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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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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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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龙寺的传说

春夏之交的夜晚,明月高悬。田儿和尚从外地化缘归来,不觉天色渐晚。他肩挂褡裢,翻过一道道山梁后,一个人又沿着美丽的巴河畔紧走慢赶。他遵照师父叮嘱,想连夜赶回他出家呆过的庙宇,那坐落于巴河山脊上的骑龙寺。

骑龙寺,又名七家贯,在当地久负盛名。寺庙的殿堂层层叠叠,沿山而建,与巴河对岸的尖山庙隔河相望,交相辉映。寺院古木参天,环境优美。彼时,寺庙平日香火不断,人声鼎沸。一年四季,那些远道而来的香客登门拜佛,犹如赶集一般,络绎不绝。特别是骑龙寺每年盛行的庙会,烧香的,拜佛的,许愿的,游玩的,男女老少,人山人海,烟雾缭绕,把个骑龙寺热闹得像过年。

寺内僧人亦众多,他们一排排盘腿打坐,敲击木鱼,念经诵佛。欲在修炼中苦渡众生,成佛成仙。芸芸众生者,田儿和尚便是其中之一。

说起田儿和尚,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幼失去父母,是孤儿出身,后被一僧人带走,出家多年,虽聪明灵巧,跟随师父一心一意,在骑龙寺研习佛法,学得一身好功夫,却未修成正果。后来,他看破红尘,悲观厌世,便一肚子歪门邪道,尤喜靠捉弄他人取乐,坏事干绝,被当地人著称恶贯满盈。

夜色茫茫,月光如水,随巴河静静地流淌。河面上,忙碌的渔夫,并没有将渔船停靠岸边,早早地歇息,而是继续摇橹撒网,等待收获自投罗网的鱼儿。那咿呀的桨声和渔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水面上荡开,给静谧的巴河之夜平添几分生机与惬意。

“伙计,这么晚还打鱼呀,请问朝骑龙寺的山路怎么走?”田儿和尚驻足眺望,他扯大嗓门,向附近不远处,一靠近河边打鱼的渔民问路喊道。却见那人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理睬,又继续撒网打鱼。

连问几声,都没有应答。田儿和尚便自讨没趣,好不尴尬,心里开骂渔夫不识相,狗眼看人低,连我堂堂田儿和尚都不放眼里。他嘴里嘀咕几句,悻悻地在空中划了几道弧线,朝那渔夫一指,又转身继续赶路。

说来凑巧,田儿和尚刚刚走远,只见那打鱼的渔夫一撒一个准,每次抛撒出去的鱼网,到了拉网收鱼,均能捕捞到满网活蹦乱跳的大鱼。这让渔夫乐开了花,他从鱼网里取出鱼,放进船舱的夹板内。一会儿,夹板舱内就装得满满的,白晃晃一片。有的还蹦跳着,跃出船舱,跌进河里,怎么也抓不住。  

渔夫笃信自己没有看花眼,赶紧将船儿靠岸,捉起一条条筷子样长或更大的鱼儿,又放进岸上的背篓里,并用筛子罩住。那天上午刚好有人到古镇赶集,把大背篓和筛子寄存在他那里。等他东扑西按,忙碌了近一个时辰,才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竟有满满的一大背篓。

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吗?从小在巴河畔打鱼,打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一次性打捞这么多大鱼。渔夫笑得合不拢嘴,哈哈的笑声,划破沉寂的夜空,在美丽的巴河久久回荡。

听到笑声,正在附近打鱼的一帮渔民,深感疑惑,他们齐刷刷摇船过来,想探个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言语里流露出羡慕与嫉妒。  

渔夫在众人面前就显得更加自豪。

月光洒满山坡。陡峭的山路上,渔夫背着一大背篓的巴河鱼,铆劲洪荒之力,手足并拢,向山顶的茅屋爬去。背篓里的鱼沉得像座山,每爬一段路,他都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地歇上半天,脸上像下着雨,衣裤早已湿透。每当坐下来歇息,一想到满满的一背篓鱼时,他又步履艰难地继续赶路,像龟一样爬行。

等爬到家里,天已大亮。他“咚”地放下背篓,屁股一歪,摊倒在地,四仰八叉,累得差点闭过气。

其老婆听到声音,从屋里奔了出来,看到他张大嘴巴, 指着背篓一张一翕,断断续续说道:“鱼,鱼……”,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傻了眼,亦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那哪里是鱼,分明是一背篓的钢鹅包石(即鹅卵石),塞得满满的。气得老婆想奔过去扇他几个嘴巴,嘴里直骂:“个龟儿子,又蠢又笨,累死活该,背那么多石头回来干啥?是吃多了不消化不是?”

渔夫双手撑地,艰难地摇了摇头,他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打的鱼,并亲自装进背篓背回来,这难道还有假?他揉了揉双眼,努力从地上扬起头细看,可背篓装的那些一动不动的东西,真真切切是河边再熟悉不过的鹅卵石啊!渔夫又累又气,后来大病一场。

一连几天,他躺倒在病床上,回想当时情景,不觉恍然大悟:肯定是那龟儿子田儿和尚捣的鬼。

 二

话说当晚,田儿和尚继续匆匆赶路。不知不觉走进一村庄,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见许多人弓着背,挽起衣袖和裤管,正在稻田里插秧。

那天正好每年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芒种”。常言道,芒种打火夜插秧。宋代诗人范成大亦有诗曰:乙酉甲申雷雨惊,乘除却贺芒种晴。插秧先插蚤籼稻,少忍数旬蒸米成。

刚刚下过一场雨,那些冬水田和麦收过后的干田里,能够蓄水的地方都蓄满了水。当地民谣为证:水是庄稼的娘,没娘命不长;乡村四月闲人少,大雨落后春耕忙。耕田犁地,割麦栽秧,田间地头的农活,连小孩都没有空闲,农村呈一片繁忙的景象。

放眼望去,只见村庄的层层梯田里,许多地方都栽好了秧。一排排、一行行的秧苗,绿油油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田儿和尚停下脚步,将褡裢往背后一甩,朝水田里忙着栽插秧苗的众乡亲继续喊话,他搭讪道:“各位栽秧忙啊,请问去骑龙寺的山路咋走呢?”

没人答话,那些村民正低头忙着栽秧,连回头望他一眼的人都没有。皎洁的月光下,他们两眼紧盯脚下的稻田,一手分扳嫩绿的秧苗,一手快速接过,像鸡啄米似的往水里截点,插入泥土,在田里你追我赶,只听见稻田传来齐刷刷插秧的声音。大家都不甘落后,否则,插秧手脚慢了,就会被他人围堵,有“捉河堤”的危险,那样不但被人嗤笑,还要被财主克扣工钱。

一连问了好几次,依然没人理睬,田儿和尚十分沮丧。为什么都不回答我?难道我田儿和尚真的那么讨厌吗?他恨恨地朝田里吐了一泼口水,转身在柳树枝上扯摘了一大把柳叶,抛撒向正插秧的稻田里,嘀咕几句,又继续赶路。

说来奇怪,十来亩的稻田,绿油油的秧苗中间,开始有鱼儿晃动的身影,且愈来愈多,紧接着,到处是鱼儿在水里跳跃的声音。几拃长的大鱼,在栽好的秧苗间四处穿梭。还没来得及生根长谷的秧苗,被鱼儿挤拱得七歪八翘,七零八落,让人见了十分心疼。

从没见过这么多又大又肥的鱼儿,村民们哪还有心思继续栽秧。大家纷纷站起身,扔掉手中的秧苗,你一言、我一言地议论开了。如此怪事竟让我们给赶上了,鱼儿究竟是从哪来的呢?个个脸上露出惊喜却又疑惑的表情。

“快点捉鱼!”不知是谁大叫一声。等众人回过神来,有的早已弯下腰身,在稻田里相互追赶鱼群,低头专心摸捉鱼儿。水面被他们搅得哗哗直响,与鱼儿窜动跳跃的声音遥相呼应。

可那些鱼儿不是窜得太快,就是转眼消失在秧苗中间,每次他们都失手扑个空,唉声叹气不断。

没逮住鱼儿,大家又气又急,亦不顾刚栽插好的秧苗,继续赤脚在田里面摸来摸去。嫩绿的秧苗被他们拦腰踩在脚下,踩进水面下的稀泥里,踩得惨不忍睹。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插秧的活儿被他们忘到九霄云外。到头来,一株株、一捆捆待栽的秧苗未栽插,反而毁了十来亩快要完工、大家等待上岸的稻田。

好不容易捉住部分鱼儿。待到天亮时,大家凑近一看,全变成了一枚枚田儿和尚树枝上摘下的柳叶。望着田里乱七八糟的秧苗,村民们这才后悔当初。他们站在田里或田坎上,相互埋怨和指责,有的捶胸顿足,仰天长叹,有的竟痛彻心肺地哭出了声……

