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文/野兰
推窗,伤口再次裂开
两片相反的嘴唇,不肯愈合的岸
因为破碎的蓝,落下最初的莲花
一条潦草的河,在血管深处打结
一群寂寞的鸟,洞穿渴望的眼神
飞成远山的层次,天空的臂弯
在清晨和黄昏中间,有大片的空白
供一只蛾子,来回扑腾
家具们小心地穿过人形的栅栏
耳朵在隔壁,陷进墙壁的白发祖母
不停地说话,但是没有声音
多余的第六根手指
在表盘里不停地旋转
哒,又一朵叹息落下来。又一朵
雨是我们的故乡
文/野兰
雨一直追逐我们
缝合土地的伤口,也拆开河岸
洗干净祖父脖子上的血
也把污泥抹在天真的脸上
低于尘埃的东西,沿我们的血管顺流而下
生出悬崖、荒坡、庄稼地上的泥菩萨
一边冰封花朵的嘴唇,一边消解黄土垄中的铁骨
古老的鞭子抽向我们
令我们在腐朽中生根发芽,维持羊群的秩序
从周口店,到渣滓洞,到钢铁的城市
最后,是一滴泪
让我们获得救赎
总有咸鱼翻过身来,总有彩虹在绝壁之上
总有人,在流水上写诗
注:“雨就是我的故乡。”出自以色列诗人
耶胡达•阿米亥的《宁静的快乐》。
拜月
文/野兰
当一盏灯在水中犹豫
一排椅子呼唤千里之外的人
不再沉默的人
向风交出骨头里的箫声
焚香,祭起明亮的忧伤
向古老的事物
祈求白鸽的翅膀、朴素的村庄
脊背上的蝴蝶轻轻颤动
高高举起的双手,有一瞬间
摸到了天堂,母亲的笑声又轻又暖
月夜
文/野兰
从深渊升起的灯盏
凝视城市的反面,山水明亮
草木有洁白的衣裳
菊花开在祖母的脸上,她拱起星空
把蟋蟀的歌诀,织成田田的荷叶
将多雨多病的江南,轻轻放下
少年在凤尾竹的琴音里,比露水干净
如果我停下,抱一抱他
孩子们的笑声,会补好所有的梦
遗忘的路太长
八百里外的窗户,探出头来的人
满身都是桂花的小火焰,满心都是时间的霜
恍惚半生
文/野兰
已经迟了。一场雨淋湿了旷野的灯
那些不擅长告别的人,穿过了彼此的胸膛
我知道,没有一滴水是属于我的
我可以在积年的伤痕里,看见你的微笑
可以在叶子落地时,数你的心跳
但我无法在风中,触摸你掌心的温暖
一遍遍,描摹你的年少
万种翠薇在纸上醒来,没有界限
那些跳跃的光,都是时间的刀片
那些瀑布般的夜晚,经过我的咽喉
我无法唤出你的名字
无法沿着月光的波纹靠近你
只能一次次地对黑暗的事物躬身
如果,明天我不能醒来
要有一个人,在一首未完成的诗里
找到那把诚实的钥匙,它藏在冰冷的词语中
听雨
文/野兰
醒过来的水,跃下悬崖
为低处的事物发声
屋檐重复地倾诉,石头沉重地叹息
遥远的山谷,还有母亲的呻吟
而黑暗无声
隐匿的猛虎有人的特征
我们有选择地倾听
蕉叶中的琴音,枯荷上的欢唱
忘了被拆开的海岸,仍在前进的巨石
集体失语,灵魂顺流而下
雨声千啭,没有唤醒一个不愿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