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看着最后一个病人走出药铺门外,李重楼伸了伸腰板,活动一下筋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然后躺在靠墙的竹椅上,闭目养神。闻着屋里萦绕的草药香味,心里感到非常充实。
除了救死扶伤外,自己还能在淡淡的草药味中修了性、修了心、修了行,便是他从父亲的手里接下了这间药铺,经营几十年来,最大的收获。
女儿李沉香帮忙收拾完柜台上散落的草药屑沫,走到桌边翻了翻台历,说道:“父亲,再过两天就是春节了,应该没有人再来看病了吧。”或许李氏老祖若干年前曾在皇室当过差的缘故,后代下来,一直沿习着称呼“父亲”、“母亲”的习惯。女儿小时候好奇地问过父亲,为何别人都管父母叫做“爸爸”、“妈妈”,而她却要叫做“父亲”、“母亲”?父亲回答说这是祖上定下来的传统。于是女儿不再纠结,其实“父亲”、“母亲”这样叫也挺好的。
李重楼说:“香儿,没有病人当然是好事呵,大家健健康康地过上一个吉祥之年,不正是从医者的心愿吗?”
“父亲所言极是。母亲发来微信,说家里饭菜已经做好,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女儿又说。
李重楼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懒洋洋地说:“今天实在太累了,腰酸背痛的,再休息十分钟,缓活一下身子骨,我们就回去。”
“父亲,不是我说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给别人看病,自己都没腾出时间来休息,现在知道累了吧。”女儿走了过来,边说边给李重楼揉着肩。女儿遗传了母亲的强大基因,长着一张婆婆嘴和一颗豆腐心。
李重楼没再说话,继续闭着眼睛。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回放而过。李重楼出生在中医世家,祖祖辈辈以中医为生。据说他的前十二辈老祖爷曾是宫廷御医,后来因朝代更替,为了躲避清算与追杀,一路从北逃难而来,最后改名换姓隐居于这夜郎之地。并索性以当地盛产的李树为姓,取以草药为名。比如太祖李苍耳……爷爷李飞蓬、父亲李半夏、李重楼自己、女儿李沉香。苍耳、飞蓬、半夏、重楼、沉香,都是具有消炎止痛、舒筋活血功效的中药。他们家的祖训要求,作为中医人,最终职责就是要为病人消炎止痛、弃除病根。李氏太祖当年根据行医心得,编写传承下来一本医书《秘方要经》,对一些疑难杂症特别有专攻。仅仅李重楼从医以来,利用秘方先后医治的病人都不计其数,更有几个病人,在四处求医,均被定性为无药可救的情况下,还能从李重楼的医术下死里逃生。想着这些,李重楼满是欣慰。毕竟是医者仁心呵!
“药铺还有人吗?”门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喊音。
李重楼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是哪个倒霉鬼哟,这么晚了还来看病。”李沉香唠叨着走到门口。
药铺外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位老头,小跑而来。后面跟着跑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进药铺,年轻男子便将老头放在刚刚李重楼躺过的竹椅上。老头紧闭双眼,昏迷不醒,呼吸若有若无,仿佛一只被霜侵蚀了的茄子,只要一不小心就永远不再醒来。
年轻男子约二十七八岁,比李沉香大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条破了好几个洞、颜色泛黄的牛仔裤,染着一头红发,手臂上还画着一条青蛇。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街上以收保护费为生的地痞无赖。中年男人样子则有些拘谨。
“医生,你们快救救我爷爷,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年轻男子开口说道。
李沉香看了一会,说道:“病人已经昏迷不醒,看样子已经病危,你们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中年男人正要开口,年轻男子急忙给中年男人递了个眼色,好像告诉他不要说话,自己却抢着说:“我们只相信李氏药铺的医术,所以直接将爷爷背过来了。”
李重楼将一切看在眼里,寻思着情况肯定不会简单。
“病人已是重症,我们药铺医治不了,你们还是抓紧送医院抢救吧,不能再耽误了。”李沉香相劝道。
“我不管,你们如果不愿救治我爷爷,我就出门告诉大家,说你们是庸医,不敢开药治病,李氏药铺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年轻人顿时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
李沉香气得说不出话来。
“也罢,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把个脉看看吧。”李重楼边说边把手搭在老头左手的脉搏上,眯着眼睛号起脉来。
见李重楼接手医治了老头,年轻人看了一眼中男人,脸上显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李医生,我们就是相信你的医术,医院都不去就专程来你的药铺,你们不能忽悠了。丑话说在先,如果你们把我爷爷给医死了,那是必须赔钱的。”
“如果医死了,你要赔多少?”李沉香没好地说。
“不能少于一百万。”年轻人伸出一根手指。
