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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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故乡赤壁古称蒲圻，为古沙羡县属地，三国吴黄武二年（223），吴王孙权设置蒲圻县，因县址初建于蒲圻湖（今西凉湖）畔而得名。“蒲”即蒲草，“圻”为岸边，意即设在蒲草湖边。清康熙《蒲圻县志》载：“沙羡境内有蒲圻湖，以湖产蒲草故名。”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孙权、刘备联手抗曹，在长江边的赤壁镇筹划了震古铄今、驰名中外的“赤壁大战”，1986年5月经国务院批准，有着1700多年沿革的蒲圻撤县设市。1998年6月更名为赤壁市。
在故乡更命的那一瞬间，其时我年轻生命的一部分，就开始悄悄潜入故乡的骨血，灵魂出窍飞升，并在飞翔中开始体味改革开放的独特韵味。而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年轮的更迭,故乡已然生发出了太多让我有些懵圈甚至神秘的气息。这气息有如春潮般泛滥，总在让人莫名亢奋后又徒叹无奈，这气息有时更象八月桂花盛开般馨香，令人流连忘返。每次，我都试图与那种神秘的气息沟通，融合。可是，我的天真却象极一朵飘忽的云。
天真有时只能释放出诸多海市蜃楼般的意象，而我的故乡陆水河之水并不天真，她象极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意境般只是实实在在地一路欢歌自幕阜山中的青山水库出发，将几十个镇乡一线串起，弯弯绕绕、大大方方地给两岸民众及众多的生命注入活力，赋予灵动，最后汇入长江，中途，在陆水湾峨石宝塔近千年的逼视下，在河对岸那个叫营里的地方创新聚集形成了科技孵化园、金融信息港、人才超市三大板块，旧貌换新颜将变化节奏控制如时尚的风，让人难以捕捉。发掘生活之美，一帮青年才俊在创新中广揽科技人才、孵化科技成果，与历史对话，拟构又一次赤壁发展大战。
二
走在故乡阡陌纵横的街道上，我常怀无限感慨。长吁短叹中，笔尖大多纠结于故乡乡村物事，很少涉及城事，固执地认为城市人其实都是从乡村移民的，每个人的根都在乡村。故乡古战场上的硝烟虽然已尽，而那被孔亮借东风从曹操处借来的箭矢在经过千年的大浪淘沙后依然锋利，与羊楼洞明清石板街上的独轮车车辙一样清晰可映现历史的烟云，凸现新时代风云聚会。鲁肃曾经屯粮的古城依然如故，虽然已旧貌换了新颜却依然背山面水，虽然有一众高楼大厦错落有致地在其身旁排兵布阵，依然有紫檀、桂花、银杏、野樱花等诸多本地原生树木花草簇拥，依然在雪峰山、凤凰山、金紫山、丰财山、幽兰山、行将山、龙翔山和望山的环抱中，坐拥“东西南北六门开，二十四条长短街”蛰伏城区中心地带，好象在等待某个机遇，以期突破千年禁锢。
那条名为“一条龙”的街道原本斑驳如迎薰门般古老，不计其数的青石块接驳出的路边水沟四通八达各个城门口，不久前却被外地偶尔路过的某位著名文化人发现其中的一块带有摸糊字迹的石板其实是一方古迹文物，从而狠打了我等故乡中那帮自命为文化人的脸。虽然那都是当年文化大革命造的孽，却也给了我们非常深刻的哀伤之感，还有现代人苍凉凄厉的追念。笑看朝代的风云聚散，让我们与历史相识，给我们留下谜语，却也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考。
三
故乡的风景朴拙而深奥，极有韵味，极为独特。故乡人常常不无自豪地说：我们是三国古战场上的赤壁人。赤壁人爱陆水河，只因为陆水河就是三国东吴名将陆逊驻军屯田于此而得名。其上游为花岗岩山地峡谷区，中游为红砂岩宽谷，下游为平原。如果说长江是华夏大地的主动脉，那么，作为长江支流的陆水河，她充其量不过是华夏大地的一条毛细血管。在人类历史中，它虽没有多瑙河是欧洲的象征，伏尔加河是俄罗斯的象征，黄河、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这样显赫的地位和响亮的名声，但它凭着穿山劈岩的力量，在时代的大合唱中，也曾喷发过嘹亮的音符和优美的旋律，为三峡工程作出了应有贡献，曾经以亚洲最大的土坝之称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一曲永不消逝的生命的礼赞。
陆水河是故乡的母亲河。她见证了故乡赤壁的红色历史。其意象通明透现出一种温柔淡定的平静。我们的手抓不住岁月，岁月像飘零的云朵溜走，可陆水河却流淌着红色的记忆却时常在梦里梦外让人清晰闻见。
