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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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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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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气息

向往秋天,是烙在我血液里的一种情怀。

小的时候,在酷暑里煎熬了整整一个夏季,妈妈总要说,还有几天,就立秋了。言语之中,充满对于秋天的期待。我就开始数日子,还有五天、四天、三天……那时候,我就晓得,立秋意味着夏天的终结,天气会逐日凉爽。终于盼到立秋,所有的人都会长长的舒一口气,天总算要凉了。在妈妈的概念里,立秋还有“脱衣秋”和“着衣秋”之分,说的是立秋的时间与秋天凉热与否的关系。大概的意思是早上立秋,秋天的天气会凉爽,称为“着衣秋”,白天时段立秋,那就会很热,要脱衣服,称为“脱衣秋”。我们很希望立的是“着衣秋”,若是“脱衣秋”,可能会遇上“十八只秋老虎”。

但是不管如何,立秋一定是好事。首先是立秋后,无论立的什么秋,早晚总是会凉爽起来。其次,立秋后,如果遇上下雨,无论多小,就会下一阵凉一阵,土语称为“落一潮凉一潮”。秋雨,也是我们的最爱。

当下的人,电扇空调相伴整个夏季,但应该不难想象,那时的农人,对于天气转凉的期盼是怎样一种热切。因为要抢在立秋之前将所有的秧插入水田,那就要先抢收,这就是“双抢”,称为“抢”,因为一切迫在眉睫,跟《南征北战》抢占凤凰山是一个道理。

在这个“抢”的战役里,起早贪黑,烈日暴雨几乎是每天都要面对的。阳光很毒辣,空气火样热,田里的水滚烫。农人的干劲却来不得半点懈怠。哪怕老弱病残,也都会支援战场,甚至年年有牺牲。哪儿哪儿热死了一个人,哪儿哪儿触电死了一个人,这种消息,即使在信息非常闭塞的年代,也能经常听到。

那是真正战天斗地的年代,农民“双枪”期间战高温,几乎没有后勤保障。田地里,烈日下的一簇树荫,是非常奢侈的避暑胜地;田里没有风,人们用吹口哨来招引;天黑回到家,村边的小河、池塘是天然的浴场;一把芭蕉扇、一张竹榻椅、一瓶“清凉油”是晚上消暑的全部装备。

记得有一年高温,晚上,人们根本没法在屋里入睡,全村人将晒谷场浇湿,搭了简单的帐铺,大家一起睡在露天。睡不着的人,直接去田里拔秧插秧了。天亮之前插的秧,成活率很高。那时没有电扇空调。

没有人怨天尤人。人们自认,这是上天赋予自己的天职。咱们农民就是靠“做做吃吃”。即使天再热,地再烫,有好的收成比什么都重要。

总算立秋了,“双抢”也结束了。

立秋后的天气,就大不一样。脚下不再是滚烫的泥浆水,后背是烈日,但骄阳里也会有风。早晚天空的蓝色变得深邃了一些,云也宁静悠闲许多,云的色彩里有了许多铁青色,空气里会飘过来丝丝清新的气息,一种混合了新鲜泥土气息、新鲜稻草清香、蓬勃到极致的树叶味……各种气味的空气。这种气息,真的沁人心脾。那是一种将人的身心完全融于自然的气息。

农活已不再像“双抢”那么打死猫踢死狗的节奏。给刚刚插上秧不久的水田“拔草”、 “塞秧根”,开沟灌水、放水……这些活儿叫做“田间管理”。 “田间管理”比“双抢”悠闲得多,也会有一些轻松快乐。

“双抢”结束后一个星期左右,是抓“吐浌鳝鱼”的最佳时机。干活的人经常会在田埂边看见黄鳝“吐浌”,这“浌浌”下面一定有黄鳝。一手伸进黄鳝洞,另一手在田埂另一边堵住黄鳝的退路,这黄鳝必定束手就擒。这个时候的黄鳝长得比较壮实,好吃。后来读了书,知道这“浌”就是黄鳝产的卵,感觉有一点异样。但干活时抓“吐浌鳝鱼”的快乐,是无以比拟的。

“大呼隆”劳动还催生一种劳动文化,讲故事,土语叫“讲白爵”。村里有几个很会讲,001003这样的反特故事,也有人会讲豹子头林冲黑旋风李逵……。我那时十五六岁,也算看一些书,就给同伴讲“阿凡提”,讲着讲着,一爿田的草就拔好了,讲着讲着秧苗茁壮成长了。

当你在水田里站起身来,望中已是一片青葱,水田里的泥浆气味和着从田野边上小山坞里吹来的凉气,随着你深深的呼吸,渗入你的心肺。凉风轻轻抚摸你淌汗的脸和湿透的后背,这种快意,只有在田地里能够享用得到。

不少人出离了那片天地,是人们为之不懈奋斗的结果。当我们来到喧闹的城市,那种特别期待立秋的情怀几乎失去了存续的理由,至少远没有在田地里那么热切,原本那么美好的事物,显得平淡无趣。偶尔会撞上从小城市林立的高楼缝隙里飘来的一丝丝秋的气息,似曾相识,却一晃而过,勾不起回味。

人生要有一些经历才好。经历里如果有一些情怀,无论你来到哪一个阶段,就都会有满满的回味。酷夏虽然备受煎熬,没有它,秋的气息就没有那么诗意。

秋的气息,好像渗进了我作为农人的骨子里。我家旁边有一种臭树,在山脚边随意生长,立秋到来时候,形如桑叶的臭树叶会散发出特别的气息,有点难闻,也好像很好闻,我只感到特别舒爽。这种气息,在我后来出离了农村后,就不太闻得到,以致淡忘了它。但若一旦闻到,它会即刻将你带入那个年代的夏秋季节。后来我知道,原来这种臭树叫做梓树,桑梓的梓,就是它。

 

201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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