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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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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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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成都

那年,我自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原本可以分到政府机关去吃“皇粮”捧“铁饭碗”的,无奈却鬼使神差主动要求去了那家有着“国家二级企业”之誉、生产起重机械产品、年轻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国企。在财务科待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厂长说“年轻人须在企业最需要的岗位上站岗才行”!于是,我就有了两个可以被选择的去向,一是成都,二是洛阳。在一众亲朋好友的怂恿下,我选择了前者。于1985年9月中旬的一天抵达了有着“天府之国”誉称的成都,在成都渡过了一年余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虽然很短,却在那里结识了些一直未能忘却的人,到过了许多地方,留下了许多似昨天般存在的诸多美好记忆。

秋天走成都,是为收获而来的。自故乡赤壁出发,我随两位厂领导乘汽车到武昌后换乘绿皮火车,一路逶迤,经襄阳、安康,过达县、重庆,走江津、内江,全程历时两天一夜三十余小时,里程一千多公里;途中,听闻过了一些相关襄渝铁路建设的感人故事,尝过了涪陵榨菜的鲜、江津米花糖和内江甘蔗的甜;领略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险;感受了一次又一次才出隧道又进山洞的闷,最后才到达终点站成都。之后的一年中,因为每月需要回厂部财务报账,我在这条旅途上楞是来回折腾了12趟。

销售点在水碾河不远处的紫东正街,紫东正街东连牛王庙,西止四川电力勘察设计院职工宿舍,街两侧都是些高高矮矮的板铺房,与我的故乡羊楼洞古镇上现存的吊脚楼很是相似,房屋为砖木结构、有一进二重、三重式不等,均为上下两层,下层为商铺,上层为阁楼,前店后宅,墙体为砖结构,阁楼为穿梁式木板结构。我们租了十二号的前店部分,面积三十余平米,阁楼上面摆了4张床供住宿。当时,销售点编制总共也就4人,原本编制已满,由于业务需要,我被调了过来顶替别人。人家尚未走,我因此没有地方睡。于是借领导莅临之光,住了平生第一次有档次有品位的饭店--成都饭店。

位于水碾河的成都饭店是当时与锦江宾馆齐名,属成都最高且高端的两大酒店之一,有十三层40余米高,我住在临街十二层的那个标间。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依窗俯瞰,发现水碾河十字街花坛中央矗立有一尊十余米高的不锈钢“建设者”塑像,其时它就好似是一颗铆钉,却又更如一名尽职尽责的交通民警,表情坚毅地蹲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正全神贯注地监管着十字路口的交通状况。而此时四个方向聚拢的自行车流就好象一个不停璇转的陀螺,亦如一幅动画被那尊“建设者”塑像铆在了那儿,正无限纠缠且有序向四个方向发散。其盛况之空前,是我平生见到的自行车车流之最。其密度、骑车人的车技,不止是让我大为惊诧且叹为观止,更让我在成都以后的一年中,逢早晚两时段,一直都不敢骑自行车上路。

当年自行车是国人们的主流交通工具,或者因为四川人口多且又大多都汇聚在成都一带,亦或因为民众生活水平相对比较富裕,是故自行车特别多。后来在与隔壁自行车修理铺那位戴大嫂闲聊时,她告诉我说:“成都拥有的自行车数量比任何一个城市都多,每个市民家最少有三辆自行车。”后来我观察发现,紫东正街一带的居民家还真是这样。

上高中那会儿,地理老师就告诉我们:位于中国西部四川盆地的“天府之国”--成都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它就好象是用墨汁在柔软宣纸上浸染出来的一幅水墨画,浓墨淡彩间隐含着一种不同于北方雄浑和江南秀美的风韵!

销售点聘请了曾在中华民国财政部工作过、为蒋介石等国民党高层政要造过工资表、新中国成立后在四川电力公司勘察设计院从事财务工作、退休后不愿意返回故里赤壁籍人邓殿臣大爷为销售顾问。一般情况下,讲一口赤壁成都话的邓大爷偶而会陪我守店,而其他人则都在成都周边跑业务。借跑业务之名,他们因此大多熟知各地民俗乡风,风景概况。特别是同事中爱写诗的荆清和在成都当过两年兵的刚子,他们一个浪漫爱用半首诗去挑逗饭店漂亮女服务员,一个长相俊朗且能说会道。与他们厮混相熟后,他们从三国时期诸葛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到唐朝李白发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慨;从两千多年前李冰父子修都江堰伟大的古代水利工程,到在岷江一侧山壁上开凿出乐山大佛的鬼斧神工;从峨眉山寺庙香火、钟鼓悠扬、金顶佛光、猿猴啼鸣,到青城山的道观青烟、曲径幽深、神仙祖师、林海松涛……轮番用那川剧变脸一样多姿多彩的语言在我面前喋喋不休,那看似直白中透着诡异,幽默夸张中却又隐藏着真实、煽风点火般的炫耀,因此更加激荡了我原本就蠢蠢欲动的青春燥动。

