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欧阳杏蓬的头像

欧阳杏蓬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12/02
分享

邻居

邻居一

在他小的时候,他的肥头大耳和四方大脸给他父亲带来了一点希望,觉得他的生相是有福之人,一辈子可以吃俸禄。一个没成型的长相,他父亲没少在邻居面前吹嘘,说三岁看大,他大了以后,能吃上轻巧饭,有一番出息。这些话在村里,基本当作笑话,讲了,笑了,就忘了。村里没有人会记下幼儿时候自己怎样怎样或被怎样怎样。

他有三兄弟,他行二。

夹在中间的孩子,是不受待见的孩子。哥哥会命令他做什么,一天到晚,做哥哥的仆从。弟弟会依靠他,求他做什么,理所当然。哥哥和同龄人走街串巷,他在家里烧火,做饭烧火,熬潲烧火,热水烧火,人家说他是火头军,他只能傻笑,问多少句,他都只回六个字“你才是火头军”。父亲病在床上,拉屎拉尿,他负责到河里洗衣服。不敢光明正大,就躲躲闪闪,端一个盆子,到水沟边上,蹲在那里,翘着屁股,几次要扑进水沟。上学了,他撵不上人家,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人在乎他。在乎他的父亲,在冬天一命呜呼,在乎他的母亲,在操心他们仨,在锅碗瓢盆里忙不过来。从那时开始,他身边就没有一个朋友,少言少语,或沉默不语了。

读完小学,升不了中学,回生产队待业。

他的哥哥上了中学,上窜下跳,出了村,出了县,坐了火车,打着串联的旗号,游于四方。

他的弟弟上小学,活蹦乱跳,有自己的伙伴和游戏。

他在家老实做家务。

早上挑水,三担水,把水缸装满。

暮晚挑水,三担水,把水缸装满。

家里除了母亲,没其他女人,洗碗做浆的活儿,他帮着母亲干。母亲要去工作,挣工分,他便像个女生,挽着篮子,四处找猪草,回家之前,不忘折进自留地,看看菜地,摘一把菜带回家。在天黑之前,把饭煮了,把猪草剁了,把鸡鸭关了,菜洗净了,把该做的事,都学着母亲的模样,做一遍。天黑,为了省灯油,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等着母亲带着弟弟回来。门槛外就是水田,蛙虫呱噪,一点也不安静,他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进生产队,跟大家一起挣工分。

猪养大了,卖了钱,首先考虑的是还债,然后考虑哥哥读书的花销,考虑买小猪仔,考虑人情来往。安排妥,他穿了哥哥脱下来的衣服,又开始找猪草、剁猪草、煮猪草,提盆子喂猪,收盆子回来。盆子放在猪圈里,猪吃完了,会把盆子当玩具,在猪圈里滚个不停,在猪圈里被猪拱散架。若闲得没事,他会守在猪圈边,眼睁睁看着两头猪一口一口,把潲争完。提上空盆子回家,看着巷子外的田野,田野无人,巷子里无人,他如释重负,进门,放好盆子,然后转身出来,一个人站在巷子口张望,徘徊。他或者在看母亲的影子,或者在等弟弟放学回来,任何一点消息,都会影响他下一步的行动。

能得工分了,队长安排他看水。

他想放牛。

看水是生产队最轻松的生产活动。每个早上,往生产队的每一块田里转一圈。照队长吩咐,水多,放水,水少,或者田里干了,那就放水进田,到二指深,塞住田坝口子。每天周而复始,直到收割。他不喜欢这份工,放水,就要跟其他生产队的看水员打交道,商量分水。有虫害了,要马上向队长报告。他讨厌和人打交道。他甚至以为,队长安排他看水,是欺负他不懂“道”。

在他看来,放牛最好,如果如他所愿,他还能负责挑牛栏肥。

放牛,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只和牛打交道,简单,自然,无可挑剔。挑牛栏肥下田,只是花点死力气,不用惹别人,和泥土打交道,不用心机。

