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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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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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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那间老屋,从我记事起就很老了。很小的时候,父母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在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爸爸刚退伍回来,就傍着原先队上瓦厂的一壁墙,舂了三面就有了这间堂屋,当地人也习惯把我家叫做“瓦厂家”。后来,他们又在侧边配上了两间耳房,就成了我看到的老屋的样子。

老屋是草房,很高大,还用木杆穿过墙壁,在上面用木条编成的楼。上半截的墙壁也被火烟熏得黑黢黢的了,下半段还能看到一些泥土的颜色。晚上的煤油灯很昏暗,照不完全这间老屋,一家人会围拢来在灯光下烤火、做事、聊天。上楼时要用长长的楼梯,我很小的时候爬上楼去觉得很自豪,常常会对楼下的人嚷道:“我在高高楼,你在屎坑头”。随即是一声声父母的似怒非怒的呵斥声和自己开心的笑声。老屋的楼上经常会放一些包谷、桐子、干柴、花生等等。房梁下边有一道梁,大人们都叫“猫儿梁”,炕好了的腊肉一般就会挂在上面,有亲戚朋友离我家、大事小情或逢年过节,爸爸总会从上面取下一块肉或者切下一大截,有时提着从楼梯上慢慢下来,有时干脆从楼上往下丢,重重落地的声响,总会让家人和来客的脸上露出笑容。我们哥俩慢慢长大以后,逐渐取代了爸爸的这项工作,这也是我们最乐意做的事。随后,母亲便会认真地把肉架在火上,烧得油渗出来,滴在柴上、火塘里,火焰窜起老高,我最初对“火上浇油”的理解就是从这个场景开始的。烟气越来越重,香味弥漫整间老屋,我们也焦急地慢慢等着品尝母亲做出来的佳肴。

老屋是用山上的茅草盖的,厚厚的一层,为我们一家人遮风挡雨,在老屋里会感觉到温暖和安全,也曾发生过很多快乐的、伤心的事情。盖一次房子要很多很多的草,父母姐姐要到很远的山上割了背来,有些时候还得请街坊邻居帮忙。等草准备好了,选一个好日子,找很多的人,把原先的草拆下来,重新换上檩子、椽子,再一层一层地铺上草,用压条把它压紧,用篾子把压条固定,再用梭板把它拍匀。在房梁上堆上一层厚厚土齐整整的草,再背一些泥巴上去压实,老屋就算又翻新了一次。这样的事情我记得只做了两回。本来盖一次房子可以管十多年,可是那些年老鼠特别的猖獗,经常在我家老屋的茅草里面打洞、做窝、下崽,刚盖好的房子又被它折腾的大洞小眼,下雨的时候就免不了漏雨,于是就得不断地修修补补。修补房子很费力,要把漏雨附近的一大片草取了,再重新盖上。修修补补,几乎每年都要做一次,也要用去很多的草。所以每年的冬季,父母都要上山割草,两个姐姐相继出门以后,我们能帮手的时候,就带上了我们。后来,母亲身体不好,重一点的活计就都由父亲、哥哥和我完成了。过了几年,哥嫂分家,老屋的耳房分给了他们。爸爸离世以后,修补老屋的任务自然由我来承担。在老屋里生活了三四十年的我的父亲、母亲,最后躺在黑黑的、让人害怕的棺材里,被一群平常跟他们谈笑来往、十分要好的人缓缓地抬出老屋,在他们辛勤耕种了半辈子的田地里,挖了一个长方形的“井”,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就郑重的放在里面,又垒起了矮矮的坟头。

直到后来,我成了家,老屋实在破漏,后边又垮了半壁墙,已经无法住人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将老屋拆除,在它的前边重新修了两间平房,老屋只剩下一堆隆起的泥土和一串串记忆。老屋陪伴了父母的青年、壮年、中年、老年,陪伴了我的幼年、童年、少年、青年。老屋陪伴了父母的后半生也呵护了我们的前半生,当父母都离世以后,我要继续新的生活,老屋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在我的面前消失,转变成了一种永远的眷恋。老屋里装下了太多的快乐和辛酸,装下了父母大半生的辛劳、心血和希望,也装下了那一段贫困、苦涩中却带着丝丝温暖和甜蜜的岁月。老屋,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充满幸福和温存的,直到现在,每次回家,都要在老屋的前面坐坐,回忆曾经流逝的岁月,也要到父母的坟前坐坐,从心里默默地告诉他们:爸,妈,我来看你们了,现在我们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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