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东东生活的县城东面,隔河相望,有一座大山延绵几十公里。人们对这座山的称谓也不一,城里人称它为大东山,因为它位于小城的东面,而且高大得让人望而生畏。但居住于山里的人则称之为九十九脑,因为它的山峰太多,已经无法计数,便用一个概念来代表整座大山的名称。大山有一个主峰如同从河畔拔地而起,山顶直插云宵,山势雄奇秀丽,常年郁郁葱葱。这座山的总体特征,与《西游记》故事中关于小雷音寺所在的那座山十分相似。传说世上雄伟俊秀的大山,都是上天遗落人间的仙气凝聚所结而成,特别有灵性,山中无论任何生物,都会具有先知先觉的悟性,至于悟性的高低,要看在山中受到日月精华洗礼的时间长短而定。这一点,张非从来没有怀疑,好几次他与驴友去过距县城五十公里外的始森林,行走在丛林之中,感觉空气鲜嫩得可以拧出水来,接受着大自然的赐予,仿佛周身的筋脉都被打通,心身舒畅。且不说开启悟性,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延年益寿。
闲着没事之时,张东东就会一个人远远地眺望着东山发呆。有时还会想,如果有一轮明月常常挂在山巅,该是一幅多么美妙的景致。明月出现在东山顶上的机会不是没有,只是张东东没有在那个正确的时刻与其相遇。于是,在他心中,默默地许下一场倾城月色的愿望。
东山之上虽然没有常年挂着明月,却有一座不同凡响的寺庙。如果要问起寺庙建于何年,没有一人能够准确地说出,有人说寺庙建于十年前,有人说寺庙建于二十年前,甚至还会有人说寺庙建于一百年前。寺庙规模不大,却非常灵验,所求必应,常年香火旺盛。只要灵验就行,谁会在意它建于何年呢。听说东山寺庙度了很多人,名声在方圆几百里地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些外地人,不远千里前来,只为上一柱香,求一支签,解一生惑。所到寺庙之人,不管是身价不凡的商家,还是平平常常的百姓,只要去了寺庙,就是需要菩萨解惑的烦恼之人。
虽然县城比寺庙年代久远,但外地人在知晓县城之前,事先知晓东山寺庙。尽管县城距离省会城市只有一百来公里的路程,却收藏于大山环绕的河谷之中,以农业生产为主,整体经济水平在全省属于中等行列。名声不大,又是可以理解的。
除每月农历初一和十五的进香日之外,平日生活在寺庙里的人数少则七八个,多则几十人,也很热闹。据说那些在庙里自由生活的人群中,正二八经的和尚却只有一个,便是寺里的主持,法号为慧度。其他的人员都是自己主动前去寺庙修心的,只有把心修好了,舍得了,放下了,觉得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烦恼也就消失了,这部分人自称为菩萨的信徒。信徒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方式,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一切随缘。用庙里的慧度主持的话说,就是有的人惹上了烦恼找不到排解的地方,就来了庙里,认认真真地抽上一签,所有困惑都会在签上得到释疑。再就是部分被烦恼折磨得几乎崩溃的城里人索性留了下来,住上些许时日,什么名与利干脆不管了,每天与山里的花草树木在一起,呼吸着城里无法比及的新鲜空气,向天地诉说自己内心的秘密,渐渐地内心得到了放空,烦恼就自然离开了,烦恼没有了,人就坦坦然然地回去了。
关于东山寺庙的传奇,张东东听过很多。开始之时,张非只是微微一笑。毕竟张非是唯物主义者,更多相信的是事物的本质。张东东认识东山寺庙的慧度主持是一次偶然,慧度主持说过,世界上有两种地方可以医治生病的人群,一种地方是医院,专门医治人的身体。另一种地方就寺庙,专门医治人的内心。后来张东东慢慢分析着慧度主持的话,逐渐予以认同。从哲学的角度上理解,世间上所有事物形态上的存在,自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秋后的一个周末,小城突然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说起今年的天气,实属反常,白路时节早就过了,县城还会下起如此大雨,有些不符常理。
张东东在店里仓库忙着组织员工,把中午刚拉来的那一卡车纸张,往高处堆放,生怕大雨后地面潮湿,把那么的纸张报废了多可惜。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张非的电话响了。
“哪个贵客真会掐时候,在我正忙的时候打电话。” 张东东随口说了一句。
“老板,你去接电话吧,剩下的活,我们几个小伙干完即可。”店长小张提醒。
张东东拿起电话一看,是朱榕生打来的。
“榕生老哥,有什么指示?”张非接通了电话。
“东东老弟,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陪我喝杯酒,解解愁闷。”电话那头传来朱榕生的声音,语气听上去与往常不同。感觉到他像是乎遇上了什么烦恼,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状态。
“行吧。”张东东说。
“等下定好地点发位置给你。”朱榕生说完,便挂了电话。
张东东在心里猜想,朱榕生肯定是遇上了大烦恼。
以前朱榕生打张东东电话,一般都要聊半个小时以上,而且天南地北地扯。一会儿给张东东说上个月他陪单位的老总林先生与省城公司大佬打了一场友谊赛。一会儿又给张东东说上上个月他陪单位的副总秦先生去了北国海滨城市一趟,说是受林先生的委托专门去进行一次篮球交流考察学习。说到北国海滨城市,他兴奋不已。东东老弟,你是不知道,北国的海滨城市那真是美,依山傍水的,不对,是依山傍海的,早上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一点一点地升起,真叫壮观。连我这个没有多少文学底蕴的粗人都想吟诗一首。嗨,说了你也不理解,你没去过。
听到这里,张东东感到有些羞涩。张东东长这么大,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而且还是开着导航去进货的,没好好地逛一逛街,至于省城具体长什么样,张东东都说不出一二三来,还怎么谈北国海滨城市呢。张东东不由得叹了口气。电话那端的朱榕生是乎觉得自己话说过头,让张东东尴尬了。赶紧圆场说,东东老弟,不要悲观,下次再有出去考察交流的好事,我和老总林先生说一下,带上你即可。谁要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朱榕生的话虽然让张东东心生暖意,即便真要带上张东东,张东东也是不能去的。张东东经营着文印店铺八个年头,与县城里很多机关单位和国有公司打过交道,见过许多变故,有些事情真是不能说破的。
这次朱榕生给张东东打电话,没有再天马行空地聊天,而且还是主动约饭,应该事情不简单。
朱榕生是张东东的高中同班同学,他俩曾经都是班干部,朱榕生是体育委员,张东东是学习委员。朱榕生比张东东大两岁,个头高出张东东一拳,长得十分壮实,而且还把篮球的技术玩得炉火纯青,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上学时就成了许多学妹的心中偶像。就是成绩差了点,曾一度靠抄着张东东的作业过关。高中毕业了,朱榕生却考上隔壁省的一所大学,而张东东却阴差阳错地名落孙山。当时出现那样的结果,很多人都想不通,张东东自己也想不通。
班主任李老师,特地找到张东东家核实情况,一再问张东东,是不是试卷写错了名字,因为在李老师的眼里,一直把张东东当成班里的准大学生看待。
张东东不知道如何解释,有些伤感地说:“可能是命吧。”
李老师想了想,找出一堆话来安慰道:“也许读大学不是你最好的归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或许若干年后,你会在其他行业中成为佼佼者。老师的眼光不会错,相信你。”
李老师的话,是张东东听到的最有力量的鼓励。
自从高考落榜后,因家里困难,为了更好地支持脚下的弟弟妹妹顺利完成学业,张东东没有继续复读,主动选择了打工赚钱,找些收入补贴家用。张东东已经默默地把自己向往大学的夙愿寄托在弟弟妹妹的身上。
起初张东东在县城里做过建筑工地的搬运工,做过超市的送货员,虽然都是苦活累活,只要能够赚钱的事张东东都做过。一年下来,积攒了五万元。得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后,张东东在县城开了一家文印店铺。张东东的思维模式天生与常人不同,文印店铺刚刚开张,即刻招了两名店员坐店,自己则每天跑到机关单位推销招揽文印业务。有些好心人曾提醒过张东东,店铺才风开张就招了员工,怎么养得活嘛。张东东只是笑笑。说来也奇怪,张东东店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七八年下来,店铺已经蜕变成为县城同一行业中最大的一家,经营业务覆盖电脑耗材、网络维护、图文承印、企业策划、户外广告,面积扩展到近五百个平米,员工人数空前突破三十大关。张东东也变成最有潜力的年轻民企老板。
