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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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
杯盘狼藉之时，定是宾主尽欢
散去吧。压抑的堂内，留下一只
越冬的蛾子，在迷离的光线里碰撞
飞翔，无序而执着
它可知，每振翅一次，人生
就已短了一程。对面斑驳的玻璃幕墙
附议我踉跄的内心
今宵亦如往日，举杯痛饮
也不过是又一次的品尽孤独。尘世如牢
不如做一只迷途的飞蛾
窗外月光正盛。先生
人间无以慰藉，可否
借我一盏烛火
早春
画家在河边勾勒一帧素描
他的笔沙沙掠过
纸上多了凉亭
残雪，枯荷
画家停下来歇口气
他的笔沙沙掠过
纸上多了远山
归雁，流岚
视野穷极之处，还多了
一列隆隆驶过的高铁
直到一个少女蹦跳着跑过
冷冽的风正吹过她天真的面庞
画家犹豫了一下。少顷
一株河边树冒出了新芽
故地重游
世界越来越陈旧了
我们经过时，斑驳与沉默是标签
红砖建筑的瓦房是佐证
少年时用尖石头
在墙壁上偷偷刻下的文字
早已漫漶不清
那些散佚的指向曾经懵懂而莽撞
经过岁月剥蚀，留下伤痛如刻痕
在骨子里
世界越来越陈旧了
我们走过后，白发与皱纹是标签
黄土堆积的坟茔
是佐证
桥
巴掌宽的水沟上搭一块石板
就建成了最简易的桥
最早的桥都是因水而建
没有水，何须架桥
人间的坎坷多了，不止于水
桥便依附于荒山，悬空于沟壑
桥是路的一部分
桥治愈了路的断裂伤
直到许多走投无路的人
从桥上一跃而下。桥是许多人的宿命
从球馆出来
穿上大衣，挎上背包
我将羽毛球馆内的喧嚣
裹挟进浓黑的夜色
又下雪了。那些飘舞的精灵
从不辜负冬天的馈赠
它们习惯让呆板的世界
保持洁白与灵动
车灯先是将夜幕撕开一条裂口
车轮又跟着碾出两道辙印
在这个飘雪的夜晚
有多少和我一样沉默的人
带着一身的伤痕奔跑
却从不开口喊出疼痛
大雪从不埋没孤独与绝望
大雪是一剂良药
能愈合尘世所有的暗伤
雪
和我一样，最初都以清白之身，从虚无之处飘落
在人世间，历经风吹日晒、揉搓与践踏
终有一天会在温和的怀抱里遁于无形
所以，它们和我一样——
离去与消弭，就是过客的宿命
也有一些雪，它们附着在高山之上，或囤积在
极寒之地，终年不化。那样的雪
固守于仰止，执着于忠贞
选择弥散的方式，有时也和我一样——
源自心底，猝不及防的自爆与崩塌
小店
小店开了五六年了
父亲卧床也五六年了
北风呼啸的夜晚
我一个人坐在楼下
守着杂乱的货架艰难度日
那个生我养我的人
在楼上忍着疼痛艰难度日
顾客很少的冬夜
我左耳听风
右耳听着楼上
在这个狭窄的世界
我不知道哪一声
是虚弱的老父亲最后一次
喊出我的名字
搬运
雷声离开太久了
腾格里还在向天边延伸
我骑过的骆驼
走失于昨夜
再过一个时辰
我就要随着旅行团
向着青海湖移动
我没有告诉同伴
我的衣兜里装满了黄沙
——那是长生天额外的赐予
过了日月山，我会把它们捧出来
世界那么温润
我为何还要给它搬运来
一片茫茫的沙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