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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杏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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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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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走的萤火虫

萤火虫仍然在夏季的夜空闪烁,一起看萤火虫的,已经有多位离开了村庄,离开了人间,宿进了土地。他们已经被黄土和荒草淹没,但他们的灵魂,我想,偶尔会在这个空寂的山群里闪现,寻找昔日的朋友。我最是怀念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是这一辈子不再可能重逢,为生活留下巨大的期望和遗憾。那些日子已经成为我今天的执着,跟我一起在穿越千山万水,在陪伴着我笑,伴着我悲,在默默的支持着我,用过往的故事,让我感觉到一点点点如萤火虫那般的温暖。

湘南的夏夜闷热得像一口大蒸锅,罩在大地上,使蒲扇等工具显得毫无用处。伯父、德爷、石叔都走出来透气。空气在太阳落山之后已经凝滞,飘浮的土腥味彻夜无法散去。房前的石板石墩、沙和土、露天的木凳子仍然滚烫着,延续着白天的狂热。德爷或者奶奶收拾好家务走出来,在屋檐下使劲的扇几把,将石板上的草叶浮尘荡走,然后将脚上的鞋取下,拍一拍,然后垫在石板上,对着面前的空旷的夜坐下来,一边往胸襟里扇风,一边打招呼,问吃饭了没有,吃了什么诸如此类的家常话。顽皮的孩子在家门前的空地里跑上几圈之后,就会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好说歹说向长辈要了扇子,然后又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兴高采烈的喊着,追着,去扑那飞得忽高忽低的萤火虫。

这个时候,我却在想着那蒲扇树。

我们村里的蒲扇树只种在地角,而且,它也没有棕榈树那样笔直挺拔的身子。它矮矮的,长到膝头高,就已经被人们劈去了好几层叶子。它的叶尖收紧、萎缩、郁结,最后形成一根黑色的刺,很锋利的在风里上下摇晃。我记得它的原因,非常深刻。因为教我认识蒲扇树的那个人,已经像飘走的萤火虫一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是位年轻的姑娘,有健壮的身子,有很宠爱她的兄弟姐妹,生活正在像春天一样展开,她却没有熬过自己的心智,选择了最快的也是代价最大的方法,将自己永远地交给了黑暗。她曾经给了我类似萤火虫样的光芒,我还没有认识事物,还没有看清楚生活,还没有品尝到酸甜苦辣,还没有给她任何的报告,她就舍下了整个世界。我由怀念,到恨,到无可奈何。我知道自己在堕落,意识很清醒,因此常常泪流满面,在心底里嘶喊哭泣,目的是不让你看着我,有一丝的慌张和不安。

你是无辜的,一如我当年追逐的萤火虫。

那时候,一个村庄的孩子都在手舞足蹈,趟过浅浅的草坪,又追向蜿蜒的青草路。我们向空中扑着,在伙伴的蜷曲的手掌里,已握住了一粒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大哥哥也会凑热闹,拿出事先编好的灯笼在我们面前炫耀,让我们讨好他。灯笼是用高粱杆皮编的,一格一格,两个火柴盒大,小巧玲珑。把萤火虫放进去之后,可以从缝隙里观赏到萤火虫淡绿色的亮光。这时候,父亲像一个学究,在一旁很抒情的对我们说车胤囊萤夜读匡衡凿壁偷光王祥卧冰求鲤的古典。只是,我们不愿意去听这些费解的故事。我们要的是快乐,不是说教,哪怕我们随时随地都会遇上挫折。

    十八岁那年,我疯狂的爱上了一个山地姑娘。她有着这山地完全不可能给予她的容貌,有冰雪一样的肌肤,有白云一样的风姿。我母亲说的,她像优雅的深紫色的蝴蝶。她端庄得令整个山地都屏住呼吸,令小镇的男孩子为她倾倒。德爷说我是萤火虫,只能为她增添美丽,注定没有结果。爱情像个推进器,一味的将人往美好的诱惑里推,然后坠入深渊,没有结果。我并不恨她,只是为自己的热情受到冷落而在某些时候感到愤愤不平。当我失望,孤单的离开家乡的时候,德爷在一个午后,很无奈的将头耷拉在胸前,跟自己的心做了永久的告别后,像一粒萤火虫一样离开了夏天。在独自面对黑暗的明天的时候,我一个人开始冥想,他什么时候飞回来,给我说说历史里的薛仁贵,或者传递回另外一个世界的神秘,让我们将人间的温暖传递过去,哪怕只有萤火虫那么一般大,但那是我们的心愿,我们一生,也只是为了参破那一点玄机。关于生,关于死,关于爱。

逝去的亲人会永远在我左右跟随,远走的姑娘不会回来,偶尔想起的时候,我也不会祝她幸福。我只想看到她平静的现在,看她走自己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途和归途,我们都坚持自己的追求,幸福的时候笑,悲伤的时候哭。我们越来越长大,长大到回不去,才知道,我们离从前是多么的近,闭上眼睛,我们就可以看见黑夜里飞舞的萤火虫,看到在追逐在兴奋的自己。人生一点也不漫长,迈出一步,我就发现了死亡。我开始珍惜生活,并且反复的告诉自己,哪怕自己很微小脆弱,也要追求和创造,也要自由和快乐。我只是一粒小小的萤火虫,被囚进童年的梦里,却一辈子被童年囚着,使命的追求着光明。

有一天我也会飘走,世界并没有因此结束。我仍和黑夜在一起,用微薄的光,暗暗的给你提示,要珍惜眼前的幸福,要忽视遍地的幸福。我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述说着如诗往事,天气奥热,大地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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