朱榕生大学学的是通讯管理专业,毕业后,回到县城的一家国有通讯公司上班,工作非常稳当,相对张东东来说,那可是一个旱涝保收的职业。据说朱榕生单位的老总林先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篮球爱好者,工作之余便把切磋篮球培养成了独一无二的有益兴趣,林先生几年前还是单位副总时,得到了当时省城公司那位有着共同爱好的分管领导的赏识,他们在篮球场上建立了坚不可摧的深厚友谊,后来单位老总调走了,林先生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单位一把手的宝坐。自从林先生当了单位老总,同样拥有着篮球球技过人这一特长的朱榕生,自然得到了林先生器重,工作干起来可谓顺风顺水,还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公司一个最有实权的部门经理,让单位里那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干部们羡慕加嫉妒。
快到五点三十分,朱榕生发来位置,地点在临河的望江楼。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张东东走到店铺门口,正准备打车前去,张东东不想自己开车,因为每次与朱榕生聚一聚,都得喝酒,而且还是往死里喝那种。
店长小张连忙跟了过来,小声说:“东哥,还是我开车送你去吧,并且车上有点库存酒水,使用方便些。”
张东东说:“好吧,只是耽误了你休息。”
“能为东哥服务,是我的荣幸。”小张接过话,转身朝车库跑去。小张是张东东最初刚开店时进来的两名员工之一,跟着张东东打拼了七八年,是店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亲历见证者。
小张把张东东送到望江楼。“东哥,你们完成任务后打我电话,我来送你回家。”说完开车回去了。
张东东提着两瓶迎宾酒上了楼。朱榕生早已坐在临窗的小包房里,不停地抽着烟。烟雾缭绕的小包房如同一处仙境洞天。
“东东老弟,你来了。”朱榕生边说边取出一支烟递了过来。
张东东接过烟,在他对面坐下。
朱榕生又破天荒给张东东点燃烟。
“其他人呢?”张东东问。
“没了,就我们两个。”朱榕生淡淡地说。
这有点不像朱榕生的风格。以往喝酒,最少也得三五个人。由于班长不在县城生活,朱榕生供职于央企,身份特殊,所以每次他都扮演着第二班长的角色,负责给我们安排喝酒任务。
不一会儿,四道菜端了上来,都是店里地道的特色招牌菜。
张东东正要打开带来的洒。
朱榕生连忙伸手挡住,说道:“以往都是东东老弟破费,今天就尝尝我的酒。”
说罢从桌下拿出两瓶1935,吧啦吧啦,全打开了。并将一瓶推到张东东面前,“今天我们兄弟两一人一瓶,各喝各的。”朱榕生虽然精神状态比以前差点,但仍然不减说一不二的那种霸气。
张东东恭敬不如人命,各自拿起面前的一瓶往杯里倒。
张东东还没倒好,朱榕生就举起杯子,“东东老弟,今天哥哥敬你,咱们先走一个。”说完,自己就把杯的洒喝了个底朝天。
没法,张东东也将自己的那杯一干而尽。
放下杯子,张东东正想问他,这次约酒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不要帮忙分忧。
朱榕生的话匣子却主动打开了。
“东东老弟,这些天哥哥在单位过得度日如年。”
“什么事情,说给老弟听听。”
“是这样的。前些天,单位的秦先生到龄退休了,副总一职出现空缺。林先生曾经给我打过包票,说是非我莫属。可是后来,却从省城公司空降来了一个叫张明的,占了副总一职。哦,他张明还和你张东东是本家人……哥哥是提拔无望了……你说,你们张家人怎么这样霸道呢?”
“可能是张明有强大的背景吧,才会空降而来。” 张东东说。
“背景强大狗屁,只不过是投领导所好罢了。以前与林先生在省城公司陪同大佬打篮球时,经常见过他。球技还不如我呢,但是献小殷勤却数第一,每次领导把球打飞了,他都是第一个抢着跑去捡球……还有就是领导说口渴了,他会第一个把水杯盖子打开递到领导面前。”朱榕生数落着。
“可能领导喜欢他呗。”张东东说。
“看样子领导也不太喜欢他,有一次还听到大佬批评过他,说不要整天只知道捡球递水,要多练练球技。还让他向我学习呢。”朱榕生如倒苦水一般。
“也许是他的运气比你好一些。”我没有在职场,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如何接话。
“是不是我的运气不好?”再两杯下肚,朱榕生发自内心地问。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张东东说。
“东东老弟,听人们说,东山有座寺庙非常灵验,明天你陪我去抽一签,看看是否有什么化解之法。”朱榕生把说话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不是说职场上的人不信这些吗?”张东东反问。
“不管那些了,明天你一定要陪我去,哥哥只有你一个信得过的兄弟了。”朱榕生说道。
“好吧,明天就陪你去一趟。”张东东应了下来。
东山寺庙,于张东东来讲,一直是一个迷,也很想去见一见尊容。常常听民间传言,那座寺庙心诚则灵,有求必应。其实很多人去寺庙求签,就是心里有鬼,求菩萨宽恕,或者是寻一种精神上的开脱。
他们慢慢聊着,不知不觉把两瓶1935全部消灭干净。回到家时,妻子、女儿、儿子都已睡着了,张东东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张东东还在梦里,朱榕生便打来电话,催他起床。说车子都开到他家楼下了。
张东东匆忙下楼,朱榕生真的把车停在楼下,连张东东的早餐都帮买了。第一次有人帮买早餐,让张东东有些受宠若惊。
当车出了城,张东东问:“你知道路怎么走不?”
“我开导航的。”朱榕生回答。
“导航也找到东山寺庙?”
“你看,那个红点便是。”朱榕生用手指了指导航屏幕。
“你用的是什么系统?”
“北斗导航。”
“北斗导航刚上线都能找到,可见东山寺庙的名气不是一般。”张东东说。
“也可以这样理解,说明我们国家的强大,北斗导航的精细,值得信赖。”朱榕生说。
朱榕生的这话张东东爱听,因为生逢盛世是吾辈之幸。
车子绕着大山向上爬行,先是穿越灌木群,再是穿越乔木群,接下来是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下穿行。张东东摇下车窗,一股清甜的空气灌入车中。他的身体打了几个颤抖,从头到脚都有说不出的舒爽。
“这难道是让我脱胎换骨吗?”张东东开玩笑说。
“都说东山寺庙灵吧,你看还没到就受益了,心胸开阔。”朱榕生说。
再行近半个小时,快到山顶,突然出现一处开阔地带,山峰四面环抱,高大阔叶林木掩映。几栋小楼建于其中,房顶烟雾氤氲,伴有梵音传来。
“真是世外桃源,风水宝地。”朱榕生下车后惊叫着。
“小声点,寺庙是清修之地,不宜高声喧哗。”张东东小声提醒。
朱榕生顿时恢复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
他两沿着石板小径向中间传来梵音的那座土墙小楼走去。
路上遇上几个穿着朴素的男女,个个表情平静,一副活于尘外的样子。一眼就看出他们根本不是僧人,也不是前来旅游的闲士。远处还有几座小亭隐于林下,有的亭中三五人下棋,有的亭中七八人品茶。虽然有所交流谈论,均不高声。眼前景象确实无法与寺庙的表象联系起来,俨然是一处研学场所。张东东回忆起,曾经听到人们说过,东山寺庙平日里会有一些烦恼深重的人在自行清修。
“今天怎么没多少人?”朱榕生问。
“今天不是初一或十五。听说只有那些天才会有络绎不绝的朝香人往寺庙赶。人少不更好吗?”张东东说。
朱榕生点了点头,如果真是人来人往,遇上一些熟悉人,情况就不妙了。
他们来到中间那栋土墙房子。里面香烛燃得正旺,散发出不一样的檀香味,让人感觉只要一步即可迈出了人间。
大堂里除了高高拱于台上的菩萨神像闭着眼睛安祥地受用着香火外,没有看到一人。整个空间充盈着播放的梵音神曲,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任何凡人只要进去,都会有着下跪的冲动。
朱榕生规规矩矩地走进去,悄悄往功德箱里塞了一张百元大钞,然后跪在神像前毕恭毕敬上香,磕头。
张东东站在门外,也保持着一份纯净的内心。毕竟这是菩萨的居所,即使自己不信,也不能有着其他心理,更不能表现出不敬。
不多时,从不远处的亭子走来一个穿着僧衣的中年人。个子中等,看起来干净利落、慈眉善目的。
僧人走近,双手合十首:“两位施主,前来一定是想问自己因果的吧?”
