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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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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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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墩

在老屋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大的略成长方体的木门墩。

那是用两个大大的木疙瘩做成的。门墩高有一尺四五,小孩坐上去刚好,长有一尺六七,宽有一尺左右,侧边留了槽装上门槛,靠屋那头的上面抠了比较深的“窝窝”,把木门的靠下一边留了长出门面的木头做成圆溜溜的两三寸转珠(即户枢),放在里边,大门上方是厚厚的过门板,过门板侧边上再钉上一个门包,门包钻一个洞,就这样把两扇大门垂直的位置固定了,但是能向屋里半幅转动支持开和关。外边有门槛挡着,里面关上,插上门闩,就能关好。两扇门结合部靠门边三四寸的样子钉上铁制的一套门扣,出门的时候锁上铁锁,在大人的心里就算是安全了。以前老家大多数人家的门都这样,这门墩也几乎每家都有。还有的是用石头打制成的,很结实,但是冬天坐上去会很冰冷。通常,各家都会将一边门墩的靠墙处留一个碗口大的洞,叫“猫儿洞”,是特意留给家猫进出的,但有时别家的小猫、小狗,自家的小鸡也会溜出溜进,清早或者下午小猫也会坐在门墩上用爪子“洗脸”,还有些时候逮着老鼠,就在门墩上吃,我们去看它的时候嘴里还“呜呜呜”的叫着,不一会儿就只剩下点肠肠肚肚。如果某一次自己的钥匙掉了或者忘记带了,那就会恨不得自己像“孙悟空”会变成蚊子苍蝇或者其他小动物,从门缝里或是“猫儿洞”里钻进去,这种想法在我小的时候有过多少次,现在也记不清了。

最爱在门墩上坐着的往往都是些小孩,三四岁到八九岁者居多,这段年龄时我很多的时候也是在门墩上坐着的。父母亲忙着地里的农活,一般都会起得比较早,在我们还在睡眼朦胧的时候硬生生把我们叫醒,两个姐姐年龄大一点,都跟着他们干活或者自己上坡去了。哥哥比我大三岁,我是家里边最小的,就一个人坐在一个门墩上,替父母好好地“看屋”。我家门前是一条路,很多人干活收工都要从门前过。虽然他们也都不会要我们家的什么,而且门都上了锁,但是我们依然很听父母的话,老老实实地就在门墩上坐着、等着,只是偶尔的用挂在脖子上拴些旧铜钱在一起的钥匙把门打开,要不了几分钟又乖乖地把门关上、锁上,自觉的坐到门墩上看屋。有时也会到天井里边去玩玩,却很少走出那个天井,还有些时候打一个盘脚坐在上边,闲着没事的时候看看树上的苹果,数一数。苹果熟的时候自然要看着,也防团转那些屁孩儿些来“偷”,当然雀鸟来偷吃苹果我们也是非管不可的,丢上一把泥巴沙沙,嘴里还要喊“斗威”“斗威”的,就把它们吓飞了。有些时候也会跟过往的人说上几句话,比如会有人问:大人去哪里了?吃饭了没有啊等等的话。实在困了,闭上眼睛眯一会儿,直到头摆动了撞在墙上或是朝前猛摔一下被惊醒,或者被放工回来的大人叫醒。谁要是在睡着时摔在地上,免不了要哭一场,另外一个人就会抱起、抚摸、安慰,除非是头上起了包或者明显的伤形被父母追问,否则一般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坐在门墩上的我们渐渐长大了,也渐渐懂得了一些事。门前那条路改从老屋背后以后,从门前经过的人就几乎没有了。要来的都是来找我们玩的小伙伴或者是找大人们有事的街坊邻居。我们也不傻傻的一直坐在门墩上,而是走出天井、在房前屋后或者更远一些的地方做一些小孩们喜欢做的事情。这以后,每年都会把家里的钥匙弄丢一两次。那时丢了钥匙是要被父母责怪的,心里就像丢了魂一样紧张,会沿着去玩过的路一遍又一遍的找,心里真希望那一把钥匙会从天上掉下来,那真是谢天谢地。上学之后,放学回来,有些时候就会把书包放在一个门墩上,坐在或者跪在地上,把书本放在门墩上读书、写字,如果大人们刚好回来,一定会赢得他们的笑脸和夸奖,不过坐门墩的时间和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常坐在门墩上的还有我的爸爸,他会坐在上边打草鞋、削锄把、编撮箕等等。有时也会坐在上面抽旱烟、穿鞋、脱鞋,把鞋上的泥巴轻轻抠掉,把裤腿上的泥揉掉……每当我看到父亲坐在门墩上干这些的时候,心里老想着赶紧长大,这样就不用天天看屋,可以去地里干活了。可真的长大了的时候,才体会到干活和父母的辛苦,那火辣辣的太阳和冷冰冰的雨水,把一个英俊的父亲变老了,把一位健康的母亲弄病了。父亲在门墩上休息、做手工活的时候,不知道他的心里是酸楚还是幸福?当然,在门墩上坐过的还有我的大爹、叔叔、堂哥、堂弟,还有一些远来的亲戚,他们会在门墩上坐会儿,玩会儿,抽支烟,再讲讲话。唯独我的母亲没有坐过,也不让我的姐姐她们坐,好像有什么忌讳,我也说不清楚。

每逢春节、中秋还有其他的节日或有点大事小物的时候,父母是不许我们坐门墩的。因为在家里做特别好吃的时候,都要先喊“老人”吃饭。这些老人是已经死了很多年的“老辈人”些。把桌子摆在堂屋中央,端上这顿要吃的饭菜,在盛饭的碗的碗口上架一双筷子,安上三条板凳,父母便会从香火板上找来几张钱纸,虔诚地点燃放到桌子前边,口中念念有词:“潘氏门中,三代姻亲,高曾老祖,老少亡魂,一版(音同,就是全部的意思)人都请吃饭了。今天是xx日子,希望你们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等等,还要叫爸爸或者我、哥哥中的一个人磕三个头、作揖,等钱纸化为灰烬,证明老人们“吃”好了,才重新换上饭菜我们再吃。门墩就是要留给老人们坐的,如果谁坐了,老人们会不高兴,甚至会惹下祸端。当时我们都只是半信半疑,半懂不懂的时候很反感,认为这是一种封建迷信,我们长大以后就很少这样做了。但现在想来,可能是一种民间的风俗,寻求一种心灵的寄托。可那几天特别想坐门墩,也很想跟“老人”们一起吃饭,因为嘴实在太馋了,而且会觉得特别饿、特别想吃,埋怨大人怎么这么多礼数,老是磨磨蹭蹭。

那对门墩已经被很多的人坐过。长时间的坐、擦、磨,表面已经很光滑了。那一年,老屋拆了,那一对见证了多少人成长和衰老的门墩,也因为没有放处和用处,被当作柴火烧了,发出了它最后的光和热。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才在上边坐过不久。有些时候在梦中,我又会变成小时候的样子,跟哥哥一起,一个人坐一个门墩,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仿佛就是在等,在等我们慢慢长大,在等我们现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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