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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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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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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葡萄,很甜

那颗葡萄,很甜

作者:欧兢兢

我从小就喜欢葡萄,因为我接触葡萄比较早,同时吃的葡萄也比别人要多。我对葡萄的第一印象停留在童年,那时候父母出海做生意,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的。

外婆家是个小院,四户家庭。外婆家两间小木屋则位于东首,另外三户家庭分别是大外公、小外婆、远房奶奶。院子里最“值钱”或许是土墙边那棵树了,外婆告诉我那叫葡萄树,葡萄藤在院子里任意生长。在我期盼的目光中,葡萄树终于与果实相遇,望着院墙里一串串晶莹翠绿、淡紫色的葡萄,我不自觉地渗出一口酸水,丝毫不亚于曹操说的“望梅止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葡萄对于我们这样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我读过汪曾祺先生的《葡萄月令》,作者描述的葡萄从一月“葡萄藤”的冬眠开始,一直写到十二月份再次“冬眠”,葡萄每个月的生长和管理过程。它有生命力,充满了创造的渴望。这大概就是我眼中的葡萄样子吧。

成熟的葡萄似玛瑙,像珍珠。“新茎未遍半犹枯,高架支离倒复扶。若欲满盘堆马乳,莫辞添竹引龙须。”(出自韩愈《题张十一旅舍三咏·蒲萄》),古人如此喜欢葡萄,像伺服婴儿一样呵护如此有着灵性的植物,回报我们的是那一串串甜香诱人的果实。

天色已晚,较于白天的炎热,微微有些凉意。一张躺椅,一把小椅子,一把蒲扇能陪伴我们整个炎炎夏日。葡萄树架下便成了我们乘凉的好去处,我趴在外婆的膝盖上,外婆给我讲过去的故事。那时,我时而抬头仰望星空,问外婆:“天上的星星像妈妈,眨巴眨,会说话。”外婆欣慰地笑了:“等我们都老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你们。”我经常沉醉在外婆那古老的故事里,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这样的故事陪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葡萄架下仍是我至今无法抹去的记忆。

我渐渐地喜欢上了夏天,夏天时令水果大量上市,但我偏爱吃“葡萄”。葡萄属葡萄科植物葡萄的果实,为落叶藤本植物,是世界最古老的植物之一。如今,市场上葡萄品种繁多,如醉金香、茉莉香、巨峰、阳光玫瑰……“水晶明珠”是人们对葡萄的爱称,因为它果色艳丽、汁多味美、营养丰富。古人唐朝的唐彦谦为我们留下一首赞美葡萄的词,即《咏葡萄》:“西园晚霁浮嫩凉,开尊漫摘葡萄尝。满架高撑紫络索,一枝斜亸金琅珰。天风飕飕叶栩栩,蝴蝶声干作晴雨。神蛟清夜蛰寒潭,万片湿云飞不起。石家美人金谷游,罗帏翠幕珊瑚钩。玉盘新荐入华屋,珠帐高悬夜不收。胜游记得当年景,清气逼人毛骨冷。笑呼明镜上遥天,醉倚银床弄秋影。”

外婆家虽有棵葡萄树,但葡萄成熟后,我却不见它的影子,一直以来市场摊位上的葡萄成了“替代品”。后来,有一次随外婆上街,我寻找到了答案。

那天,镇上集市,我随外婆一起去赶集,热闹非凡。老大爷、老太太、大闺女,小媳妇三五成群的提着篮子,簇拥在集日的大街上,遇到熟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应道“来赶集”。

集市单单水果摊位就摆了一长溜,把乡镇的集市填充得满满当当。其中就有葡萄,被码得整齐,得赶时节,应集市,颂口碑。

水果摊位区域内,有位老奶奶蹲守那儿,扯着大嗓门地吼,见人就说她的葡萄刚摘的,新鲜便宜,奇怪的是路人就不愿意买她的,情愿绕一个大弯转去其他摊位。

我眼见外婆正想去买葡萄,便好奇地问外婆:“我们家里有一棵葡萄树,为什么还要买呢?”

“每年家里葡萄产量不多,我分给左邻右舍了,外婆会给你买更甜的。”

那时的我欢呼雀跃,“好啊,好啊……”随后“嗯”了一声就过去了。

“不要放手,别走散。”外婆紧紧拉着我的手,向老奶奶摊位走去。

“外婆,旁边的摊位葡萄又大又紫,我们去别人家买吧。”

外婆指向那位老奶奶:“你看,那位老奶奶看上去80多了,是不是比外婆都还大,到她那边买,不仅可以吃到葡萄,还能帮助奶奶,她可以早点收摊回家。”

说完,外婆拧起一串葡萄仔细观摩,外观、色泽、串儿还算像样,颗粒还算饱满。其中烂的得赶紧挑掉,但有股“烂味”儿就不好了。买了几串葡萄,就离开了。

儿时懵懂,长大后渐渐明白,原来人品和德行比又甜又大又好看的葡萄还要有价值。

酷暑时节,口干舌燥,吃几颗自己喜欢的“葡萄”,有点酸不要紧,最主要是那股酸中带甜的滋味,流淌在心间,着实让人回味无穷。

渐渐地,葡萄成为外婆家中的常客,我和表弟也经常往外婆家里跑。虽然父母都外出谋生,我们还算自觉,先作业后玩耍。

在外婆家,我经常做作业到很晚,有时甚至到凌晨。

外婆见我愁眉苦脸,一股脑儿思索着。她感慨道:“现在的娃上学真辛苦。”说完,叹了口气,转身向厨房走去。

我当时就想,外婆是怪我整天磨蹭到最后,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毛病?我在她眼里,是不是不被接受,不被认可?

