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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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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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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

当我静静地泊在喧嚣的广州时,心里每天都不踏实,工作是辛苦的,没有工作更辛苦。一个人走在阳光惨烈的街头,不经意间或许能看到几个无忧无虑的形象,广告牌上的美女,露出的笑拽直了很多目光。美丽的女孩多只能在纸上,而我辈为生存忙碌不停的人,哪还有闲心去欣赏那些美丽的脸?生活在广州,即使广厦空了千万间,都会轮不到一个小小外来工。现实在残酷起来的时候,不仅仅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甚至还连根拔走。

在同一幢大厦上班的撒哈拉,在一个阳光很透明的下午,笑了笑,就像一只鸟儿从十八层楼的一个窗口飞了出去。他那姿势真的像飞翔,他知道从十八楼飞出去的结果,但他还是选择了一生仅有一次的飞翔,是啊,飞翔一次,即使是死,也要完成一个一直未敢尝试的心愿。而其实,撒哈拉趴在地上的姿势不仅很难看,还面目全非,二十几岁的脸,很阳光的,现在却血肉模糊。光凭这一点,他就进不了天堂。身旁的一个美眉小声的说着。我的心一阵紧缩,在十八楼,临窗远望,广州的高楼如大海潮起的浪峰,磅礴壮观。看久了,心里也隐隐有一种飞翔的欲望,什么生死富贵浮名,相比那片天地,都轻飘飘了。看久了,在那片繁华面前,还真怕不能自持,而像撒哈拉一样,张开臂膀,一飞,一生就不再回来。

其实我是畏惧死亡的,从小时候起,我就开始畏惧。邻居一个老头病死了,歪歪的躺在地上,子女皆嚎啕,可那老头却无知无觉了。夜里,我老睡不着,父亲打起了呼鲁,我就抠父亲的脚板,父亲踢开我的手,我心里一阵欣喜,父亲没睡过去,还活着。我却莫名其妙的悲哀起来,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死的。和和美美的生活着,突然死一个人,大家一定伤心,而有那么一天死神降临到自己头上呢?我不敢想,一个劲的往被子里钻,带着恐惧,在疲惫中睡去。一入梦,就被山洪冲进了大河,在水里要淹死了,就拼命挣扎。可被水卷着,呼吸困难了,我绝望的哭。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棉被蒙了头,推开被子,坐起来,心里一阵后怕,暗自庆幸还活着。父亲点亮灯,看着我一身大汗,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却问父亲,人为什么会死。父亲骂了我一句,熄了灯,又睡了下去。我怔怔地想着人为什么会死,一夜惊怵。那时我七岁,还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乡村小男孩,却开始畏惧起死亡来。在我看来,人是不能死的,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多闷啊。

跟奶奶去放牛,问奶奶,这山上有不有人吃了长生不老的灵芝?奶奶说有,不过凡人找不到,天上的神仙才能找到。神仙在哪儿?神仙在天堂里。天堂里的人长生不老么?人得道成仙上了天堂就长生不老了。人怎么上得了天堂?人死了就上天堂。我却愁苦起来,人都死了,还长生不老?奶奶见我愁眉头,又说活着要多做善事,多积德,死了才能上天堂。我问人不死就不能上天堂?奶奶理了理银子般地头发,说人原来是不死的,但要换皮,老了换一次皮又年轻了。可换皮很痛苦。有一天人就跑到玉帝面前讲,宁可死都不换皮了。玉帝点了点簿,就将人跟蛇换了位置,人死,蛇蜕皮。蛇蜕皮不死,人死上天堂。我说换皮就换皮嘛,总比死强。奶奶说你小孩子不懂道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生死由命,半点不由人。活得艰难,还不如早死,去天堂转一回,来世再到富贵人家做人。有这么好吗?我疑问着。奶奶睁大着独眼说跟你小孩子讲不清,等你明天坐做了老子,自然会明白的!哦,我似懂非懂,想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做老子。

村东头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油茶树林,十二月,寒风呼呼的,茶树就开花。一朵一朵,雪白的瓣含着黄金般地丝蕊,香气馥郁,数里地之外都能闻到那花香。我们把牛赶到茶树林边的空地上,牛在空地上啃发黄的茅草,我们便钻进茶树林,在玉片般的茶树叶里寻找茶花,摘一朵,便吸花上的露珠。茶花很香,花蜜很甜,我们乐此不疲。在摘花的二牛说,来世不做人了,做一只蜜蜂,天天来这儿取花蜜。我说不行,蜜蜂活不长的。我做一只鸟,四处飞。二牛说我一枪就打你下来。说着,还将手指弯曲成枪对着我。我想,做鸟不行,我就做石头。二牛象看穿了我的心思,说你做石头我就拿你烧石灰。我急了,说你做蜜蜂我就拿蛛丝网粘你。二牛说不做蜜蜂做鱼。我说就是泥鳅我也要捉你去下油锅。芳姐姐说她做风,二牛撇撇嘴说我撒泡尿熏你。芳姐姐说你臭二牛不要脸,就把手里抓的茶籽朝二牛掷了过来。二牛闪,芳姐姐追。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捡了茶壳,互掷起来。山地的寒冷黄昏,于是有了生机。快乐像风一样,绕着我们。

过去的不能追返了。夕阳的光照进来,照得办公室一片亮堂。窗外是广州的高楼和天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念到黄昏,心里便有些莫名的哀伤。下班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形单影只去菜场,一个人对着墙壁吃饭,然后早睡早起挤公车赶上班,朝晚轮回,周而复始,长此下去,很乏味。想起前些日子去了的撒哈拉,似乎突然理解他了。有一家报纸登了他趴在地上的样子,他不知道了,他到了天堂么?小芳见我发呆,把看完了的报纸扔给我,我就看到了两行字:“天堂只在两个地方,一个在童年,在回忆里;一个在远方,在未来。”想了想,我便闭了眼睛,不忍心在读报。我丢了我原来的天堂,这一路来,正是去寻找那未来的天堂,可远方有多远呢?生命抵达的地方,是我所要的天堂么?生命抵达不了的,就是天堂?我们经历了天堂,我们这辈子就不会再抵达天堂?没有答案,我迷惘着,在面对关于天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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