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嘿咗,嘿咗,开船啦
穿恶浪哦,踏险滩呐
船工一身,都是胆啰
闯漩涡哟,划激流哦
水飞千里,船似箭啰
乘风破浪嘛,朝前进啰
齐心协力喽,把船扳喽
…………”
著名音乐人刀郎演唱的《川江号子》,那悲怆、凄切和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歌声,再次引起长江上游四川、重庆一带的人们,对纤夫拉船行走江湖的远古回忆。
我老家一带的巴河,地处巴山深处,就是“扯船仔”(纤夫)曾经活跃的地方,我们那儿的人都把纤夫称为“扯船仔”。生长在巴河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就是对我们巴河人家的真实写照。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比较大的货船都叫吨船,运载货物,往返于大江大河。船行进在河流中,船与河岸被一根又粗又长的缆绳紧紧相连。缆绳在岸边一端又分成几个枝丫,呈树枝状。枝丫一端,纤夫们几人一组,几组人联系在一起,一堆人拉着长长的吨船。吨船也不是孤立前行的,一般都有好几艘,排成一长串,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在关键时刻可以帮一把。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纤夫的影子。 他们肩挂帆布做的拉带,斜着身子,背后拖着沉甸甸的缆绳,一步一叩首,赤脚赤脖甚至赤身,艰难地在水里、沙滩上或山崖边缓缓前行,脸几乎贴着地面。一路上,他们“嘿咗、嘿咗”喊唱着《川江号子》,用脚丈量行程,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河畔两岸的大山里回荡,沉重的货船在河中也随之缓缓前行。
行船过程中,顺风顺水往下顺流还好,他们只要在经过险滩的地方,将吨船摆放端正,不用纤夫们拉船。船上,他们一起摇橹开船,有时前有撑船的,将长长的竹篙插入波涛汹涌的浪中,引船顺流而下;后有掌舵者,将船扳正,在波浪中逐浪前行。虽然船是顺流,却是险滩事故多发的时刻。稍不注意,船一歪,就有船毁人亡的危险。
但撑船和掌舵者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长者,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和起死回生,一生行走在鬼门关边缘,途中均能够力挽狂澜。如果是逆水行舟,在很多时候,宽大笨重的吨船就得靠纤夫们拉船,才能一步步前行。
我爷爷在解放前就是巴河一带有名的“扯船仔”。爷爷年轻时,被抓过“壮丁”。据奶奶讲,牛高马大的他在部队还当过排长,在一次战役中全排士兵壮烈牺牲,只有当排长的他一人命大逃出,然后解甲归田。回到家乡后,他买船做起了贩卖货物的生意,把江陵一带的粮食运往重庆等地,然后又把重庆等地的百货贩运回来,两头赚差价。
老家江陵镇在巴河中游一段,其上接巴中平昌县的白衣古镇,下行原达川区的道让乡(现已撤并到石桥镇)。解放前,直至改革开放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地处偏远山区的巴河人,因陆路交通不便,都是行船走水路,靠水上交通做生意,养活一家老小。因此,江陵也是有名的水码头。
那时在巴河,爷爷买船做生意或当纤夫,往返江陵、三汇、渠县与重庆之间。几年来,他挣了一大笔钱,赚得第一桶金。
抗战期间,当船工的他在重庆解放碑附近买了房,准备接奶奶大小一家人去重庆居住。奶奶在家带着几个娃走不开,心里没有准备,便对爷爷说:“你先把家具全部拉过去再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过去。”
爷爷听了奶奶的话。殊不知,爷爷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船行至重庆合川,他不幸遇上了日本鬼子从飞机上丢掷下来的炸弹,船和人被炸得粉身碎骨,无影无踪。一代纤夫就这样在重庆“日本大爆炸”中“走”了,走得如此悲壮。那年,爷爷才二十多岁。那时,父亲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正在写的历史长篇小说《巴河往事》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