那年十月的一个周日,我一个人在店里正无所事事时,邓大爷来了。随后,我俩相对坐在仅只两张办公桌的简陋办公室里,极随意地扯着各种闲篇,聊着聊着,有时谈话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便有些犹豫,心想是否让邓大爷带我出去逛逛,以结束这无目的的闲扯呢!也许是老人家看出了我的心事,亦或因为其它。大爷说:“来了这么久,还没去武侯祠和杜甫草堂耍过吧?要不,我带你去耍哈!”

好啊!我一声欢应,雀跃而起,上了门板、锁了门、拽上大爷,便走在了拜谒先贤们的路上,首先去了位于南门武侯祠大街的武侯祠拜访诸葛亮。

诸葛亮是蜀主刘备攻城略地的军师、安帮镇国的宰相。在我的故乡赤壁就广为传诵有他的故事,那场震古铄今、以少胜多的赤壁大战中,他舌战群儒、智激孙权、三气周瑜等一系列传说不仅让人拍案叫绝,更是让周瑜还曾生发出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慨叹从而流传千古!没想到的是,他在刘备“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后,最终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在成都留下了这座供后人祭拜的祠庙--武侯祠!

那天我俩是乘坐三路公交车抵达目的地的。拢前一看,只见祠堂正门匾额却上书为“汉昭烈庙”。一时间我慒了,笑对邓大爷说,“您糊涂了吧!去逛武侯祠怎么将我带到汉昭烈庙来了?”而邓大爷却说:“咋个会错嘛,进去就是武侯祠了。”进去一看后才幌然大悟,原来这里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座君臣合祀祠庙。该庙是由刘备、诸葛亮等蜀汉君臣合祀祠宇及惠陵组成。只见大门内那一大簇浓荫丛中矗立有六通石碑,其中最大的一通就是诸葛武侯祠堂碑,它是由唐朝著名宰相裴度撰碑文,书法家柳公权书写,名匠鲁建刻写而成的,因此又被称为“三绝碑”。细思极恐,恐怕也是诸葛亮的事迹太能打动人心了,是故众人慢慢将“汉昭列庙”干脆就叫成“武侯祠”了,甚至连所在地街道也被命名为武侯祠大街了。

其实,在刘备军事集团创建蜀国这段史诗般的故事和人物中,有三个人物最为重要。第一个当仁不让是权利最大、职位最高的蜀主刘备;第二个才是谋略和智慧超人的诸葛亮;第三个则是忠肝义胆、勇冠三军的关羽。然而,经历了一千多年之后,这三个人在现代人心中的地位和影响却发生了完全的改变。关羽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神,凡世界上有华人聚居的地方都会有关老爷的神像被供奉。而诸葛亮则变成了半人半神、智慧的化身,成为了人们推崇才华和谈论智慧的代名词。而刘备虽贵为蜀汉皇帝、真龙天子,现如今在众人的眼中却依然只是一个人,一位有所作为的皇帝。我因此在感叹自然界沧海变桑田的巨大变化之际,又想:我们人类自己的历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诸葛亮生前只是蜀主刘备的军师、宰相,在封建社会中君臣之礼莫大于序,臣功再大莫盖过君。然而,这对君臣死后共同居住的这片庄园却渐渐被人叫成了武侯祠和武侯祠大街,这恐怕是刘备和诸葛亮都没有想到的吧!

那天中午,我花了五块钱四两粮票请大爷在一路边店吃了一碗鸡汤抄手后又出发。从武侯祠向西北,过百花潭,抵达了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杜甫草堂是“诗圣”杜甫的故居,坐落于成都市西郊。安史之乱后,杜甫于公元759年由甘肃颠沛流离到了成都,靠了友人的帮助,营建了这栋草堂。他在这里居住了近4年,写下了240多首诗。《春夜喜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就是在这里完成的。其时,草堂内供奉的杜甫的泥塑像虽然有所陈旧,却依然栩栩如生,置身其中,比对当时正渐兴起的改革之机遇,我不由怦然心动。自此,也开始捉笔弄文,常写一两首小诗、几百字的杂文、随笔向有关报刊投稿,虽然偶尔也收获到几元稿酬,却一直未曾有大的成就。虽然如此,却依然固执地喜欢着、坚持着,默默收获着每一份笔耕带来的喜悦和人生领悟。

