好像是要倒下。许久许久,他们就这样站着。又过了一会儿,谢子轩轻声提醒她,咱们该回去了!

是吗?

薛文娟好像忘了。停顿了一下,两个人转过身子离开了墓地。而这个情景被躲在旁边的齐福林看得一清二楚。这一刻齐福林终于明白,世界有定论,他早就看出薛文娟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她本来就是一个贵人。你看她那个做派,哪像个烧碱工,分明是个皇后。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曾经和她有一腿,知足吧。从此以后再不要想薛文娟的好事了,该回去看看自己的那个婆娘了。想到这儿,他发动了汽车,一溜烟似的没了影儿。

只是,旁边供桌上的那束沙枣花,还在春风里不知疲倦地喷吐着它那金色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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