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喜欢现在的学校,每周回来,都跟我说“关系”,抱怨我家“没关系”。
我有点点讶异,一个高中学生,居然知“有关系”,就能帮他转学,把他从他嘴里的“监狱”学校转到他想去的画派中学。他觉得学画是自由的。
我跟他讲,你叔是省里的处长,你堂伯是市委常委,你叫爷的同宗是政协副主席,你亲妈是大学老师,怎么能说没关系?你要想他们帮你,你要努力。就比如说上帝想帮你,你得举起手来,举得比别人高,上帝才能发现你,拉你一把。上帝都找不到你,怎么帮你?还有,你既然比其他人举手高,说明你站得高,你比一帮人都强大了,还需要帮?你需要关系,只能说明一点,你不想努力,懒罢了。
儿子说他已经很努力,手腕摔骨折了,上了石膏板,硬是没请假休息,坚持到校上学。说到他的坚强,他自己也泪眼婆娑。说自己已经努力了。
很努力了,就有好的结果?
我开始迷茫。
儿子上三年幼儿园,按部就班上小学,从一年级起就进辅导班,学校上课和校外辅导班无缝对接,我九点后才去辅导班接他。上初中,学校上课和校外辅导班无缝对接,周六,晚上九点回来,周日,上了辅导班再去学校寄宿。他说他不喜欢,他讨厌什么talk学英语。每次考试,能拿得出手的一门成绩,又恰恰是英语。他喜欢阅读,也爱漫画,吉他已经七级,跟着学校的数学老师补习过,面儿上,一切还好,学习成绩却经常在班里排名末尾。
我太太甚至和我说,我们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也没做过亏心事,孩子怎么会这样不听话?她的意思是孩子不够努力。
我跟孩子沟通。
孩子回一句话:我们要成人才,不是当你们的奴才。
我竟然噎住了。
孩子变的十分陌生。我们处心积累,花费很多,培养的竟然是一个对手。他已经上中学,他的路,他选择。他执意,我只能顺其自然。说到顽固,我也检讨和汗颜,我曾是一个顽固分子。当年也是执意而行,头撞南墙,回头无路,只能死磕。不过,千金难买我愿意。经历过曲折艰难,尝尽人间辛酸苦楚,我心里却没有怨恨。一丝怨恨都没有。如果重来,可能还是如此这般。为什么?我也想知道,谁在我前世种下了这些因子。
孩子,只要不懒惰,不学坏,不加入黑社会,不黄赌毒,他的人生将烂成什么样子,真心不管了。
我有自己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事,不管你在人间凑数,是社会边角料,还是原材料。
一代有一代人的活法。我不能用自己的认识、经验,去判断这瞬息万变的社会和未来的发展方向。看看自己,这一路,千辛万苦,所谓的奋斗,不过成了社会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泡沫。社会发展,离不开我们这些泡沫鼓动。我是泡沫吗?不是一粒沙子吗?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是一粒沙子。没有糊上墙,落在地上,受着潮水的焯洗和冲击。五十年,或者六十年,没有人知道,在多少年的时间里,这一粒沙子就消失了。可能是粉身碎骨,可能是不断分解,可能是悄无声息埋进了地里。
这是我一生的价值?
人生的价值是什么?
我想通过阅读来缓解自己的焦虑和担忧,其实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和无用。从京东商城买回一年的《小说月报》选刊版和原创版。堆在茶几上,厚厚一摞,半年茶,二十四期杂志。一一翻过,留下一点印象的,只有两篇,葛亮的《瓦猫》,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驱熊犬》。葛亮《瓦猫》的文字像秋水,格日勒其木格·黑鹤《驱熊犬》的文字像暴风雪。只记得这点。二十四本,我只对两篇有模糊印象,其他的,印象都没有。不是说他们写的不够好,或者说我的鉴赏能力有问题。我是消费者,我是上帝。这点毋庸置疑。或者,其他的读者,也像我,喜欢独一份的感觉,与你的优秀无关。一年后,或者两年,我喜欢的也会忘记。我会有新的喜欢,我新的喜欢会是什么?两年后,我还在不在这人世间?
不管怎样,我活着,就得喝茶、经商、阅读和写作。
这些只能于我个人而言,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于社会,我不添乱,是一个平凡的人,社会把我当作大多数处理,也是正常。
大人和孩子的迷茫,看来是高度一致的。
如果我不甘于这样,那我得举高手。
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我得尝试,开心就好。
不想迷茫,就不要去问活着的意义。尽管去尝试,一心一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代价无所谓,结果也不重要,反正,活着的结果一样,难逃一死。再者,活着的你,和死去的你,毫无关系。
是不是这样?我想是的吧。
2023.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