朱榕生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睛,从虔诚叩拜的状态回过神来。
“老神仙,我是专程前来问惑的,你帮我解解吧。”朱榕生开口道。
“贫僧是这座寺里的主持,法号慧度,你们叫称贫僧为慧度主持即可。至于神仙之名不敢窃取。随我来吧,抽一签即可化解。”说完,慧度主持转身到大堂一角的案桌边坐下。继续问,“请问施主,你遇上了什么烦恼,说说便是。”
朱榕生不停地说了一大堆。慧度主持也不插话,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如果不是眉毛偶尔动一动,我还以为他的那张微的脸是印上去的。
朱榕生说完了,乞求地望着慧度主持,希望从慧度主持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慧度主持不慌不忙地从面前的桌案上,取过签筒递给朱榕生,“施主,你抽一支签吧,签里自有答案。”
朱榕生刚想伸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
慧度主持摆了摆手,和蔼地说:“施主必须面向神像,闭上眼睛,默默地告诉菩萨所需化解的疑惑,然后摇晃签筒,签筒掉出来的那支签才是你求来的,值得注意的是千万不要偷看签筒里的其他签,如果违背了天意后果很重。只要诚心诚意,一切都会如愿的。”慧度主持的话不急不慢,声音非常清澈,每一句直接触及灵魂。
朱榕生小心地接过签筒。签筒如口径十公分的茶杯大小,高约25公分。里面装有百来支小签,每支签上均有文字和编号。
朱榕生摇了近五分钟,没有一支签掉出来。
慧度主持小声提醒,“施主心再静一点。”
果然,朱榕生轻松地摇掉一支。他把签筒放在慧度主持面前的桌案上。然后退回原处,躬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支签,双手捧着递给慧度主持。
慧度主持接过签,认真看了一眼,转头看向朱榕生,说:“恭喜施主,你抽得的是第一百签,上上签,大吉。”
“慧度主持,慧度菩萨,签文上怎么说?”听到上上签、大吉,朱榕生有些兴奋,这可能是他这些天来的遇到最高兴的事了,所以连说话都不用思考。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遭遇,以为运气差透了,没想到自己还抽到了上上签,应该是菩萨显灵了。
“高山自有千年药,莫为凡草凭添忧。待到三月春风度,且看喜讯盖旧愁。”慧度主持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读着。
上上签、大吉,张东东一听,总觉得有些蹊跷。记得好像前一周,店铺楼上的李阿姨家儿子与人打架,李阿姨便到东山寺庙里求签消灾,听她说过,她抽得的是第八十七签,也是上上签,大吉。上个月,居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韦伯伯家,因官司纠纷,韦伯伯也到东山寺庙求了签,也听他说过抽得的是第六十三签,也是上上签,大吉。
张东东站在五步之外,听到慧度主持的话时,身体不由颤抖一下。
慧度主持随即微微抬起头,看了张东东一眼,依旧笑容不改。
“慧度主持,你能帮我细解吗?”朱榕生喜上眉梢,那些控制不住的心情全部写在脸上,如果播放一点音乐的话,他一定会手舞足蹈地跳上一段。
“施主不急,慢慢听贫僧详解。”
朱榕生往慧度主持身边靠了又靠,恨不得把耳朵贴了上去,生怕听漏了某一句关键的话。
“这支签是上上签,大吉。这可是有福之人才能抽中的,从此看出施主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很有福报。签文呢,刚才我也念给施主听了,前一句‘高山自有千年药,莫为凡草凭添忧。’意思是说,施主当下所求化解的困惑,施主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你遇到的好事会比当前你所失去的东西强出千倍万倍。当前失去的东西只是凡草而已,以后的好事可像千年药那样珍贵。凡草与千年药对比,施主自会知道轻重与优劣。而后一句‘待到三月春风度,且看喜讯盖旧愁。’意思是说,以后你再回头看看今天的所得与所失,甚至可能庆幸,所失去的东西也许今后会有福报。换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施主说是不是?”
慧度主持真不愧于是度化凡人的,一番解释,张东东都听了不得不佩服。朱榕生更是茅塞顿开,也许他突然明白,并放下一些东西的缘故。朱榕生心中的惑解了,高兴地对慧度主持说:“慧度主持,你帮我解了烦恼,我也想结点善缘,你看多少合适?”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家有云,度人即是度我,能帮人们解去烦恼,我自身也积了善缘。施主如要结善缘,则由施主自定。没有规定,一切随缘。”慧度主持双手合十于胸前。
朱榕生毫不犹豫地从衣袋里掏出十张红色新钞,恭恭敬敬地放入功德箱中。然后又在菩萨的神像面前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度主持,再次双手合十。
求了签,解了惑。朱榕生开心地拉着张东东,准备打道回府。
刚下几级台阶,慧度主持追了出来,向张东东招了招手,“这位施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既然单独叫张东东,可能另有缘由。便让朱榕生在台阶下等待,张东东返回大堂。
慧度主持将张东东带到后堂,然后轻声说道:“施主在寺里待了近两个小时,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贫僧看得出来,施主的内心非常平静,沉稳得如同大海。只有大福报的人,才能做得到这一点。但刚才贫僧念签时,发现施主的内心波动了一下,施主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慧度主持,我只是好奇签筒里的签,是不是每一支都是上上签。”张东东说。
慧度主持用手指在嘴边作出嘘嘘状态。转身去大堂取回签筒,并递给张东东,说:“施主说的一点不假,签筒里的每一支签,都是上上签,大吉,只是签文不一样而已。而且每一支签上的诗句和解释,都是贫僧自己独创的。刚才施主看破,并没有说破,就是有大福报的人。今后还希望施主能够继续保守着这个秘密,将来还会得到更大的福报。”
“慧度主持,能说说一二吗?”张东东又问。
“只要能够解人之惑,就是度人的法门。很多人带着自认为苦难和困惑而来,都将心中的希望寄予菩萨化解。而抽到一支上上签后,所求之人均会以为菩萨神灵宽恕了他的过错,指引他的希望,于是便会放下内心中一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就得了解脱。只要人得到了解脱,自然就把人给度了,这也符合佛法的初衷。其实度人也是度己,施主认为是不?”慧度主持说。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慧度主持道法高深,一定度了很多人,积累了很多福田。刚才的问题,已经消失在心里,我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问过,什么也没听过。”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果然没有看错,施主真是有大福报之人。如果有缘,希望施主下次能够单独前来寺里一趟,想必施主还会有收获。”慧度主持向张东东双手合十。张东东也看得出,慧度主持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朱榕生见张东东出来,连忙问道:“东东老弟,慧度主持和你说了什么天机呢?”