在彭德怀、董必武、恽代英、陈潭秋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影响并带领下，故乡曾涌现出了漆昌元、沈国桢、汪子霞、熊映楚、张进、徐自然、徐敬之、吴德峰、卢桢祥、叶佩芬、彭人杰、李绍先、李春华、李训斋、吴恢先等一大批优秀共产党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在故乡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建立起了苏维埃政权，以蒲圻中心县委、鄂南特委的名义组织了秋收暴动、组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师，参与了中国工农红军的第一、二、三次反围剿战争，发动了烟竹坡暴动，打响了白驹、陆溪、新店、通山高桥、源潭和林坑等数十场战役并取得胜利，为巩固和发展鄂东南革命根据地进行了英勇斗争。在金紫山中心坪留下了鄂南特委和中心县委、县苏维埃政府机关驻地及红二师师部、看守所、交通科、红军医院、政治保卫局、红二师兵器制造厂、被服厂、军事部、中心县委秘密会址、红号松、光和洞、光合洞、列宁小学、中间饭铺等18处革命遗址。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359旅主力部队先后在此地驻扎休整。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王震、王首道、钟期光、罗通、李平、雷同、余共太、周长工、周努力等均在此留下了战斗的足迹。
1941年春，发生在故乡随阳山区腹地的中坪之战，以少胜多，第一次以其真实性再现了“赤壁之战”的妙处和赤壁人的智慧。取得了鄂南地方抗战最大的一次胜利，却因为18年前中坪村并入葛仙山村，那个叫孔耀庭的抗日名将及他的抗日故事正渐被人遗忘。
曾经的革命老区因为地理环境和交通条件的限制，多年来一直总被贫穷困扰。直至年前脱贫攻坚奏响最后的冲锋号后，才与乡村振兴完美对接，故乡革命老区人民从此完成脱贫的征程。心存美好，愿乡村振兴能在新时代新征程中取得又一次胜利！
四
故乡无人不知那个位于市区西南26公里处的羊楼洞古镇。羊楼洞是湖南、湖北两省交界处一个很小的集镇,如今它连乡镇的建制都不是了,但他在历史上却曾因出产砖茶而名驰中外,尤其是在中国北方少数民族地区以及蒙古、俄罗斯民众中享有盛誉。100多年前,俄罗斯人绘制《大清皇舆图》,在湖北版图上,羊楼洞是唯一可与汉口相颉颃的地方，是茶叶之路欧亚万里茶道的源头之一。
提起茶叶之路，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滇藏、川藏之间的“茶马古道”。一直鲜为人知的是，在整个亚欧大陆地图上，一条纵贯南北的“万里茶道”辉煌地存在了两个世纪，它其中之一的源头就在故乡的羊楼洞。
今天的羊楼洞,还保留着明清时期一条古街,明清至民国各个时期的老建筑保存完好,青砖灰瓦、赭红门窗的深宅大院傍着溪流蜿蜒分布,街市路面是青石板铺就,有些已经残破,但整体完好,显示出古街幽深曲折的线条感和阅尽沧桑的历史质感。青石板上还清晰可见一道道深深的凹槽。街上的老人说,这是当年进进出出运输茶叶的独轮车留下的条条车辙。
近年来，羊楼洞青砖茶一路走天下，2011年，赤壁青砖茶获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2014年6月23日, 在俄罗斯萨马拉市举行的中国长江中上游地区和俄罗斯伏尔加河沿岸联邦区领导人座谈会上，赤壁青砖茶作为国礼赠予俄罗斯；2014年获“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湖北省赤壁市羊楼洞砖茶文化遗产”；2015年，赤壁青砖茶制作工艺被录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5年11月，羊楼洞古镇被国际茶叶协会授予“世界茶业第一古镇”。2020年，青砖茶再次荣获“百年世博中国名茶金奖”。众多荣誉加身的背后是那一批默默无闻的茶人在负重前行，在此就不一一撰述了。
2021年春，我同几位好友一道自赵李桥村出发，在当地村民的引导下，走了一次独轮车曾经走过一条山路。路已非曾经用青石板铺就的路了，其间除了偶尔发现一块或一堆带车轮凹槽的青石块被抛荒在已然残缺的山路旁，或者偶尔在沿途民居墙体中也发现大批带凹槽的石块外，已然找不见万里茶道的影子了。有所失望却也有所收获，因为在这个“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季节中，我感觉湿润的山风无比清新，山山水水中的草木共存，熠熠生辉，更有二月兰散发浓郁的馨香，让人格外的神清气爽。因为没有任何功利性目的，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偶尔与一两位在山间砍斫的樵夫或茶园采摘春茶的茶农聊一些生存状况外，感觉很是惬意，似乎琐碎生活已然远离了自己。
抵达羊楼洞村后，我们专程前往烈士陵园祭拜。站在142名长眠于故乡的他乡英烈墓前，我突然有了一种两世为人、凤凰涅磐重生的感觉。曾经，142座坟茔蛰伏在这个原本荒凉的山坡，一排排墓碑起伏排列在山坡上，淹没在杂草竹林中，没有路抵达，因此上无人光顾、无人问津。一阵风吹过，一个个碑头才偶而露出，就好像一个加强连潜伏在那里，他们整整潜伏了半个世纪。
