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0年冬月的一个夜晚,在大西北一个偏远的小山沟沟里,有一个名叫谢家庄的小村子。村子里的接生大夫吴香秀为一户贫穷人家,成功地接生了一个女婴。吴大夫发现这个女婴的双腿短小,貌似不太正常。果然,别的小孩一岁过一点就学会走路了,这个小女孩双腿无法站立,只能在炕上爬着。家中的农活,从此,便几乎全落在了家里父亲一个人的身上,母亲要不在家照看着小女孩,要不背着孩子在农田里帮一些小忙。慢慢地,小女孩三四岁了。别人家三四岁的孩子早已独自走路了,这个小女孩依然无法站立起来,整天在地上趴着走路。父母看着心疼,便给娃缝了手套和护膝。一晃,六七岁的孩子都去村里的小学读书了。小女孩这个样子,父母觉得也不能天天护送她上学,干脆就不要读书了。况且每天还得为穷日子打拼,实在腾不出时间照看娃娃。让她在家学着做做家务,女孩子么,大一点就被人娶走了。
村小有个年龄长一点的老师,名叫张大江。张老师听说了这个小女孩的事,在开学不久后的一个黄昏,来到小女孩家。小女孩的父亲和张老师坐下之后,各自卷着老旱烟。
“你今年麦子种了多少亩?”张老师问小女孩的父亲。
“我家地少,只有一亩多麦子。今年干旱,小麦薄的很!哎,年年都要节衣缩食,这吃不饱的穷日子,让人无奈啊!看能不能收些其它杂粮,帮衬着,只要每日能填饱肚子,不挨饿就好。”小女孩的父亲慢慢地说。
“哦,不挨饿就好。我听说娃娃不能走路,今个过来看看。如果有机会,还是让娃娃来学校读书。读了书的娃娃和没有读书的,那差距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发现不了,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显出来。”张老师说。
“娃娃从一生下来,双腿就有问题,无法站立,只能趴在地上。这个样子,实在也是无法去学校念书。这些年,我女人为了照看这娃娃,也耽误了好多劳动的时间。还有请大夫为娃娃看病,也让我们两口子不堪重负。张老师你看,我家底薄,实在没有办法再让女人一天只照看娃娃念书。哎,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小女孩的父亲叹着气,无奈地说。
“我能理解。娃娃叫什么名字?”张老师关切地问。
“你看,你这么一问,我还真回答不上来。这些年为穷日子忙忙碌碌,我都没有给娃娃取一个名字。”说罢,小女孩的父亲猛吸了一口烟,他觉得自己也是太糊涂了,娃娃都七岁了,竟然给她还未取一个名字。
“你如果不嫌弃,我给娃娃赠送个名字,就叫谢全芳。你看怎么样?”张老师问道。
“感谢张老师,这个名字贵气、好听,就叫全芳,小名全娃。”小女孩的父亲高兴地说。
全娃终究没有爬进村里小学的大门。由于趴着走路,样子太怪异,别的孩子也是避而远之。就这样过了好多年,全娃十八岁了。一个女孩的十八岁,是多么珍贵的黄金年龄啊!可是,全娃是多么的低矮啊!新衣服穿在身上,空气里没有一丝闪耀的感觉,只看见爬在地上的青春。终于,有人来全娃家说媒了。全娃父母在简单地了解了对方的情况之后,就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全娃的父母心里寻思,“只要小伙子老实可靠就行,家境穷一点,倒还好。家境好的人家,肯定把咱们这样的女儿娶进门后,也不当一个人。穷一点的人家,说不定还会珍惜。”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起来,全娃进了周家的大门也快十年了。全娃 的丈夫周狗娃好吃懒做,也不是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全娃在这十年时间里,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周狗娃心灰意冷,更是把这个低矮的无法劳动的婆娘,不当一分钱的人。说起来,全娃也的确太惨。她不仅无法给这个丈夫做一顿饭,还要靠丈夫做饭来侍候她。就是上炕这件事,现在都无法自己完成了,还要靠丈夫抱着才能到炕上睡觉去。慢慢地,全娃就眼神呆滞,神志不清了。
后来,全娃吃饭拉撒都要靠丈夫周狗娃帮忙,周狗娃更是心灰意冷,嫌弃这个累赘的傻婆娘。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全娃身上变得又脏又臭。周狗娃用铁锹在自家庄院外的土崖下面挖了一个窑洞,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全娃抱到了那里。从此,只给全娃过两顿饭,一天看不见,还觉得心不烦。
天气暖和的时候,全娃在窑洞里的臭气中活着,这还不算什么。冬天的时候,窑洞里又冷又潮湿,全娃爬在干草上,靠在干着的被褥上,苟延残喘。别人陷入困境,会说两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全娃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却活着,和天地一样,无声无息地活着。
可就是这无声无息活着的人,也被别人嫉恨着。村子里有些人私下里嘲讽地说,“这样的人,就知道她上一辈子肯定没干好事,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其实,别人怎么说,都不会要了全娃的命。无法自己照顾自己的人,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真的是一个令人无比头疼和无奈的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