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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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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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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山泉

昨夜,老屋村庄大雾坪山涧中那汪汩汩流淌的山泉又流进了我的梦中。青枫岭大雾坪名不见经传无仙居宝刹所在,系幕阜群山中四面环山的一处山洼缓冲地坪,两条主山涧流出的泉水至坪中古梨树处汇聚后流向低洼处那个叫凼兜的洞穴处,水沟中黄褐色石块在欢流的泉水的抚摸下显得湿滑而又圆润,似我憨厚如山般的父辈一族,挨挨挤挤地沉浸于山泉滋润中。骄阳下,傲立坪中心泉水沟边的那棵古梨树撑开一把巨伞,一众樵夫村妇或蹲或站在巨伞下乘荫纳凉,一任蜻蜓成群结队在身旁水沟嬉水,一只多事的小猫探头探脑地忙碌着,一不小心踢落沟岸边一粒石子掉入水沟,如镜水面如碎银一样溅起,覆洒在了两边麻石驳岸的绿苔上。似天上的月亮掉入水沟中,一下子惊扰了我的清梦,梦呓中,我被妻推醒,“又说梦话了。”

醒过来后,我再也无法入睡,揿亮手机屏面一看,才只四点过。这时,刚好邻居老任启动他的那辆柴油车从楼下驶过,一阵轰鸣声过后,一阵蛙鼓声被引发,就这样,我的又一个夏日清晨被提前叫醒。借晨曦透过窗帘微弱的光线,正待穿衣下床,妻子翻身咕哝了一句,周末也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

原来今天都礼拜六了啊,我不觉哑然失笑。近花甲之龄后,每天按时上班、下班赶写稿子,生物钟已然适应了早上五点准时起床,晚上10点睡觉的作息规律。虽然也曾偶尔提前起床,但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在周末或节假日。怅然若思之际,忆起侄儿凯邀约我这周末回一趟老屋探望他二婶我二嫂,说她近期身体欠安。心想着自二哥因病过世两年来,很少特别前往拜候,如今她病了,不去探视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不如趁周末了却这桩心事,也好顺便回老屋采集一点日渐枯竭的写作素材。 

电话约过侄儿后吃了早点,至街口小超市买了些探视病人的营养品,侄儿驱车到后,我们一道奔向了老家方向。自市区至老屋也就三十多里,出市区大致十来分钟我们就到了那个叫向阳坡的地方。向阳坡之所以叫向阳坡,字面上有它的意思,而真正的含义或者因为“蒲纺”的缘故!1969年,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在内地建立三线军工企业,为赢得未来战争谋篇布局。1969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党委为改善部队装备,决定在湘鄂交界处兴建2348工程一、二、三处。该工程报经周恩来总理签署同意兴建,由时任总后勤部部长邱会作负责指挥。按照“靠山、近水、扎大营”的建厂要求,1969年11月7日,2348工程二处选址我的故乡青枫岭下的向阳坡、桃花坪、老虎墩一带,1970年6月,该工程正式开山放炮,修路搭桥,着手兴建。通过3年多建设,一座时为亚洲第一流的大型纺织企业矗立在了地处鄂南陆水湖畔的崇山峻岭之中。随后,该企业快速发展成为了集纺织、印染、针织、丝绸、服装联合企业,属国有独资大型一档企业,曾多次跻身于中国最大工业企业500强行列,亦是湖北省85家“巨人工程企业” 之一。公司总资产达11个亿,注册资本4.2亿元,年工业总产值5.5亿元(1990年不变价),年销售收入7.5亿元,年自营进出口额近2000万美元。只可惜曾经的辉辉煌已然不再,虽然向阳坡上阳光依然每天温馨惠及,却没有了往日的表面繁华。

自向阳坡拐上了回老屋的盘山公路,路上车辆便开始稀落。有时日没有回来了,只觉得满山楠竹都在问候我似的,有的点头示意、有的手舞足蹈、摇头晃脑,一路上,总觉得这熟悉的环境中有种陌生的感觉!路两旁的山林里偶尔有伐竹的樵夫在忙碌,坡地中有依稀挥锄的村妇身影,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们都与双休和长假无缘,只有春播夏种秋收才是正经大事,待到颗粒归仓大雪封山的冬季,那时才是他们盛大而悠长的节日和假期,这个假期直到来年风吹雪融,青草探头的春天才算结束。至于沿途中那些手提或肩担塑料水桶的三三两两的向阳坡中的人儿,侄儿告诉我,他们祁是蒲纺所辖向阳丝织厂离退休的职工,因为渴慕我的山村中纯正的山泉水,闲来无事于是在早晚两个时辰至山涧取水运回家中,“一石二鸟”既煅炼了身体,也解决了日常生活需求。

车过马鞍岭、扳罾坳、枫树岭后,自老虎凼左拐越庙坡入村。庙坡中有父亲的坟茔,且站在庙坡顶上可将大雾坪一览无余,于是提前下车,至父亲坟前一番磕头祭拜后爬上坡顶,但见大雾坪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映入我眼帘的已然是一幅全新的画卷,那曾经灰色格调的老式村居已被一式的二层红砖小别墅建筑替代。那为村民们遮风挡雨达数百年之久的古梨树已然了无踪迹,那条泉水沟已然被一条宽敞的通村公路无情碾轧得面目全非。