李沉香听后,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见过不要脸的,但真的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你们赶紧走,不然我们要报警了。”
“你们报警呀,警察来了,我们就告诉警察,是你们把我爷爷医死了。”年轻人笑着说。
“青儿,你爷爷都还没有死呢,你怎么诅咒他死呢?”中年男人终于说话了。
“老爸,你怎么忘记来的路上教你说的话了?”年轻人狠狠地瞪了中年男人一眼。
李重楼把着老头脉搏近十分钟,脸色非常疑重。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中年男人问道:“病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父亲。”中年男人说。
“年轻人是你什么人?”李重楼又问道。
“是我儿子。”中年男人又说。
“病人是不是被医院宣布治疗无效了,让你们回家准备后事的?”李重楼再问。
中年男人正想回答。年轻人再次瞪了中年男人一眼,抢着说:“不对,我们从来没有送爷爷去过医院。”
“你们不要再演戏了,从医院出来后你们是不是商量好,反正病人是治不好了的,就顺便带来我的药铺,如果死在这里,你们正好索赔,对不对?”李重楼继续问。
中年男人红着脸,半天低头不语。年轻人也不好意思再说话。
“唉,这次你们可能要失算了,我是不会让老头死在我的药铺的。也许是老头的造化吧,但不知道他醒过来后,知道你们所做的事会怎么想?”李重楼轻轻说道。
李重楼刚才把了老头的脉,知道了老头的病灶,这种症状在祖传李氏秘方中有过描述并有治疗方子,只须两味非常普通的草药即可,很多人根本不会相信那两味极其普通的草药能够治好这种疑难病例,而且草药不但普通,而且都有毒性,单单一味只要用量不当都会取人性命。如果不是遇到他李重楼,那老头子真的会必死无疑。
其实李重楼不仅医术精湛,而且精通易理,从老头的面相来看,他应该是一个有福之人,至少还有近二十年的寿命。但让李重楼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有福之人,怎么会有像年轻人那样的子孙呢?可能应了那句古话吧,上帝给你开了一道门,必定会关你一扇窗。
李重楼吩咐年轻人把老头搬到旁边的简易床上,平躺着。
随即写下方子,让李沉香抓药煎制。
李沉香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跟随父亲在药铺为病人看病抓药也有一些年月,每次都被病人和家属尊敬得不得了,今天算是遇上一个天大的意外,委屈得不得了。
“记住医者仁心!”李重楼轻声说道。
李沉香最怕的是父亲没完没了地对她说那句“医者仁心”。
看着方子,李沉香心中一跳,小声说道:“父亲,这两味都是不轻易用的药,毒性很重,是不是开错方子了?”
“没有开错,你照着方子抓药便是。”李重楼说完,从药柜上取下一瓶药浆分别在老头的风池、膻中、巨阙、气海等几处穴位上滴了几滴,并用手揉了起来。
李沉香也不好多说,按父亲所开的方子,抓了药并进行煎煮。
半个小时的时间,除了李重楼问了中年男子几个关于老头最近饮食的问题外,其他人没有说话。
药煎好后,李沉香用碗装好放于冷水盆中,将药汤降至温热。
“我可以先尝一下吗?”年轻人突然问道。
“这是毒药,你不怕死就尝吧。”李沉香没好气地说。
年轻人真的尝了一小口,咧着嘴说:“好苦哟,不会真的是毒药吧?”
“开始以为你只是一个无赖,没想到还是一个傻子。赶快把嘴里的药汤吐了,再用清水清洗一下口腔,不然你会中毒的。”看着年轻人的样子,李沉香“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年轻人飞快跑出门外将含在中口的药汤吐了出来,再对着水龙头开水清洗着口腔。做完后,自己则回到床边小心地扶起老头,让中年男人将整碗药汤都给老头灌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刻钟落针可听。
突然老头一阵抽搐,嘴里喷出几口污黑的血。随后,老头的呼吸变得均匀。
再过一刻钟,老头脸色转为红润,慢慢睁开了眼睛。当看到自己躺在药铺里,很是惊讶。
“非儿,医院的病房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老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爹,这不是医院。”中年男人回答。
“我睡了多久?”老头问。
“你昏迷了五天五夜。”中年男人说。
“那我在医院待了多久?”老头又问。
“你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后来这几天你就一直昏迷不醒,今天他们说你不用治疗了,让我们回家安排后事。”中年男人说着,眼睛都红了。
“今天我怎到这儿来了?”老头问。
“你昏迷后,青儿回来了,听人说李氏药铺的医术好,专医一些医院治不好的病,所以青儿就把你从医院背过来了。这次可是这位医生救了你的命,不然我们真的只能为你准备后事了。”中年男人如实说,两眼已挂着泪花。年轻人则躲在中年男人的身后,看样子很害怕老头子,这副怂样与刚才进门的撒泼劲,完全判为两人。
“小青呢?去哪了?”老头又问。
中年男人将年轻人从身后拉了出来。
老头将年轻人打量了半天,然后指着年轻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打扮和街上的地痞无赖有什么两样,你想做我们杨家的不孝子孙吗?如果你再不收拾出个人模人样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年轻人如同老鼠遇上猫,“扑通”一声跪在老头面前,大气不敢出。
“你就老实跪着吧。”然后老头转过来,情绪激动地问起中年男人: “这家李氏药铺的医生可是李重楼?”
“我不认识。”中年男人有些尴尬。
听到老头问起自己,李重楼走过来,示意老头平静一下情绪,说道:“老人家,我就是李重楼,你认识我?”