因为这些村民都是财主金大牙请来干活的雇工。财主知道后,气得破口大骂,不但克扣了他们的工钱,还威逼他们免费干半年的庄稼活。当然,后来大家都明白是那田儿和尚干的“好事”,都对田儿和尚恨之入骨。

月行云移,夜静得出奇,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田儿和尚继续朝前赶路,又累又乏,却不知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前程茫茫。但远处的犬吠声,却给他带来新的希望。

这荒山野岭的,有犬吠必定有村庄。田儿和尚加快步伐,爬坡上坎,朝远处的村庄快步走去。

在山腰拐弯处,能够看到有大户人家院坝里亮着通红的灯光,许多人在匆匆奔忙,人影绰绰,比过年还热闹。接着,田儿和尚隐约看见他们从猪圈里拉出一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拖到院坝里,使劲按放在宽阔的板凳上,准备宰杀。

深夜的月光下,肥猪嗷嗷的叫声,应和着愈来愈密集的犬吠声,在群山环抱的村庄回荡,听起来十分刺耳。

“阿弥陀佛,我佛以慈悲为怀。”面对屠夫的当众杀生,田儿和尚虽然作恶多端,臭名远扬,但他还是按出家人的规矩,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田儿和尚心想,自巴河边的山坡上走了大半夜,这下应该有人给我指路了吧?便心头一喜,不顾疲劳,快步上前,开始向院落迈进。

却见院子里张灯结彩,灯红酒绿,大大的“寿”字贴在堂屋房门中间,显得喜气洋洋。这是一财主家正在为自己庆祝生日,准备招集亲朋好友大操大办的热闹场景。

到了院落,田儿和尚低头询问正在捉按肥猪的几名青年壮汉:“各位伙计,这么晚还杀肥猪啊,请问到骑龙寺的山路咋走呢?”

众人回头,见是一和尚,格外惊讶。屠户忽然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生日当天“庆生”,按山里的风俗,遇见和尚是不好的兆头。和尚无儿无女,孤苦一人,这不是叫主人家也断子绝孙,犹如和尚命吗?!

屠户睁大眼睛,不但没回答给田儿和尚指路的问题,反而对他大声喝斥,不干不净骂了起来。说这大半夜的,一个和尚跑来干啥?居心不良想给别人添麻烦是不?还不快滚?如此云云。

田儿和尚努力争辩,亦无济于事。财大气粗的主人听到吵闹声,从屋内走出,不由分说,手一挥,命令家丁将田儿和尚马上赶走,片刻不留。

田儿和尚气不打一处来,路没问着,还惹一身臊,这什么世道?他气歪了脸,气歪了鼻子,在委屈中被众人推搡,轰出了院落,将他再次置身于茫茫夜色、空无一人的荒山野岭之中。

在被别人推出院门的那一刹那,田儿和尚猛一顿脚,一口唾沫吐到院落里,然后扬长而去。

田儿和尚离开不久,说来奇怪,那头肥猪被按压在杀猪板凳上,屠户向其喉部连捅数刀,却一滴血未流。后来,肥猪挣脱的力气愈来愈大,反而从凳子上翻了个筋斗,跌落地上嗷嗷嗷叫着,晃动尾巴,快速逃亡。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屠户宰杀了大半辈子肥猪,杀猪背篼背坏了一个又一个,哪样事情没见过?可遇到此等怪事还真是头一遭。

财主全家出动,众人合力,将肥猪再次拖向杀猪凳。可屠户拿尖刀拚命截杀,杀了几个小时,依然杀不死。

屠户和财主无计可施,只得放弃,将肥猪再次关进猪圈。财主将屠户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大病一场。

第二天,等天亮时,众人在院落旁的一棵大树下,发现树根部被屠户用刀截了个大窟窿。虬枝盘曲的树干,到处是杀猪刀砍伤的痕迹。猪没杀掉,招财的风水树却损坏一大截,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大家这才想起当晚到访的田儿和尚,知道怠慢了他,不由得连肠子都悔青。财主家个个哭丧着脸,怒气未消,对田儿和尚除了骂还是骂。

鸡鸣狗叫,打更的声音在巴河山脊上多次响起,田儿和尚心急如焚,更加快了步伐。

等田儿和尚连夜赶回骑龙寺的时候,天已大亮。师兄师弟和师父净灵法师都去了供有观音菩萨的大殿内盘腿打坐,敲击木鱼,念经诵佛。梵声四起,回荡于骑龙寺沿山而建的寺庙,只留下几个伙夫还在伙房扫地、蒸煮包子馒头及斋粥。

和尚们在骑龙寺念经,纪律是相当严格的。据说有个小和尚,因为头天晚上睡得较迟,第二天在骑龙寺坐着念经时,不小心边打瞌睡,边放了几个屁。搞得寺内念经的和尚们掩鼻侧目,闹哄哄一片,均大声斥责小和尚,让小和尚无地自容。

更为甚者,年老的师父净灵法师知道后,小和尚除了被罚比别人多扫地一年外,还要单独跪在地上,闭目念了一年的“不睡觉,坐得紧,坐得严”,以提醒自己不再打瞌睡和放屁,这故事一时在和尚们中间传为笑谈。从此,和尚念经,在骑龙寺谁也不敢马虎,否则就要被稀奇古怪的惩罚搞得自认倒霉,心力交瘁。

话说寺庙的宿舍内,田儿和尚茕茕孑立,他望了望空空如也的睡铺,放下褡裢,准备找师父净灵法师报道请安。刚跨出门,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他蹑手蹑脚,溜进伙房,一股蒸包子馒头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咽了咽口水,趁伙夫们不注意,赶紧绕到灶后,揭开蒸笼的竹盖,把包子馒头一个不留地塞进怀里,然后朝空空的蒸笼内吹了口仙气,再盖上竹盖,溜之大吉。

出门后,他躲到一个四处无人的地方,从怀里取出包子馒头,放进早已张着的口内,狼呑虎咽,吃了个饱嗝连天。

吃饱喝足后,他拿衣袖抹了一下嘴巴,拍了拍胀鼓鼓的肚皮,大摇大摆,径直走去殿堂向师父净灵法师请安问好。

到了师父住处,却见伙夫和师兄师弟们早已等候那里。他们义愤填膺,早将田儿和尚偷吃包子馒头之事,和盘托出,并添油加醋地向师父净灵法师告了个彻头彻尾。

原来,田儿和尚走后,做完早课的其他僧人陆续进入伙房,准备早餐。那和面的伙夫,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悠然自得哼着小调:“山下的花大姐,你莫嫌弃,我屋头还有三箱子,外面还有九晒席,顿顿嗦,顿顿嗦……”

当他跑过去揭开热气蒸腾的蒸笼盖,细心一看,顿时傻了眼。那里面哪有什么包子馒头,却见一只只癞蛤蟆,密密麻麻在蒸笼内蠕动,发出“鼓鼓”的叫声。有的还蹦跶着,跳出蒸笼,爬向伙房的旮旯角落,看后好不恶心。

众僧人铁青着脸,厉声指责几名伙夫私自吃了包子馒头不说,还捕捉那么多癞蛤蟆放里面,戏弄他们,真是欺人太甚。和尚们破口大骂,有的甚至跑过去,抓住几名伙夫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打将过去。

几名伙夫躲向一隅,双手抱头,个个哭丧着脸,他们嚷着辩解道:“冤枉啊,给各位大爷的斋饭,我们岂敢偷吃?”

其中一名伙夫挨了顿拳脚,他歪着脑袋,提醒大家道:“听说那该死的田儿和尚今早要回来,会不会……”

大家若有所悟,彼此面面相觑,这才放下挨揍的伙夫,收了拳脚,提了棍棒,急匆匆奔向隔壁不远田儿和尚的睡铺。

房门被一脚踢开,可宿舍空荡荡的,除了找到田儿和尚的包袱,哪有个人影?大家咒骂着,又分头在寺庙其他地方查找,也一无所获。无奈,大家垂头丧气,只得跑去师父净灵法师那里告状。

话音刚落,没想到,田儿和尚却自个儿找上了门,主动去师父那里,自投落网。加之田儿和尚平素专横跋扈,目中无人。其他和尚早已怀恨在心,他们对一旁的田儿和尚怒目圆瞪,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个个摩拳擦掌,就要动手将田儿和尚打成肉饼。

说时迟,那时快, 师父净灵法师却将手一挥:“且慢!”然后,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口里念念有词。

面对师父净灵法师,面对伙夫及众多和尚的血泪控诉,田儿和尚自知罪责难逃,只好老老实实承认其所作所为,并向师父叩了几个响头,祈求大家原谅。

正在这时,寺庙大门外,人声鼎沸。他们手举大刀长矛,高喊口号,要求捉拿恶贯满盈的田儿和尚,为民除害。这中间,自然掺杂有昨晚被田儿和尚用佛法戏弄的渔夫、插秧的长工、杀猪的屠夫,还有过生日出尽洋相的老财主及财主金大牙等等。

他们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找上门来,就是要骑龙寺的长老给个说法,交出田儿和尚,不然就放火烧掉寺庙。

骑龙寺的寺庙外,人头攒动,讨伐田儿和尚的民众愈来愈多,声音愈来愈大,有的还拿锄头棍棒之类的器械撞击庙门。

田儿和尚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间一到,一切都报。

伙夫与众多僧人心中窃喜,便在一旁火上浇油,落井下石:“这厮里里外外没做过什么好事,人品极差,处处坏我佛门名声,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师父还不快快发话,让我们将他乱棍打死?!”