那年在成都,销售点虽然一应餐具均配备齐全,因为居所逼仄狭小,也因为一式的都是汉子,且大多数时候其它人又都在外奔波,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守店,在那种下馆子吃嫌贵、自己做不会的心态作祟下,多数时候我都只是煮点面条吃了事。邻居都家二娘见我如此,在家中菜肴丰盛时每每都热情邀我共同进餐,而我天性随意,又不懂得推辞,于是在假装客气了几次之后,最终还是成了她家餐桌上的“座上宾”。“吃在中国,味在四川”,成都人会吃、能想方设法吃、加上二娘烧的菜又特别好吃。一两次之后,我就开始每月支付给她45元人民币加30斤粮票,从此在她家搭伙了。

二娘有两女两儿,两个女儿那时都已出嫁,只有两儿如我般大当时也单身,一个叫都林、一个叫都兵,因为年龄相近,我们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了。二娘烧的菜好吃,两个儿子手艺也不赖,我因此多次提议让都林下海闯荡,并热情邀他到我的故乡,我们共同开一家川味馆。只可惜因为他的犹豫不决、也由于二娘她们坚决不同意,外加我当时也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最后只能作罢。

二娘除了给两儿子做饭洗衣还兼带大女儿只有三岁左右的女娃亮亮,小丫头不仅长得漂亮可爱,还奶声奶气能说会道且特别黏人,常将我许多寂寞无聊的时光渲染成一个又一个充满笑声上午或下午。以至在一年后,我去昆明赴任时,她居然不让我走,要我带她出去耍,让我很是无奈且十分的不舍,乃至还闹了个两眼泪汪汪惹人笑话。

闲暇时,我喜欢一个人或带上亮亮走在紫东正街那一大片巷子深处的青石板路上,看两边平仄低矮的房子,用手去触摸那些特有的滴水檐,甚至象哲人似的在心中和先辈们默默对话。静静望着屋顶上那鳞次栉比并带有小巧花纹的黑色瓦片,它们身体上都覆盖有一层薄薄的青苔,深绿而暗黄,似在向我诉说有太久的忧郁和寂寞,又似在向我展示着这座城市悠久的历史和文化遗韵。走累了,我便很随意地走进街边某家简陋的茶店或茶摊去歇歇脚,找人摆哈“龙门阵”。

俗话说,天下茶馆数中国,中国茶馆数四川,而成都茶馆素有“茶馆冠天下”之说;遍布大街小巷的茶馆已成为成都一大景观。我喜欢成都的“盖碗茶”,盖碗茶由茶盖、茶碗、茶船三部分组成,为成都茶馆所独创。茶水须趁热而饮,以茶船托起茶碗,擎而斜扣或半扣茶碗,从茶碗与茶盖缝隙间细吮茶水,不仅免使茶叶入口,又十分优雅惬意。成都人多数爱喝茶,泡茶馆。坐在茶馆中,茶客们可看川剧、打盹儿或者看闲书、录像、下象棋,或者两三个人凑在一块儿摆龙门阵,不时还有掏耳朵的、擦皮鞋的、算命看相的游走其间,大家都消遥自在,自得其乐,在这样的环境中你不仅可以深深感受到社会群体的亲和,更能感受成都人特有那种对待生活的另一种慢节奏的真实意蕴--生活必须有快有慢合理安排。

那年在成都,我高中同学王泉海还在川大新闻专业大四就读,虽然当年通信并不怎么发达,好在我们平常有书信往来,于是给他写了信,没几天,他就找上门来了。之后,因为我每月要回一次家,他便没少让我为他充当信使,给在故乡某政府部门工作的一女同学传递情书。作为回报,他不仅将在成都晚报实习用的相机借我用过,还专门邀我逛过川大校园,之后我俩在锦江边上一小餐馆还大醉了一回。

那是初冬的一个夜晚,我们在那位胡老汉的小店里吃他做的串儿,喝买自旁边食品店的全兴大曲,细雨飘飘,酒香伴着串儿的特殊滋味,我们把李白笔下那份“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的闲散意蕴硬是阐释得淋漓尽致。

那年在成都,其实我还游过都江堰、爬过乐山峨嵋山、逛过青羊宫和自贡的元霄灯会、登过龙泉驿的百花岛。吃过灯影牛肉、缠丝兔、夫妻肺片、麻婆豆腐等成都著名美食,喝过五粮液、郎酒、剑南春、泸州大曲等四川美酒。我知道:那年在成都,我到过的每一处地方、经过的每一件事情、尝过的每一样味道其实都是值得品味和回顾的,其实我也想一一将它们记下来,撰述成文。无奈心有意而力有不逮,只能顺应自然,放慢节奏,象成都人一样“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努力争取过上屈原所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式的慢生活,然后认真地将它“烩”成一章原汁原味的、自己喜欢的川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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