他背上锄头,大家就认定他已长大成人。

在农村,男人的成人礼,就是发一把锄头。

他已经“男大十八变”,肥头大耳,头还是肥,大家戏称他有个“烧砖脑壳”,面皮如纸板,板得紧绷绷,针都戳不进。里面的肌肉往外凸,一张脸便凹凸了。眼睛有点点金鱼眼,这不打紧,他小时候得过“灾猪眼”(红眼病),溜了后患,眼底有几条明显的血丝。也由于脸上凹凸,不好打理,男人也没那么细致,或者也不太在乎,所以,他的那一张脸,像沾了锅灰,一年四季,不,年初一,都没有洗干净过。耳朵大,头发如草,不仅这样,过早出场的胡子,也乱蓬蓬的,像在下颌上吊了一把草。不爱说话,见了左邻右舍都会回避,实在避无可避,说的话,不超过五个字,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关你什么事”。友善的表情就是眼睛轮转半圈,兀自笑一下,笑的不情不愿,大家都尴尬。个子倒敦实,也因此,很耐磨,做事很黏,只要下到地里,便忘了时间,事不做完不打烊。

他哥哥在外游荡,没有搞出出息,认命了,回来结婚。

嫂子是外姓人,合在一起,不足半年,便把家分了,搬了出去。

十二月,母亲生病,全身都疼,又不知道哪里疼,折磨不过,据说最后用蚊帐挂钩勒了脖子。安葬好母亲,家贫如洗。他弟弟借来钱,给他买了一条黄牛婆,自己甩甩手,潇洒出门,去珠三角找生活了。他相信弟弟,头脑灵活,能说会道,人比他、比哥哥都文雅秀气。而且还有一帮朋友,将来能出息。他在家放牛,这是他多年前的希望。早放牛,晚放牛,中午种田土。田土没事,中午下午,他都会把牛牵出来,沿河而上,牛在和坡上吃草,他躲在山影里,看着面前的山地,一筹莫展。

面前是小河石桥,是机耕路,是庄稼地,是院子,是风尘,是云烟,是阳明山,是一望无际的天。

逐个逐个细看过去,像一个学者,面目严肃——或叫面无表情。他知道,他看到的一切,竟和他毫无关系。他思考,他忧虑,他无奈。看起来不太妙,但他还是有自己的梦想,比如说现在手里是一条牛,一年后就是两条牛,两年后,就是三条牛,等十年八年,到弟弟回来,或许已经有一个牛场了。他为这个想法感到豪迈,看着那牛,哪只是牛,是希望,是行走的财库!

他应该为此努力!

来年,黄牛婆果然下了一个小牛。

弟弟并没有在春节回来,清明节也没有回来,国庆节,国庆长假,弟弟或许在那个时候回来。为了迎接弟弟回来,他做着准备。在邻居们眼里,在亲戚眼里,他没有看到自己,他很失望,他要谈恋爱,他要结婚,他要养一堆孩子,这些愿望一个一个落空。现在的希望,就是弟弟成个家,把家的门面扩大,为死去的父母争一口气——这是农村人通病,明明是为自己而活,最后都赖到死去的亲人头上。好像除了死去的亲人,就没有了别的主张了。

弟弟打破了这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他为一个女人而活。

他从珠三角带回一个女人,天天在家里打情骂俏,生活如十里春风。

那个女的也有风情,就是张口说出的普通话,是山村小地方的女人练一辈子都比不上的。然而,这个女人的理想,就是掏男人的钱包,花男人的钱,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掏干了弟弟的钱。弟弟不在意,人家烽火戏诸侯呢,我只花几个钱。没钱了,卖仓里的谷子,不够,弟弟还有两条牛,那也是自己以前的投资。他看着那个并不妖艳的女人,想象着他们结婚后,生活就大不一样了。没有给自己的,就给弟弟。他想要弟弟幸福。他卖谷子,卖了一条小牛。一个早上,那个女人兀自走了,三天没回来。三天之后,他弟弟捧出一把照片放桌上,趁着他去放牛,在家直接怼了一瓶农药下去。等到他回来,弟弟奄奄一息,只有一个要求,把那些照片随他一起埋了。