师父净灵法师闭目摇了摇头:“万万不可,我佛以慈悲为怀,但先将徒儿捆绑起来,押向佛门,一是等待严厉惩罚,以正视听;二是好好给各地庶民一个交代,佛法面前,人人平等!”

众人一行,根据师父净灵法师的吩咐,一哄而上,迅速将田儿和尚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一路随师父押往骑龙寺的庙门前,押往愤怒声讨的百姓大众跟前。

守门的僧人旋即打开庙门,门外吵闹声顷刻间停止,顿时鸦雀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师父净灵法师面带愧疚,向人山人海的民众低头打拱鞠躬,然后他将手放于胸前,做念佛祷告状:“各位施主,劳驾此行,前往我佛门殿下,状告徒儿为非作歹一事,老纳悉之,深感不安,都怪老纳教徒无方,祸害百姓,惹怒各位施主。”

话音未落,深受其害的财主们却不买账,他们命令手下庶民举起大刀长矛,举起锄头和拳头,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交出田儿和尚,交出田儿和尚……”

师父净灵法师亦再次鞠躬:“各位息怒,该怎么处置,老纳对徒儿自有发落。”遂回头严肃地吩咐众僧人道:“先重打一百大棍再说!”

“遵命!”平素受过田儿和尚欺负,且积怨颇深的两名僧人,自告奋勇,提了棍棒,早早等候于捆绑得不能动弹的田儿和尚左右两旁。师父一习话未完,他们便手起棍落,直打得田儿和尚哭爹叫娘。一百棍下来,田儿和尚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门外的看客,见这态势,知道这样打下去,势必迟早会闹出人命,也就没有细细追究,大家摇了摇头,收拾器械,便各自陆续散去。

见众人散开,师父净灵法师念田儿和尚乃自己一手带大,孤儿出身,自幼命苦,平素对其放任自流,由此念歪了佛经,不成气候,净灵法师自己亦有责任,遂怜悯之心顿起。他当即挥了挥手,命众僧人为其松绑,暂且饶了田儿和尚一条性命。

田儿和尚却欲哭无泪,活该自认倒霉,恶人自有人收之,只是这一百棍下来,自己倒在地上,活像一滩烂泥,挣扎了好几次,怕再也爬不起来,昔日的霸气全无。

为了更进一步惩罚田儿和尚,促使其改过自新,亦担心其再次祸及他人,师父净灵法师口里念念有词,匆匆废了田儿和尚所有的佛法,并责成他在观音菩萨殿前谢罪,连跪七七四十九天,以告诫众僧人,不成规矩,哪能成方圆。那意思是,在骑龙寺,谁要是再惹事生非,祸害人间,田儿和尚就是他们的下场。

寺庙的钟声响起,众僧人一排排,一行行,像往常一样敲击木鱼,念经诵佛。闹剧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可田儿和尚却像一尊木偶样,朝朝暮暮跪于观音菩萨脚下,罪贼般地,真诚祈求菩萨原谅,以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正值炎夏季节,酷暑难挡。田儿和尚跪了七七四十九天后,脚下膝盖已溃烂生疮,疼痛难忍,面临瘫痪和丢掉性命的危险。

师父净灵法师看到眼里,急在心上,却恨铁不成钢,只好找民间医师,治疗他那伤势特别严重的左腿。那江湖郎中在田儿和尚患处敷了几回草药,渐渐好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田儿和尚能够来回走动。他虽保住了性命,却造成左脚扭曲变形,必须拄拐棍才能支撑。

医治好田儿和尚的腿脚后,师父净灵法师又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让田儿和尚继续留在骑龙寺,势必会再次徒生更多麻烦,大伙儿也会怪罪他净灵法师时常偏袒田儿和尚,他这做主持的长老便没了尊严。如果不留,他又放心不下田儿和尚。思来想去,他觉得田儿和尚还是暂且回避一下为好,让他去外面的世界改过自新。

于是,在征得大家同意后,他备了银两,交与田儿和尚,嘱咐他在外要好好做人,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力争得到老佛爷、观音菩萨及天下所有人的原谅。

净灵法师又话锋一转,如果十年后,田儿和尚能够改掉不良习气,得到大众认可,他还可以继续收田儿和尚为徒。并当着众僧的面,与田儿和尚断了师徒关系,将他赶出庙门,从此十年内,不再踏入骑龙寺一步。

临行前,净灵法师担忧田儿和尚曾作恶多端,民愤极大,以后被他人认出,恐遭不测,就用佛法替他化了妆,整了容。这样一来,除了那只受伤废弃了的左脚外,谁也认不出,包括院内的众僧及伙夫。

离开骑龙寺的时候,田儿和尚架着拐杖,背上褡裢,一步三回头,挥手告别将自己带大的昔日师父净灵法师,抹抹泪,向远方走去……

去哪儿重新做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去远方流浪,他要一瘸一拐走向新生,走向另一个自己。

巴河水碧波荡漾,经过武道滩、通贯子、四经滩等大小滩头,浪花飞溅,随空中上下翻飞的雀鸟,一路奔腾,向远方流去。

田儿和尚的心亦向远方流去,但他依然牵挂着曾经朝夕相伴的骑龙寺,牵挂着将他一手带大的净灵师父。

沿着巴河畔,他走走停停,多次蹲在河水旁的鹅卵石上,蹲在一望无涯的沙滩边,掬起一捧捧清澈的河水,放到嘴里,将自己灌个够。

忽然,他扬起头,看见不远处,一老妪坐在地上哭泣,旁边放着一竹篮子被摔坏了的鸡蛋。

桔黄色的蛋黄和晶莹剔透的蛋清,从摔破了的蛋壳里流出,决堤般地蔓延开去,静静流向竹篮的四周,缓缓浸透在软绵绵的沙土之下。

“哈哈哈,哈哈哈!”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那笑声,仿佛是从地狱里冒出来一般,稚嫩的童音在巴河畔回荡,好不幸灾乐祸。

如此恶作剧曾多次上演,都是山里一群调皮的放牛娃搞的鬼。原来,那些淘气的放牛娃子,一大早,他们把牛羊赶到河畔沙滩边山坡上吃草,没事就跑向沙滩追逐嬉戏,专干一些捉弄过路陌生人的坏事,很多沿途经过的男女老少都上过当,被戏弄得苦不堪言。

其罪恶的方法是,他们趁没有人的时候,在人们必经的沙滩路边或路口,挖一个个很深的土坑,其顶端架上细小的干木棍子,木棍上铺好山坡采摘的活桐包叶,然后盖上沙子,伪装成与地面沙土无异。从表面看,大家在上面走着,谁也不会相信脚下有陷井等着他们,隐藏性极高。

一切布置妥当后,他们就躲得远远的,好奇地观察过路行人,看他们有谁挂彩。若那些无辜者一脚踏空,中了埋伏和他们设置的圈套,他们就在山坡上欢呼雀跃,庆祝胜利。

等别人发现后,追过去,他们早已作猢狲散开,逃得无影无踪。只剩路人唉声叹气,自认倒霉,在愤怒中无奈离开。

“又是那帮毛孩子干的,作孽啊,那些遭天杀的,那些背时砍脑壳的!”老妪咒骂着,一边抹泪,一边想努力挣扎着站起,却怎么也站立不起来。

田儿和尚看到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顾体弱多病,架起拐杖,赶紧奔过去。

“大娘,您怎么了?”田儿和尚放下拐杖,蹲下身子,将老妪从坑里扶起。由于自己只剩一条好腿跳来跳去,在帮扶老妪时,一不小心,自己也无力支撑倒在了一起,与老妪滚做一团。

“我掉坑里了,脚和腰都摔坏了,那些狗日的父母没教好娃娃,背万年时的,唉哟,好痛。”老妪回应和继续咒骂道,她痛苦地回转身,见田儿和尚亦倒在地上,又伸手去拉, “好心的陌生人,您的腿咋啦?”

