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没有后来

城南花开

文／野兰

又一次，含泪带笑的玫瑰

在朝阳与墓碑踟蹰时

伸出手，去抓路过的光

绕过童年的荆棘，苍老的孩子们

从虚弱的麦田，返回彩色的垃圾场

他们的笑脸，揶揄着明天

而你只是其中，一只偶然醒来的蝴蝶

一粒被空虚撑破的露珠

不止一次地死去，活来，举起英雄的断臂：

“从过去，搬出星空、村庄与年轻的母亲”

蓝图

文／野兰

拒绝规尺与准绳

一支真正的玫瑰

握紧孤独的钢笔，在胸膛比划

向你说再见。贫血的词语落下

变成面包的碎屑，把自己轻轻拭去

空缺处，安置今天的废墟

雪还在，阳光暖昧不清

当中尚存的干净地带，并无我们的位置

孩子

文／野兰

人群汹涌，车辆疯癫，他小心地躲避

突然停下，向那建设中的铁塔，招手

人民银行的金字招牌后，隐匿了什么

一只傲慢的猎犬，一群皎洁的鸽子？

巨大的阴影俯冲下来

他仍旧微笑，如那无数裂缝中唯一的光

不能掐灭的，紧闭的门窗上反射的晨曦

带我返回一弘清泉一粒蝉鸣之中

而明天，他将是我，坐在犬儒主义的椅子上

记录，也涂改一切，拒绝天真的叙述

现在，走在符合语法的路上

他是最初的你，是一首诗中最干净的部份了

栅栏

文／野兰

作为自己的樊篱

它是一条路的终点，更漫长的沉默

在阳光下，延伸着黑夜的柱脚

不能连接远方的鸟翼

它梗在我们中间，分摊死亡

也在四周，准备腐朽

直到一朵花探出头去，一只鸽子在缺口展翅

我知道它是天空的弃儿、历史艰难行走的页码

是一支笔，坚持自己立场的尖锐信仰

我们无法把自己抽离，在白日放歌纵酒

我只能在夹缝里，把所有夜晚换成诗

亲吻你的悲哀。当你从匍匐的词语中站起来

成为新的栅栏

栅栏外的春天，如一场起义

当我在无数伤痕中读到彩虹，窥见激烈的星空

后来，没有后来

——致永远的小艾

文／野兰

１）

开始是天真的桃花，少年从月亮下来

后来是深秋的雁影，最后是一堵墙

以沉默，令我与消逝的事物对话

2）

我该如何途述：爱、恐惧与脆弱的青春

回忆，使你成为荒野、一个漫长的雨季

一种孤独，在所有黄昏

3）

而我总是缺席的玫瑰，陷在自己的漩涡中

爱你，把胸膛划开给你的，是我

用一千次回首，来完成遗忘的，也是我

4）

在你的对岸，我把自己逼成悬崖、断桥、刀片

对抗你全部的悲哀。我曾在你的夜晚赤裸地抒情

但我无法在镜中与你融为一体，任何一种拥抱都有裂缝

“你的远方，我从未抵达”

5）

一路不断失去，我们曾见证彼此的伤口

在生活的浓雾中，不停地寻找一个永恒的词语

我途经的风景，无法写进你生命

六月的大雪，曾封住我的嘴

6）

当最干净的事物从幽深的来路消失

我如何在柴米油盐与苍穹之间，对背离的身体与灵魂进行注解

墓碑的阴影如此繁茂，在石头上镌你名字的人

已先于你成为流水，对明天的要求越来越低

7）

活在固定的轨道里，我知道生命是一只飞蛾对火的渴望

从死亡中寻找火种。你一次次地从十七楼飞下去

我看见太阳在深渊中嚎叫，人民大道成了云上的废墟

冒牌的天空哗地撕开了时代的脸面

大街小巷交换着人们的器官

没有人的时候，它们恢复成一面面绝壁

我穿上你的灵魂，替你走过因果的店铺

狐狸出没，车辙疯癫

诅咒或颂赞，不能阻止今天复制昨天

母亲的神庙光芒四射，并不代表我无辜

8）

许多年了，我一棵树一丛花地寻找你

花香是你，蝉鸣是你，屋顶的白鸽是你

孩子们从老街跑出来，其中一个应该是你

你看他跳着、笑着，突然在拐角处变成一只石凳

他从来没有走出这前朝的巷道，除了进入反刍的电车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做梦

9）

被梦囚禁的夜晚，我把自己剥开：

白鸽、金盏菊、小鱼儿，一件件掏出来，

摆在你面前，它们有融化的欲望

也有尖锐的牙齿，除了不会驾驭扫把

它们反反复复的纵火，结束了你我胸膛里的冰冷

爱恨已经不重要了，窗外的电车直直地撞向星空

楼宇把大海倒了下来。想到这世界也许是复制粘贴了别人的梦

我哗地再一次撕开自己

把手探入你心脏：一张又一张的扑克牌

四面墙壁严肃地抛下白茫茫的雪

藏在镜子里的，也许是从火葬场偷跑出来的灵魂

10）

为了让你在我梦中醒来

我仔细观测了星空中所有路线，装疯、酗酒、纵火、绝食……

终于躲进了世界的反面，从羔羊到披着羊皮的狼

带着仅存的一点愤怒，我以贫血的笔

虚构一座永远的屋舍，一个干净的男人

一个宁静的黄昏，黄昏下的谷仓高高矗立

我想给你残余的清水与经卷，我在你的深夜写诗

但词与词之间漏洞百出

它们变形、扭曲、互相啮咬，在底层滚来滚去

人民大道趿着道德的铁履火花四溅

但死去的人，不会在鳄鱼的眼泪中醒过来了

更多的人化成了西西弗斯和滚石，反复地，往下坠，往下坠

11）

教育大厦是倾斜的，它只剩一线青色的天

地砖是暗红色的，老祖母坚持要揭去

那大朵大朵的白花

我看见人们奇异地变形，他们张大嘴

却集体失声，雨落下来

雨代表我们发声，它洗干净了一切

雨不会有关于生命的疑问，但你不是雨

雨也不止是雨，雨认真地下着

整夜，它敲响每扇窗却带走所有灯火

黑暗中没有谁比你更纯洁，我听见

你在蕉叶上在巴山中在未下完的棋局里

离别多年，我也是雨水，时代的滂沱

12）

十年后，我跨过悲伤去看你：

一丛小小的金盏菊，固执地举着点点微光

一朵扶着一朵，避免可能的倒塌

我从她们的微笑里，看到了火焰

看到了原谅、馈赠，这些卑微的

被遗忘被剥夺的花儿，活在杂草丛里

在一次次刈割后依然爬起来

把星辰与圆月从时代的荒凉中举起来

13）

石桥微笑，船歌鹅黄油绿

归家的白鸽把天空泊在幽蓝的船坞

木舟缓缓，把小城带进了西湖的烟水

你牵着大片大片的白云，从河堤下来

我们躺在浆果的芬芳里，听蛙声在莲叶上起起落落

年轻的母亲们盛开在水田边，有一声没一声地叫我们

肥肥的蕉叶也是妈妈，它抱着我们火焰般往上升，往上升

十八年了。十八年了，你还在那个夏天

而我在飞鸿不照影的银币上

站立、趴下，沉默，彻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