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潘定心的头像

潘定心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6/23
分享

母亲的降上村

      母亲十八岁嫁给父亲,旅居在莽塘吴家村十年,在我两岁时回到杨塘降上村,与故乡众多农民一样:勤劳了一辈子。2010年在降上村病逝。

     母亲的娘家杨塘街距离降上村一华里,坐落着小学,诞生了多位支部书记和村官,是当地的发达村落。听母亲讲,她儿时的娘家是很开明的,男孩与女孩同工同酬,有的砍柴、有的做饭洗衣,外出做工劳动工分相同,邻里互助和睦相处,村官经常走家串户的问寒问暖,过冬的衣服、柴火是否备齐,小孩子的口粮够不够等都是必然要关心的话题。这样盛世的村庄得益于支部书记的勤政清明,他老人家是母亲的叔叔。“政策有变是短暂的,终究是要为老百姓的生活日子考虑,一切都会归于常态。”“在动乱的年代,我的叔叔总是鼓励你们的外公,叫大家不要丧气,后来日子真的平静下来了,我小时候没怎么受过气,一路理直气壮的走过来!”母亲一边做家务,一面用不低不高的语音告诉我们她对童年的记忆。

      回归降上村是父母和奶奶的夙愿。在吴家村,我们一家人寄住在一座有天井的大宅子里,与一位无儿无女的老婆婆生活在一起,不知是奶奶和父亲先过去的还是父母陪着奶奶一起迁移,至今我已不太记得。在我出生的前八年,他们在吴家村生活的很好,田地充足,鸡、鸭、猪、牛等六畜齐备,起居与乡亲们为伴,生产会议和生活谈心都是入乡随俗,俨然一户吴家村人。在吴家村,母亲交好两位阿姨,一位是吴和珍,另一位是国富的母亲。集体劳作的几年,她们都聚在一起,插秧、收割的效率也比较高,是当时的三八红旗手、劳动先进小分队,大概是年轻时的母亲找到了投缘的姐妹,心气相合、精神相通、志趣相符的缘故。“你的两位阿姨经常到家的大堂来等我,因为我比她们俩早一点有了你们的姐姐,是孩子的母亲,要照顾家庭。”“我带你探亲吴家村老宅的时候,你还用小木棍鞭打和珍阿姨呢,因为我们把你托给婆婆上街散步了,没带着你,你小子就发威了!”一席话令人惊叹不已,不知道儿时的我竟然无礼的驱逐母亲的至交好友,那个很单纯的小孩恐怕其时的心里在默默念叨:世上只有妈妈好,谁让阿姨夺走了母亲伟大的爱护。

       冬去春来,在戊午年春耕前的一个月,叔祖父组织降上村集体将我们用小推车接回。衣服、蚊帐、被子、家具、床等小物大件都装上了车,每辆车都尽力多装一些,乡亲们非常出力。“我给大家做了顿饭,请吴家村的人一起坐一坐,他们都不肯来说是没有亲自送我们回村。”“当时你坐在靠前的小木车上,左边压着一个木箱子,里面是你伯父当年的医书。”奶奶时常提及回归降上村的场景。好几十辆推车排着队在乡间的马路上徐徐前行像条巨龙,大家停止了抽烟,也不太说话,静静的走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开始晾起荫凉了,人的影子也紧紧的贴着自己,太阳升起来一两丈高了,从天边露脸后就飞快的往上爬行,照耀着回家人们的头发和幸福的脸,用力的手臂、有力的步子,浑身都是暖暖的。

     兴许是人多惹眼、引人关注的缘故,沿途的村庄不停地有人出来观望,遇见认识的便过来打招呼,了解搬家的原委,还有人冲我走过来,握着我的小手、或者是脑门,冲我开心的笑笑,“哎呦,这个小孩怎么没有头发呢,难怪带着帽子,哦……呵呵!”奶奶见了行人的动作,赶紧转到推车的这面,一面与乡亲寒暄一面迅速给我戴好旅行帽子,“是啊,因为没有头发,所以叫小南瓜呢!”奶奶指着襁褓中的我惬意说到。多年以后,祖母不止一次的向我们回忆这次难忘的回归,提及村民的友善与博爱。