他们中没有一个是我们故乡本地人，他们来自全国24个省中的118个县，年龄最大的52岁，最小的18岁。还有3位女兵。他们中既有普通战士；也有营团级干事、参谋。142座坟茔，137座有墓碑。负责考证工作的退休民警余发海老师曾在2012年3月8日我拜访他时告诉我：1951年，抗美援朝战争进入到最紧张时刻，驻扎在羊楼洞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四十军一一九师独立四团离开驻地赴朝参战。随后，湖北省军区接到上级命令，在独立四团空出的营房区组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十七预备医院”。该医院前后收治剿匪和援朝前线转运来的三千多名伤病员。据当地老人回忆，当时战事吃紧时，血浆来源有限，羊楼洞村有一半人曾多次为伤员无偿献血。其中142位伤势过重的伤员牺牲后，被当地军民安葬在老营盘茶山下的这一片荒地里。当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来得及通知他们的家属，以至尘封的子弟兵英烈和他们鲜为人知的英雄故事渐渐被人遗忘。为弘杨红色主旋律，更为逝者长安宁，自2005年至今，余发海等志愿者为他们大部份寻找到了亲人，如今，重新修整过后的墓群在连绵起伏的茶地绿林衬托下更显庄严肃穆，每年清明均会烈士后人或群众自发前来凭吊。
在先烈面前我不敢大声喧哗吵闹，生怕惊扰了他们，在表情凝重之际，我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高度近视镜片，环顾了一遍周围连绵起伏的茶山，在看与不看之间、混沌与清晰之际，刹那间，头脑里灵光闪现：把自然看懂了，到处都是财富；将应该记住永远记住，后续的动力才会更加持久！
五
过去，故乡人每每提及中心坪、随阳山、羊楼洞等地名就会说，那里是“老少边穷地区”。其实这些地方并非真的很穷，他们拥有相当富裕的资本，只是因为没有自省，没有“天时地理人和”良好氛围而已。所谓的穷，绝对是有原因且是相对而言的。对于常年驻住在陆水河边的故乡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使卵石臻于完美的并非锤的打击，而是水的且歌且舞。
在故乡俚语中有句励志话儿，叫车到山前必有路，山总让我想到路。如今，新一届赤壁市班子提出：今后五年，赤壁将解放思想、改革创新，奋力冲刺全国百强县、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市。全国百强县方阵是一处无价的宝藏，这宝藏的获得需要艰辛的跋涉。需要在漫长的征程中无数孤寂的夜晚品尝愁绪，途中还将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是继续前行还是后退求生？这样的生死抉择是对决策者的勇气和决断一种极大考验。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考验比它更严峻，但我却高度称赞这种决断，认为那是人类精神的一种超越。
鲁迅在《故乡》一文中曾说：“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此，我想我们不妨将它再延伸一下，路走得久了，走的人多了，便成为辉煌大道。这条路虽然沸腾，拥挤，却能激发更多人内心的波涛翻滚。近年来，故乡收获了国家级荣誉20项，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县(市)、国家园林城市、中国中部县域经济百强、中国幸福百强、中国最美县城、国家应急产业示范基地、中国产学研合作创新示范基地、中国特色农产品优势区、中国茶叶百强县……
《易经》中有这样一段话，“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生活中每一件事发展到了极致就需要有变化，而这种变化让接下来事物的发展不会受到阻碍。这个过程不仅需要我们去适应，同时也让需要自身做出相应的改变。迈过去了就是出头，迈不过去就只能出局。巨大的成功之前，往往都有质疑和挑剔，我想这应该是好事，因为那之后所有的行动都应该是有的放矢，能爆发惊人创造力的！
在每一个人故乡不同的故事里，美总是以一种重逢的方式回归。在我看来，我的故乡赤壁的历史美与当今的大美，或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前人已为后人留下了诸多可供借鉴的方法：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因此说，我的故乡新的赤壁大战惟有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和共享发展，才能有所成而与别人的故乡又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