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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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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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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印象

那年夏末,年青的我带着很美好的憧憬,随了昔年的同学到永州求学。宁远到永州的公路,几乎都在崇山峻岭间起起伏伏,一百多公里,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还只是到了接履桥,古代人进永州府前的一个歇脚的地方。路上的车却多了起来,呼呼呼的,一辆接一辆。当时想,如果有一辆车为我们而停下来,那份荣幸可是一生难忘的了。可谁会看上我们几个从乡下来的青年呢?来了,仍是觉得永州很陌生。

在永州的一条街上,同学告诉我这是商业街,是永州最为繁华的地段。我看了看,是啊,很多商店,可几乎又没有行人和顾客。大概是正午,阳光猛烈,人们躲在一处纳凉吧。东张西望一回,一个女孩从身边的店里走出来,戴着竹笠,白衣,黑高脚裤,款款地走,在我们前面摇曳生姿。我们超过去,回头看那女孩,脸皮很白,眼睛水水的,神情有点冷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永州女孩,至今还窃以为,那女孩头上的竹笠是永州市最美的风景。

学校在河西,柳子庙边上。正值得八月,学校里空的。宿舍里有几个祁阳学生,其中一个还带了女朋友,正在屋中央的木桌上玩扑克。桌面上盖了报纸,细看,才知道是用工地上的模板凑成的。吃过中饭,朋友带我四周看看。宿舍后面是一条水泥路,路边有几棵芭蕉。再往上走,是个山丘,下面是郊区的田野。学声乐的同学说,他每天早上都到田野里吊嗓子,嘴里还含一个生鸡蛋。我说吼几嗓子出来听听,同学运了运功,啊了一声,栖在坡上林荫里的几只母鸡都惊飞了起来。

用过晚饭,同学说洗澡去。祁阳的同学提了桶,跟在后面,我不知道去哪儿洗澡, 便跟在后面的后面。出来到马路边,马路下边就是潇水。夕阳的余光在宽阔的河面上荡起一溜长长的金光。这河有多深啊?第一次面对这么宽的水面,心里有些怯。同学回过头,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说你难道不如人家一个女子?我默然。到了目的地,脱了外衣,胆颤心惊的下水,同学却在我背后搡过一把,扑进水里,水草拂在肚皮上,柔柔地,游向一块大石头,把着石头想,这水大概是没多深,水草都能拂肚皮呢。看看远处,祁阳的同学正和恋人在戏水,那女孩穿着泳衣,看上去还是不够性感。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跟女人在一条河里洗澡。

上了岸,穿好衣服,同学带我走,祁阳的同学提了桶,牵了恋人的手,在夕阳的余光里慢慢踱向学校。看着路边手捉手的恋人,我想,永州就是永州,处处都不与东干脚同。我们走到东风桥,同学说我们今晚就睡这儿。睡桥上?同学说是啊,睡桥上。来永州的第一个夜晚就睡大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好说什么,闷闷不乐地走到桥那边,看一个老者垂钓。水面已经漆黑,老者用力地抖动着渔线,水面便有一阵轻微的水声。同学走过来,说我们沿河走走吧,天黑尽了再来。我顺从了他,沿着河道往香零山方向走。走了没多久,对岸传来了女子的歌声。是渔女么?我欣喜地问。不是,是到河里洗澡的。同学淡淡地说。过了会儿,同学扯开了嗓子,吼着,跟隔岸的对唱起来。那景象,甚有诗意。我甚至想,爱情,或许就在这水边吧。

我们再折回东风桥时,东风桥上已坐满了人,有的还带了草席,依着桥栏铺着,就那么躺下看星星了。有的倚着桥栏,席地坐着,抽着烟。水面上的风轻轻地吹过,凉凉地,拂在身上,暑气顿消。我和朋友坐在桥头,闷想着心思。入夜,潇水边上灯光点点,温暖和吉祥在灯光里流动着,聊天聊地的话语是那么轻微,伴着秋虫的弹唱,和遍地浩白的月光,显得平静隽永。半夜,大桥上一片呼鲁声,我却感到非常的弧单。水边的那些房子静静地立着,没有灯光,倒象一堵一堵防洪墙。我突然觉得,永州不是我所想象的永州,而像一座光秃的山。

睡到半夜的时候,天气已凉,同学坐起来,拍拍我的腿。我坐起来。同学说走吧,回学校宿舍,等会要下露水了。我看看周围,原来桥廊上睡着的人都几乎走光了。跟在同学地后面,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回到宿舍,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次日的正午。同学们正在张罗着午饭。起来梳洗一番,菜都上桌了。叹一声民以食为天,抓起筷子,先下手为强。同学说别急,喝点酒再吃饭。便拿出壶黄洒,一人分了一碗,边喝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到了太阳偏西。稍作休息,同学又提议去逛永州城。三几个人顶着阳光,一边谈笑,一边过东风大桥。

永州到底有多大,可能花一两天都逛不够。我们往中山大道走,路边的大门都有政府机关的大匾。而商店的门面都小,隔三岔五,不象广州的北京路,一路都是五花八门的店。但大马路还干净,车辆也少。开发永州,看来是件不容易的事。我们边走边淡,到了邮局,我给家里发封快件,想必三天后就可能送到。过了人行天桥,旁边有一块草坪,同学说我们到草坪上休息会儿,两条腿都走麻了。坐下,就躺下,躺下四个人就躺成一堆了。醒过来的时候,路灯都亮了。我饥肠辘辘,推了同学一把,同学很不情愿地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又躺倒了,说今晚就在这里睡了。说完,不理我,做起了他的清秋大梦。

摸摸口袋,口袋里还有些散钞,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到最近的一家小店买了饼子和水,然后默默吃起来。饼子还没吃完,念起“碣石潇湘无限路……”,我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可我的家乡到永州不过一百多公里啊。在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我就天当被地当床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同学学的的是声乐,或许还喜欢流浪,我呢?我什么都不是,那明天就回家吧。我的梦,跟这永州城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离开永州之后,我走得更远。风餐露宿没少挨过,至今才明白,无论是在永州,还是在离家更遥远的地方,生活的滋味并没有多大变化。昔日的同学后来做了某中学的校长,干不到任满,就挂职而去,远走天涯。生活的路不是固定的,在生活的过程中,路只是路,不代表生活的全部。没想到的是,永州做了我最初出发的地方。千里山,万里路,不敢轻易忘记生命那最初的感触,永州啊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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