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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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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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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殿上彼岸花

汉王殿是舂陵侯国绕不过去的一个地方。

公元前124年,汉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以零陵郡泠道县的舂陵乡,封长沙定王子刘买为舂陵侯,舂陵侯国成立。

舂陵候辖今全部以及阳明山金洞等地,方圆百里,百里山地,沼泽瘴疠,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但刘买只得认了,他爹是宫里丫鬟所生,汉武帝把他封在莽莽南岭山中,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看一眼,是一眼。刘买也只得从命,他没得选择。舂陵再远,也是一块封地,候也是一个高贵的爵位,他只有从了。

宁远县北部是阳明山,新田县境内是武当山,山山相连,云蒸雾绕。

东舂水、西舂水以及大大小小的支流灌注在这片土地上,在农耕技术不发达的汉朝,山地的开发,确实是高山大海一样的难题。

刘买只能等,从他到戴侯刘熊渠,再到孝侯刘仁,历三代,长达79年,逢汉帝国关东地区发生水灾,全国受累,刘仁找了个理由,以地湿为由,请求内迁,获汉元帝恩准,北迁南阳白水乡(即今湖北枣阳),仍袭称舂陵侯。

西汉末年,王莽篡位,汉王朝崩溃。刘买第五代孙刘秀在南阳纠集八千舂陵子弟,组建“舂陵军”,乘绿林、赤眉农民起义之势,夺回传国玉玺,恢复了汉室江山,建都洛阳,史为东汉。刘秀当了皇帝并没有忘记身份,视舂陵为“龙兴之地”,从建武十九年(公元43年)春起,大修祠庙,祭祀舂陵节侯刘买,并尊刘买为“皇高祖”。这种风光,却与舂陵故国无染。毕竟,刘秀起于南阳,舂陵故国,成了他寄托思想的一个形式。

舂陵侯故城的遗址在柏家坪,故城为长方形,长184米,宽123米,两个足球场大小,舂陵城有多少人马,现在看来,不如一个县衙门。在还算处在开阔地带的柏家坪,微小得可怜。就是这么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的地方,刘买家在这里生活了三代人,可谓苦不堪言。

在阳明山脚下,侯国有个小小的练兵场,也是侯国最北的疆域,现在叫侯坪。

阳明山在零陵与宁远之间,可谓是天然屏障。

刘买在这里练兵,纯属是为了吼住山中老虎野狼吧。

往东,是西舂水发源地之一的小源,与另一头西舂水的主要来源的大源互为犄角,其间有一大山,云披雾袭,原始蛮荒。坡上有平地,蒿草离离。

这是汉家地。

这是汉家山。

舂陵侯后人在山间平地上盖起了汉王殿。

这山,改名叫洛阳山。

洛阳山,与东都洛阳相呼应。汉王殿用来祭祀祖先,表达忠诚,托寄愿望,不忘使命,直接凝聚了民心。

改朝换代,祭祀文明遗留了下来,幻化成这个地方厚重的祭祀文化,除夕团圆要祭祀祖先,清明要祭祀祖先,七月半要祭祀祖先,就是平日里,遇到变故,迷茫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仍是祖先,给祖先烧纸上香,祈求得到指点和保护。

这不,我们也来了。

作为新一代的舂陵子民——真正从舂陵侯国留下来的后代,已经无法溯源。欧阳家是从江西迁徙来的,李家是从陇西出发,颠沛流离数代人,才抵达这片土地,柏家、谢家、郑家、黄家、石家、姜家……从各个地方迁徙而来,盖因这片大山诱惑,以为躲进来了,不受外界侵扰,生活安定天下太平了,却不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各个宗族为了自家利益,在舂水边上没少过冲突杀伐。

沿桐木漯而上,所经过的村子,龙岗、邓家、吕家、风干脚、上龙盘……村与村之间,历朝历代,都因为争夺山水而械斗。宁远北路民风彪悍,大多也是自然环境逼迫的,大姓人口多,仗势欺人,小姓人口少,就往山里退缩,看看那些半山坡上的村子,就像历史鲜活了一般,看到生存曾经的残酷。

时间的手一抹,换了人间。

看着青翠的青山、青色的田野、青色的河道,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盎然里,历史已如一缕清风,无关紧要了,眼前这片安宁,才是我们千年的追求。

繁华在人间,破落依然在人间,在你忘记的地方。

洛阳山作为宁远北路第一高峰,只有寥寥几个当地人知道那座山叫洛阳山了。

汉王殿像开荒人遗留的草棚,在阳光下,表达着历史的沧桑和冷淡。

石墙还在,没有了当年的温度。

山上的云还在,还是当年的云霞。

伫立在汉王殿前的荒草里,天,仍然是汉家天。

只是在寻找往日痕迹的时候,竟然在迎风沉默的南边峻峭山岩上,在那个向阳崖壁的石头小窝里,发现了一株彼岸花,如同斜刺里杀出的铁枪上的那一缕红缨。

枪,或者锈蚀在山岩石缝里了,而从石窝里钻出的彼岸花,像大枪挑起的一朵火焰,不闪不摇,站在岩石上,睥睨着山河。

洛阳山下,小源、枫木漕、平漯、小源、上毛漯、大源、黄沙漯、桐双、桐江、平垮……一个一个带着泥土味的村落,像一片一片黑色的叶子,落在林木蒿草水泽边,冒出袅袅的炊烟,在向着洛阳山峰奔来,而彼岸花却画出了时空界限一般,把汉家天空和人间烟火区隔开来。

凝神静气,我没有听到杀伐之声,而轰鸣的天籁里,让观瞻的空间安静了下来。

看着彼岸花,想着一路相伴的映山红。而映山红在彼岸花面前,显得俗气起来,一朵一朵,一片一片,要漫山而起,热闹出一副向天空争宠的样子。

彼岸花无动于衷,它的孤独,正如同它的坚定。

这种坚定,来自它的选择。

下了山,走了许久,彼岸花仍立在我的脑海里,亲近不了。

正如当年舂陵候刘仁在忙着北迁南阳时,陈汤在洛阳发出了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大枪般地誓言,猎猎旗帜一样鼓起来,那种保家卫国的热血雄心,无处不在一样。

我们看不到那份慷概赴死的激昂了,然而,它们就在对面,在目光触及的地方,无论际遇,它们都在那里,毫不退缩,如汩汩暗流在我们的血肉里浸润和传承。

洛阳山,天下无处不洛阳!

20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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