老头揉了揉迷糊的双眼,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李重楼,说道:“你真的是李重楼医生,我是城外杨家村的杨长生呵。四十年前你可救了我的妻子一命,今天你又救了我。李医生,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呵。”
“城外杨家村的人?”李重楼问。
“是呵,李医生还记得四十年前那场洪水吗?”老头说。
“父亲,你还救过老头的妻子?”李沉香也很好奇。
“四十年我们这里遭受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城外的杨家村被洪水包围,成了一座孤岛。那时有个中年男人带着病重的妻子冒死撑着木船过河,来到药铺求救。那时多亏来得及时,不然也是没救了。”李重楼回忆起当时救治那个妇人的情景,想着都很后怕。如果拖延半个时辰,妇人必死无疑。那时十七八岁的李重楼刚和父亲李半夏学师,医术还没学到父亲的十分之一。而那天父亲正好去了城东抢救另一个重病患者,药铺里只剩李重楼一人。李重楼一边问中年男人关于妇人的一些问题,一边反复地把了妇人的脉,在混乱的脉相中,李重楼综合出妇人的病根后,便翻阅了父亲经常研究的那本《秘方要经》,对着病例抓了五味草药现场给妇人煎喂,妇人服药后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谁知那次问诊造就了李重楼神话一样的存在,从此李重楼为病人治病就像开挂一样,真正做到了找准病根、药到病除,没有一次例外。李重楼救了妇人,中年男人千恩万谢,说自己是杨家村的杨长生,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只要说一声,愿赴汤蹈火。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四十年前救了杨长生的妻子,四十年后又救了杨长生本人。
“你们真是造化好呵,一家人病危之时都遇上我。”李重楼对老头说。
“你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呵。非儿、小青,我们一起给李医生磕头。”老头已经热泪盈眶。
中年男人拉着年轻人一齐跪在李重楼面前。
李重楼不知所措。
老头挪方身子,也想爬起来给李重楼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你刚刚从鬼门关里闯过来,不要动,赶快躺下。”李重楼连扶着老头的双肩,将他身子放平。
这事情发生得太有戏剧性了。
李沉香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棍,戳了戳年轻人满头的红发,说:“你这无赖,刚才不是叫嚷着我们李氏药铺是庸医嘛,刚才不是说要是医死了你的爷爷,要我们赔一百万嘛。这下怎么不叫了,有种再叫呀!”
年轻人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老头问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向老头说了。
“造孽呀!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所为吗?怪不得,小青会把自己打扮成这种鬼样子,你们是想威胁李医生呵,老天爷,我们杨家怎么生出你们这不争气的来,为什么不把情况向李医生说清楚,非得要这样做吗?”老头破口大骂。
中年男人说:“青儿说医院都吩咐为你准备后事了,担心李氏药铺不肯医治,才想出这个法子。头发和纹身是青儿今天下午花一百元请人整成这样的,说是这样才像街上地痞,万一李氏药铺不肯医治才好进行吓唬吓唬。为此我们还对李医生隐瞒了医院对你医治的情况呢。”
“你以为李医生是瞎子吗?我在医院治了这么多天,手上全是输液的针眼子。”
“我们也是无奈,走投无路,急昏过头了,才想出这个鬼主意。爷爷,明天我就去把头发剪了,把纹身洗了。我错了,你想打就打吧。”年轻人跪着一动不动。
“叫你刚才吓唬我,看我怎么打死你。”李沉香用木棍敲打着年轻人们背。
年轻人此时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任由着李沉香敲打。他内心清楚,反正爷爷被救活了,被打几下也算值了。
“我也有错,姑娘你也打我解解气吧。”中年男人看着李沉香说道。
李沉香摇了摇头,继续打着年轻人。
“香儿,出了点气即可。看得出年轻人也是救人心切,本意不坏。刚才你也看到,他还为爷爷先行试药呢,这点错可以原谅。”李重楼说。
见父亲发话了,李沉香才丢掉小棍。最后不甘心,还上去揪了年轻人一下耳朵才肯罢休。
老头下了床,拉过中年男人和年轻人,站成一排,再次向李重楼和李沉香鞠了一躬:“谢谢李氏药铺的救命之恩。李医生,这是我的儿子杨非,这是孙儿杨青,还是那句话,以后用得到我们爷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在所不辞。”
“这些虚的就免了,还是来点实际的,把药费付了吧。”李沉香在一旁说到。
“香儿,怎么这样说话呢,你又忘了祖训……”李重楼准备又一番说教。
“医者仁心,我没有忘记,但救死扶伤也是要成本的呀。”李沉香立马接过父亲的话头。
这次中年男人倒也利索,从包里掏出两叠现金放在柜台上。
“不需这么多,连同再开几副日后调理的药,五百足够。”李重楼取了五百,把剩下还给中年男人。
年轻人抢了过来,而是塞在李沉香的手上,说:“今天多有冒犯,请原谅。这些钱你们还是收下吧,与起爷爷的命相比,这算得了什么呢。”
“父亲说只收五百,我们肯定只收五百。”李沉香不允。
老头执着地说:“姑娘,你就收下吧,五百是药的成本钱,剩下的是你们的出诊费。救命之恩大于天,如果你们嫌少就不收。”
