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老人

淘金老人

他选定这地点。

万仞悬崖似斧劈刀削，千年溶洞像虎口龙穴。江水咆哮着冲撞绝壁，发出“隆隆”的吼声。老人撑孤舟滑入黑洞，火把在船头明灭，流水声不绝与耳，儿子二猛的身影窜入脑海，像走马灯，抹不去。他要对儿子说：“人老了，不是注定要被打败的。”儿子却不在身边，四周是幽暗的壁，犬齿似的礁。

“别再痴想，该干活了。”老人移舟深洞，一边咒骂自己，一边解下缆绳套上岩石泊船，把燃烧的油脂火把插入壁隙，利索地穿上防水皮裤皮靴，扎上腰带，系好淘金盆，靠船边下到水中，水深浸腰。

“犟子，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想起二猛，老人不顺气，自己十五岁下江淘金，沅江里劳作了四十多年，经风雨比儿子多，见识比儿子广，但儿子脾气犟，听不进爹的话，瞒他买下淘金船，花费了大笔钱。“败家子！”老人气愤。

淘金盆沉入水底，老人用脚踏实，挥动长耙费劲地刮进泥沙，待拉线提起金盆，幽红的水面浑浊一片。老人不停地晃动金盆，泥沙渐少，希望亦渺茫。

“有些事儿，没有结果是妙的。”他自慰。儿子赌气下船去了沅江，父子俩暗暗地较上劲。“这会有什么结果呢？”“假如儿子成器归来，他威风十足，老子却脸上无颜；假如儿子失败了，钱化为水泡，老子心里也不会乐意。”“没有结果是好的。”……。

掘井一尺多深，盆里淘出了矿苗的颗粒，这是发现金刚石线索的信号，老人浑身兴奋，犹如猎狗闻到猎物的气味，竖起耳朵，跃跃欲试。金刚石狡猾像泥鳅，踪迹难觅。经验丰富的采金人要布下观察井，细心地把准脉纹才可能觅得价值连城的宝物。

“采金一条线。”宽阔的沅江里，金刚石的踪迹细如游丝，忽隐忽现，同淘金人现捉迷藏的游戏。老人一辈子与金刚石打交道，对方的习性，他很清楚。

沿线下了几口井穴，老人累了，扶船边歇息。“老头子，你真的老了，别再逞能，回家享福吧。”灵魂里有另一种声音开导他。“有一只淘金船是好的，人用不着这样辛苦。”老人想：“儿子的做法兴许是对的，世界变了，人们该吃安逸饭了。淘金的苦的常人吃不下，咱不说餐风宿雨，就是一天泡在水中，滋味也不好受，皮肉溃烂，钻心痛呀。”

“花大钱买船，不划算呀。”想到这里，老人心情阴郁。他呷上一口自备的苞谷洒，火样的暖流涌上心头，豪情顿生。他高声吼道：“人生来不是要享福的。想享福，躲在娘肚里不必出世。”

“我喜欢淘金这活儿。”他自语道。“原因呢？干这活儿绝对公平，有本事的捧金窝窝，没本事的喝西北风。”

孤舟朝前划去，黑暗里透出隆隆的鼓声，愈近愈明。他疑惑有地下河，但念头一闪即逝。发现金刚石的踪迹，使他高度亢奋，像如痴如狂的人们已忘却一切。水深，他脱去皮衣裤，光身子像尾雄鱼潜下水去。矿苗石粒的增多表明发现金刚石的可能性愈大。这是处女地，没人闯过。老人庆幸自己的选择。

寒潭水冷刺骨，下潜的次数多，老人的手脚不听使唤，每次潜水必得喝上几口白酒，逼散寒气。模糊了时间的流逝，当他再次托起金盆，感觉不同寻常，火光映亮的金刚石他平生未见。“真有趣呀。”他微笑着，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感到困极了。“快乐的真正原因呢？”老人思维活跃，寻根究底。他感到像儿时捉迷藏，千寻百觅找到伙伴时的欣喜心情，那种快乐感觉。

“别指望别人说三道四，自己喜爱的事，尽心去做吧。”他满意这个答案。老人呢喃着进入香甜的梦乡。他梦见家乡青翠田野，金色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