      刚到降上村我们寄居在叔叔集仁家两年,村集体批给我们一块很好的宅基地后才有了今天的民居。父亲正值青年、血气方刚,体力充沛,与大家的集体劳作大概是1979-1980年,农耕时翻地、犁田,用木制抽水机与大家一起抽水,收割完稻子后每个人从稻田肩抗一袋稻谷到田间小路上,累积着有一大板车了便运回村子的晒谷坪。“你父亲很有力气,饭量也很大,能吃小半桶米饭和粥,干活耗体力。”每次回忆父亲的青年劳动往事,母亲如数家珍,似乎对父亲的劳动很满意。

       “这是第二次盖木头房子呢”,第一幢木头房子盖完后的第八年即1986年,母亲这样计划着跟父亲商量,“我们就参照大家的样式,盖一座青砖、青瓦的江西民居。”那时村子里普遍是木制二层楼房,赣东北民居。

       盖房子的木料都是母亲跟着父亲用小推车从深山老林中推回来的,采购前的半年先到林场勘验,预付定金后跟随场主一起上山采伐,这样能节约三分之一的价钱,砍伐完毕后存在林场中。一个星期后母亲邀来了六位姨父和两位舅舅,大家一行十多个人奔波二十多公里,耗时三天才将预定的木料运回降上村。房子盖完后,母亲比以前更加勤劳,从早忙到晚,有时候一年到头也不回娘家,只顾着忙碌家务,操持农业生产,夏粮收割完毕就积极的交纳公粮。有一次母亲用小推车推着我和公粮袋子在乡镇的收购站按计划价销售,不凑巧的是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工作人员不少人都去就餐了,剩下我和母亲在水泥地面的小广场打转。母亲不太识字,但通晓道理。她找到值班的工作人员解释:“因为家务忙没早一点到场,如果在镇子上耽搁会影响到小孩子的午饭,你帮我办理一下,收条变为现金就好办了。”值班人员给母亲批了意见,并叮嘱母亲去农猪收购站签批意见,然后在乡镇府的出纳手里领了卖粮的钱。多年后,我一直记得这一幕,因为在母亲推着坐车和我沿乡间小路前行,途径吴家村时遇到了一个满脸堆血的女人,说了什么我太记得,母亲惊讶地看着来人,“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来人不说话,从乡镇方向走来沿着吴家村方向走去。在母亲的世界里,这一幕非常难忘。在母亲的心里,国家是无比强大的,把劳动收获的粮食交给国家,便有流通的现金,那时的母亲只有二十多岁吧,不知道改革开放后农业农村的今天,其时的农业经济还没有完全货币化,向农民打白条是常事,直到1992年中共十四大确定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后,按照价值规律跟农民打交道了,童年的一幕才不会重演。如今的农产品流通非常便利,农企合作的龙头企业将如母亲一般的农民自种自销的农产品从田间到餐桌,从乡下到城里,用稳健的人民币计量着,不舍昼夜。至于那脸上有血的村姑,或者是某个被男人欺凌的村妇,也许是遭受了家庭暴力,或者是向未来的世界控诉吧,渴望着幸福的明天,在纯净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不幸?比如,人人丰衣足食,手工劳作没有那么多的艰辛。大马力的机械在田间地头穿梭,锋利的铁耙子代替了手工的镰刀和牛拉的曲辕犁,奔驰的汽车运送着满满的粮食……,总之,会很美好!