“你都知道是天机了,我怎么还能告诉你,不然天机泄露是遭天谴的。”张东东开玩笑说。
朱榕生不好再问,即使再问,张东东也是不会说的。因为自己已向慧度主持作了保证。
也许内心的那份执念被化解的原因,回城的路上,朱榕生很高兴,边开车边唱歌。而张东东一直在领悟慧着度主持对他说的那番话,内心反而变得不平静起来。张东东用慧度主持所说的话一一对照对照身边的人所发生的事,觉得确实是入木三分。
自从朱榕生去东山寺庙回来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把一手球技当作本事,开始安安份份做事,在单位里也学会了低调,时不时主动加班帮助其他职工完成业务,甚至还为老干部扛下不少责任。偶尔听到有人说起他,评价还蛮高的,听到有人称赞朱榕生,为他的成熟感到由衷地高兴。
第二年春后一个周末的下午,张东东打理完一天的事务,坐在办公室里看微信朋友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突然想起来,朱榕生已近大半年没有打电话约酒了。
当张东东还发呆的时候,手机响了,居然是朱榕生打来的。
张东东心里暗想,真是心有灵犀。
张东东接通电话,问道:“榕生老哥,好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有什么指示?”
“东东老弟,指示谈不上,好消息倒是有一个。”电话那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让老弟先喜悦喜悦。”张东东说。
“电话里不好说,要不今天晚上,你陪老哥喝一杯。到时再告诉你,绝对让你震惊。”
张东东说,“行。”
“等下地点定好了,再发位置给你。这次的酒仍是我出,你不要再带了。”朱榕生简单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张东东一看时间,都快五点了。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眺望着远处的东山方向,那座莽莽大山,在春天的洗礼下,显得更青更绿了。
二十分后,微信响了,是朱榕生发来的,两行短短的字:“临河望江楼,五点四十开干。”
“又是望江楼,可能他的那个好消息不简单。”张东东看着手机,小声嘀咕。
五点三十,还是店长小张开车。
刚上车,小张便:“东哥,往哪个方向出发。”
“临河望江楼。”张东东说。
“好勒。”
六分钟的车程,眨眼的功夫就到。
下车后,小张问:“老规矩,两瓶?”
“不用了。”张东东回答。
“那你们尽兴后,打我电话,再来送你回家。”小张说完,又驾着那匹陪伴多年“野马”,缓缓而去。
刚上到二楼,朱榕生已在门口迎候,弄得张东东有些不好意思。
位置仍是临窗那个小包间。
进了包间,里面空无一个。
“还有其他人不?”张东东问。
“仍然只是我们兄弟两。”朱榕生说。
因为桌子不大,他两还是面对面而坐。
“什么好消息?快说说。”被朱榕生吊了胃口,张东东都有点迫不急待了。
“嘘!”朱榕生用手指在嘴边作了一个手势,同时使了一个眼色。
张东东回头一看,见服务员正端着菜走进来。
朱榕生顺手从桌下拿出两瓶1935,又接着吧啦吧啦,全打开了。然后再将一瓶推到张东东的面前。
“今天仍是老规矩,我们兄弟两一人一瓶,各喝各的。”朱榕生说完开始给自己的杯里倒酒。
张东东也不客气,倒了个满杯。
“东东老弟,咱们先走一个。”朱榕生说完,提着酒杯一饮而尽。
张东东紧跟着,默契地完成一系列动作。
菜都还没上齐,他两就已整了一个满杯,服务员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服务员走出包间关上门后,朱榕生开始小声地说:“前次去东山寺里抽的那支签,应验了。”
“怎么回事?”张东东更加好奇。
“我们单位的林先生和那个空降来的张明副总,被一锅端了。”朱榕生说。
“什么时候的事?”张东东问。
“今天早上。当时林先生正在主持召开会议呢,突然会议室进来四五个穿着正装的青年小伙,宣读了一张红头文件后,现场把林先生和张明一并带走了。张明出门时,连路都走不稳,是由两个青年架着去的。”朱榕生说。
“怎么会这样?”张东东问。
“大家都不清楚,问题应该很严重。下午还听说,省城公司分管我们片区的那位大佬两天前就被带走了。”朱榕生继续说。
“是不是你们以前陪同打篮球那位?”张东东问。
“正是。”朱榕生脱口而出。
“一切都是因果,既然有因必然会有果。”张东东一脸平静地说,此时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和慧度主持相似。
“庆幸呵。如果当时提拔的是我,可能我也会陷入他们的圈子,这次的坎肯定也过不了。来,陪老哥再走一个,压压惊。”朱榕生说完举起酒杯。
“有很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一半靠努力、一半靠天意。如果特意为了某个目的而用尽手段,玩过头了终会应了因果论的。”张东东说。
“高山自有千年药,莫为凡草凭添忧。待到三月春风度,且看喜讯盖旧愁。”朱榕生再次念出了去东山寺庙求得的那支签文。“慧度主持度了我呵。”
“既是慧度主持度了你,也是你自己度了自己。”张东东说。
“怎么我自己度了我自己,这话听起来有些糊涂。”朱榕生问道。
“慧度主持只是给你开导引路,如果你的内心没有及时纠正,一心钻进死胡同里,那神仙也救不了你。”张东东说。虽然张东东不在职场里行走,不懂里面的奥秘。但万事万物,皆遵循着规则,如果偏离了规则,出问题那是必然的。
“东东老弟,你这一点我是敬佩的。能让我服的人,除了慧度主持,你是第二个。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而慧度主持我们三人行,你们两个都是我师。来,干一个。”朱榕生用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张东东的酒杯,自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又压低声音说:“东东老弟, 跟你讲,听在省城的朋友说,这次行动是全省同步的,动静非常大,省城好几个系统和临近那些城市,都掀起不小的波澜,有一批搞团团伙伙的家伙被请去‘包吃包住’了。仅仅我们县城,不光我们公司端了两人,其他几个单位,今天早上也端走了八九个呢。我走路过来时,街上许多路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都说被端的那些人从来不讲武德,已经把职场弄得乌烟瘴气。早就应该刮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清风,吹散人间污浊,才能还大好河山海晏河清,朗朗乾坤。”
张东东说:“平日里我不太关注职场里的那些轮流坐庄的事,不管职场单位中谁来当家作主,只要承认还欠着我店铺的费用,新官能理旧账就行。以前就有这么一个单位,前任领导被端了,继任者就是不愿支付我们店铺的费用。还理直气壮地说,有本事去找欠你店铺费用的前任去。当时我听了欲哭无泪,欠账是没法再结了,权当是给他们送香火钱吧。这等豪横的人,你说让我上哪里说理去。”
“东东老弟说的可是陈恨水?”朱榕生问。
“老哥怎么知道?”张东东诧异。
“以前没有听到你说起这个事呀。”朱榕生说。
“不好说,说了只会增加仇恨而已,也没意义。再加上我还得继续做他们单位的业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东东说。
“这两年陈恨水算是县城里的名人了,他不光这样对你,还用同样方法对别人。人们都私下给他取了绰号叫混世魔王。可是上面能够管住他的人就是喜欢他,常常称赞他有魄力、敢担当。也是无语了。”朱榕生说。
“叫混世魔王,可是侮辱了这个词。《隋唐英雄传》中称混世魔王的程咬金,那是大英雄。也不知道像陈恨水这样的人为什么被重用。”张东东说。
“老天让谁灭亡,必先让其猖狂。这次陈恨水也在被端之列,据说曾经推荐力挺提拔他的人,和黄花菜一起,凉了。”朱榕生说。
张东东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天道轮回呀。”
“一切都是因果。”我两异口同声。
“你看,不讲武德的人都被收拾了。现在你们单位又出现副总一职空缺,还有想法吗?”张东东问。
“早就没有那些想法了,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做好本职工作,无愧于所领的工资,此生安稳,已经知足。”朱榕生说。
“榕生老哥能够活出了通透,真为你高兴。”张东东说。
“何为通透?只不过是受了伤害,不愿再去拼搏罢了。”朱榕生说。