他傻眼了。

他没想过,弟弟怎么只为一个女人而活。

他想不通,越想越不对劲,又不敢喊,便发呆。

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一次,或黄昏,或傍晚,或夜里。

他一个人,办了三餐,就出门来,站在巷子口的空地上,无论清风吹送的早上,大白天的正午,幽迷的夜色里,还是皎洁的月光里。他几乎不离开大门的视线,去河边走走,去田野里走走,去马路上走走。他从不。他守着家门,日渐消沉。

他的一生里,我没和他正儿八经说过一句话。

经常相遇,都是擦肩而过。

他不太爱搭理任何人。

一次碰到他在河埠头洗脚,我想和他搭个话,下到河埠头,看到他一双血红的眼,窒息的感觉,我竟不敢和他搭话了。

他的眼睛在流血,而这个世界看不到。

回到河埠头上,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背影,我也震撼,但无话可说。有时候就是这样,生活会把一个人藏起来,乃至活生生被人忘记。很多人的一生都有过这样的遭遇。他上了河埠头,像以前一样无视我,挑着水桶,径直朝着他的家走去,像往常一样。

村子也像往常一样,鸡鸣狗吠,没有一点异常。

我从来没把他当苦逼,死了之后,我才发现,他当了一辈子苦逼。

邻居二

邻居二住在邻居一的前面,我家旁边。邻居一住在我家屋子后侧。他死了,宅基地转让给了邻居二,邻居二在接受他的宅基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去了宅基地上的建筑物,腾出空地,让烈日暴晒,让月光清辉落地浸润,让天雨冲刷,以此来清除邻居一留下的晦气。

这事,是超出邻居一认识的。这是他家祖传的宅基地,但他家运似乎不好,他哥结婚,五个孩子,一个儿子四个女,最后一个孩子还没上学,他嫂子就得了妇女病。有的说子宫癌,有的说乳腺癌。在农村,治不好的病,就是癌。没钱就医,拿一些药回家吃,每天疼的叫天叫地,抽走了皮囊里的精血,最后一个脑壳头发都掉光了,像个骷髅头,某天不唉哟了,就死了。三年后,他弟弟喝药死了。他努力坚持,坚持了十年,还是没能从艰难地一日三餐走出来,又拒绝去敬老院,每天凑合过日子,正像大家想的那样,凑合是过不了长久日子的,半年就倒下了,无人操心,把光棍过老的凄惨上演了一遍——住他前面,一墙之隔的邻居二对所有人说,邻居一在床上折腾了几个月,从来没有听到他喊一声唉哟。这个一生不善言辞的人,到死了,连唉哟都舍不得喊一声。即便这样,他也没有给邻居二带来一丝好运,可以说尽是霉运——在他卧床的时候,邻居二的老婆检查出了乳腺癌,三期,医生讲了三期的治疗方法和利害关系后,邻居二老婆回到家,迸发出了热情的生活斗志。因为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没有成家,她要在生前尽力而为,为儿子造一点家业。

在农村,收入来源,已经不像十几年二十年前那么杂乱。

以前,要收入,什么都得尝试一下,种菜,种豆,种花生,种高粱,我家都尝试过在半山上的荒土里种芝麻。除了种,便是养,养小鸡,养水鸭子,养猪,大项是养牛。人累,收入不行。南下大潮袭来,邻居二像一只蚂蚁一样被冲出了乡村,她老婆在家带孩子,种地,他在广州、佛山工地打小工,并没有因此发家致富。看到人家光鲜亮丽,自己心里还有种挫败感,自觉自已是个打工的失败者,那就回家和老婆一起种地,未必就是生活的失败者。邻居二回家,不再想珠三角挣钱。他种地,他老婆就养畜禽。邻居二种水稻,种菜,种花生、种烤烟,起早摸黑,异常坚定。老婆养牛,养猪,养鸡,全心投入。坚持一年余,到九月末,秋风盛起的时候,邻居二老婆疼得不成人形,死床上了。邻居二老婆死的当年,邻居一也没扛住,他不知道怎么扛,扛给谁看,用了最残忍的方式,自己纵火,把自己烧死了。之所以这么狠,是他卧床时,没人照顾,那就一把火,把自己和房子一把火烧了,清净了事。然而,火烧死了他,却并没有烧掉整个房子。起火的时候,他哥哥来了,邻居帮忙,三下五去二扑灭了火,从水里把他捞起来,已经没气了。他哥做主,把这住宅连同宅基地转让给了邻居二。

