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樱桃 等我再来看你

              欧阳安

  春末夏初，满目花枝。葛仙山如一抹彩带舞在幕阜群山之中。让前去春游的我们，疑是踏入了仙境一般。风清扬，树影晃，小黑狗站在篱笆墙边，用不间断的吠叫半是欢迎半是恫吓陌生的我们。

  每年，鄂南随阳山村的葛仙山都用满怀满抱的野樱桃，邀请我们在它最美、最红、最甜的季节和时刻，来一场盛大的约会。眼前的景，赏心悦目。此刻的情，溢满心田。

  一树一树的红宝石，遇见时总会有一种美丽的惊喜。小小的红，或隐或现在绿绿的叶中。在阳光的抚摸下，闪着璀璨的光亮，有一种圣洁和曼妙的感觉。轻轻撷取一枚，置于掌心，盈盈一握，全世界的美丽和灵动就都在心窝里了。日子疼也好，喜也罢，这一刻的光景，是静止的，是定格的，都浓缩成了这粒小小的樱桃红，醉了身心。

  在最美的初夏，人、野樱桃还有清风一并相遇，便是人间好芳华。

  野樱桃红了，带着诗意和美丽，在高山流水的世外桃源地远离红尘俗世，在古藤老树的荒野，在葱绿的山坡，噙着一粒粒红彤彤如希望和梦想的种子，种出满山满坡春的明媚和夏的火热。此刻的樱桃树下，没有落花，倒有几颗跌落的干瘪樱桃果，在沙土中寂寞着，孤独着，和满树艳丽的樱桃红形成巨大的反差：你在云中飘逸，我在地上忧伤。生活的脚印却只管咿咿呀呀，一路逶迤并坎坷向前，向前……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有人前的喜欢和端庄，更有独自一人的寂寥和忧伤。都说花看半开，酒要微醺，这几粒树下已经打蔫的樱桃果，它们也是曾经挂高枝沐清风，阅尽人间春色无数的，如今却零落成泥碾作尘，半随清风半入尘埃，恬淡无所求了。世事也是如此难料吧，一刻的风光不代表什么，当樱桃挂得更高时也许跌得更疼呀。

    俯瞰脚下和泥土相依相偎的干瘪樱桃，是点点雨打落下来的，是剪剪风吹坠的吧，它就这样在风中静静思考，抑或沉睡在泥土母亲的怀抱，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谁知道呢，也许坠落的刹那已经注定了结局，也许离开满树的繁华一个人行走，无心栽花却弄得个万亩繁花清香拢袖、萦心又入怀呢！就这样想吧：生活中所有的风和雨，都是赞美和掌声的变调好了；正是有了光明和暗影，世界才是如此生动和丰富呀。只是记得提醒自己永远保持独醒和独行的心灵，用平常心看红尘观尘世。

  红红的果，或赏，或吃，或拍照，我们乐在其中。轻轻含入口中，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吧。是亲手摘下的，轻轻咀嚼，心间汪着一泓清泉，如春日的午后在氤氲的清香里，赤脚走过山涧的溪水中，一股清凉浸润身心。心中默念：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乡村中的女子，叫杏花、梨花和桃花的，很是常见。唯独叫樱桃的，很少听到。“樱桃”这两个字，从舌尖儿滑过，甜津津儿的，滑溜溜儿的，还带着一股草木的芬芳味道。咽一口涌上来的口水，于葱绿绿的叶间，寻一粒红樱桃，让樱桃和牙齿、舌尖再次亲密接触，眉眼绽开菊花。世界之大，快乐和幸福却是如此简单和清澈。

  这一刻，云淡，天高，风细细。漫步葛仙山，我拢一袖花香，提一篮红果。听大树枝桠间小鸟一声声啁啾，一壶日月长，一线流光抛。或许，这个美妙的瞬间，就是我生命里的春暖花开吧？即刻铺笔为路，提纸为马，嗒嗒嗒在樱桃园中一蹦子撂到天涯、海角，和时光一起相忘于江湖，该是多好的一曲美妙神音呀。

  有人说，清水洗尘，淡菊养神。而眼前的野樱桃，真的让我身心俱清，心胸豁然了。当那枚小小的种子于唇齿间，轻盈落地，如一枚棋子，稳妥地落在属于自己熨帖的王国疆土。心想：明年这个时候再来，它会发芽长出叶子了吧？后年或者大后年，就会开出花结出果了吧……凡尘清唱，葛仙山的野樱桃在太阳下清风花树间，生出无边的活力和动感。樱桃之红，美在天然，与之对视，思念便开始与光阴对白：千万年里，千万种相逢，樱桃和牙齿与舌尖的缠绵，注定是一场琼浆玉液的盛宴。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人分别是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如今是汽车喇叭滴滴叫人欢笑。挥挥手，告别圣洁、巍峨的葛仙山，告别葛仙山上的野樱桃。红艳艳、娇俏俏的红樱桃，在你那锦绣年华里，惟愿你好，惟愿你安。

  明年，当风烟俱净的那一刻，当绿了芭蕉的那辰光，野樱桃，等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