田儿和尚手撑拐杖,慌忙掩饰:“一只脚患病,废了。”说罢,田儿和尚又找来一块石头坐下,靠近老妪,捏捏其腰和扭伤了的脚脖子。

田儿和尚虽然被师父净灵法师废了佛法,但他毕竟在骑龙寺长大,跟一些高僧懂得了不少医术,经常扯些草草药,做一些推拿。流浪的日子,许多病人都被他这样治好了。

受伤的老妪,被田儿和尚这么一推拿,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已经能够站立。

但她依然高兴不起来,她看了看旁边一竹篮损坏的鸡蛋,又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本来想今天到场镇赶集,拿到市场上去卖的,换回一些打杂钱,没想到遇见这帮贼娃子 。”

田儿和尚知道老妪心疼鸡蛋,那么大岁数,自己都舍不得吃,还拿去卖,就毫不犹豫从褡裢里取出一些银两,交与老妪: “大娘,您收下,那些毛孩子不懂事,就算我替他们给您的补偿,您自己要保重好身体,不要伤心了。”

“天底下还真有像您这样的好人啊,我已知足。”老妪推却了一番,将银两揣进包里,这才千恩万谢,高兴地离开。

“巴河弯弯长又长,我从小没了爹和娘。流落巴河泪汪汪,是净灵法师把我收养。骑龙寺庙寄儿身啊,却废掉我左腿赶我四海流浪,啷哩咯啷,啷哩咯啷……”

田儿和尚架着拐杖,沿巴河继续朝前走去。他不知不觉哼起自己编的歌谣,唱到酸痛处,禁不住潸然泪下。

蓝天白云飘飘,鸟儿在四处飞翔,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巴河美丽的景色,让田儿和尚伤痛的心,顿时有了一丝慰藉。

这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男女吵架的声音,且听得越来越清晰、明朗。

田儿和尚抬头望去,却见空旷的沙滩上,俩人打架扭到一团。

那女的说:“你天天出去吃喝嫖赌,田间地头都快抛荒了,连家都不顾,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差点喝西北风,这个家我也不要了。”说罢,欲挣脱那男人的手,她向河边跑去。

原来是一家两口子吵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见那男的追上去,死死抱住女人,并劈手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烂婆娘,比我还好吃懒做,还想勾引隔壁老王,差点给我戴绿帽子,今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冤枉我,嫁给你倒了八辈子霉,你自己不检点,还这样侮辱我,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今天我就死给你看。”女人再次挣脱那男人的手,继续朝河边跑去。到了河边,她提起裤管,披头散发,开始向宽阔的河面走去。

男人亦再次追上去,抱住女人,将女人的头按到水里:“你不要命去跳河,今天我就成全你,让你死个痛快,你给我去死,哼。”

须臾,他又将那女人提起抱住,在女人的挣扎捶打和骂骂咧咧中,朝岸边走去。到了岸边,俩人再次扭做一团。

不忍心遇见这一场景,田儿和尚长叹一声,架着拐杖,一瘸一拐奔了过去:“两口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干戈?双方不对的,都彼此反省一下。你们看,我一条腿都差点废了,照样还想好好地活。”

闻听此言,打架和吵架的夫妻俩刹那间僵在那里,木然望着一只脚腿萎缩而扭曲变形的过路陌生人。

“娘,娘,我要娘,爹爹你不要欺负娘。”河边山坡上,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哭泣着,大声喊道,快步奔向河边打架的爸妈。

他到了跟前,双膝跪下,拿小手在脸蛋上边擦泪,边哭泣:“爹爹,你不要打娘,万一娘没了,我也不想活了。”遂双手拉住那女人,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娘,我们回家。”

一旁的田儿和尚实在看不下去了,满含泪光,赶紧扶起苦命的小男孩:“多乖的娃娃,起来,大家都要好好活下去。”接着,他又转身批评起那对吵架又打架、不负责任的父母,“人说父母是天然的老师,你们就是这样在给面前的儿子做榜样?也不怕把儿子教坏?”

那男女一下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经过田儿和尚苦口婆心做大量工作,细心开导,那男女终于言语和好,答应努力种好庄稼,在家好好过日子,便道了声“谢谢”,牵起小男孩的手,欲往家赶。

望见那一家人可怜的背影,田儿和尚追上去,从褡裢里取出了一些银两,塞到还在抹泪的小男孩手上:“乖乖拿着,一家人好好过。”又转向小男孩的父母:“你们做大人的,只要改掉那些坏毛病,两口子平时放勤快点,多商量,多沟通,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女的回转身,见田儿和尚如此善良乐观,知道一生碰见了好人,就拉过小男孩的手,要小男孩认定陌生的过路人田儿和尚做干爹。

小男孩先是迟疑,他望了望只有一条腿站着的田儿和尚,却见他那么和蔼可亲,还给自己银两,就当着田儿和尚的面,双膝再次跪到地上,给田儿和尚磕了几个响头:“保保好,保保好,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再无争吵。”

保保在我们老家那儿,就是干爹的意思。田儿和尚架着拐杖,低头慌忙拉起小男孩:“好懂事的孩子,这个保保我当定了。”

送别小男孩一家人离开后,田儿和尚架着拐杖,沿着巴河,他又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巴河的美景尽收眼底,他却没有兴致欣赏这大自然的馈赠,只一个人匆匆忙忙行走于天地间。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吃过不少苦头,这一走就是半年光景。这真是: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无人拭我相思泪,无人梦我与前尘;无人陪我顾星辰,无人醒我茶已冷。

一天,他正在路上前行,却见巴河上空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他来不及多想,就赶紧躲进路旁的一土地庙里避雨。

土地庙不大,在一棵大树旁,它只是一个背靠大山的岩石洞隙,里面供奉着一蹲泥塑的土地神像。土地神像是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头儿,头和肩被还愿的信徒搭满了红绸缎。塑像前,还摆满了各种供品,有苹果、橘子、花生等等,也有煮好的“刀头肉”(一种祭品)。

田儿和尚刚一落座,就听到一个老者缓慢而铿锵有力的声音:“施主一路上辛苦了。”

田儿和尚环顾四周,哪里有个人影?他又累又饿,顾不了那么多,便伸手去拿那些摆放的供品,但一想到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要他好好做人,他略一迟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时,那个老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里的供品,施主随便拿去吃就是,不必客气。”

田儿和尚循声望去,原来是土地神在向他点头微笑。他赶紧作揖致谢,遂拿了一个苹果,坐在地上大口啃吃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十分可笑。

此时,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幕里,田儿和尚看见一对远道而来的男女也钻进岩石洞隙避雨。田儿和尚一边啃吃苹果,一边试探着与他们打了几声招呼:“二位施主,这风风雨雨、风尘仆仆的,准备去哪里修行呀?看你们提着大袋香纸,有何事相求?”

那对男女见田儿和尚穷困潦倒的一副打扮,胡子拉茬,又披头散发,跟济公和尚一样,长得仙风道骨,就以为是什么过路神仙,像遇到大救星似的,开始一一对土地庙和田儿和尚磕头作揖,并道出事情的原委。

其实,那对男女是一对中年夫妻,只因结婚多年没有生育,他们便每年四处烧香拜佛,祈求神灵保佑,都大把年纪了,还是不见效果。这不,他俩已经走了很久的路,又一路打听,准备去巴河著名的骑龙寺拜佛许愿。殊不知途中天下大雨,没带雨具,他们只好匆匆前来庙里避雨,等雨停后再走。

田儿和尚不觉一愣,嘴里的苹果怎么也吞嗯不下去。他定睛细看,来者非善类,说话表情和一举一动端倪俱现,顿时有了主意,便对那对夫妻说:“你们不用前去拜佛了,只因你们良心太坏,人品太差。回去吧,要想生儿育女,你必须善待那个反穿鞋子和斜披衣服的人,她才是你们心目中的神灵,只有她才能了确你们的心愿,保佑你们生下孩子。”

“佛爷说的极是,小人慢慢理会,若有过错,定能痛改前非。”那对中年男女听后面面相觑,磕头如鸡啄米状。但他们又心里不明白,彼此做搔耳状,谁才是那“反穿鞋子斜披衣”的人呢?