入村,来到二嫂家,却见大门紧锁着,拔通电话也无人接听。正折腾间,隔壁的月儿嫂开门往出撵鸡,看到我们站在二嫂家大门口,告诉我们,二嫂一家已搬镇上那个叫六米桥的新家住去了,如今很少回老屋,同时又说,你三哥已回家。看来今晚只能宿三哥家中了,至于二嫂只能在回城时绕道桃花坪去六米桥她家中了。

随后,月儿嫂自家中搬出竹椅,力邀我叔侄二人小憩片刻,同时自灶屋提了一把古铜壶至屋前水龙头盛水,为我叔侄二人烧水沏茶,引我因此问及相关泉水事宜。月儿嫂告诉我,如今村子里各家都有了自来水,不用挑水回家吃了。同时强调说,水还是原先的山泉水,只是在杉树坡大泉坡等地势较高处修建了蓄水池后用塑胶水管将水引流至了各家!说话间,门口陆续聚拢了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仔细一瞧,都是儿时熟悉的长辈老人或平辈年龄稍长者,忙起身逐一握手、递烟、问候过后,月儿嫂又从房中搬出了条凳、竹椅,待众位坐定之后,开始就村子近年来的变化进行了一番议论。一致认定如今日子确实好过了,只是那棵古梨树如果没有被砍掉的话,觉得会更至好,就会多了一处集会的地儿;要是村中那条泉水沟不废,多花点钱搞个涵洞或修座桥让公路顺利通过的话,雨季中也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要是能把大泉坡的水库修缮一下沿水沟整修出一条人行栈道,将村子建设得漂漂亮亮,再在村子里也搞起山村民宿,吸引很多城里人来村里避署,村子里也不至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了!听着他们那热列的议论,感受着他们那热切的期朌。我的内心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悲壮,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平凡的伟大。心想,倘若国家政策在接地气的同时,村干部们若是能够真正将这些美好的民心愿望用心规划,美丽乡村何愁难以达成呢?!

我的村庄原本就是个美丽的江南小山村,儿时的记忆中,满山中不止有楠竹,更有众多的野樱桃树、板栗树、桃树、梨树、李树等经济林木,因为相对城区海拔地势高了四百多米,夏季气温因此比城区低了5度,在鄂南也算得一处极佳的避暑圣地。每逢梅雨季节村庄的山涧中就会水流湍急绵绵不断,坡地上就会到处冒泡淌出泉水,这些山泉在滋润养育人类的同时,涵养土地上的一切生物,这些生物随四季变化叶青叶落陪我们度过了清贫而又不失快乐的童年。

记忆深处,七十年代中,我的山村有过一次山泉爆发,当时村子里全部的水塘爆满,原本就少之又少的稻田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淹没。所有山涧中都涌流出的一股股奔腾泉流,奔涌至低洼处那个叫凼兜的洞穴处后开始漫涌。水漫了整个庄子中低洼处的稻田,还有低洼处我发小柏儿家的房子。在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龄段,当我看见那只未来得及收拾的扬谷桶在水面上漂荡时,在一众顽童面前坚称那就是神话故事中的诺亚方舟。这是我第一次领受大自然中水的威力,这也是我的山村所经历过最大一次水灾。后来,大泉坡修了拦水坝,开凿了一条引水渠,在山泉爆发时可以将水引流至了缺水的相邻村庄的七里冲中。

如今的大泉坡是否安然无恙呢?在我和众位告别后,独自去了大泉坡实地察看,当我看到大泉坡真实地躺在我的眼帘时,我几乎无法相信它真实性了!满山苍翠中,大泉坡中各种鸟儿在自由欢鸣,拦水坝中那汪清泉却用陌生的眼光似乎正在审视着我,正一任身旁那条引水渠渠底渠身满目葱绿疯长。良久之后,我在侄儿打来的电话催促下,回到了三哥家中。

是夜,我们叔侄两个(三哥滴酒不沾)无所顾忌地在这个静寂夜晚里开怀畅饮一壶三哥自城里带回的粮食酒。远离尘嚣,此时的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山很静,也很美!不知不觉间,头顶的夜空便亮了起来,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是一片星光灿烂了。良久之后,月亮也从容地于东方的群山之巅款款步入天际,金灿灿明晃晃的,一派雍容华贵之态,足以使整个苍茫的天际熠熠生辉。而星星们却不惊不躁,一派安静恬适之态。也许他们知道,这轮华丽的月亮在经历了最初的辉煌之后,不久便会回归朴实无华,最终坠落于西天。因为它们看惯了太多的月升月落,生生息息,看惯了太多生命的繁衍、辉煌与消亡。它们深知,生命其实就是一种过程,平淡也罢,辉煌也罢,只要你经历过了,体验过了,你便无怨无悔,你便会以平和的心态从容面对花开花落与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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