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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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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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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

又到了苹果上市的季节,昭通盛产水果,苹果最富盛名。看到街头巷尾大箩小筐的苹果,我又想起了老家门前的那棵苹果树,想起了已经逝去多年的父母亲,想起了童年时跟父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听母亲说,那棵苹果树是她刚跟爸爸结婚后不久就栽的了,难怪我刚记得事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那棵苹果树很大很高,占了我家的大半个天井,最高处竟超出了房梁许多。大概是因为树大根深吧,苹果树长得枝繁叶茂,既不用施肥、打农药,也没有人工修剪,一切都随它自然生长、开花结果,六七月间更是果实累累、煞是喜人。那苹果用现在的话说是纯天然的水果,绝对的绿色、健康。

苹果树是一棵,但是嫁接了两个品种,我叫不出它的学名,只知道一种要“铁”一些、甜脆一些、个头稍小一些;另一种要“泡”一些,放上一段时间又香又面,个儿稍大一点。苹果树从一米左右处就分成两桠,那是嫁接的结果。现在想来,就像是我的父母亲,他们生活在一起,顶风沐雨,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性格,但都在努力的支撑着那个贫穷却充满着欢乐与温馨的家。

后来,我们姊妹渐渐长大了,两个姐姐相继出了门,父母亲就带着我和大哥一起过活。我上了小学、初中,渐渐长大了、记事了。半懂不懂的听母亲说你们以后弟兄分家呀,这苹果树就一个一桠。初中毕业后,跟父母和大哥一起劳动、生活了两三年,哥娶了嫂子,真的就分家了,他要了大的一桠,另一桠自然归我。我跟父母亲生活了不到两年,爸爸便不忍心地撂下了我们,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57岁,而我还不满十九,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我可怎么过活呀?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又过了四五年,我也成了家。因为要修房子,所以要砍掉那棵陪伴了母亲半辈子的苹果树,母亲是个明理之人,虽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将就了我们。又过了不到两年,母亲也经不起病痛的折磨,含着眼泪、带着无尽的牵挂和不舍离开了我们。就这样,见证了父母一生辛劳的苹果树,操劳辛苦了大半辈子的我的父母亲就永远的从我的眼前消失,但却永远的存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印象和情感反而更加的清晰和强烈,而且必将一辈子驻留在我的心中。

父亲是名退伍军人,参加过数次的剿匪和平定西藏叛乱的战斗,负过两次伤,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肩膀和腿上的伤疤。他经常给我讲一些往事和有趣的历史、民间故事,当然听的还有我家姊妹和邻里的一些大人和小孩儿。父亲是一个淳朴、坚强、正直而又乐观的人,他最瞧不起官场的勾心斗角和商人的唯利是图,经常告诫我们做人要有骨气,不要低三下四的去巴结人和随随便便去求人,不要一味地贪图名利富贵、爱慕虚荣,靠自己的本事能吃饱穿暖,活得实实在在就行了。他跟我们说道理的时候总会引用一些《增广贤文》、《毛主席语录》中的我们似懂非懂的语句。劳作之余,他都会让我们围坐在苹果树下或者是屋檐下,讲一些令我们觉得十分好奇的故事或者说一些我们懵懵懂懂的道理。或者是打开收音机,听一听《新闻联播》、《天气预报》、《今晚八点半》等节目,而我最喜欢的当数《评书联播》了,在当初没有电视,电影又几乎没有机会得看的年代里,用收音机听广播也算是稀罕事了。我记得像《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演义》、《明英烈》等等评书几乎每一部我们都从头听到尾,虽然听得不是很懂,记得不是很清,但也为我们增添了不少知识和乐趣。八九十年代,跟父母亲在一起的日子,就在那棵苹果树下,听了很多的故事,也发生过很多的故事,虽然这些故事已经逐渐被淡忘了一些,但是却无法彻底忘记,也不愿意把它忘掉。苹果成熟的时节,父亲还会让我们爬上树去,摘几个苹果下来和小伙伴们、大人们边吃边听。或者他会找来长长的竹竿,挑些个向阳一点打下来,据他说是“向阳花木早逢春”,向阳的果子味道要更好一些。于是,我们就撒开脚丫跑过去捡,有时苹果还会打在我们的身上、头上,虽然很疼,但是从来也从没有人哭过。

每逢赶街天,父亲总会早早地起来,顺出长长的楼梯,爬到树上去摘苹果,我们哥俩也会光着脚丫,提着竹箩篼,爬上树去,站在树丫、树枝或者干脆坐在树枝上、草房上帮忙摘果子。因为有很多的树枝和果子压在草房上,每年要上下若干次的踩踏,草房被我们踩得漏了雨,父亲也从没责怪过我们。摘下来的苹果装进一个大大的背箩,有时还要加上一口袋,父亲便背上这上百斤重的苹果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艰难的向街上走去。我们走在前面,有时也会背着一二十斤,当我们觉得很累回过头去催促父亲的时候,只见他一脸的汗珠,汗珠顺着他那瘦削的脸颊往下流,嘀嗒了长长的一路。可父亲去还是乐呵呵的,有时还哼唱几句老革命歌曲,继续向前慢慢地走着......现在想起来,当时父亲是那样的辛苦,心里却没有半点怨言,为了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父亲已经习惯了而且心甘情愿。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位坚强、乐观、心里装着家人的父亲。到街上守到赶场人几乎散尽,三斤两斤把苹果卖完,换回急需的生活用品,当然也少不了我们的学习用品,余下的作为家庭开支,当然这里边首先得保证我们的书学费和生活费。当时一角多两角一斤的苹果,父亲总会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攒上100多元钱,够我们一家宽裕好一阵子的。后来我去炎山中学读书,开支就更大了,一季的苹果只够我用一个学期,父母的日子过得更紧了,他们也更加辛苦,养牛、喂猪、种烤烟,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完成了我三年的初中学业。虽然我当时也很节约,在学校里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星期六早上常常是上完课饿着肚子回家,但我也一直坚持着,从没有要求过他们多给点钱,因为我知道能给的父母一定会毫不吝啬。