说实在的,人们来到世间,面对红尘滚滚,大家都在不停地追求,有追求是好事,能够积极、向上、进取。但有的人往往追求超过了根本,越过了底线,就不是好事了。讲到这里时,可能会有人眺出来打报不平,“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一次,他两喝得非常尽兴,也聊了很多话题。喝了说,说了笑,笑了喝。一直整到饭店打烊。
回到家已是深夜,可张东东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干脆慢慢琢磨起慧度主持曾经说过的话来。
“只要能够解人之惑,就是度人的法门。”慧度主持的话一点不假。从辩证的角度上讲,即是方法与结果论。做任何事,只要结果对了,用什么方法都是对的,如果结果不对,方法再完美也是错的。慧度主持在张东东心目中,越来越值得尊敬,开始产生再一次去拜访他的想法。
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梦里张东东看到许多人闷闷不乐前去东山寺庙,在寺里得到慧度主持的指点,每人抽到了一支如意上上签后,瞬间卸下了心中的包袱,所有的烦恼顷刻烟消云散,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往回走。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中午的天气很好,阳光正暖。已经是晚春了,店铺外的那几棵香樟树,仿佛又长了一截,都快赶上张东东所在三楼办公室的高度。树上满是新叶,绿得有些夸张,仿佛刚刷上一层漆。
张东东躺在竹椅上,朝着窗户,借着午休,好好享受春天的赐予。
“咚咚——咚咚——”门被小声敲响。
张东东打开门,门外站着朱榕生。
张东东惊讶之余,问道:“榕生老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当然是外面和顺的春风呀。”朱榕生笑着说。“东东老弟是有福之人呀,现在很多生意人还走不出疫情的后遗症,老弟却可以独自在办公室里享受着美好时光。”
“我做的是内需生意,不受疫情影响。”张东东开玩笑说道。“即使经济再不景气,机关单位是不能关门的,只要单位正常办公,我的生意就不会影响。”
“也是,也是。我今天淘得两盒上好茶叶,特意带过来与东东老弟一起品尝。”朱榕生随手把茶叶放在桌上。
“榕生老哥前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下楼迎接你这位大客。”张东东笑着说。
“我不打电话,就是想查查岗,看看东东老弟是不是敬业。”朱榕生特意提高半格嗓门。
张东东转身去烧水和清洗茶杯。朱榕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张东东的店铺,张东东感到有些意外,而且还带了礼物,让张东东更感惊奇。
朱榕生打开带来的茶叶,是上好的毛尖。启封刹那,香味扑鼻。张东东接过一看,芽苗上还裹着白毫,甚是喜人。
张东东将泡好的一杯递给他,开玩笑说道:“榕生老哥到访,一定是给我带来了什么喜讯。”
“东东老弟,是不是慧度主持秘传你绝技了吧,怎么都会算了。”朱榕生说。“真让你说中了。”
“什么喜讯?”张东东问。
“你再算一算。”朱榕生故作神秘。
“我真的不会算,刚才是蒙的。”张东东说。
“今天早上,我们单位召开干部职工大会,新到任不久的老总居然拿着上面的红头文件,宣布我为公司副总的任命。老总介绍说我是单位里学历最高的,能力最强的,群众基础最好的,让我当副总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就这样不知不觉当上了公司副总,你说到底是运气,还是巧合?”朱榕生反问。
“一半一半吧。”张东东说。
“一半一半,怎么理解?”朱榕生问。
“一半靠能力,一半靠运气。五五开。”张东东说。
“其实,现在我根本就不在乎提拔与否了,细想很多东西就是身外之物,是浮云,是虚妄。”朱榕生说。
“可能是当你的内心达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属于你的该来还是来吧。”张东东也找不出其它更好的词语来进行解释。
“上午的单位干部职工大会后,我也在推敲那支签文。你听,‘高山自有千年药,莫为凡草凭添忧。待到三月春风度,且看喜讯盖旧愁。’这前一句,‘高山自有千年药,莫为凡草凭添忧。’不正是说出了我前去求签时的处境和心情吗。它是乎告诉我,失去的莫要悲伤。后一句‘待到三月春风度,且看喜讯盖旧愁。’又在明示我,会有得到的时候。”朱榕生解读着。
朱榕生这么一说,张东东又想起慧度主持说的话,“施主说的一点不假,签筒里的每一支签,都是上上签,大吉。只是签文不一样而已。而且每一支签上的诗句和解释,都是贫僧自己独创的。”一支签一首诗,那可是一百支签呵。如果每一支签上的诗文都是慧度主持独创的话,那慧度主持太了不得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奇才,如此奇才尽然出了家,身上一定藏着天大的谜团。
“东东老弟,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朱榕生见张东东呆呆的模样,问道。
“在想你的签文呢。”张东东说。
“你也悟不透是吧?”朱榕生接过话头。
“太高深了,实在悟不透。世间上有一些事情,很微妙,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张东东说。
“你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不认同。自从去东山寺庙求签回来之后,身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不得不服。”朱榕生说。
朱榕生走后,张东东越想越对慧度主持尊敬,想去拜访他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心想,既然有了这种想法,决定明天就去,不然就会违背天意。
第二天,张东东自己开车朝着东山寺庙,怀着对慧度主持无比尊敬的心情而去。车子绕着大山向上爬行,先是穿越灌木群,再是穿越乔木群,接下来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下穿行。路还是原来走过的那条路,现在走起来,张东东感觉特别敬畏,不但敬畏自然,也敬畏慧度主持那颗度人的慈善之心。
到达寺庙时,慧度主持站在土墙房子的门口。看到张东东从车上下来,慧度主持远远地迎了上来。
等到面前时,慧度主持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终于来了。”
“慧度主持不会是专门在等候我吧?”张东东好奇地问。
“贫僧正是专门等候施主的。”慧度主持回复。
“慧度主持知道今天我会来?”张东东问。
“阿弥陀佛,今天做早课时,贫僧算了一卦,卦象提示施主这个时辰会来。”慧度主持继续说。
“慧度主持连今天我要来寺里,都能预知,真乃神人也。”张东东学着慧度主持的样子双手合十。
“这就叫做缘分吧。而且施主与贫僧的缘分还不浅。今天施主能来,我们只谈缘,不谈佛。我们不去佛堂了,就去那边的亭子吧,边品茶边聊。”慧度主持用手向一百米外的一座子指了指,然后在前面带路。
张东东跟在慧度主持的后面,沿着石板小径,慢慢向亭子走去。
张东东向四周看了看,此地不仅有五座房子,还有七个亭子分布在林间。每个亭子间相距三十来米。除了我们要去的那个亭子外,其余亭子已经有人,还是前次来时见过的那样,或下棋,或喝茶。
来到亭子时,火炉上的烧水壶正扑腾扑腾地冒着热气。
“施主请坐,知道施主要来,我都提前好烧开水了。”慧度主持边说,边提起水壶泡茶。
茶叶非常鲜嫩,沸水入碗后,便趁势上下沉浮。张东东看得出奇,却始终认不出茶的种类。
“这些茶叶都是山上野生的,施主莫要嫌弃。”慧度主持连忙解释。
“慧度主持的茶叶很好,芽舌饱满、翠绿,我平日里都没有见过。”张东东说。
“后山上长满这种绿茶。形正、色纯、味美。施主尝一尝。”慧度主持说。
张东东小心地捧起茶碗,慢慢品了一口。
入口后的每一滴都是享受。“形正、色纯、味美”慧度主持对茶的描述非常贴切,真是绝了。张东东一直舍不得放下茶碗。
慧度主持率先打开了话题,说道:“施主前次回去后,一定还有上些疑惑吧,如果想知道哪些,问问便是,贫僧都会相告。”
“那次回去以后,只要想起慧度主持说过的话和签上的诗,越琢磨越觉得慧度主持道法高深,越琢磨越觉得慧度主持内藏才华,越琢磨越觉得慧度主持值得尊敬。”张东东顺着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言重了。”慧度主持说。“其实,能解人之惑也是一件开心快乐的事,度了一人,自己的福报也就增加了一层。”