中年男人也说:“今天只带这些现金,如果嫌少明天我再来补上。”
“唉。香儿那就收下吧。”李重楼转身坐在桌后,刷刷几下,便将一张方子递给李沉香。
李沉香接过方子,走向药架。
“杨青别在那里发呆了,过来帮忙。”李沉香喊道。
年轻人赶紧过去,跟在李沉香的身后,两人在药架下亦步亦趋。
李沉香每抓好一味药,年轻人则随后迅速包好,就像李沉香的跟班一样。
李重楼见状,不停地摇着头。刚才还是冤家,现在却像明友。
而老头见了,却眼冒精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并叫过杨非,在他耳边小声地交待着什么。
送走这爷孙三人,李重楼和女儿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
“赶紧吃饭。我和你们说过多次,再忙也要记得饮食规律,我是铁饭是钢,还亏你俩是学医的。”李沉香的母亲林春叶边端出饭菜,边不停地唠叨。
“知道了。”李沉香了一声,便与父一道狼吞虎咽地吃着。
“打你们父女俩十几个电话都没接,药铺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春叶问。
女儿边吃饭边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后,林春叶哈哈大笑。
“母亲,你笑什么?”李沉香问。
“我觉得那个年轻人太有意思了。”女人说。
“我也觉得有意思。”李重楼咐和着。
“你们怎么都觉得那个年轻人有意思?”李沉香好奇。
“如果有一天我得了重症,儿女能够为我不惜吓唬威胁医生,那该多好呵。”林春叶说。
“开始年轻人的做法我真的不理解,他能想出染头发、做纹身,装地痞这样的馊主意,还威胁我们赔偿一百万呢,我气得都想打人。而你们这么一说,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又觉得他有点小可爱。”李沉香说道。
“你不看年轻人跟在女儿后面抓药的认真样子,我都有点心动,想收他为徒。”李重楼对林春叶说。
“是吗?那就收个徒弟呗。”林春叶边说边往李重楼的碗里夹菜。
“母亲,你只给父亲夹菜,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吗?”李沉香坐在旁边,羡慕、嫉妒。
“看把我们女儿惹生气了。”林春叶和李重楼纷纷往女儿碗里夹了一堆菜。
“咯咯,咯咯……”李沉香开心地笑得天花乱坠。
晚上,李沉香将今天药铺里发生的事写成了长篇日记,情结描写得有血有肉,跌宕起伏。边写边佩服自己,医学专业科班出身,居然天生拥有文学科班的天赋。写完后,合上本子,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安然入睡。
第二天,李重楼、李沉香父女吃过早餐,又像往常一样前去药铺,即使马上就要过年了,万一真有几个病人,也好救个急。而且今天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让李沉香到柏杨镇的长岭村拉药材。
远远地看到一个年轻小伙站在药铺门前。
“父亲,今天的病人来得好早哦。”李沉香说。
“过去看看。”李重楼回应。
当他们来到药铺时,大吃一惊。
“杨青,怎么会是你,红头发和纹身呢?”李沉香一边问,一边仔细地看着杨青。
此时的杨青简直换了一个人。黑亮的板寸头发,穿着干净利落,纹身也没有了,简直成了年轻一代人的标准。
“昨晚回去后,我就把头发剪了,并把颜色给改了回来。还把画上去的纹身清洗了。”杨青说。
“你爷爷昨天都被救活了,那你还来药铺干什么?”李沉香问。
“我想来跟拜李医生为师。”杨青回答。
李重楼没有作声,心想昨晚刚有收徒的念头,今早人就找上门了,难道真是缘分。
李沉香打开药铺大门,三人走了进去。李沉香先是重新整理昨天的看病记录。杨青主动烧水为李重楼和李沉香各泡了一杯茶。
“你学是什专业?”李沉香问道。
“大学上的是土木工程专业。”杨青说。
“土木工程专业与学中医八杆子打不到一处,你怎么想到要来药铺当学徒呢?你爷爷和你父亲同意吗?”李沉香问。
“昨夜回去后,爷爷召集了一家人进行商量,最后一致同意我来李氏药铺当学徒。”杨青说。
“总得给个理由吧?”李沉香说。
“爷爷说李医生不仅有精湛的医术,更有仁厚的医者之心,能够跟他当学徒实属三生有幸。”杨青继续说。
“你不会是想利用所学的医术再去吓唬威胁别人吧?”李沉香开了玩笑。
“不会,不会,昨天为了救爷爷的命,我才出此下策,现在都后悔不已。”杨青说着,脸却红到了耳朵根。
“香儿,不要再笑小伙子了,昨天他的本心是好的,只是做法有点上不了台面而已。”李重楼说。
“李医生,你愿意收我为徒么?”杨青听到李重楼所说,眼睛一亮,顿时精神了许多。
“唉,四十多年里先后救了你的奶奶和爷爷,也许你们家与李氏药铺有缘,看在你肯学上劲,人又机灵的份上,就破例收下你吧。”李重楼说。
“多谢师父。”杨青刚要行礼。
“先不忙。”李沉香说。
“妹妹还有什么要求?”杨青问道。
“以后我来做你的师父,我父亲就是你的师爷,你不答应就此拉倒。”李沉香快言快语。
杨青看了看李沉香,又看了看李重楼,欲言又止。
“香儿不要闹了,收徒岂能当儿戏,你的医术有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吗?”李重楼说。
“我不管,不做我的徒弟也行,但必须是我的跟班,不然我不同意。”李沉香划出了底线。
“我愿意做你的跟班。”杨青倒是不含糊。
“好,我同意父亲收你为徒了,以后你就叫我师姐吧。”李沉香也有满足感。
“可是你年龄比我小呀。”杨青说。
“当你师姐不是因为年龄问题,而是因为学术问题。”李沉香叽叽喳喳地说教。
“谢谢师父,谢谢师姐。”杨青角色转换得很快。
“你会开车吗?”李沉香问。
“小车、货车都会。”杨青说。