田儿和尚已看出了他俩的心思,对他们说:“这个反穿鞋子斜披衣之人,你们以后定会知道的,去吧。”说罢,他长叹一息,摇了摇头。

暴雨停歇后,风小了,天空透过云层,露出了一丝阳光。那对中年夫妻半信半疑,仿佛从翻滚的云层里看到了希望,又继续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千恩万谢地起身告辞。

他们返家的路上,本来难走的乡间土路,被大雨浸泡后,成了烂泥,更加难走。沿着泥泞的小路,他们连滚带爬,不知摔了多少跤,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却已是凌晨三点,四周依然一片漆黑。远处传来鸡鸣打更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声响的小狗也在农家小院内“旺、旺、旺”地犬吠起来。

时已深秋,落叶纷飞,天气渐渐转凉,已有些寒冷,白天和夜晚温差较大。因出门时没带多少衣服,他们冻得在寒风中直打啰嗦。到了自家门前,那女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耐烦地推搡门窗:“你这个老不死的,还不起来开门,是想把我们两个在外面冻死和饿死,只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你才开心吗?”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开了,透过昏黄的油盏灯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满脸的皱纹犹如屋后山坡上树林里的松树皮,显得十分苍老。她颤巍巍地打开房门,由于一时慌乱,她左右鞋子都穿反了,衣服也斜披着。

“快进屋,别冻坏了,我马上去给你们烧洗脚水,给你们做饭。”老人喃喃低语,她不敢顶撞如母老虎般的儿媳,转身就去拿桶装水。

“反穿鞋子斜披衣,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吗?娘,原来是我们的娘!”看那情景,想起田儿和尚说过的话,中年夫妻再次面面相觑,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们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罢,他们走进屋内,紧紧拉住老人的手,又齐刷刷双膝跪地,“娘,我们对不起您,我们一定会好好待您,孝敬您。我俩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让您安享晚年。”

百善孝为先,中年夫妻从此细心照料老人,不再对老人颐指气使地发脾气。果真,第二年,他们就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白胖胖的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一天,田儿和尚到了一镇上。这古镇名曰仙桥镇,位于巴河畔,有上千年的历史。远远望去,只见仙桥镇街边摆摊的,街上赶集的,茶馆里喝茶聊天的,巴河码头摇橹撑船的,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给古镇平添一片繁荣的景象,好不热闹。

此时,正值夏天,毒辣辣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垂河的柳树更显得无精打采。田儿和尚驻足街口,他放下搭裢,找了街头靠边的一块石头坐下来,然后背靠大树纳凉休息。这正是: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

只是夏天的蚊子苍蝇有点多,天气又热,田儿和尚没有那兴致欣赏巴河古镇山清水秀的风景。他拿着蒲扇一边扇着凉风,一边驱赶着可恶的蚊子苍蝇,嘴里还念念有词,渐渐地,他不知不觉打着呼噜,没多久竟一身疲惫地睡着了。

日头偏西,隔了好一阵子,集市临近散场,街面上赶集的人渐渐少了,仙桥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正在这时,离田儿和尚不远处却围了一大群人,并且传来了嘈杂声,仿佛这仙桥镇忽然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了似的,让古镇顿时蒙上几份神秘的色彩。

这声音惊醒了一旁睡觉的田儿和尚。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半眯着眼睛,循声望去。只见前面街角处围的那群人,大家议论纷纷,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向好奇的田儿和尚就提了包裹,站起身,他架起拐杖,一瘸一拐朝人群里走去。到了跟前,然后他拔开人墙,挤到圈子的最里面。他想探个究竟。

这时,他看见一位十多岁的男孩跪在众人中间,头发蓬乱,脖子上套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稻草绳,一副呆滞的眼神,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周围的人们。

“那不是两年前认我做保保的干儿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脖子上套着草绳,是要把自己卖给别人的标志,他为什么卖自己啊?他爹娘呢?”田儿和尚再次揉了揉双眼,端详着细心打量,虽然过去了整整两年,但他还能认出那小孩子的模样。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他竟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孩在抬头的一刹那,也认出了跟前的田儿和尚。他面带羞愧,叫了声“保保”,就再也不敢抬头,宛若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田儿和尚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替他取下脖子上的稻草绳,抬眼望着众人说:“对不起各位,这小孩我领回去,不卖了。”然后,他拉起小孩,像做贼一样,一边向众人赔罪不是,一边挤出了人群。

众人挤向两边,迅速让开一条道,都以为田儿和尚是小孩的家长,都唉声叹气地摇头。有的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一个劲截点田儿和尚的背梁骨,骂他不配做家长,是畜生一个,卖儿卖女天理不容,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毕竟是要遭到大家唾弃的。

田儿和尚没有理睬众人的指责,没有为自己争辩,他只顾牵着小孩子的手,逃离那片是非之地。沿着大街小巷,一路上,田儿和尚见小孩只是哭,一言不发,就先开了口,安慰他道:“儿子,还没吃饭吧?看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不妨先找个店家住下来,吃了饭再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小孩跟在旁边点了点头。他们找到一店家,吃了晚饭,付了饭钱和房租,已是夜幕降临。在老旧潮湿的客栈,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爬进来,映照到每个人的脸上。小孩经过田儿和尚的关心和细心开导,终于诉说了他家庭的变故和遭遇,向田儿和尚一一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小孩姓赵,爷爷奶奶死得早,只剩一家三口,父母给他取了个乳名叫河儿,意思是在巴河边长大,生的男孩都喜欢在后面加个“儿”字。这赵河儿自幼命苦,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孽,投胎投错了,进了个家徒四壁的贫寒人家。他父亲生性好赌,母亲经常为家庭琐事与他父亲吵架,甚至多次想投河自尽,上次幸好被田儿和尚碰见,经过田儿和尚一番劝说后,他父母才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家庭平静了一段时间。殊不知狗吃屎的本性难移,赵河儿的父亲又经不起别人的蛊惑,开始重操旧业,结果欠了一屁股债,越陷越深,后来差点连老婆输掉。债主多次上门讨债,有几次,甚至当着赵河儿的面,暴打他的父母亲。

有道是:石头砌墙高又牢,泥浆堆壁软而烂。赵河儿的父亲被人牵着鼻子,在赌博的路上愈走愈远,把家庭搞得一败涂地,还死不悔改。赵河儿母亲因家里还不起债,还经常遭受债主们难以想象的凌辱。她心生绝望,趁人不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再次投河自尽,结果没人救起而含恨离开了人世。

赵河儿母亲死后,赵河儿的父亲因债台高筑,债主继续逼债。无奈之下,他不但卖掉了自家破败的土墙房和仅有的一点土地,还把罪恶的手伸向了幼小的孩子。那天,他哄骗赵河儿去债主家附近玩耍,暗中却让债主扣留赵河儿,然后以孩子到债主家干活、当佣人为由,给他抵债还账。

赵河儿小小年纪,在债主家累死累活地干了一年有余,因不堪忍受债主的打骂,他趁债主不注意,找准一个时辰,悄悄逃出了虎口。然而,他在逃跑途中不幸被债主派人追上,抓回去打了个半死。为了防止他再度逃跑,债主又变本加厉,让他干更多的活,后来还将他卖给了很远的一户人家继续当童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那户人家比债主更歹毒,赵河儿不分白昼,无休止地干活,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遭受打骂。赵河儿受尽了人间屈辱,他只想回家。可家里的房子已被父亲卖掉,父亲也不知去向,家在哪儿呢?

赵河儿心想,不管怎样,先逃出去再说。他找准机会,从那家逃出后,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也不敢走大道,专挑小路,甚至躲进深山老林。饿了,他就吃山上的野果;累了,他就钻进石岩下面睡觉,渴了,他就掬一捧哗哗流淌的山泉水。

一连数月,赵河儿走了很远的路,吃尽了不少苦头。一路上,他想到自己无家可归,禁不住潸然泪下。在人生绝望时,他也想把自己卖掉,目标只为寻找一个好人家,只要有人收养他。当他饿着肚子来到仙桥镇上,无处安身,正要卖掉自己时,却意外遇到了恩人田儿和尚。

听完了赵河儿的哭诉,田儿和尚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小小年纪竟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 田儿和尚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遥想当年自己做孤儿时,父母早逝,他的处境比赵河儿好不了多少,庆幸是骑龙寺的净灵法师收养了他,把他带到寺庙做小和尚,给了他一碗饭吃,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勇气,至少他不会在外面挨冷受冻。所以,田儿和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净灵法师的大恩大德。

常言说得好: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田儿和尚曾经接受过别人的帮助,现在悔过自新的他,也想将这份优良品德传递下去,只要碰见别人有难,他都要努力帮助人家。这眼前的赵河儿,年龄尚小,无家可归,还曾经认了他做干爹,不就是他要帮助的对象吗?

第二天一大早,东边的天空刚露鱼肚白,他们就翻身起床,到店里吃了早饭,然后提着包裹出了店门。走在仙桥镇的街上,他们买了一些带在路上吃的干粮和随身用品,便抄小道离开了古镇。

从此,无论走南闯北,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田儿和尚都把赵河儿带到身边。他们朝夕相伴,田儿和尚待他如亲生儿子,除了生活上的照顾,还“蒙以养正”,教导他怎样做人和如何面对生活中的苦难。

话说这赵河儿,自从他跟了田儿和尚,仿佛生命的长河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当然,有了田儿和尚的细心呵护,随着一天天长大,赵河儿瘦弱的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没过几年,便长成了一名帅小伙。

田儿和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想当初他被师父赶出巴河骑龙寺的庙门后,一个人外出闯荡数载,也是历经千辛万苦。自从田儿和尚在仙桥镇收养了赵河儿后,这一路上无端多了一个同伴,或者说是一个捡来的儿子,可以相互照顾,他们情同父子,人生就多了一份美好和希望,心中自然高兴不已。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几年来,在峰峦叠嶂、沟壑纵横的群山中,他们俩人爬山涉水,沿着巴河畔走了很远的路。蔚蓝的苍穹下,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他们送走了白天,又迎来黑夜,可前程茫茫,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困难,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保保,我们已经走了很远,这样走下去,究竟要去哪里呢?何时才是路的尽头呢?”一路上,赵河儿总是提出这样的问题。

