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我喜欢赖在办公室里。即使无事可做,我仍坐在大椅子里,看着面前那些淡蓝色的屏风,看着那些空了的位置。同事们恍如还在位置上,他们听着电话,或翻着帐本,或面对电脑敲着键盘,聚精会神的样子,也有的锁了眉,那是他们的个性所致,也许与他们的生活经历相关。他们是鲜活的,是不同的花朵,办公室因他们而呈现出活力和动感。工作虽然有些紧张,但仍掩不住空气中的甜味儿和香味儿,氛围如同春天的花圃。而灯下的空座位,让人不敢沉迷。他们都离开了,在夜里,不知去了哪儿。
走出办公室,来到外边,机场路中间建了隔离墙,开工的队伍不分昼夜地趴在那,铺了路,也制造了噪音和灰尘。路灯因此有些暗淡。车来车往,声音被施工的声音淹没。看着那些白色的黑色的大的小的都精致的车,我觉得很累,甚至想,如果我有一部车,只要上马路准会出车祸。我的手会抖,碰到新奇的,或让人惊喜的事儿,我的手便不受控制的抖。如果握着方向盘,车肯定不是车,而像汽球在空中飘荡了。心里抖了一下,我便退了一步。
站牌下立着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一个短发戴着金架眼镜,脸白的让人怀疑她是否受到了吸血僵尸的侵袭。她拉着拉杆皮箱,是出逃还是私奔?她不停的晃动的影子告诉我,她今晚是不会留在广州的了。我靠向前,其实只是想听她们说话的口音,她们却如临作奸犯科之敌,拉起皮箱匆匆到了车站的另一头。一个男人边听着手机边走了过来。他用小小的眼珠斜了我一眼,迅即提高了戒备,说话的声音无形中提高了几个分贝。我挺了挺肚子,可我的肚子太不中用了,挺不起来,让我没有一点成功男人的风度。我只好撤退,同时感到窝囊。广州这么大,我的灵魂那么轻飘飘,却时常让我的灵魂无所适从。
棠景街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干净过,一直都像卖烧饼老头肩上的那条汗巾。水、沙、垃圾、老鼠、从鱼市场窜过来的气味,让人感觉棠景街像犯了某种性病的不良妇女。棠景街上的车更像病菌,左冲右撞的冲锋陷阵着,每过一处,轮下都溅起一片污糟的水。我一个人走着,路上的人一对一对,那姿态很亲昵,老以为那男人掠走了我的梦中情人。可偶尔的一瞥,发觉人家是很般配的一对,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干系。他们因可以走在路上而快乐,而我回家,和着灯光快乐的玩自己的影子。
按下CD的开关,劣质的音响发出的声音像秋风扫过无叶的山林,让人在肃穆中感觉到了寂静,一种希望的力量在暴风雨的冲击下越来越坚强。我想关上灯,在黑暗中写字。我想关上音响,在静默中读自己白天的思绪和动作。我想开了那瓶衡水老白干,对着窗子干了。而其实我完成不了这些动作,我要听到我想听的的声音和节奏,我要驱动灵魂创造出自己的语句,我还要一杯酒燃起火焰。我脱了衣服才找笔,我点了香烟才上床,然后趴在床上,床单做了我写作时的风景。这是在广州,一个人,一个世界,自由从厨房到床上,到思维,都那么奔放坦荡。忧伤也如河,源源不断而来,透过黑夜的感触。思绪便凝在那儿了,语言苍白了,胸襟却开阔起来,情怀柔软起来。如铁的孤独,像旷野中的一根旗杆,在秋风万里的背景中无声无息。感情如羽毛般洁白光滑,轻抚着灵魂躁动的夜。我想,我成了夜的一件衣裳,可以包容爱与恨、冰凉与火热、痛苦和欢愉。无论是谁敲开我的门,我都会视他为贵宾,为他倒一杯酒,饮一杯甘醇,容纳他所有的不是,叙一夜苦乐年华。
仿佛我跟广州的也不投缘,很多年了,一直没有人用手指叩击过我的门。我一直在门里等待,等待有朋友翩翩而来,用温温的情愫让这夜充满绵绵的暖意,或者用脂粉的味道让这夜变得有些暧昧,我也会微笑。可在这夜里,我连放荡的影子都找不着,我只有强奸着自己的意志,睁大着眼睛,看着夜的消退。
夜多好啊,克隆一千万个自己,谁都无可奈何。可天色通明的时候,手里握着的,还是那一个毫无倦意的自己。无法放飞的缠绵,无法掖进被窝的缠绵,在白天来临之前五彩缤纷的死了。
洁净的孤独,可以温暖无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