母亲是一位典型的农家妇女,善良、朴实、贤惠、厚道、持家,对我的父亲体贴入微,对他的子女关怀备至,跟左邻右舍和睦相处。虽然她没有为家庭创造出多少的物质财富,但里里外外的活计,她都会尽力的打理。尤其是给了我们姊妹以母爱的温暖,让我们从小感受到家庭的幸福与温馨更是难能可贵。苹果树是母亲亲手种的,它见证了父母亲在一起的艰难漫长而又相濡以沫的岁月,见证了他们的风风雨雨、苦辣酸甜、悲欢离合,所以母亲对它特别有感情。母亲身体不好,尤其是后面的几年,风湿脚痛让她行动不便,走路都要拄着手杖还摇摇摆摆,但她依然要为我做饭洗衣、操持家务。我曾在不经意间见到过她多次摔倒,她虽然极力的希望自己爬起来,可是还是在我的搀扶下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我不敢想象我没在的时候,她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挣扎着起来的。现在想起,总会有太多的歉疚,心里酸酸的甚至会哽咽得难受。

苹果树是母亲的骄傲,孩子们更是她的全部。母亲进门出门总要习惯的抬头看看苹果树,像是在看看树叶又有哪些变化,看看果子又长大了多少。在苹果还没成熟的时候,如果遇到刮大风,母亲看到散落一地的苹果,总会倚在门边,不断地叹息和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当我们无知地跑到风雨中,尽情的去捡一些根本不能吃的苹果来玩的时候,谁又想过母亲这时的感受呢?然而母亲并不是小气的人,每年的苹果成熟的季节,她从不限制我们吃苹果,还让我们挑大的、挑好的吃,只要我们爱吃、能吃,吃了多少她都不管。她还会拣一些上等的苹果放进箱子里、坛子里,等过了一段时间,树上的苹果都摘完了,再拿出来吃。母亲是个细心而又热心的人。这段时间,如果有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到我家,母亲总会让我们去摘几个苹果来好生招待,临走时还要往小孩的手里、兜里塞上几个。

我家人缘很好,打我记事起,我的父母亲就很少很少跟街坊邻里闹矛盾,更不同说是争吵了。婶婶、大妈也都经常夸我们姐妹懂事、听话。我们那里苹果树不多,我家那是最大的一棵,苹果的吃味也最好,所以一到苹果吃得的时候,我家可热闹了:一到傍晚,来买苹果的,来找我们玩的,来找父母亲明天帮忙做事的,来听广播的,来听爸爸讲故事的。每天一拨一拨、一群一群的,天井里、屋檐下、堂屋中都有人,当然最多最集中的当然是苹果树下。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苹果树不仅给了我、我的家人也给很多的人带来过高兴和满足。我的家里虽然贫穷,但充满着快乐,小时候虽然没有零花钱买东西吃,但这棵苹果树却让很多的乡亲们和同龄的小朋友羡慕不已,父母亲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值钱的财产,但是他们的精神品质却会影响我的一生。

后来经过不断地努力和拼搏,我从庄稼地里走出,慢慢站上了讲台,再后来,我从乡村走出,来到了城里,虽然条件还不算宽裕,但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一步一步的艰辛与成功一定会让父母亲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慰。离开他们的日子,尽管并非一路平坦,但是当我遇到困难和艰险时,总会有转机出现,这也许是他们的护佑吧。我也深深地感谢:是那一棵苹果树,是它的无私为我们清贫的家庭增添了难得的收入;是我那敬爱的父母亲,是他们的汗水和心血,让我有了学习的机会和成长的基础,从而成就了我的今天。直到今天,那棵苹果树在我心里还是那么高大、那么枝繁叶茂、那么硕果累累,我的父亲母亲还是那样的慈祥和蔼,对我们呵护备至、关爱有加。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每每在公园里看到陪伴着老人一起散步聊天的同龄人,觉得他们真的很幸福。这时的心中会泛起些许的酸楚与期待,好想再陪陪我的父母亲啊,哪怕是一年、两年。每当看到鲜红的大苹果上市的时候,我都会买上一些带回家,在品尝苹果香甜的时候更是在品尝童年的回味。然而,那种感觉终究很难找到了,只徒增添了一些伤感的味道。慢慢地闭上双眼,眼泪悄悄地从眼角渗出,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棵高大的苹果树,树下聚集了很多的孩子,我那永远不会再衰老父亲、母亲正在给我们分苹果,墙上挂着的收音机还在唱着那几首熟悉的歌曲《好大一棵树》、《祝你平安》......

好久好久,我真想一直停留在记忆中,我更想再回到从前,回到苹果树下,回到父母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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