邻居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除了脸模壳子像邻居二,四四方方之外,其他都从他死鬼老婆,两个都像他女人,眉清目秀,个子也长不高,不到邻居二的脖子。邻居二告诫两个儿子,不要怨他,是他们自己从了亲娘。现在没娘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小的都十八,下得广东挣钱了。儿子一走,邻居二转头便在街上找了一个妇女回来——邻居二得这一份,好多年轻后生都找不到老婆,邻居二骑摩托上街,几天下来,就在摩托车后座驮回了一个女人,丰满壮实。大家笑他,耐不住单身。邻居二不慌不忙,还一笑,说:我那死鬼婆娘生前讲的,她死了,要我找一个回来做家务。她不讲,我还找得到婆娘?要怪,就怪我那死鬼婆娘。

邻居二一改往日的生产方式,村里面,他已经是最年轻的一个种田人了。

他57了,这让人哭笑不得。

他把邻居的水田流转到手,上半年种烤烟。宁远是烤烟大县,村村种烤烟,政府扶持种烤烟,田里种了烤烟,往日嚣张的福寿螺没了地盘,杀药又厉害,简直死无葬身之地。田到手了,邻居二便发动村里的老人下田帮忙,种烤烟一百块一天,扯草九十块一天,摘烤烟编烤烟,一百五十一天。那些没得孙子带的老人,自己上门报名,一个是挣点零花钱,一个是占了双手,免得自己游手好闲,打牌输钱。邻居二便到银行取了现金,黄昏收工,给老人一个一个发钱,欠账不过夜。老人领了钱,即使是自己的人工钱,还是感谢邻居二,说“你那个老婆死得好,不然你哪能当上老板?”邻居二听了,气的眼睛翻白,还不好发火,只能在讲笑话的时候说,现在的老人家,看电视看多了,越来越不晓得讲人话了。

村里和邻居二年龄相仿的,还有好几个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就像十个指头有长短,不能比。只有邻居二埋头苦干,一心一意以种田种土为大本。上半年收了烤烟,下半年插二禾。二禾同样外包给老人们,包扯秧包插田,一亩田一百五十块人工。邻居二靠种烤烟,种谷子,一年下来,能挣十几万,这在农村,是一笔可观数目。那个下午,邻居二在晒谷坪上翻谷子,谷子是收割机收回来的。那个壮实女人,戴着棕丝斗笠,提着一个尼龙袋,招呼不打一个,兀自径直朝着马路走了。阳光很好,明黄一片。空气里,是稻子发出的清香味。帮他种田的老人跑过来通风报信,你的新婆娘走了。大家都看得出,往常新老婆出门,邻居二都是骑摩托车接送。这次,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事出有因。那女人一走,半年没有露脸。大家相信,这回走彻底了,不回来了,替邻居二惋惜,少来夫妻老来伴,老来无伴最凄凉。邻居二辩白“你不晓得女人家什么心思,管什么闲事,哎,吃多了!”过了很久,邻居二才说出缘由,那女的要五万块钱彩礼才嫁给他,领证过日子。邻居二用种烤烟的大手一扒拉,自己的大儿子已经结婚了,老二还没成家,自己还要花五万彩礼,舍不得了,拒绝了那个女人的要求,有两个儿子接后,自己宁愿过单身生活了。

邻居二的决定,让他在村里获得了巨大声誉,大家一致认为他是为儿子着想的人。一个男人,都快六十了,还搞什么二婚!