“不错,不错,今天是你成为李氏药铺学徒的第一天,任务有一个,就是和我一道去柏杨镇的长岭村拉药材吧。”李沉香开始以师姐的身份安排着工作,边说边走出药铺大门,并把手上的一串车钥匙丢给杨青,“小货车停在后面的车库里。”
“好的。”杨青接住车钥匙,又是一溜烟小跑而去。
几分钟后,杨青把车开了过来,停在李沉香身边。
“师姐请上车。”杨青把车门打开。
“父亲,我们去长岭村黄伯伯那里拉药了。”李沉香朝药铺里喊了一声后,便平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路上开慢些,注意安全。”李重楼交待几句。
“师父,徒儿记住了。”杨青应了一声。
柏杨镇的长岭村杨青没有去过,便打开手机导航。
车子出了县城,沿着乡村油路欢快而去。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公路两边的树林依旧保持着春夏的样子,翠绿得快要滴出水来,经过树林过滤后的空气不是一般的新鲜。在城里待久了的李沉香,更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一路欢快地唱着歌,用手机拍着路边的风景。
说实在的,从县城去柏杨镇长岭村的这条公路沿线,生态完美,可以称得上是极品等级的旅游线路。去年旅游网搞了一次“我最喜欢的旅游目的地”网上投票征集时,这里高票入选“全国十佳”。一路行驶,一路遇上车顶插着旗子的自驾游车队。
“杨青,我现在还有点想不通,你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找工作都非常抢手,你怎么想到要学中医呢?”李沉香突然转过头来,好奇地盯着杨青看,眼睛直勾勾的,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师姐,我说了你别不相信,毕业后我就在省城的阳光建筑工程公司工作,年薪五十万,几年下来也攒了点零花钱。后来听家人说爷爷生病住院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我便请假回来看看。小时候爷爷非常疼我,我不能不管呀。在医院陪伴爷爷的几天时间里,看着前后左右几个病房推出去的,被医院宣布准备后事的患者至少有十来人。有年过八旬的,也有刚刚跨过不惑之年的。看着看着,都觉得人生太过于脆弱。找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够花就行。网络里经常看到,好多有钱的老板拼命赚钱,透支了身体都是死于壮年,最终成为憾事。只有学了一门医疗之术,自己懂得养生之道,顺便做一做救死扶伤的善事,这才是完美的人生。昨夜,我把辞去省城工作和要来这里当学徒的想法向家里人一说,没想到爷爷第一个赞成。爷爷说,经过这次大难之后,他也有让我学医的想法。于是不谋而合。”杨青说着。
“想不到你有这么高的境界,师姐都自愧不如。”李沉香说。
“师姐的医学成就,我早就听说,以后多多教我才是。”杨青也很谦虚。
“说真的,父亲的医术才是登峰造极,以后我们一起努力便是。”渐渐地李沉香从心里已经把杨青当作了李氏药铺的一分子。
柏杨镇长岭村在县城北部的大山之中,那里方圆百里都是原始森林,公路距离一百余公里,不算太远也不是太近。正是因为长岭村在大山深处,方圆百里都是自然生态,不受污染、不受破坏,大山中生长着非常多的珍稀药材,药性特别好,千年的药王都发现好几种,还找到一些濒临灭绝可以专治疑难杂症的药源。李氏药铺的原料全部来自长岭村的原始森林。自李氏药铺开创以来,李氏的医术独到是一方面,用的是上好药材也是一方面,所以只要在李氏药铺医治过患者,从没有失望过。
若干年前,李沉香的老祖爷爷,也就李氏药铺的创始人,到长岭村采药时,遇到了因为跌倒腰椎骨折造成下半身瘫痪,已经躺在床上五年的黄先桥,也就是现在为李氏药铺收集药材被李沉香称为伯伯黄启明的老祖爷爷。李沉香的老祖爷爷只用五副药村,便将黄先桥的腰椎骨折治好,恢复如初。黄先桥非常高兴,便与李沉香的老祖爷爷结为兄弟,为感谢李家的救命之恩,黄先桥留下祖训,即自己不在人世,子孙后代都要为李氏药铺收集药材。到现在也记不清是第几代了。黄家后人也很厚道,一直遵守着黄先桥应承下来的诺言。
一百多公里的油路,杨青开了近三个小时。因为不急,杨青开车的速度适中,权当是一趟乡村自驾旅游。李沉香坐得很放心。
到达长岭村时,正值午饭时间。
他们把车停在黄伯伯家的院坝里,院坝很宽,至少有一千来个平方,半个院坝都在晾晒着草药。
刚下车,就闻到从房屋里飘来的浓郁的香味,李沉香直咽口水。在出发之前,李沉香已给黄伯伯打了电话,应该是黄伯伯准备了上好的佳肴作为招待。
“黄伯伯,伯母——”李沉香朝屋时喊了两声。
“来了,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从屋里出来。身上还挂着围巾,看样子刚忙完厨房里的活。
“闺女来了?让伯伯好好看看,都半年没见,闺女长得更加俊秀了。”黄启明说。
“给,这是父亲让我带给您的极品红茶,产自武夷山的金骏眉。过年了,您得解解馋。”李沉香提着一个精致的手提袋递给黄伯伯。
“你父亲太客气了,每次记得给我带礼物。”黄启明也没客气,接过手提袋。
“这位小伙子是?”黄启明看着杨青问道。
“他叫杨青,父亲刚收的徒弟。”李沉香介绍。
“黄伯伯好。”杨青连忙问候。
“小伙子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是一个好苗子呵。你父亲的眼光很独到。”黄启明赞口不绝。
“黄伯伯过讲,以后还望黄伯伯教导教导。”杨青说。
“你们一路跑了一百多公里,一定饿坏了,走,快进屋,今天我给你们炖了山鸡鲜汤。”黄启明招呼着他们。
“今天我们有口福了。怪不得刚才一下车,我就闻到了一种妙不可言的香味。”李沉香很会说话。
进屋后,看到大厅的圆木桌上,一只火炉正在煨着锅,锅上腾腾地冒着热气。看着就有胃口。
