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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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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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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沂蒙山下去放羊

我从没跟房照讲过,我想到沂蒙山下去放羊。

她放过羊,我放过牛。

一个人放牧一条牛,我想,跟一个人放牧一群羊的感觉,完全是不同的。一群羊,像一朵白云落在了地上,与山、与村庄、与时间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苍穹为房,大地为家,高高的魁山,只不过是脚下的一块波浪。那些红瓦白墙,就像一朵一朵的蔷薇,在白杨树、桃树、梨树、苹果树、板栗树拼成的绿色版图里跳跃而出,一曲《沂蒙颂》,可能会唱哭林子里的布谷和斑鸠。甩响羊鞭,那只黄狗,可能像看星星一样,注视着山风吹响的暮晚的炊烟。羊儿叫,虫呢喃,新月如刀,煎饼夹油条,灯火依旧晃,而内心的安宁,却是像泰山石一样稳当。

房照听了,只是笑笑,笑我是南蛮子吧。

车过莱芜,进入沂源,风景跟南方几无差别。沂蒙山区的山,更高,更雄伟,更挺拔,更峻峭,像庄稼地里的山东大汉,厚重诚实,不屈不挠。山上的岩石,刀削斧砍过一样,断面的纹路,挂着岁月的沧桑。南方的山,更柔情一点吧。道路两边的白杨树,哗啦啦的,翻滚着叶子,它们呆在这里很久了,生命的根系紧紧地缠绕着这片土地,风雨同在,繁华与共,不话凄凉。看着那一排一排整齐的白杨树,生命的张力,已经掩盖了牡丹的奢华排场,还这片土地以质朴。

这里是老区。

这里是孔孟之乡。

这里是房照的家乡。

这里是山东,是中国的文化书房。这里是沂蒙山区,是很多故事的源头。

我仰着头,看着山上凌立的峭壁,风激云荡,动人心魄。天是那么蓝,是那么的远,又是那样的亲切。这里的人们,生活在狭窄的沟峪里,时间把生命熬成了岩石一样的颜色,粗粝、雄狂、坚毅。人们把房子周围的空地——哪怕是巴掌大小,也栽上了油桃,或者一棵石榴。这些开花的树木,每个季节,都会带来生机勃勃的气息,芬芳灶堂泥炉的气息。在苦涩间,把茶香酒味氤氲弥漫开来,就有了房照双颊上的桃红。

车到刘家旁峪,沂水支流边上,地势开阔了。岸边的柳林,像两把刷子一样,把两岸大山的逼人之气清扫了。魁山在远处,像这一片天的支点。转过一个弯,就见到一群羊,在路边踩着夕阳,一边啃食着青草嫩叶。放羊的老汉在路边拄着赶羊的长杆,青色的衣服上,粘着黄色的尘土。褶皱的脸上,刀砍斧凿过一般的皱纹里,藏着风雨飘摇过后的安宁。

这种见惯风云的姿态,我是羡慕的。

这是岁月的馈赠,也是人生的功课。

我看着他面前的百十头山羊,风过不惊,按着自己的步骤,埋头往前走。大山无语,村庄沉默,偶尔的羊儿咩咩叫,就是这暮晚乍响的音符,美妙、短暂又安详。这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来这里放羊,一群羊,一袋烟,一根羊杆,一座山,让孤独成为奔跑的羊群,让生活系上揽桩。美滋滋的想着,爬上山坡上的家,房照娘居然养了一只母羊,母羊还下了一只羊羔,在羊圈里,往外探着头,看着我们这帮穿过南方而来的人,给它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孩子跑过去,丢了一把青草进去,小羊羔居然一点也不嫌弃,低下头捋起来就开始嚼食。

我有一点点的失望,因为只有两只羊,不用去外面放牧。

我甚至想宰了它们,来一锅沂源大锅全羊。

房照娘说不行,要靠它俩作伴。

听到这话,我更想在这里住下来,多陪陪这一个风烛之年的老人。

隔天,我带着孩子上了魁山,刘家旁峪最高的山。出得门来,就是沙路,到处是雨水淌过的痕迹。左边是桃园,右边是桃园。漫山遍野的桃树,这在春天,可以整整热闹到夏季了。往常,我总以为南方的桃树开花,才是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没想到这大山里的沂源、蒙阴,甚至更多的地方,桃树连片,花开时节,惊醒多少少男少女的眼啊!

上了魁山山腰,就只有稀疏的枞树了。

仰头看,山顶那颗大石头昂然挺立,犹如战马的头颅。

俯瞰大地,只见一片清幽的绿色。

刘家旁峪、马头峪、左家旁峪、张家旁峪……都藏了起来,偶尔露出一个屋顶,似乎在告诉我,这是鲁中山区,这里是北方,这里是世外桃源。

向南,是蒙阴。

沂源,蒙阴,简称沂蒙。

沂水像一条银色纽带,把这些散落在山下的村庄串联起来,沉静无声,浩然东流。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望着四周的山峰,感觉如同读到诗人写给我老家的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南方北方,都是家乡,都是人落地生根的地方。而我是那么的渺小,犹如一只小小羊羔,迷迷茫茫的在天地间,担惊受怕,忘了生死,但仍有追逐的目标。

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我跟房照讲,我要在这里养一群羊,我当羊倌,一年四季在沂水蒙山间放牧羊群,用余生营造一个别致的生活场景,按照自己的意愿,放声歌唱。

房照别过脸去,这里太安静了,她的梦,在远方。

2019/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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