这时,寺庙门前的那条小径上,两个女人提着竹蓝,正朝着寺里走去。一个年长,一个年轻,年长的一身青衫,头发已白。年轻的一袭蓝裙,满头青丝。
“施主请自行喝茶,我去去就来。”慧度主持说完起身而去。
望着石板小径上,慧度主持略显清瘦、干脆利落的背影,真与武侠小说中“仙风道骨”的描述差不多。张东东想,慧度主持,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张东东站了起来,扶着亭子的美人靠眺望,脚下便是数不清的山峰,层层叠叠呈朝拜之势。视线的尽头,城市的轮廓还依稀可见。忽然一层白雾从主峰的另一边溢了过来,如同天降瀑布,遮挡了眼前一切。张东东的衣衫随之微微飘起,他不禁感叹,东山真乃一座神山也。
张东东顺着亭后的小径,向上随意走走。
后山上长高大的阔叶乔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每一棵拔地而起,穿行于林间的小径,望不到头,特别幽深。丛林的地面落满厚厚的腐叶,像是盖上一层天然被子。从腐叶上长出的低矮灌木群,一丛一丛地排着队,有的长成球形,有的长成小伞,叶面上停留着许多晶莹剔透的露珠。
张东东倚靠在一棵粗壮的树杆上,入神地欣赏着人间美景。不知过了多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声佛号从身后响起。
张东东回过头,看到慧度主持在不远处注视着,脸上笑容可掬。
“慧度主持,来了?”张东东问。
“阿弥陀佛,贫僧到得一会儿了,看到施主专注的样子,贫僧不忍心打扰。”慧度主持仍是双手合十。
“让慧度主持见笑了。我闲着没事,便沿着这条上山的小径走走。后山真是漂亮,大树参天,氧份富足,每呼吸一口,都觉得特别清爽。还有这些灌木,长得清秀,适合做盆景。”张东东说着。
“山中所有一切东西,都是上天赐予的,包括花草树木和虫鸟走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有刚才施主所说的这些灌木,稀罕着呢,它们就是贫僧说的山茶。待到初夏,拔节而出的嫩芽,人间罕见。”慧度主持介绍着。
“怪不得慧度主持所泡的茶那样美味,原来都是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极品。”我说。
张东东与慧度主持边聊边走,回到亭子,坐在各自的杯前。
张东东为慧度主持续了茶水。慧度主持一如既往地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有劳施主了。”
“只是续一下茶水而已,慧度主持礼重了。”张东东说。
“不重不重,因为因果藏在每一个细节里。施主帮贫僧续茶,当然要谢。”慧度主持说。
品了一口茶后,张东东说道:“恭喜慧度主持,又度了两人,积了一福。”
“施主可是指刚才那两位女施主?”慧度主持问。
张东东说:“是的。”
“那两位女施主也是有大福报之人。”慧度主持说。
“能否说一说吗?”张东东问。
慧度主持又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容贫僧慢慢道来。”
那两位女施主是一对母女,她们与寺里结缘是在一年之前。记得是刚入秋的样子,好像比施主前次来寺里还早近三个月。当时两位女施主来到寺里,一进门,那位母亲就跪在贫僧面前,哭成了泪人。贫僧问她何事?她哭诉着说,是不是她女儿的命苦。女儿站在一边,也是泪流满面,是乎满肚子也有说不完的委屈。
贫僧提示她们讲清缘由。
那位母亲说:“女儿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想回到家乡考一名体制内的公务员,可是连考了五年,都没考上,而且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母亲刚说完,女儿便哽咽道:“我学的是法学专业,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这几年县城各单位的公开招考,我都参加,要么笔试差一点点,要么面试差一点点。是不是我的命运不好,高僧,能不能帮帮我。”
贫僧听了,非常同情她们,便道:“阿弥陀佛,每一个人自有命数,让小施主抽一支签吧。”
母女都很虔诚,双双跪在菩萨神像下,先上三柱香后,再烧几张纸钱。
然后女儿用心地摇动着签筒。不多时便掉下一支签。她双手捡起,递给贫僧。贫僧一看,八十八签,上上签,大吉。
贫僧对着母女施主说:“八十八签,上上签,大吉。”
两位施主听到,上上签,大吉。顿时脸上乐开了花。
“高僧,签上怎么讲?”那位母亲急忙问道。
贫僧拿着那支签对着夕阳看了看。签上写着:“堤前杨柳戏春风,彼岸杜鹃别样红。如是识破心底谜,他乡明月落诗中。”
“高僧,签上怎么讲?”女儿又问。
贫僧轻轻念道:“堤前杨柳戏春风,彼岸杜鹃别样红。如是识破心底谜,他乡明月落诗中。”
“请问高僧,签文的诗句是何意?”母女两异口同声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莫急莫急。”贫僧说。
两位施主如同看到了希望,怎么不急呢。
“河堤杨柳戏春风,彼岸杜鹃别样红。如是识破心底谜,他乡明月落诗中。”女儿自己拿过签,又念了一遍。“这诗句听起来蛮好的,就是一时不解其意,还劳烦高僧指点一二。”
“施主是大喜了。”贫僧说。
“如何大喜呢?”那位母亲问。
“签文的意思是这样的,前一句‘堤前杨柳戏春风,彼岸杜鹃别样红’意思是:河堤边上的杨柳虽然好看,却被春风吹来吹去。而对岸的杜鹃花开得鲜红似火,正待人们欣赏。后一句‘如是识破心底谜,他乡明月落诗中’意思是:如果有人识破了心中的迷茫,走出了上天设下的困惑,就会得到他乡那轮明月。整个签文内容,描写的正像施主当前面临的烦恼一样。刚才施主也说了,一直在当地参加公考了五年,均没录选,何不按照菩萨的指意,参加外地的公考呢?你们看签上都说得那么透澈了,‘堤前杨柳戏春风,彼岸杜鹃别样红’” 。贫僧解释道。
那位母亲听得是懂非懂。
而女儿则是醍醐灌顶,大梦初醒。说道:“高僧的意思,我的事业应该在远方?”
“阿弥陀佛,施主是否记得一句流行很广的话,叫做‘诗与远方’嘛,没有远方,哪来的诗呢。”
慧度主持说到这里,张东东听得直想笑,连忙用手捂住,强忍住了。
慧度主持见状,说:“让施主见笑了。”
张东东赶紧补场说:“慧度主持道法高深。”
“阿弥陀佛,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够解人之惑,度人之难,甚安。”
“后来怎样了?”张东东好奇地问。
两位女施主放下心中的包袱后,轻松地走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一年多了,如果不是今天她们再来,贫僧差不多忘记了这件事。
“今天她们应该是来还愿的吧?”张东东问。
“施主的慧根了得,一点就能猜到。今天那两位女施主确实是来还愿的。话说那次她们抽得上上签后,非常开心,那位母亲当时说,寺里帮她们解了困惑,无论如何要捐一些香火功德钱,那时寺里没有收。毕竟她们的烦恼还没彻底消除。”
“这次怎么样了?”张东东问。因为慧度主持的话,总是说到关键处又停了下来。
“那次她们回去,三个月后,小女施主选择参加了省城的公考。你猜结果怎么了?”慧度主持给张东东卖了个关子。
“一定是考上了。”张东东接过话。
“是的,她考上了一家省城单位的公务员。正式上班得三个月了。这次是专程前来还愿的,除了一些祭品之外,而且还捐了不少香火钱。”慧度主持说。
“她以后应该还有很好的未来。”张东东说。虽然张东东不在职场,但也见过许多职场里的人和事,这种知恩图报的人,是会有美好前景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施主也有所预判,正如贫僧的期许一样,愿好运常伴那位善良的女施主。”慧度主持说。
张东东说:“这不正是你们佛家所说的因果吗?”
慧度主持笑了笑说:“施主深刻地理解了因果的含义。正如签文所指‘如是识破心底谜,他乡明月落诗中’。”
“那不是慧度主持自己创作的吗。”张东东笑着说。
“阿弥陀佛,签文虽然是贫僧创作,但贫僧也是按照菩萨的指引而创作的,每一句都有灵性。”慧度主持说。
慧度主持这么一解释,张东东真的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一边品茶,一边天马行空般地聊着。张东东向慧度主持讲述城市里的一些所见所闻,慧度主持则向张东东讲述佛、人、鬼三界的故事。张东东讲的事,慧度主持听得津津有味,慧度主持讲的事,张东东听得惊心动魄。
张东东向慧度主持请教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科学在不断进步,经济在不断发展,人们反而变得越来越浮躁?”