“伯母呢?”李沉香问。
“正在后院洗山磨菇呢,听说你来了,特地上山采了一竹筐。”黄启明说。
“现在都到春节了,山上还生长磨菇?”李沉香问,听到有磨菇,两眼发直。山里的鲜磨菇,那个味道真的绝了,每次来拉药材,都能大饱口福。
“这个季节的磨菇确实很少,正是因为少才是极品。后面的大山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宝库,四季生长着山珍。”黄启明解释完,便朝里屋喊道:“当家的,闺女到了,你洗好磨菇了没?准备开饭了。”
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从里屋出来,女人叫白玉兰,也就是女主人。白玉兰手上端着一大盆磨菇。放下盆后,一把将李沉香搂在怀里,“这几天我一直梦到闺女,没想到闺女就来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如果你父亲把你养瘦了,我和你黄伯伯为你作主,找你父亲算账。”
“伯母,你看我脸上好多肉呢,你捏捏。”李沉香将白玉兰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我闺女的脸细皮嫩肉的,我都不忍心用力捏,怕捏出水来。”白玉兰说。
“还是伯母会保养,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脸上也没有皱纹,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伯母才三十多岁呢。”李沉香说。
“就我闺女的嘴甜。”白玉兰说。
“哦,差点忘了。这次我又给伯母带来了父亲专门研制的保颜药膏,我母亲也一直用,效果非常好,伯母要是坚持用了,肯定还要回到当年的模样。”李沉香从包里取出一个漂亮的盒子,放在女人的手中。
“还是闺女会疼人,每次来都给我带好东西。不像你那个天喜哥,每次出门回家只知道塞给你一把钱,什么东西都没有买。”白玉兰数落着。
“你不说,还真忘了,天喜哥、嫂子、小宝他们回家了没?”李沉香问。
“他们昨天来电话,说是今天回家过年,不知道他们是早上到还是下午到。不说他们了,我们快吃饭,别把我闺女给饿着了。”白玉兰说完,转身开始盛饭。
“妈,你又说我的坏话了呵。”一声洪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说曹操,说曹操到。”黄启明笑哈哈地说。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也随之响起。
紧接着,一个年轻人男人,一手拉着一个漂亮女人,一手拉着一个小孩,走进大厅。
“天喜哥,嫂子,小宝你们回来了?我和伯母正说到你们呢。”李沉香朝他们喊。
“原来是我的沉香妹妹来了,怪不得一路来都听到喜鹊叫,喜鹊叫贵客到。”年轻男人说完张开双臂正要拥抱。
“我说天喜,香儿都是大姑娘了,你还好意思抱,过去抱你的媳妇去。”白玉兰朝年轻男人瞪了一眼。
天喜只好缩回双手。他媳妇则在一边咯咯地笑得合不拢嘴,李沉香也咯咯地笑不停。其实从小到大,天喜和李沉香每次见面都要拥抱一个,在他们心里,一个是大哥哥,一个是小妹妹。不知不觉,大家都长大成人,天喜还结了婚,儿子也快五岁了。
“我要姑姑抱。”小宝边说边伸出双手。
李沉香一把将小宝抱在怀里,不停亲着他胖嘟嘟的脸蛋。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天喜问。
“他叫杨青,父亲刚收的徒弟。”李沉香又一次介绍。同时又对杨青说:“他是天喜哥,这位漂亮的美女是嫂子张诗雨,是城市里大户人家的千金,文艺青年,在大学里却被天喜哥的才华骗到手了,这是他们的小宝,名叫黄鹏。”
“杨青兄弟长得有模有样。”天喜说着,右手握成拳与杨青碰了一下。
“天喜哥好,诗雨嫂子好,小宝好。”杨青打着招呼。
“多帅的小伙子呵!刚才我只顾和闺女说话了,怠慢了小伙子。”白玉兰连忙说,同时看了李沉香一眼。
杨青腼腆地搓着手。
“大家都饿了,赶紧坐下吃饭,边吃边聊。”黄启明招呼着。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
小宝不愿坐在妈妈旁边,而是搬过一根小凳子,挨着李沉香坐下。
张诗雨也没有惊奇,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看看小宝,有了姑姑,都不要妈妈了。”
大家一哄而笑。
黄启明从里屋端出一个土坛,拿出酒杯,倒了几杯,将一杯递到杨青面前:“小伙子,今天第一次认识,而且我们一家团圆,你也喝一杯。这可是我用千年灵芝泡的好酒。”
李沉香却拿过酒杯,说:“杨青不能喝酒,等一下要开车回去。我来陪伯伯、伯母、天喜哥和嫂子你们喝一杯。”
“兄弟,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妻管严呵。”天喜感叹道。
张诗雨白了他一眼。
“天喜哥,你说什么话呀,他是我父亲收的徒弟,按辈份他喊我师姐呢。黄伯伯、伯母、嫂子,你们大家看,天喜哥尽是欺负我。天喜哥,你说错话了,罚酒三杯。”李沉香可是跟天喜急上了。
“天喜不能喝,等下他也要开车,我们还要去镇上买些年货。要喝我陪妹子喝一杯。”张诗雨举起酒杯就要与李沉香碰一个。
李沉香急得满脸通红,不知怎么办才好。
白玉兰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今天是大好日子,能喝酒的就喝酒,不能喝酒的就饮料。”并倒了几杯饮料放在桌上,让大家因需而取。
“爷爷喝酒、奶奶喝酒、妈妈喝酒、姑姑喝酒,我喝饮料、爸爸喝饮料、这位哥哥也喝饮料。”小宝给大家安排着。
大家听了开心大笑。
“儿子,这位你要叫叔叔,怎么叫哥哥呢。”张诗雨提醒小宝。