“孩子啊,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继续走吧,这世界总有我们的立足之地。”田儿和尚想告诫赵河儿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走一步都算数。但他在回答赵河儿的问题有时显得支支唔唔,茫然不知所措。在他心里,流浪天涯的他也在同样铐问自己,便觉凄凉。

又到了秋天,秋风萧瑟,落叶纷飞。他们因走错方向,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片古老的原始森林,里面常有猛兽出没。在途中,他们忍饥挨饿,精疲力竭,险些喂了虎豹豺狼。

一连数天,走得又累又饿的他们,终于能够透过树林见到一片开阔的土地。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当他们远远望见对面山头转弯处有房屋的屋顶在袅袅冒着炊烟时,他们的第一愿望便是尽快找到那户农家,进去给主人打个招呼,恳请在其家里好好吃一顿饭和睡个好觉,给再多的银两都行。

那户农家背靠陡峭的山崖,掩映在一片小树林中。田儿和尚与赵河儿俩人又走了很久的一段路,临近傍晚,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他们才到达那家农户的院门前。可是,人还未走拢,院子的柴堆里忽然窜出一条大黄狗,“旺、旺、旺”地叫个不停。

“这儿有人吗?”田儿和尚与赵河儿手卷喇叭,同时对着院门内呼喊。

半晌,听到叫声,一个俊俏的姑娘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她上下打量着一老一小、显得十分落魄的俩来者,从长相及言谈举止观察,觉得他们并不是坏人,这才开了门,招呼他们进了院子的屋内。

昏黄的灯光下,能够看到屋里极其简陋,床上还躺着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妇女。那女人大概已病了很久,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中药味。田儿和尚带赵河儿走过去,想与她打声招呼,却看到开门的姑娘朝他们摆了摆手,只好作罢。

那姑娘是妇人的女儿,名叫翠翠。她转身坐到床沿,一边给母亲喂药,一边抹泪,解释道:“前几年,娘得了一种怪病,找了很多医生都没治好。爹爹为了给娘治病,不但变卖了家产,还欠了一大笔债务。为了躲债,也实在还不起,我们一家人才搬到这人迹罕至的大山,在周围种了点地。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年初的时候,爹爹上山采药,从山上摔落下来,不治而亡,现在只剩我们娘俩,孤儿寡母的,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听了翠翠一席话,田儿和尚有些愧疚,他觉得带赵河儿投奔这户人家,实在是给她们添了麻烦,可又别无去处。田儿和尚犹豫片刻,他不顾饥饿和疲劳,凑上前去,看了看那妇人的脸色,并为她把了脉,低头在指头上掐算。

田儿和尚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有民间医疗技术的他,还拜过师,懂得不少,加之自己曾佛法在身,虽被净灵师父退了许多,但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反复推算,觉得有把握治好那妇人的病,便对翠翠说:“你娘没什么大碍,过后我给她扯几副草药即能救治。”

翠翠半信半疑,她又满怀希望,抬眼看了田儿和尚许久。母亲遭受病痛的折磨,已让她心力憔悴。于是,她倾其所有,拿出家里爹爹曾留下的猎物肉招待客人,为田儿和尚与赵河儿饬弄了一顿他们漂泊以来觉得最好吃的饭菜。

十一

为了能够治好翠翠母亲的病,他俩被苦苦挽留下来。当夜,吃了晚饭,翠翠就麻利地挽起袖子,在屋内搬动东西,给田儿和尚与赵河儿专门腾了个房间做卧室,还拿扫帚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让他俩立马有个安身之处。

懂事的赵河儿也前去帮忙。就这样,田儿和尚与赵河儿一直住在翠翠家里,有吃有喝,开始养精蓄锐。他们少了平日的奔波劳累之苦,还被勤劳、美丽、善良的翠翠当神仙一样供奉着,也算一件幸事。

当然,田儿和尚住下来,也没有让翠翠失望,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也就是说无论怎样,他都一定要把翠翠母亲的病治好,这样才对得起人家。他为此也经常教导赵河儿,只要答应了别人就得照办,信守承诺。言必信,行必果,诺必成。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此,在莽莽苍苍、连绵起伏的大巴山,崔嵬的山脊多了两个人影。话说巴河沿岸,到处是高山峡谷和绿色植被。森林广阔的大山,悬崖、溪水畔和山沟沟处有许多奇花异木,一些植物的根叶及花卉被江湖郎中视为珍宝。

田儿和尚经常带着赵河儿一起到附近大山上采挖草药,起早贪黑的。他们无论刮风下雨,都背着背篼,按时前往。然后,他们采回来晒干,制成草药,让翠翠熬药给她母亲一勺勺地喂治。

翠翠比以前更忙了。她除了干地里的农活,还要照顾好田儿和尚与赵河儿的饮食起居,里里外外忙个不停。更多的事,她则要关心病床上的母亲,给母亲熬药和喂药,让她早日恢复健康。

田儿和尚采集的药物真的很神奇。没多久,翠翠母亲病情就有了明显的好转。大家发觉那妇人脸色渐渐红润越来,开始与他人正常交流,还能慢慢支撑着从床上坐起。

眼看病魔缠身多年、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竟然奇迹般地被田儿和尚从死神手中抢夺过来,一天天恢复了健康,这可把一向悲观、却很孝顺的翠翠乐坏了。她喜极而泣,走到田儿和尚跟前,跪下向他连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我娘这下有救了,今天在此磕谢大师,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说真的,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我也难以报答大师的恩情。”

房屋一隅,正在桌旁调制、研抹草药的田儿和尚,看到翠翠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顿时慌了手脚,他赶紧放下手中大束的野生植物,与赵河儿一道,将翠翠扶起,安慰她道:“翠翠请起,不必客气,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娘。救死扶伤,乃我们出家人之本能,阿弥陀佛。”

田儿和尚心疼眼前的翠翠,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姑娘,她才十五、六岁,本应该一家人幸福地生活,无灾无难,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可她因父母遭遇不测,只能自己勇挑重担。父亲死亡后,她不但要照顾病床上的母亲,还要风里来,雨里去,一个人开荒种地,操持家务,比别的同龄人表现出更多的坚强。

日子一天天过去,翠翠母亲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身体恢复得跟正常人无异。这对翠翠一家人来说,简直是奇迹。病好后的翠翠母亲,她拉住田儿和尚的手,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感谢大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那样的话,我娃儿翠翠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活啊?”

从此以后,翠翠看到呆卧病床多年的母亲不但疾病痊愈,还能跟她一起下地干活,操持家务,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翠翠也不例外,她说话和做事总是笑脸相迎,信心倍增,有时还不经意哼起了巴山快乐的民歌小调,跟以前愁眉苦脸的她仿佛变了个人儿。

在家里,翠翠洗衣,母亲就做饭,娘俩有说有笑,她们不但弄好吃的给田儿和尚与赵河儿,还一边跟他们拉起家常,像亲人一样对待。看到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桌前闭目养神的田儿和尚在为她娘俩高兴的同时,觉得自己已完成了一件大事,了却翠翠为娘治病、不畏艰难的心愿,给了翠翠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为避免给她们一家继续增添麻烦,自己应该带赵河儿离开这个家才行,本来小户人家面对生存就很不容易。

当他把这一想法告诉给正在灶前切菜的翠翠,以及灶后架柴火的她母亲时,她们娘俩顿时眼前一楞,同声说道:“恩人,不要走了,这儿就是你们的家,有您和赵河儿在,我们娘俩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再苦再累都值得。”

一旁干活的赵河儿,抬头看了看翠翠,向她眨眨眼睛,也力劝田儿和尚:“保保,姨娘与翠翠说的极是,咱这一走,她们就日子好过吗?我们不可能丢下她娘俩孤儿寡母的不管啊,我看还是留下来吧。”

其实,赵河儿也有他的打算,他想留下来,跟翠翠呆在一起。住翠翠家的那些日子,他跟翠翠一同干活,一同照顾翠翠母亲,一同打情骂俏,两个年轻人彼此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翠翠的美丽、勤劳、真诚和善良,早已感染了他,他开始喜欢上了翠翠,并且已离不开他的翠翠。

十二

记得有一次,翠翠看天色渐晚,赵河儿跟田儿和尚上山采药还没回家,她便私自去山上找他们。一路上,她边走边喊,跨沟壑,穿丛林,攀岩石,过横道,不知不觉愈走愈远,在群山环抱中差点迷路。就在这时,古老的森林里,一条数米长的蟒蛇缠在树上,在她前面发出“咔咔”的响声。许是翠翠的喊叫声惊动了蟒蛇,那“长虫”伸长脖子,向她猛扑过来……

