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博基尼

儿子的电瓶车，是儿子最酷帅最得意的宝贝。它是一辆黄色黑边玩具车，外壳塑料，一米来长，半米来宽，外形酷似著名豪车兰博基尼，于是儿子将其命名为“兰博基尼”，当作自己的坐骑。

他两三岁时，我以一次性购十来罐牛初乳、花去约二千元，从而获赠这辆车，因当时他非常想要这辆漂亮的“真车”。为此，几年来，孩子妈妈一直抱怨，说花费多、牛初乳作用不太、车大太占位家里没处放。

这是一辆真车，确实是“真车”，因真的可坐上去由孩子自己驾驶，也可由大人在旁摇控前行；速度很慢，正好与散步速度相当，可随大人出外散步。只是电量有限，难以行远，所以我们从未带去散步。

这辆车，让儿子狠狠得意、畅快了几年，酷了帅了几年。不仅在家有模有样地驾驶，而且还开出家，从走廊进电梯直至楼下，在小区合围里开。一路行，一路闪着耀眼的装饰灯，一路还播放着自带的音乐，好不神气！每次都引得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追逐、尾随，乃至“侍卫”。

直至前两年他5、6岁了，实在是载不动甚至装不进他了，而电瓶也电力不足哼哼叽叽地实在空载都寸步难行了，这辆车才“寿终正寝”。

即使这样，它也以其崇高的历史功绩，当仁不让地成为儿子心目中无以替代的宝贝，坚决不让抛弃。

无奈家里空间小，无处存放，只得将它塞进他的床底。

几年来，我与孩子妈一直想“借机”处理掉“兰博基尼”。在给他报名上学前，说上学了，就是小学生了，这辆车“太幼儿”了，别人笑话，该扔掉了！……在他生日前，说满6岁、7岁了，给你买生日礼物——摇控车，可以扔掉了吧？……快过年了，说过年给你买礼物——新的玩具，扔掉它吧？……

可每次都无果而终。

智取不能，于是想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暴力武取——几次想乘他不注意时扔掉，先斩后奏，等他发现时已生米变成熟饭……但最后我们自己先偷偷放弃了，于心不忍。

塞进床底一年后，一年前又将“兰博基尼”转移到阳台，可阳台空间小，轮子只得拆掉，才能整车悬挂在阳台天花顶上，轮轴卡在顶上的晒衣铁架里，用铁丝绑紧，以防台风吹落。结果，站在阳台一抬头，“兰博基尼”好似在飞身上墙——即使没轮子；如果在楼下，远远望来，以为是天外飞车，落入人间。

前不久，因风化或变形，车有些脱落下坠，由搁置的手铑脚镣变成单纯的凌空悬吊，岌岌可危之状。

后天26号，是儿子的8岁生日，想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乘他高兴时说：“兰博基尼”要掉下来了，很危险，要不我们卖掉吧，可“赚钱”哦！

一听卖掉可“赚钱”，他高兴地说，好呀！

近两年来，他已深知“钱”的重要，已经开始存下各种节日红包、零钱，准备将来买需300万的法拉利。法拉利是他最早知道的一款豪车，一直梦想长大去意大利当“汽车家”。

“能卖多少万？”儿子兴奋地问。

“多少万？几块钱了不得了！是当废品哦！”我们说。

“啊？这么少！”儿子惊愕而气愤地说。

文功武略地尝试了几年，终于可以处理掉了，我与孩子妈不免对视一笑，暗喜。

我立即找椅子垫脚，拆下悬挂着的“兰博基尼”，放到地上。

“唉，这辆车，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啊！”儿子在一旁小声叹道，居然像大人一样感伤。

确实，它伴随着儿子启蒙，让儿子曾经几年快乐与自豪。真有点不忍！

想到即使当废品，也可能被人看中留给孩子玩。于是我找来工具，将四只轮子重新装上，变回原来的样子。

“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啊了！”儿子再次叹道，自言自语，声音却较前更大。

“怎么，不舍得了？”我回头应道。

“开始舍得，装上轮子就舍不值得了！”他说。

“啊？……那要不这样，不卖了，送到楼下的那家儿童摄影店，给他们做道具拍照，别的孩子可以分享一下它，你想它时也可随时去看。怎么样？”我说。

“啊？好啊，这样好！”他高兴地说。

“这么旧了，还怎么做道具啊？怕人家不要呢！”孩子妈妈说。

“不旧，外观没受损，可以的。”我说。

我搓洗一条抹布，将车里外认真擦了一遍，车立即旧貌换新颜，重振雄风。

“你看，不像新的吗？很漂亮呢！来，给它照几张相留个纪念！”我说。

我拿来相机，对着它的侧面照了好几张。

“我看，它都是摆成那个样子的：从前面，让它歪一点，这样最帅！”儿子说，走过来，将车头向镜头方向偏一点。

“哦，对呀，不是正侧面，而是前侧照呢！——你观察得很仔细哦！”我说，然后给车再次拍照。

“我要坐，我要开！”儿子说。

“呵呵，肯定坐不进了，”我笑道。

儿子努力卷缩着自己的腿脚，屁股也缩得紧紧的，把自已变得最小最小，竟真的坐了进去，没挤爆。可身子太高，看上去头到地面的高度比整个车身的长度还长，像一叶扁舟挂着一幅巨帆，风浪里摇摇欲坠的感觉。

“你们俩”来合张影吧。我说。

“耶”！他高兴的举起两只手指，坐在“兰博基尼”里，与自己的宝贝“朋友”合影。

咔嚓……咔嚓……

“恐怕送给楼下这家儿童摄影店，人家不久就倒闭，人去楼空了呢！”孩子妈妈说。

楼下这些店，一共十来间，十年来大部分倒闭转手过很多次，儿童摄影店虽一直在做不倒翁，但总有些沉舟侧畔、山雨欲来的危境之感。

“啊，那不送他们了！”儿子说。

“啊？不扔不卖又不送，不又是留在家没处放了？”孩子妈妈说。

“不送了，留给我纪念！以前我说过，要留给我儿子的！”儿子终于全面食言、彻底反悔了。

前功尽弃！几年来的试探、诱导，我们终于黔驴技穷。

“充电，看看还能不能走吧！”儿子提议说。

“……好吧！”我说，掏出座椅下的充电器，给它充电。

充了好几小时后，到了晚上，儿子试，可根本没能充上什么电，不能动弹。

可儿子还是要“开”。

他坐在车里，以手为桨，推着门框、书柜、沙发、餐桌、墙壁，一步步在房间里滑，既做船夫，又当纤夫，嘴里呜呜地鞭策着吆喝着，车轮则吱吱呀呀地老牛耕犁般应声着前行。

“兰博基尼”，凝结着孩子生命成长中的爱与乐，也承载着父母生命体验中的感与悟，它是梦里牵线的弹力球，无论怎样扔出，都会高高地弹回……

2013.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