外婆将葡萄洗了一半,留了一半,盛了满满一盘。她笑脸相迎说:“这是x,y方程。”

“啊,这是刚买的葡萄。”我惊喜不已,“您怎么知道方程?”

“我们学过。”外婆自豪地说道。

我意外得知外婆的过去,很惊讶。她让我明白,如果将来的日子若要像葡萄一样酸变甜,就必须上大学。

我顺手拿起一颗,递给外婆:“外婆,我听你的话,你也吃。”

“我那里有。”外婆指了指那袋子。

那时虽然不知道袋里是否有葡萄,我知道外婆留下的那些是给表弟的。吃了几颗后,我偷偷把洗的葡萄藏了起来。

表弟放学回家后,外婆照例拿出剩下的一半,外婆把对葡萄的感情传递给表弟。

“哥,你也一起吃吧。”表弟又把这份情感传给了我。

“拿去给外婆,我偷偷藏了些,你不能告诉外婆这件事,我陪你一起吃。”我让表弟把这份情谊传递给了外婆,表弟兴奋不已,把整盘端给了外婆。

当时,外婆开了个玩笑:“你们长大了,也要买葡萄给我吃。”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嗯。”

最后,大家都没有吃葡萄,葡萄还是安然无恙地“躺”在柜子里,但这份亲情在心里是温暖的。

外婆的教导就像是种葡萄,有心栽花不一定结果,无心插柳却可以成荫。但它与所有水果类似,温度,水分,光照,土壤,营养……哪一样也少不得。所不同的是,想做成一件事情,用了很大的精力和努力,但结果并没能如愿,而不经意地教导,反而是人生的催化剂。

随着年龄稍大些,我也经常找借口住外婆家。舅舅也常和我们开玩笑,外婆是个老知青,毕业于“清华”,如果不是生在那个年代,一定大有可为。她用这样的方式影响了年轻一代,我们这辈大多进了名校,有了自己的事业。

葡萄在我们家成了“传承”,我希望以这种方式回报外婆一辈子,健康长寿。

时光如白马过隙,我们渐渐长大了,而外婆却老了。原本外婆晚年生活很幸福,突如其来的一次意外跌倒,外婆被查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这个遥远而可怕的疾病,突然降临到外婆头上。起初,她还只是记不住琐碎的杂事;后来,她开始渐渐不记事了,最后连我都不记得了。

外婆自从患阿尔兹海默症,行动迟缓,现在几乎大门不出。外婆慢慢开始变得像是个需要照顾的老娃娃,这种角色互换后,家人给了她全部的爱。在家时,大小便失禁,需要端水送药;出门时,需要推着轮椅;目的地时,她需扶着身体走路,她最喜欢坐在公园的亭子里看风景。

每次去外婆家,我总会想起外婆常说的一句话“给我买葡萄吃”,这句话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最后一次去看外婆,一进门,看见外婆剪短了头发,面容憔悴,眼神呆滞。我趴在她轮椅上,询问她累不累。她看着我,眼神空洞,毫无感情。

我贴着她耳朵叫她:“外婆,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傻乎乎地望着我,痴痴地问:“谁?我不知道。”

“我是你的外甥,还记得吗。”突然内心不是滋味。

“噢,大外甥。”她想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葡萄,葡萄……”

一句话我要重复几遍,她才能听得清楚。没说几句话,我的眼泪就不听使唤地往外涌,怕被她发现,只好赶紧收回情绪。

“你们也不多来看看我……”

“嗯,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我打开手中的袋子,给她看。

“葡萄,葡萄。”她居然记得,很激动。

我赶紧拿出一串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在温水里烫了烫,然后洗干净。之后摘了一颗最大最熟的葡萄,剥了皮,塞进了外婆的嘴里。

外婆眯起了眼睛,慢慢地,轻轻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说:“很甜,很甜……”

我内心很难过,泪水湿润了眼眶,外婆老了,像葡萄一样需要阳光温暖,需要有人照顾。

这个夏天,葡萄熟了,外婆走了,我们伤心很久。这一次,我怀念年少时的自己,如今再也无法体会葡萄那味道了。

葡萄是外婆最后的记忆,每当葡萄熟了,我望着外婆的老屋发呆,喜欢徘徊在老屋院子里和葡萄架下转悠,仿佛外婆就坐在葡萄架下。我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触碰到的是一串紫色成熟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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