“施主能不能再说得明朗一些。”慧度主持双手合十。
张东东说:“比如身边,人们越来越看重表面的风光,而且都在盲目地追求名与利。换句话说,一些能干的老实人却过得不怎么样,而投机取巧的人却过得很有滋有味。”
“贫僧也在研究,发现世间上任何一种事物的发展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就像正弦函数一样,那条直线就是好与坏、美与丑、进与退的临界点,当到发展到低谷时会慢慢爬升,而到达顶峰之后则又开始回落。事物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可以把这种规律叫作周期率。佛法的因果论也是这样。有些人诚实本分,表象上看似吃亏,其实不然,因为诚实本分了,心中无忧,虽然过得平淡,但一生平安稳定。有些人投机取巧,表象上看似占了便宜,最终尘埃落地之时,结局都不尽人意。”慧度主持说。
慧度主持的话,入木三分,张东东由衷佩服。居然会把人生之道与正弦函数关联在一起,慧度主持不简单的程度超乎了张东东的想象。
慧度主持见张东东不停地点头,继续说道:“贫僧还结合因果论,研究出《积分结局预测》,即以简单积分量化的形式,预测出相关特定人的结局。施主等一下,贫僧回去取来,一同研究研究。”
慧度主持说完,又向那栋土墙房子走去。石板小径上,慧度主持的身影,越看越觉得不凡。仿佛集修行者、开悟者、睿智者、摆度人于一身。他的身上不仅有智慧,更有故事。
慧度主持返回后,带回一个绵纸的包裹和一个发黄的本子。慧度主持把绵纸包裹放到张东东面前,说:“与施主交流中,知道施主也是一个有思想境界的人,这包茶叶送给施主,算是结一份善缘。”
绵纸包裹非常讲究,共包了三层。张东东小心地打开,一股清香扑面,沁入心脾。张东东顿时爱不释手。
“这是后山今年开春的第一批的新茶。”慧度主持说。
“是从那些低矮灌木丛摘下的? ”张东东明知故问。
“阿弥陀佛,施主好眼力。”慧度主持又一次双手合十。
“我都闻到了茶叶的灵性,这可是城市里没有的。”张东东笑着说。
“施主的慧根深厚,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慧度主持也学会了说笑。
张东东接过茶叶,谢过慧度主持。
慧度主持又把那本发黄的本子递给张东东。
封面《积分结局预测》六个字刚劲有力,兼容楷体与启功的笔法。张东东慢慢翻开,里面图文并茂。工整的小楷,配上色彩鲜明的图案,让人眼睛一亮。
第二页的文字,深深地吸引了张东东。大致内容为:每一个人来到世间,初始分可计为100分。随着慢慢长大,在依次变老的过程中,每一个人也是不同的。有的人做了好事,一次好事可以增加1 分。有的人做了坏事,一次坏事可以减去1分。时间的增长,分数在变化。如果分数在100分以上的是大善人,会有大福报。分数低于60分的是大恶人,会受到天谴。分数在60-70之间的是大坏人,会有牢狱之灾。分数在70-80之间的是微坏人,会受到警戒。分数在80-90之间的是平凡人,不奖不惩。分数在90-100之间的是好人,多受到褒奖。
读着读着,越来越觉得有趣。
“好事、坏事如何评定?”张东东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只是把世间的一些无形的东西进行有形化而已。至于每个人做过的好事、坏事,老天自有定数。”慧度主持说道。
“怪不得。有的人生活得不可一世,不知不觉就死于非命。有的人看起来生活得风风光光,不知不觉就被绳之以法。有的人看似一生无无为为,却活出了平安长寿。”张东东说。
“阿弥陀佛,贫僧说得不错,施主是有大慧根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个《积分结局预测》,只是贫僧自己参悟的一点皮毛,整理出来的简稿。虽然粗糙,贫僧用于推算过一些人,还挺合实际的。施主回去后,不妨用来测算身边的人试一试。”慧度主持说。
张东东准备用手机将文字拍照下来。
慧度主持提醒着,只能用手抄录,不可拍照。
既然慧度主持不让拍照顾,自有他的道理,不必再问缘由。
张东东向慧度主持借来纸笔,认认真地抄了一遍。
“施主要是测算了某个特定人,无论结果如何,特别是坏的结果。在结局还没有出现之前,绝对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人。”慧度主持说。
“为何?”张东东不解。
“这叫天机不可泄露,如果泄露了天机,那后果不可猜想。要是结局已经出现了,但说无妨。”慧度主持再次补充说。
“那如何界定某个特定人所做的好事与坏事的分值呢?”张东东又问。
“比如,听到民间传言,某人做了什么事,听到一次可以按1 分计算,好的加上1 分,坏的减去1分。最后用初始的100分加上加分项,再减去减分项,结果的分值就来对照《积分结局预测》中的档次,即可。”慧度主持耐心地解释。
慢慢地琢磨推敲着本子上的文字和听着慧度主持的话,感觉面前的这位主持是那样的神秘。他的存在仿佛像大海和苍穹那样,深入不可测。
张东东抬起头,认真地端祥着慧度主持,久久不语。
“施主怎么了?”慧度主持见张东东这样看着他。
“慧度主持真是不简单,不仅道行高深,而且才华横溢。身上一定藏着故事。能不能说说,也让我参悟一下?”张东东诚恳地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施主如此有心,贫僧说说无妨。”慧度主持双手合十。“贫僧出家已有二十个年头,当初为何出家,如果没有人问起话,贫僧都已经放下了。现在施主问起,贫僧重新捡起,讲完再次放下便是。”
张东东品了一口茶,端端正正地坐着。
慧度主持也品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二十年前,贫僧曾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子,也可以说是现在人们常称的学霸。在临近高考那年,父亲积劳成疾去世,不久之后,母亲也因悲伤过度,相继离开。父母走后,贫僧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人间,无心学业,主动放弃了高考,下海开始了贫僧的打工生涯。几番挫折,贫僧决定遁入空门,便到省城寺庙拜师。得到了当时寺庙的了空方丈的收留贫僧为关门弟子,并为贫僧赐法号为慧度,顾名思义,就是用佛家的智慧摆度人间疾苦的意思。一年后,了空方丈圆寂之夕,特意把贫僧叫到跟前,吩咐贫僧,要想更好地修行,需要到更加边远之地去度更多的人。了空方丈圆寂之后,贫僧则谨记了空方丈的嘱托,来到了这座依山水的县城,在东山之巅择得一方净土,建造了寺庙。在许多善男善女的资助下,最终建成小寺三座,就是那三座土墙房子。旁边另外两座,则是后来在寺庙清自行修的信徒们建的。寺庙虽然简陋了点,终归是一个归宿。在修行的过程中,贫僧慢慢独创了那套签文,还钻研出这本《积分结局预测》。世间上,任何一个被烦恼困惑的人,心中都藏着一个魔鬼,只要心魔不在,也就得到解脱。每一次来到寺庙拜佛解惑的施主,即使再多的困苦,只要抽到一支上上签,再经过贫僧的一番开示,心魔不知不觉就消除了,也就自然走出了烦恼的阴影。渐渐地寺庙得到广大百姓的信任,有求必应的名声也逐年增长。近些年,还有一些自认为疾苦深重的信徒,主动要求到寺庙里来住上一段时间,自行清修。施主两次前来,所看到的那些人,都是自行清修的信徒。有的住了七八天,有的则住了一两月,除了从城里带来一些大米、油盐外,蔬菜全是自给予自足。大家烦恼没有了,过着像神仙一样的生活。贫僧何乐不为呢,毕竟寺庙里幽静,平日里也有个伴儿。”
“慧度主持度了人,积了德,终会修得圆满。”张东东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不求圆满,但求此生无憾。”慧度主持说道。
“你们佛家不是提倡前世、今生与来世吗?”张东东问。
“施主,话是这样说,理是这样认。但是除了今生外,真正的前世与来生,又有谁见过呢,是不?”慧度主持反问。
张东东一时答不上来。
慧度主持的这一观点,从某种层面上讲,又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相通。
见张东东茫然,慧度主持又说:“其实任何法理也好,规律也罢,起点与终点都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在发展过程中,不同的学派研究的角度不同而已,就像佛派认为主宰天地的是佛主,域外学派认为主宰天地的是上帝,而无神论者认为主宰天地的是浩瀚宇宙中无形的作用力。比如神话讲天地起源于盘古巨斧开辟,科学则讲天地起源于宇宙大爆炸。如果真要深究的话,就得大家一起回到起源之初,亲自见证,才能信服。可是谁又能回得去呢?”