      母亲是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个体户,改革开放之初、上世纪八十年代,立足家庭联产承包农业生产办起了家庭小加工,自产自销小麦挂面以及稻米与糯米混合的甜糕。每当我从睡梦中醒来,奶奶和母亲已经蒸煮了好几锅甜糕,见我睡眼惺忪的到了厨房,就给我两个甜糕,然后继续忙碌。当天晚上先洗磨好甜糕原浆,配好白糖,每一个采样点都要盛起来亲口品尝,不能太甜也不能淡而无味,然后用棉巾盖好,等待次日清晨的清蒸。每一个模板瓷碗都是瓷都景德镇制造,大小相同、容量相当,个个出锅的甜糕白白的如飘雪,在中心点一个红色的色素剂,如中原一点红、甚是好看。母亲行销甜糕持续了2-3年,每天清晨目送着母亲外出行商,一头一个圆桶,一肩挑起满满的一担甜品,送往千家万户。就是这辛勤的一肩挑,挑起了家庭重担,挑来了举家的幸福,挑出了八十年代农民的创业、创富。夕阳西下的时候,有时候会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母亲便会收获而归。销售挂面则是用小推车走销,乡亲们既用小麦交换也用现金购买,非常支持家庭手工业经营。惯常劳作的母亲身勤体快,一百市斤的挂面推起来非常轻松,每天一整车的挂面推出,大半车小麦换回。虽然是早出晚归,农闲时期也不得休闲,母亲的脸上却是时刻挂着幸福的笑容。多年以后,当我每天劳作的时候,身临其境的体验才知道母亲当年的劳作会是如何的辛劳。到了上世纪末,母亲便和父亲一起从河滩沙场取沙供应给建筑工地,继续供应我的读书学费,母亲的辛劳哺育了新世纪第一批大学生,一个从山水田园走来的知识分子。母亲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用行动唱出了时代之音: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看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经过四十年,伟大的祖国更加美丽,而母亲却已辞世,回忆母亲还有他们那一代人,一个个勤俭持家、尊师重教,守正创新,想尽办法改善生产生活。曾记得阿姨喜娥与母亲一起勤工砍柴,在市场经济建立后的几年虽不能外出打工,但在乡村继续着勤奋顾家的日子。周六日从寄宿的中学回家后,经常看到是奶奶在厨房劳作,母亲与阿姨一起外出勤工,吃晚餐和早餐的时候才可以团聚。母亲没读过书,但希望子女尽力多读书,经常向教学老师了解情况,询问考试的成绩与在校的表现。由于母亲的严格,授课教师曾多次批评我,启蒙老师还给了我戒尺的处罚。少年时代缺乏自学能力的我文化课成绩平平,不懂得学习的目标是为生产生活服务,更不知学以致用,让母亲很焦虑。“万物皆如此,物物交换总得有个价值取舍吧!你如此,将来如何呢?”道理虽然朴素,母亲却用她勤劳的一生,奋斗终身的实践,身教胜于言传。在今日万众创业、大众创新的时代,激励我们努力工作学习,准备着新的创业,寻找拼搏的机遇。

        社会主义新农村,乡村振兴,家庭农场,中央的系列惠农、支农政策滋润着今日的杨塘降上村。生产发展了,播种和收割都实现了机械化,农业合作社实现了规模化农业经营,如果县政府技术凝聚还能置办农业科技园,按照国家农业部、省市农业主管部门的要求实现标准化生产与风险管控,调整农业种养结构,达到高效、绿色农业。

       母亲曾语重心长的告诉我,村集体在改革开放的多个时刻不断的照顾着每个家庭,我们的宅基地和土地都来之不易,需要珍惜,要记得村集体的恩情。当下的农民,在不断掌握新技术、科学文化的同时,坚守农村的土地经营,即使是土地流转后持股,也保留了土地的收益。大地就是新农民的母亲一般,只有付出却不图回报,在千百年的历史积淀中,无怨无悔。富饶、肥沃的土地,给了我们坚实的后盾,让我们拥有永久性的宅基地,并能拥有城市的经营发展比较优势。

       听母亲讲,降上村在百年前的旧社会只有九户半人家,如今到了壹佰多户,人口好几百人。这些今日的兴旺发达,是如母亲般善良的村民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与发展,一个追求明天更美好的执念支撑着他们的终身勤劳,也敦促着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

        盖一座三层楼的别墅,命名为学士公馆,纪念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村子是母亲那一代人的,他们的精神永恒;降上村属于母亲们,她们缔造者建设者们的灵魂,用无私的付出砥砺我们前行,虽然她们不曾想过回报,没有一点怨言,确是历史和现实永远铭记的,村集体越发展,母亲更让人难以忘怀!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