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文/野兰
白鸽飞过铁皮屋顶
孩子们在草地唱歌
从羊茅跳到太阳花上
以不可能的速度,不存在的翅膀
一小时后,草地空了
只剩下一个裸体的英雄雕像
用断臂指着迷雾中的林间小路
那里,有我从未摘到的蓝色浆果
去寻找故乡的人,迟迟不肯归来
秋夜
文/野兰
桂花开了,天空降下芬芳的祝福
月亮凝视着异省的窗户
没人从桥上回来,没人读那青石板上的霜迹
少女在窗下,露出鸽子的微笑
她洁白的衣袖,缓缓展开秋夜
多少次回首,你都在其中
我看见河流、桑园与村庄,被轻轻拭去
兰洲岛趴在风中如告别的手势
月光流过,万物都成了流水
这是我掩面的理由,遗忘是明天的主要内容
楼下的小酒馆里,有人提着头颅跳舞
空虚的椅子东倒西歪,沿路去拾捡落花
夜莺
文/野兰
为贯穿所有日子
它开始唱歌
在故乡的荔枝林
在外省的铁笼
一口颤栗的南方口音
是我不敢倾听的悲欢
展开湿漉漉的原野
我年轻的父亲追着绿皮火车奔跑
村庄一直后退,带走牧笛与麦田金黄
我是他轻轻挥动的手势
面对被风影隐匿的来路
我无法告别那无边无际的夏天:
二零零七,粤西山区竹子开花
来接我的列车带来一场雨,到处都是莺啼
乌鸦
文/野兰
对死亡的蔑视
让它坦然地飞过枪口
在政客的演说中
找到锯子的曲调
奔赴每一场葬礼
灌满风沙的喉咙
从黑夜唱到天明
为那些无法救赎的事物
它抓住墓碑,解释黑夜
让我们投出果实、石头、头颅
明年今日
文/野兰
醒来已是外省的秋天
从羞愧的窗户看出去
钟楼已塌,河流改道
鸟群四处寻找安眠的树枝
白衣少年沿着歌声走远
再回首已换了一张脸
檐上还有一线蓝天
桂花一点点地挤进来
抚摸我们的白发白骨
铁皮屋顶摊开浪漫主义的晚照
兀长的警钟里仍有些云雀的笑声
但推土机哒哒地开过来,直直地撞向明天
别扭的车辙上,一连串眼睛,久久不肯闭上
诞生在此刻的诗人,把自己,扔了出去
涂鸦
文/野兰
孩子们拒绝围墙的阴影
让河流从笔尖逃出,带领石头飞驰
让消失了的村庄,领回十里稻花
鸟群、云朵、湖泊,从餐桌离开
沉睡的人,自由地穿过肮脏的城市
有几个新生的人,坐在满月上饮酒
我掩面走过去
他们噌地站起来:不要过来,不要
那个执笔的人,高举笔尖:
过来,来——仿佛要捅破天大的谎言
他还小,还没经历过陷井、暴雨、泥石流
我不过是想讨一点月色与花香
证明我曾经生活过,但不是在这里
风继续吹
文/野兰
野狐皮毛的旷野,撕开了
更露骨的辽阔
白桦树拼命地鼓掌,漏下斑驳的阳光
供她原谅,世间的动荡与不安
她站在自己的阴影里,试图平衡万物的倾斜
裙角卷起更大的波折,内心的羞耻
掩不住了,眼前的土地到处都是疤痕
那些消逝的事物,一一经过她胸膛
留下来的乱石与树桩,不够重建母亲的神庙
她只能摇摇晃晃地扶着风
在人群之外,频频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