“慧度主持的研究,我心服口服。”张东东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家都是世间上的一粒尘埃而已,做一个平凡安康的普通人足够,如果用分数来计算的话,一生能得到90分左右,皆属于圆满。”慧度主持说道。
“羡慕慧度主持能够修行到达此等境界,活出了洒脱与通透。”张东东说。
“阿弥陀佛,世上无处不修行,其实施主现在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修行。随时可以拿起,随时可以放下,即为通透。通过贫僧的观察,施主也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对照《积分结局预测》的档次,施主的得分应该在90分之上。”慧度主持说道。
张东东认同《积分结局预测》之法,也认同正弦函数之理,但他心里一直推崇着能量守恒定律。按照能量守恒定律来讲,每一个人的得与失的份量应该是对等的,才能分居天平的两端,如果其中一端太过量了,天平则会失去平衡,就会从另一端划出同等的量来进行弥补。就像有的人生活得不可一世,不知不觉就死于非命一样。
听了慧度主持的故事,张东东感觉与他十分相似。慧度主持放弃高考了出家,成为了一名得道高僧,度了很多人。而张东东高考落榜经营起文印店铺,虽然发不了大财,但也安宁知足。或许大家都是修行人,均在不同的道场修行而已。
这次来到东山寺庙,张东东收获满满。
告别慧度主持,上了车准备往回走。反光镜中,慧度主持依旧站在中间那栋土墙房子门口,一动不动。脸上挂着慈善的笑容,轻风吹拂,那袭僧衣飘飘,样子与张东东心中的佛一模一样。
刚回到店铺,已是下午五点,朱榕生就打来电话。
张东东轻轻按下,电话里传来朱榕生和蔼的声音:“东东老弟,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聚了,下班后你陪老哥喝一杯。地点我都订好了,还是老地方。”
张东东说:“行。”
朱榕生所说的老地方,就是他们常去的望江楼。自从朱榕生当上单位的副总后,他们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喝酒了。
五点半,张东东到达望江楼时,朱榕生已经先前一步到了。看见张东东下车,跑了过来,一把挽着张东东的肩,说道:“东东老弟,你让老哥想死了。老哥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了东山寺庙里的慧度主持。你猜慧度主持在梦里向我说什么?”
“猜不着,他说什么呢?”张东东故着镇定地问。
这个朱榕生也是神了,今天张东东刚去东山寺庙来,他就和张东东说梦到慧度主持,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指引。
“慧度主持说,他研究了一本秘笈,可以预测某个人的结局。”朱榕生津津有味地说道。
朱榕生的话又让张东东一惊。
“怎么了?”朱榕生问。
“没什么。”张东东说,顺便从衣袋里取出一页笺纸递给朱榕生,“是不是这个?”
朱榕生一连看了几遍,惊呼:“我的天,就是这个《积分结局预测》,老弟真是神人。是不是上次我们去东山寺庙时,慧度主持和你秘密待了半天,传给了你这个秘笈?”
“不是。”张东东说。
“怎么得到的,快告诉老哥。”朱榕生有些迫不急待想知道。
张东东说:“昨夜,我也梦到了慧度主持,梦里慧度主持亲口传授了我这份《积分结局预测》,说是可以洞察天机,醒来后我就一一抄录下来。”
“慧度主持是神人,东东老弟也是神人,等下老哥敬你一杯。”朱榕生继续挽着张东东的肩,一起并排上了楼。
包间还是原来那个,临着窗户,通风透光。
他两刚坐下,菜就上来了。
“还是我两个?”张东东问。
“老规矩,就东东老弟我俩。不要太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朱榕生边说边打开洒瓶。“一人一瓶。”
满上杯后,先走了一个。
二两乡愁入肚,朱榕生开始激动起来,将头向张东东这边伸了伸,说道:“东东老弟,你再告诉我,这《积分结局预测》秘笈怎么使用?”
张东东说:“慧度主持不是也在梦里告诉你了,还问我呢?”
“梦里慧度主持说是秘笈。老哥一听就激动不已,一激动就醒了。醒来后除了名称,什么内容都没记得。说说吧,老哥再敬你一杯,行不。”朱榕生死磨硬泡。
“好吧,看在老哥敬酒的份上。”张东东便把慧度主持的解释,详细地说了一遍。
“还是东东老弟的记性好。 高中的时候,老哥不就是靠抄老弟的作业度过的吗。”朱榕生自己圆场。
又喝了一杯后,朱榕生对照纸上所写的内容,在桌子比比划划着。
一会儿惊叫着:“这也太神奇了吧。”
张东东问:“怎么了?”
“我刚才用《积分结局预测》推算林先生,他刚好只得61分,所以他有牢狱之灾应该铁定了。我又算了算张明,他也只得65分。”
“人生就是一个局,只要进了局内,从善与从恶,是好还是坏,都会有定数。”张东东说。
“东东老弟,你越来越像哲学家了。可惜没有上过大学,不然职场中就会冉冉升起一颗闪亮的星星。”朱榕生说。
“职场内也好,职场外也罢,都是修行而已。”张东东翻版了慧度主持那句“世上无处不修行”。
“东东老弟活得通透,老哥再敬你一杯。”朱榕生说罢,又举起了酒杯。
他们一饮而尽。
“管他什么功名利禄,还是鸡毛蒜皮。只要一生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报。哦,对了,昨天我在网上淘到文邦明老师的一首新歌,非常好听,分享给你欣赏一下。”朱榕生说。
“哪一首歌,能让榕生老哥如此称赞?”张东东问。
“歌名叫做《我的山河》,我的手机里下载得有。”朱榕生边说边播放。
“我有一片山河,天边挂着云朵。铺开尘封的宣,醉了千年的墨。执着守候一场大雨滂沱,只为度了人世间的因果。你曾经骑着白马,万里奔赴半盏承诺,那时晚风萧萧而过,吹打沿路海棠花落。一生往事有几多,不问红尘的苦乐。我听见,你怦然跳动的脉搏,恰似诉说,茫茫人海中的相濡以沫。这是我的山河,写满倾城月色,我把日子酿成情歌,让你遇见最美烟火。我的山河,天地辽阔,灯火阑珊从此不再寂寞。我的山河,光阴婆娑,岁月苍茫你我皆是过客……”一个粗犷而带着磁性的男中音传来。
听着文邦明老师熟悉的歌声,张东东是乎有一种久违之感。
朱榕生吐着酒气,跟着节奏大声地唱了起来。张东东如同忠实的粉丝,不停地给他鼓掌和敬酒。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却玩出了十几人的氛围来。
待他们走出望江楼时,一轮皓月正好悬挂在东山顶上。
天空干净得像泉水刚刚洗过一般。天空之下,城市也变得特别亲切。朱榕生兴奋地尖叫着。张东东则张开双臂,想要把眼前的一切拥入怀中,因为今天,他开始发自内心地热爱着这座城市。
远处的东山,正被一片倾城月色铺得满满的,如同降临了一场瑞雪,原驰蜡象,若隐若现。张东东想,此时的慧度主持,一定也站在东山之上,与他们怀着同样的心情,迎接着这漫天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