翠翠寻人心切,清脆的声音在大山回荡。等她抬头发现时,已经为时晚矣。看到蟒蛇猛扑过来,翠翠头一偏,迅速躲过了蟒蛇的进攻,但她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蟒蛇不甘心,整个身子从树上“啪”地掉了下来,它高昂着头,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向翠翠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翠翠捡块石头扔了过去,蟒蛇身子一闪,石头重重击在树干上,翠翠又再次捡了块石头握在手中。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忽然,一根长长的木棍横扫过来,猛击在蟒蛇呈圆锥形的头部上,接着又是重重几下。顿时,蟒蛇脖子一歪,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尖牙利齿的嘴角流了出来,染红了路边草丛间的泥土。

好险啊,再晚一步可能就没命了,是谁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惊魂未定的翠翠顿时僵在那里,她回头一看,却是她千呼万唤、一直要寻找的赵河儿。

原来,远处往回走的田儿和尚与赵河儿在山谷听到呼喊声,也大声回应道。只因为相隔太远,翠翠没有听到回应声,没寻到他俩,依然在半山腰大声呼唤。田儿和尚急了,他担心翠翠的安危,就命令赵河儿先行循声去找翠翠。

万木丛中,当赵河儿找到翠翠时,却看到又粗又大的蟒蛇正在猛烈攻击翠翠,他便找了根路边的大木棍,跑到跟前,横扫过去,活活将蟒蛇打死了。惊吓得差点背过气的翠翠,看到赵河儿熟悉的背影,转身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眼泪扑簌簌直下。

其实,翠翠早就喜欢上了与自己同龄的赵河儿。在翠翠的眼里,赵河儿不仅长得英俊潇洒,还不怕吃苦,有责任担当,极富同情心。特别是无论在家,还是到地里干活,他经常陪伴在翠翠左右,并一起照顾翠翠的母亲,给她端茶送水,熬药喂饭,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

日久生情,赵河儿喜欢能干漂亮的翠翠,他把翠翠紧紧搂在怀里,亲着她的脸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花。平时只要在家,他经常找机会接触翠翠,视翠翠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自从翠翠母亲病情好转以后,两个年轻人私下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

几个月的相处,他们彼此了解对方,有很多共同语言。那时,十五、六岁的翠翠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双又粗又黑的辫子拖至腰下,端庄秀气的脸上时常带有少女般的笑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翠翠的一犟一笑,都让血气方刚的赵河儿心旌荡漾、神魂颠倒。

所以,经赵河儿这么一说,加之翠翠娘俩的再三挽留,田儿和尚不免有些为难起来。想想自己虚度数载,流浪四方,何时才是苦难的尽头?如果一起住下来,也有个立命安身之处。再说,假若自己带着赵河儿这么一走,这荒山野岭的,没有人再去帮助她们,翠翠娘俩的命运该交给谁呢?

窗外,月上树梢,远处传来动物野兽和鸟叫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田儿和尚躺在床上,看一旁睡得正酣的赵河儿,他却夜不能寐,心里反复思索这些问题。思考再三,最终他还是决定留下来。因为他放不下翠翠娘俩,至少跟赵河儿一起多陪陪她们,也会给她们带来更多的快乐。另一方面,赵河儿与翠翠已经偷偷相爱了,田儿和尚看在眼里,心里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不能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还有,翠翠的母亲也需要两个年轻人共同照顾。

田儿和尚与赵河儿终于留在翠翠家里。从此,一家四口人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他们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做家务,一起分担忧愁……日子虽然平平淡淡,却给曾经苦难的家庭带来了无比欢乐。

岁月如梭,韶光易逝。重回首,去时年,揽尽风雨苦亦甜。一晃又是几年过去,虽然翠翠母亲后来经不起病痛的折磨,又旧病复发,田儿和尚竭尽全力用各种药物治疗,还是没能留住生命,翠翠母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但可喜的是,赵河儿与翠翠在一起相亲相爱,他们在田儿和尚的见证下,在翠翠母亲的祝福中喜结良缘,第二年便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模样十分可爱。

那小子乳名都是田儿和尚给取的,名字叫河河。田儿和尚有幸当上了爷爷,他成天高兴得合不拢嘴,因为赵河儿与翠翠把田儿和尚“爹爹前、爹爹后”的叫个不停,他们一直认田儿和尚做了亲爹,儿孙绕膝。

由于久居绿野仙踪的大山,四周树木参天,溪水潺潺,还有翠翠一家人的陪伴,田儿和尚心情愉悦,他的腿脚也渐渐变好,不再架着拐杖走路了。无病一身轻,田儿和尚心里异常兴奋。

但也有人生寂寞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就怀念过去,经常梦见曾经呆过多年的那巴河山脊上的骑龙寺,梦见待他如亲生儿子的净灵法师,梦见曾经一起敲木鱼的师兄弟子们。醒来时,却是泪流满面。

岁月匆匆。田儿和尚掐指一算,自从他离寺出走,距今刚好十年。十年弹指一挥间,师父叮嘱的话犹回荡在耳畔。这么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看看久违的骑龙寺,看看他的师父,看看师兄弟子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一切都还好吗?久而久之,一种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十三

田儿和尚考虑了很久, 最终决定还是回到日思夜盼的骑龙寺,回到净灵法师和师兄弟们身边。虽然他曾与寺庙师兄弟们有过一些过结,但他喜欢寺庙里那敲击木鱼和念经诵佛的声音,因为那才是他寄托灵魂与净化心灵的地方。

于是,有一天,田儿和尚诚心告诉赵河儿夫妻俩,他想继续阪依佛门,回到他原先呆过的地方。在不经意的聊天中,他娓娓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向大家敞开心扉,吐露心声,并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赵河儿与翠翠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田儿和尚竟有那么多的传奇故事,难怪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神秘莫测,非凡夫俗子所及。他们苦苦挽留田儿和尚,但他去意已定。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田儿和尚就打点行装,准备离开。出发前,赵河儿与翠翠夫妻俩只好备了些银两等盘缠,还有一些吃穿用的东西,让他带着上路。

就要告别这幸福快乐的一家人了,田儿和尚也有些不舍。特别是赵河儿与翠翠才三岁多的小孩河河,他走过去紧紧抱住田儿和尚的脚,一边撒娇,一边“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祈求田儿和尚不要走。那稚嫩的童音,叫得让人心酸。

田儿和尚目睹此情此景,满含热泪。他蹲下身子,抚摸着小孩河河可爱的脸蛋,努力安慰他,希望他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要调皮,还在他脸上亲了几口。然后,田儿和尚在赵河儿夫妻俩的要求下,向他们留下了巴河骑龙寺的地址,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一家子。

殷红的朝霞浸染了东方的天空,茫茫大地依旧沉浸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山间的花草树木随风摇曳,带来丝丝寒意。田儿和尚走在前面,赵河儿与翠翠夫妻俩轮流背着孩子紧随其后,他们一边向前走,一边有说不尽的知心话,道不完的离别情。小夫妻俩送了田儿和尚一程又一程,难舍难分。他们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按田儿和尚留下的地址去找他,请他不必挂念。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得再远也终有一别。田儿和尚告别赵河儿一家人后,一个人沿着蜿蜒曲折和陡峭的山路爬坡上坎,翻山越岭。他风雨兼程,走了近半个月,才能隔着一条美如玉带的巴河,远远望见巴河对岸那山脊上的骑龙寺。

曾经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归心似箭的田儿和尚便加快了步伐。由于走得太急,在溪水潺潺的林荫小溪旁,他一不小心跌了个仰面朝天。摔疼了屁股,他顾不上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又走。

近了,更近了。到了骑龙寺的山门,田儿和尚差点认不出来。虽然山还是那座山,庙还是那座庙,不同的是十年过去了,骑龙寺早已物是人非。

一提到骑龙寺,远近上百里内的周遭百姓就唉声叹气。由于净灵法师年事已高,自从田儿和尚离开后,骑龙寺的和尚相互勾心斗角,人心涣散,有的甚至勾结官府或当地强盗、地痞流氓,对骑龙寺多次进行烧杀抢掠,骑龙寺差点毁之于一旦。

田儿和尚敲了半天的庙门,才有一小和尚迟迟将庙门打开,后面紧跟着几个手握棍棒的彪悍大汉。他们上下打量田儿和尚,并充满敌意地盯着他,问他找谁。

田儿和尚想见师父心切,只微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答话,就径直往里闯,却被那些全副武装的和尚用棍棒挡回,不准他进门。

“让开,我要见师父。”田儿和尚不依,继续往里闯。

一连闯了好几次,都不让进去,田儿和尚开始耍横。僵持不下时,大家都以为田儿和尚是哪儿派来的刺探或盗贼,想混进骑龙寺,继续祸害师徒,就一哄而上,拿出绳子,把田儿和尚捆了个结结实实。

只因时过境迁,骑龙寺几经修复。守门的和尚很多都是后来进去的,以前的和尚在战乱中大多走的走,死的死,留下的寥寥无几,且鱼目混珠,没有几个认得出他田儿和尚。

大家不由田儿和尚分辩,他们把他五花大绑,押向大师兄林海和尚那里交差。这林海和尚只是一个暂时代管的主持。其实,净灵法师早已病魔缠身,病入膏肓,他被众和尚扶进长老殿安心养病多年,并派人专门照顾。按净灵法师的吩咐,林海和尚接管了寺内所有的事务。

远远望去,烟雾缭绕,山势巍峨。骑龙寺虽几经战乱,却依旧显示出它气质不凡的神秘。寺庙的殿堂内,林海和尚身披袈裟,半眯着眼睛,和众僧人一道敲击木鱼,口里念念有词。

忽然,殿堂外传来一阵吵嚷声,且愈来愈近。这时,已有和尚冲进殿门,三步并作两步,他赶到大师兄林海和尚面前窃窃耳语道:“我们又抓到了一个毛贼,他在门外大喊大叫要见师父。想冒充我们师兄,他那点鬼把戏,早被我们识破了,来者不善啊,我们该怎么处置?”