邻居二想搞二婚,只是觉得五万块彩礼太多了。他出到二万,超过二万,他就宁愿自己一个人活到老。那女人没妥协,晒谷坪上的谷子卖了,都不止五万,自己连一季收成都不如,为自己感到不值,走。

一旦人与人之间有了钱财交易,关系就不纯洁了,夫妻婚前一样。要纯洁,要就结婚,多少钱,讲义道,一是一二是二,清清楚楚,和水一样。要就分开,井水不犯河水,都是清流。扯三扯四,最后一本糊涂账,鸡飞狗跳,最不值得。邻居二有邻居二的处世之道,一一二二从上辈传下来的,这个本忘不得,不讲规矩要不得。邻居二还炫耀,你看,一忘本,就乱套。那些打离婚架子的,喝农药上吊的,就是忘了本心,不讲规矩。

不得不说,邻居二是个勤奋的人。

在村里,他现在是唯一算有头脑的人。

他种几十亩田——山地,水田本不多,几十亩水田,已经汇集了大半个村子的责任田。他像一个包工头,最大限度的使用了村里的剩余劳动力。这一点,我向他致敬,他已经从小农民意识跳了出来,那么自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得不慨叹市场经济这一双大手所具有的魔力。从他那里,我没看到失望,没看到哀怨,几乎是唯一一个给我正向力量的邻居。干什么都满怀希望,干什么都兴致勃勃,做什么事都下全力,还乐于助人。我母亲在家,每次煤气罐没煤气了,母亲顺口一说,张口就来,喊邻居二,他新买了三轮摩托车,叫他拖到煤气站。母亲说话好像邻居二应该这样做。这正是邻居二纵容出来的,他什么事都领,只要有利于邻居的,他在所不辞。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农村,已经不是我们以前那个年代的农村。年轻人都跑出去了,现在村里最年轻的,居然是五十七岁的邻居二,他便有种天然责任,把七老八老的邻居看起来,不要有闪失。这是与邻为善,是农村里的古道热肠。在各种经济交易的生活中,手段和利益至上,我都以为消失了。没想到,居然让我一个毫不起眼的邻居发挥了出来,还那么自然!

鳏居的邻居二闲不下来,开始帮儿子下基脚,盖房子。

这才让人发觉,他也是孤单的,是村里孤单的留守老人之一。

时代让他张扬,同时也给他留下了寂寞。

我正好在家养病,这个病只有家里人知道,防的是传出去,让隔壁邻居笑话。我才五十出头,不想让人家看出我身上轻微的残疾,做各种猜测。我知道这是虚荣心作祟,即使知道是这样,还是做了虚荣心的走狗。蹭过去,看他给砌砖师傅递小石头,问:这是给老大盖房子,还是给老二盖房子?

邻居二看看是我,大概是我不经常呆在村里的缘故,热情起来,笑着说:这是老二的,老二听话,给老二先盖房子。

老大你不管?

两个儿子一样管。老大给了十万,他没盖房子,把老子的钱倒花的差不多了。老二也是十万,钱留在我这里,还拿了十万回来给我。老二听话,先给老二盖房子!

你还是厉害。

在城里买屋我们买不起,自己在农村盖咯。潮流怎么改,农村总要住人的。想了想,他又补充,做老子就这点本事了。

想想,女儿是招商银行,儿子是建设银行,不由得笑了起来。

邻居二见我笑了,也笑了,粗燥的脸上,灰尘轻扬,眼睛里闪烁着干净的神光,没有一丝生活的忧伤。他沉浸在做父亲的快乐里。我想说点什么,比如快乐其实是来自他自己,不是孩子。但看到他在工地上跑来跑去,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我说了,就是坏人。忘了俗世,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快快乐乐,不管怎样,这在当今,都已经难得。

看到他,我想,我不应犹豫,该回来做个农民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