“他好帅呵,当我哥哥多好。”小宝不服气。
“叫哥哥,也挺好的。”杨青并不是小气之人,能够得到小家伙的认可,也算是幸运。
“明天就是春节了,这一杯祝愿大家身体健康!”黄启明举了酒杯提议道。
“杨青和天喜都喝饮料了,你也喝饮料吧。我们三个女的喝酒就行。”白玉兰抢过黄启明的酒杯。
黄启明无奈,只得拿起饮料。心中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其实就是一物降一物。”
都干了杯中的酒或者饮料。
大家越喝越起劲,酒过三巡后,李沉香向大家介绍着李氏药铺一年来的发展历程。张诗雨聊着一家三口在外面创业的情况。白玉兰则讲述着长岭村一年来的变迁。
说着说着,三个女人把控着整个饭局的发言权。黄启明、黄天喜、杨青、小宝都成了忠实的听众,津津有味地吃着鲜磨菇,喝着鲜鸡汤,时不时还对三个女人讲的故事的点头认可。
“哦,差点忘记了正事。”天喜突然想起了什么。
连忙从身后包里取出两个大红包,分别递给李沉香和杨青,“妹子,兄弟,过年了给你俩的压岁钱,不多,每人五千,请不要见笑。老爸、老妈,你们的明天大年三十夜再给。”
“天喜哥,我都成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自己已经挣钱了,怎么还能要你的压岁钱呢?以前你每年都给,怪不好意思的。”李沉香说什么也不肯要。
“你再长大,在天喜哥的心里,永远是小妹。快收下,不然我生气了。”天喜装出生气样子。
“你生气我也不要。倒是我也给天喜哥、嫂子、小宝三人各带了一个小礼物。天喜哥爱抽烟,我掏到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嫂子年轻漂亮,我带来了父亲专门研制的保颜药膏,只要你用,保证永远保持十八岁。给小宝带来了故事书。”李沉香从另一个大纸袋里取出东西,分别递给他们。
“沉香妹,是不是你年前给奶奶的那种保颜药膏?”张诗雨问。
“正是。”李沉香点着头。
“我当然要哦。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奶奶越活越年轻了,我还以为奶奶去深山里采药时遇到了神仙,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后返老还童。你们看奶奶是不是只像三十多岁的大美女?原来天大的机缘是沉香妹妹带来的呀。香妹,你这礼物太贵重了。天喜快把沉香妹妹他们的压岁钱提高到一万。”张诗雨接过礼物后,吩咐着天喜。
“机缘确实来自你们这里的大山。因为研制药膏的材料,全部是这里的山药材。”李沉香说。
天喜再次从包里取出钱放在李沉香和杨青的面前,说道:“你们再不收下,就不要认我叫哥了。”
白玉兰也说:“唉,我就说嘛,天喜每次回家都不会买礼物,只晓得这么傻乎乎的递钱。闺女,你们就收下那些压岁钱吧。不然天喜他们也不好想。”
黄启明也说:“收下吧,一家人,还要说什么呢。”
没办法,李沉香和杨青只好收下。
李沉香举起酒杯要敬大家。大家也没有拒绝,一致举起酒杯再次干了。
时间不早,杨青和黄伯伯、天喜去院坝装药材。满满一货车的药材,全是极品好货,山参、灵芝、何首乌、天麻、石斛、重楼、黄精、半夏、白芷、天冬、木香、当归、杜仲、青蒿、艾叶……都是大山中野生的,有的药材可是在深山中生长了无数的岁月,蕴藏日月的精华,看着这些药材,杨青知道了李氏药铺年久不衰的原因。而李沉香、白玉兰、张诗雨三个女人继续喝着酒,或许真是高兴到了极致,三人都喝得舌头大了。只到杨青他们装好车后,进来提醒,才肯罢休。
“沉香妹妹,下次我们要喝到不醉不归。”张诗雨说。
“可是说好了,不许后悔呵。”李沉香也不害怕,接下了嫂子的挑战。
告别黄伯伯一家人,杨青开着车,沿着乡村油路,慢慢而行。李沉香则靠在座位上,满脸通红。
还没走多远,李沉香一个劲地喊着口渴。杨青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一瓶水,小心翼翼地喂着李沉香。
“难受吗?”杨青问。
“还可以。”李沉香回答。
“下次不要喝这么多的酒了,喝酒过多伤身得很。”杨青说。
“今天高兴呀,喝得值,我也没醉,只是口渴而已。”李沉香说。
“哦,差点忘了,天喜哥给的压岁钱上交给你。”杨青从衣袋里掏出大红包递给李沉香。
“你收着吧,那是天喜哥给你的。”李沉香没有接。
“我才当学徒一天,就收你们亲人的红包,我觉得不好。”杨青说。
“大家都把你当自家人看,不要见外,以后努力学习医术,等你有登峰造极的一天,给他研制几盒药膏便是。”李沉香说。
杨青不再说话,默默地守着李沉香,等李沉香恢复一些后,继续慢慢开车前行。
车子翻过好几座大山,在林间公路上穿行。山中的风景和空气都是人间少有。杨青专心地开着车,而李沉香痴痴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又痴痴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杨青,我想上厕所。”李沉香说,今天她可是喝了太多的酒,又喝了太多的水。
“好的,师姐。”杨青说着,又把车停靠在一段宽阔的路边。“你去那边草丛后面吧,我给你站岗放哨。”
李沉香下车后,三步并着两步跑了过去,一会儿就淹没在青青的草丛中。
杨青拿着手机看新闻。这一段路他们走了半天都没遇了一个人,杨青很放心。
“杨青快来——”突然李沉香从草丛中呼喊。
“我被一条小蛇咬了。”李沉香喊声都带着颤音。
杨青飞快地跑过去。
李沉香倒在草丛中,艰难地扭动身子。
“咬到哪儿了?”杨青小声地问。
“小腿。”李沉香边说边撩起左脚的裤腿。
“别动。”杨青说完,一把抱起李沉香走出草丛,将她轻轻地放在车子的座位上,然后仔细地检查着。
李沉香左腿的小肚上有两颗深深的血印,不停地冒着血。
杨青想都不想,直接俯下身下,对着两颗血印,用嘴猛吸。
“杨青,你要干什么?”李沉香问道。
