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10首）

山中（10首）

1、山中

一个云雾缭绕的清晨

我与老朋友对坐山中

任茶香在曦光中飘起

山风徐徐而过，吹走了

白杨树上的第一声鸟鸣

一只柴狗温顺地趴在我脚面上

它比中年的我们更加沉默

荷锄的农人走出院门

目光里升腾着迷茫的雾气

他所看到的山中其实空无一人，曦光里

也只有割掉的草叶弥散着独有的香味

柴狗偶尔会对着天空狂吠几声

它一定是误认一朵白云为久别的身影

这个寂寥的清晨，我和老朋友

在不同的城市疲于奔命

我们其实谁也没有如约到达

那个茶香四溢的夏天。但山中

的确一直存放着我们遗落的乡愁

2、圆月

收尽地里的作物

村庄便自闭于荒山脚下

每一次银辉洒落

门扉上都挂满清冷

远行的儿女还没有归期

寒风空吹着屋后疾驰而过的高铁

今夜，又一轮圆月悬于东山

一座村庄的忧伤

何以那么明亮

3、日落

开水壶在办公室嗞嗞响起时

太阳还挂在对面六楼的楼顶

等到茶香在杯中飘起

夕照已经堆满西窗

旁边小学校的钟声正在敲响

哦，在北方，冬天的太阳落的那么快

像一个迫不及待放学的孩子

 4、菜篮

白发苍苍的母亲拎着菜篮

在菜市场里慢慢走着

她拿起一把蒜苔，摇摇头

放回去。拿起一把小葱

又摇摇头，也放回去

菜价高过了这个春天

气温回升的幅度啊

母亲走在洇开的夜色里

月光落在她瘦弱的肩头

这么多年，唯有月光公正而廉价

它照亮每一条回家路。轻柔的光芒

从未让一位母亲操劳的心

感到一丝沉重

5、人工湖

一条河没有改变流向

只人为拉宽了河岸

于是它成为了一片湖

时常有天鹅在湖中游弋

也时常有人从高高的大桥上

跌入水中

他们中很少是失足落水

也很少是因为喜欢水

而被湖拥抱

 6、家书

把思念反复对折，然后

工整地装入牛皮纸糊制的信封

用异乡的月光粘贴、封口

右上角再贴上一枚锯齿状的

可抵邮资的乡愁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车马还很慢

那时，乡下的母亲拆开信纸

脸上还带着惊喜与感伤

如今，绿邮筒早已不知去向

给母亲的文字都写在心底

昨夜无眠，又发了她短信。很多年了

南山上沉睡的她一字不回

7、雪后帖

我摇摇头上的树枝

雪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回响

在春天，这最后摇落的时光

凝重而迟缓，早已失去了

昔日的轻灵与散漫

我扫去车顶的积雪

它们像往事一样，成片的

跌落尘埃。再冰冷的事物

在阳光下都会迅疾消失

像我们短暂而伤感的爱情

8、沉浮

在红村，整条河被天鹅拥着

这群白衣胜雪、坠入凡尘的仙子

无惧冰凌，闲时浮在水面

忙时沉入水底

天鹅还拥有一整片辽阔的天空

不像我，只有一角密不透风的尘世

与不断挣扎、却无法逃脱的

沉重的肉身

9、灯塔

涛声与黑夜从未达成妥协

海浪也从未停止对礁石的撞击

它们不断地粉身碎骨又卷土重来

这是大海对立与和谐之美

我们的船只也周而复始地

在每一个虚拟的经纬度交叉点上

快速划过鸥鸟的黑色之翼

幸好，每当苍茫即将吞没我们

就会有一束光出现在海面

它足以引导我们穿越黑暗

但它却从未照亮我们深藏的内心

10、虚妄

大雨不再滂沱，但足以淋湿

城市的轻狂与荒谬

云销雨霁，我是你左手的月光

虚构的江湖废弃，市声依旧喧哗

我静听梵音，以祈求神的宽恕

余生梦境总会有一场薄雾升起

它足以在年轻时的某个夜晚

轻轻拢住悲伤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