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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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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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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里大道上的那座庙

每次路过广州,心里唯一会念起的,就是三元里道上的那座庙。

三元里古庙,正儿八经写进历史教科书的,这在广州、广东、南方,都不多见,或者是唯一单独列出章节来介绍的一座古庙。古庙只是个文化符号,时代的人们不断地赋予它新的内涵和意义。尤其在近代史里写满屈辱、黑暗、无能这些令中国人抬不起头的负面词汇,人们对反抗、对民族的热爱、对尊严的捍卫就显得尤为珍贵。广州人选择了这座庙,这座庙便成了某种意义上广东人的精神符号。通过历史教科书,中国人都知道了在那个暗黑时代,底层的人民的底线的坚硬、勇猛和无畏。

我一直热爱我们的历史,来南方了,也一直念着它,一直想看看教科书外,三元里古庙的真实样子。

在以前的学习里,广州是一座英雄之城、红色之城、传奇之城。而在二十世纪末,我经过广州的时候,广州人潮汹涌,商机如杀机,搞得我几次经过广州的时候都落荒而逃,不敢多停留一刻。面对现代广州的繁华,我心里没有一点接近、停留、体验的底气。想到自己的单薄、懦弱、无知、寒酸,庆幸转车的地方就在下车的地方,飞速的离开,心里还有种解脱了的轻松。

路过了无数次广州之后,我还是跟广州续上了缘分。

我总不能一直在东莞、深圳、中山、肇庆、佛山之间转来转去,即使我在东莞、深圳、中山、肇庆、佛山颠沛流离,我到了广州之后,也认为那是学习进入大城市的方法,积累在城市生活的经验。在无数次经过广州的时候,不知道是那一眼,让我和广州对上了眼,我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接近了广州这只大鲸。

在广州几年,住永泰、解放庄、石牌、萧岗、天河棠下,最后,搬到了白云棠下,这是距离三元里古庙最近的地方。

心里一直惦记着三元里古庙,也一直念着那些拿着锄头扁担和铁枪的平民英雄,或许他们但是跟我一样在为一日三餐奋斗、发愁和无奈,但危险来临的时候,还是展现了我们特有的团结精神——只要是对外,就一呼百应、拼死前往,捍卫颜面,也展现勇气和力量。可在和平年代,在四边安宁的时候,我只能把穿衣吃饭放在首位。在广州左冲右突、顾此失彼和茫然的时候,居然耗去了四、五年时间,才勉强像个人一样在广州街头灯火里,不再被生活追击得踉踉跄跄。

生活从来不会宽容任何人。

从白云棠下坐上公交车,我还是惶然不安。这是一种惯性,每次坐上车,都感觉是人在旅途。

三元里大道是广州红绿灯最多的一条道。

而且人多、车多。

走走停停感觉如同钝刀割肉。

我喜欢走路,就是不太想要这种急不来的无奈。走路慢,但可以尽力冲,感觉爽。

榕树在道路两边静立,高架桥在头上延伸,漠然的阳光铺在漠然的人行道上。

这就是广州,生产奇迹的地方,你却身在其中无法看到奇迹。

下了车,看到了青砖墙、人字檐和檐头坚硬的灰白墙垛。

看到了铁门,看到了铁门边上的墙壁上挂着的白色铭牌,看清了“三元里人民抗英斗争纪念馆”的金字,也看到了墙角下香和蜡烛烧尽后遗留的残梗。密密麻麻,是悼念,是祈祷,都在暗示,很多人遗忘了的三元里古庙,还有很多人记得。

尤其是院里的两尊大炮,护着庙门,静静的,却威严的表达出对尊严的维护。

我们不崇尚武力,但对侵略者,我们永远准备着大炮。

这不是启蒙,这是生存、繁衍、发展、壮大所必需的保障!

青砖墙上的雕花檐瓦,屋垛上的飞龙,大门前的香炉、屋内握剑的将军,塑造着古朴中华的精神底蕴。我们渴望安居乐业,渴望风调雨顺,渴望太平。

东边墙下的大榕树向着院子倾斜着身子。

地上的花岗岩,只留下了时间光滑的印子。

那些平民英雄,没有名字,如果有,就叫“中国人”。

三元里古庙建于清初,本是一座两进一庑廊供奉北帝的道教神庙,一座广州郊区的小庙。1841年,三元里及其附近103乡乡民聚在庙前誓师,以庙内三星神旗为指挥旗,在牛栏岗伏击英军,一战歼敌200余!中国底层的平民——最接地气的这帮人,迸发出的热情、力量和无畏,让现代化武装起来的西方强盗为之肝颤。里面陈列着的当年抗英用过的三星旗、武器、螺号、飞柬、揭帖、檄文等落后的物件,现在看起来,人心是多么的重要!人心齐,愤怒一吼,拿起家伙什,就是战士、英雄!你看那些被抗英老百姓缴获的英军枪支、刀剑和军服,可以想见当年对战武器的失衡,我们全凭一腔热血和血肉之躯,但在我们的土地上,对一切来犯的敌人、侵略者、掠夺者,我们没有退路,也不甘屈辱,只有两个字:干他!

三元里古庙很小,小到绕着它走一圈,也不过十分钟。

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这么一个简洁朴素的地方,却成了我们平民百姓的精神图腾之一。盖因屋瓦之下,大地之上,有我们的不屈、抗争和战斗!

摸着廊下立檐的石柱,我有点兴奋,我终于来了,看了。

我触摸到了历史的真实!

广州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光孝寺、六榕寺、海幢寺、大总统府、烈士陵园、南越王墓……

走出三元里古庙小小的铁门,人行道边的大榕树绿得发亮。

机场路、三元里大道上,车流滚滚。

我们生活在肩,财富、自由、尊严,都无比沉重。不,如果你有闲情,有目的,你还喜欢广州的话,从这毫不起眼的小庙开始,你会一步一步体会到历史的本来的样子,也体会到广州从番禺开始,走到今天,所经历的每一步,每一个阶段。如果你接受洗礼,并且心怀虔诚,手头还有余钱的话,大可来南方,这是我们中国最富有时代魅力的地方。

偶尔,我还会念起三元里古庙。

在三元里大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大楼之间,古庙像一只历史之眼,看着广州,也在看着我们。

我是过客,谁又不是呢?而历史,立在那里,就是永远。

202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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