“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你看伤口开始变色了,再不排毒就来不及了。”杨青说完,也不管李沉香同不同意,迅速地对着伤口吸了十来口,边吸边吐,直到吸出鲜红的血液为止。
“这可是毒蛇呵,你嘴里沾了蛇毒,快点清洗。”李沉香说。
杨青打开一瓶水,自己喝了几口清洗口腔,然后将水清洗李沉香的伤口。
“师姐,我觉得嘴里好麻呵,快讲不出话来了。”杨青说。
“傻瓜,这种蛇的毒性很大,你怎么能用嘴吸呢。”李沉香埋怨道。
“我再不把毒液吸出来,你就被蛇毒攻心了。”杨青说。
“你赶快从那些药材中找出一些重楼来吧。”李沉香说。
“师姐,要重楼干什么?”杨青问。
“重楼可以解蛇毒。”李沉香说。
杨青从后面货箱中的药材中翻出一株两米长的重楼。
“这株重楼好呵,你抓紧咬吃一些,另外用一些汁液帮我敷伤口。”李沉香说。
杨青快速地咬烂重楼,并吞咽一些汁液,感觉那种麻感逐渐消失。然后又把汁液涂在李沉香的伤口上,过了一会,伤口恢复红润。
这次多亏有了草药在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更多亏了杨青的果断,李沉香想着就心有余悸。在危急之时,杨青不顾自己的安危,冒险为李沉香吸出蛇毒,让李沉香非常感动。
“谢谢你,杨青。”李沉香发自内心地说。
“师姐,这是应该做的。记得师父不是经常对你说,救死扶伤,医者仁心吗?这次也许又是我与李氏药铺的另一场缘分呢。”杨青笑着说。
李沉香不说话,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回想着从认识杨青到现在的经历。现在想起来,当初那个地痞无赖杨青的模样还是蛮可爱的,为了救自己爷爷的命,不惜妆扮成自己都不愿看到的样子,那种作为也是要有一定勇气的,李沉香在心里自语。想着想着,不禁心跳加快,这是什么节奏?毕竟今天被杨青救了一命,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李沉香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师姐,继续出发吧?”杨青小心地问。
“好的,走起。”刚从生死关上逃了过来的李沉香,虽然心理还有些沉重,但也感到万幸,“今晚回家,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给这次磨难压压惊。”
“一切听师姐安排。”杨青说。
杨青缓缓地开着车,生怕颠簸着李沉香。而李沉香则用手机播放着《幸运星》那首歌。是呵,茫茫人海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运星,正如歌词所唱“来来往往身边总有贵人,走南闯北诸事顺利……”,恰似刚才,在面临生命攸关之时,杨青不就是自己的幸运星么?
余下回去的路一切顺利。
到达药铺时,已是下午四点。
李沉香坐在药铺里休息。杨青下完货后,说:“明天就是春节了,我把药铺的卫生打扫一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李重楼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帮李沉香检查伤口。
“香儿呵,今天你可是从鬼门关中逃了一命,咬你的可是五步蛇呀,毒性不是一般,有人被咬一颗牙印都丢了性命,而你被咬了两颗牙印,多亏你们处理及时,后果真是可怕。伤口还残留一丝丝余毒,我再清理一下,就完全放心了。”李重楼看了伤口后,沉重地说。
“都是杨青的处理果断,我欠了他一条命的人情。”李沉香说道。
“看来,收杨青为徒,真没收错人。”李重楼感叹道。
杨青则自顾埋头打扫着卫生,到处处擦得窗明几净,连同屋后多年来堆放杂物的卫生死角,都被他打理得规规整整。药铺门前几个闲置的花盆里,杨青从后院移栽了几株重楼,重楼水灵灵的,把门前妆点得特别有生气。李沉香边看到,嘴里喃喃细语:“父亲名叫李重楼,万千草药中他也最喜欢重楼这一味,杨青这小子在门前移栽了重楼,真是有心了,孺子可教。”
几个陪同病人来看病的家属看着认真干活的杨青,很是心喜,缠着他问长问短,“来自哪个家政?做不做病人护理?”
李沉香连忙解围说:“他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不是做家政的。”
病人家属眼睛又是一亮,随即再问:“小伙子一表人才,是否婚配?”
杨青害羞得不知如何回答。
李沉香却抢着说:“几位阿姨不要打他主意了,他不仅是我父亲的学徒,还是我的姐夫呢。”
杨青听后,脸红得像着了火。
“李医生你真有福气哟!”惊喜声一片。
李重楼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咳几声作为回应。回过头看到红着脸的杨青,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把他与昨天那个地痞无赖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李重楼低声问李沉香:“香儿,你的玩笑是不是开过头了,我只有你一个独生女儿,你哪来的姐呢?”
李沉香扮了个鬼脸,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帮忙煎着草药,药罐子在炭火上扑腾扑腾地冒着热气,浓浓的草药味弥漫着整个药铺,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重楼香气,让人精神气爽。
李重楼闻着药香,自言自语:“女儿真是长大了,看来今年该过上一个吉祥安康的春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