林海和尚慌忙起身,随那报信的小和尚一道赶往殿堂外。这时,众和尚已经将田儿和尚押了过来。

“大师兄,你把师父藏哪里了?”田儿和尚大声嚷道,他双肩一抬,挣脱众和尚的手臂,冲到林海和尚面前,厉声质问。林海和尚抬头一看,也认出了阔别十载的师弟田儿和尚。话说回来,毕竟多年共事,虽时间过去十余年,田儿和尚曾经的音容笑貌还留存在林海和尚的脑海,久久难忘。

“师弟们,还不赶快给你们师兄松绑?”林海和尚不敢怠慢,他向前一步,命令众僧人解开田儿和尚身上的绳索。然后,林海和尚转向田儿和尚,心里很不高兴:“师弟,你不是多年前就被师父逐出了骑龙寺,现在回来干什么?”

田儿和尚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反问道:“大师兄,我师父呢?”

“唉,说来话长。师父也时常念叨着你,牵挂着你,但他已久病不起好几年,生命垂危,快去看看吧。”林海和尚也上前一边替田儿和尚解开绳索,一边回答道。

闻听此言,田儿和尚更加忐忑不安。他拍了拍一身的尘土,焦急万分,赶紧随大师兄及众和尚快速飞奔,赶向净灵法师的病房。

十四

巴河上的山脊静谧无声,只偶尔有几只小鸟于参天古木中飞翔,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然后栖息于翠绿的树枝。在骑龙寺,田儿和尚与众师兄弟沿着林荫小径,过小桥,拾台阶,转朱阁,穿大小殿堂,终于到了师父净灵法师的病房。

病房里,净灵法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老态龙钟,气若游丝。屋内很简陋,看不出这是长老法师常住的卧室。昏黄的油灯发出滋滋的声响,病床前坐着一位年长的江湖郎中,他正在为净灵法师细心把脉。两名小和尚来回奔波于病房,或熬药,或喂药,或端茶送水,干着一些力所能及的打杂事务。那郎中是大师兄请来的寺外的名医。

“师父,我来晚了。”到了净灵法师的病床前,田儿和尚看到奄奄一息的净灵法师,他来不及多想,旋即跪下,泪水在眼眶打转。

听到田儿和尚的声音,净灵法师不知咋的,一下子有了精神。他缓缓睁开双眼,嘴唇颤动了几下,接着便一张一翕道:“徒儿,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遂轻轻向田儿和尚额前吹了几口仙气,田儿和尚顿时身轻如飞,飘飘欲仙。原来,净灵法师已将法术和功力偷偷全部还给了田儿和尚。

“嗯。”田儿和尚使劲点了点头,在净灵法师面前像个小孩子似的。当他再定睛细看时,却发现慈眉善面的净灵法师头脑一歪,已经双眼紧闭。田儿和尚顿时慌了手脚,他与众和尚一道千呼万唤,想将净灵法师唤醒,悲怆的声音在骑龙寺震响,却没有净灵法师的半点回应。

良久,那年长的江湖郎中将手放置在净灵法师的鼻下,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准备后事吧,净灵法师已经圆寂,驾鹤西去了。”

谁也没注意,大师兄林海和尚却在旁边露出一丝阴险的笑,那笑是对净灵法师的蔑视。虽然他请了江湖名医给净灵法师治病,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想在众僧人面前假惺惺地显示他的悲悯仁慈,以便将来笼络人心。其实,他早就盼望净灵法师死去,他想早点补位,这样骑龙寺的江山就是他林海和尚的了,这样就没有人敢与他争权夺利,他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发号施令,视骑龙寺为自己的天下。

众僧人心知肚明,却敢怒不敢言,人心惶惶。谁也想不到,林海和尚就是寺内最大的奸贼,自从田儿和尚出走后,他多次暗中勾结当地官府和地痞流氓,不时对骑龙寺的异己进行定点清除,拉帮结派,建立党羽,就是想置净灵法师于死地。

年事已高、病魔缠身的净灵法师眼睁睁看着骑龙寺江河日下,身边的和尚及徒弟无缘无故离开和死亡,他气得大病一场,却无能为力。正当林海和尚一步步实施自己梦想的时候,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田儿和尚回来了。

巴河呜咽,巴山肃穆,骑龙寺的苍松翠柏静寂无声。净灵法师圆寂的消息在骑龙寺内外迅速传开,很多慕名前来悼唁的人像赶集一样,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差点挤垮骑龙寺。骑龙寺沉浸在一片悲痛声中,寺内在林海和尚与田儿和尚的共同主持下,一共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终于将净灵法师安葬。

掩埋了净灵法师,骑龙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没过多久,净灵法师尸骨未寒,大师兄林海和尚就急着继续清理门户,其党羽在骑龙寺暗流涌动。他将田儿和尚凉在一边,且不顾大家的劝说,对那些爱找麻烦,给自己心情添堵、势不两立的人就地法办或赶出庙门。骑龙寺内,林海和尚精心准备着,他想为自己的即将上位扫清障碍。

这引起了田儿和尚的强烈不满。于是,经过内斗,骑龙寺的僧人迅速形成两大派别,除了少许几个心腹外,大多数僧人均倒向田儿和尚一边。在骑龙寺,田儿和尚自得到净灵法师的功力返还后,精神倍增,法力自然高于林海和尚之上。

为了重振骑龙寺曾经的辉煌,田儿和尚以孝忠净灵法师为宗旨,大张旗鼓与林海和尚划清界限,他积极收买人心,组织众僧人对林海和尚进行讨伐,将林海和尚及党羽法办,清除毒瘤。很快,田儿和尚就在大家的拥护中占了上风,并将林海和尚很快扫地出门,赶出了骑龙寺。

林海和尚离开骑龙寺后,他却没有深刻反省,而是继续与当地官府、地痞流氓等沆瀣一气,相互勾结,明目张胆地带领众喽啰大战骑龙寺,却被早有准备的田儿和尚率领众僧人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林海和尚在逃跑中亦不慎摔下悬崖而亡。一颗大的毒瘤被清除了,田儿和尚终于松了一口气。

见田儿和尚的势力愈来愈强大,当地官府只得派人与田儿和尚握手言和,双方达成一致,定点清除了那些地痞流氓,还老百姓一片安宁。经过努力,当地官府在后来与骑龙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十五

从此,骑龙寺平息了内乱。寺庙在田儿和尚的精心主持下,房屋经过几次大修,红墙青瓦,古刹花香,晨钟暮鼓,青灯古卷,再次显现曾经的辉煌。巴河山脊的骑龙寺,又还原了曾经的繁盛景象,人们远道而来,每逢庙会,寺庙游客如织,香火不断。在一去不复返的光阴里,在田儿和尚的心中,枯荣过处皆成梦,得失两忘便是禅。夜半钟声入耳来,寺外巴山净尘埃。

收回了人心,寺内再没有僧人相互勾心斗角,他们盘腿打坐,专心念经诵佛,一片清幽梵音胜境。千年钟声传万里,青山绿水影朦胧。自此,改过自新、德才兼备的田儿和尚经过修仙,终成了田儿法师,全权主持骑龙寺所有内外事务,并得到大家的信任和爱戴。田儿和尚也积极处理好与当地官府及老百姓的关系,骑龙寺因此一日比一日灿烂无比,在当地口碑甚佳。

更可喜的是,赵河儿与翠翠为了看望田儿和尚,他们带着长大后的孩子不辞辛苦,一路问询,终于找到了巴河山脊上的骑龙寺。再后来,他们还搬出了曾经居住的荒山,一家人来到骑龙寺附近永久定居,也方便他们去照看恩重如山、且年事已高的田儿和尚。 

一入佛门深似海,田儿和尚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以寺庙为家,潜心打造凤凰涅槃的骑龙寺。多年过去,田儿和尚圆寂后,葬于骑龙寺附近,由赵河儿一家人看守,代代相传,后世怀念至今。

注:著名骑龙寺,位于四川省达州市达川区原道让乡白马梁村,在“文革”中被毁,多有民间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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