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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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首
从夕阳的角度，我看见
倾斜的塔楼，衰迷的村庄
在沉默的雾霾里，在历史的辩辞中
麦田潦草，河流踟蹰
人们无声无息地走向他乡
故乡头顶飞蓬，我只看见祂苍白的一面
我无法触摸祂的胸膛，沧桑的子宫
那里也许在孕育金属的城市
或是，忍住了闪电与新雷
为了那些在低处生长的事物
我折腰，为虚假的生活
为那个从昨天踉跄而来的少年
仍在逆风奔跑
我们前进，在自身的废墟里
一些被时代剔除的沙子，成了荒野的星星
2.你知道什么叫离别
五月雨水淋漓，充满离别
是不能回头的高速公路
也是你说的虫豸蛇虺
一连串的谣言与手铐
终点如是说：铁在焚琴煮鹤
火在清点名单，箱子里装满孩子
有人向来路跪下，让它弯曲
那路突然竖起来，花朵与果实一起落下
母亲去向何方？
我看见那些远行的人
背负层叠的山峰，雨水把他们带到悬崖
麦子金黄的时节，陌上无人归来
鹧鸪在屋檐的诡歌中念谁的名字
你是无法慰籍的雨季，你知道什么叫离别
3.楠溪江畔
七岁的夏天。蛙声垒成村落
楠溪头顶辛夷，跑出了碉楼与祠堂
我们跟着溪水，弯弯曲曲地追蜻蜓，踢落日
掉队的人要挨阿姆的竹鞭
清点书包里的鸟鸣、浆果、玻璃珠
把松尾芭蕉插到土地老儿的头上
学校是聒噪的背景板，老师是另一群鸭子
异乡人在旧书堆里，说起铺满月亮的水田
轮到我说了
许多座桥。许多个秋天
九曲回肠的路。坟堆。野花。牛屎
影影绰绰的犬吠，细碎的欢笑与哽咽
从前，上游是会漂下小孩子的
4.路
从一条诫律，到另一条诫律
我们小心地，以同样的姿势
走过制药厂的阴影
走过向日葵的傲慢，与野菊花的偏见
对深渊说“是”，对天空说“不”
假如我们碰到真理，将会被阳光分解
成为飘下山崖的那顶草帽，双重的离别，雨水与秋天
虫豸鸟兽将会穿上我们的衣裳与鞋子
朝远方奔去，穿过所有人的伤口
回到这里，换回人形，被白日的灯笼照亮
宣告：不要踏着歌声过桥
昨夜的岔道，已经有母亲哭过
她在梦中找到了一条路
走了整整一个世纪，还停在梦里
5.布谷鸟逡巡四野
田野不允许虚构，只能捏造
一切要按照犁铧的方式来叙述
青青麦苗已接到通知，可以一直长到土地老儿的头上
稻草人还在犹疑，是“灌输知识”，还是“灌输粪水”？
布谷鸟绕田三匝，说：春天事，最不可信者
一曰：地瓜的郡县志；二曰：玉米的氏族谱
只有村头的一树梨花，朴素清白，可独立编撰
雨水一路狂草：梅子青黄。芭蕉肥大。而坟头豆苗尚稀
幸好一池蛙鸣鹅黄油绿，小拖拉机突突地在山间吐出了虹桥
东篱边那个未长大的小月亮
未解蝗虫的哲学与主义，可萦绕几缕炊烟，可盛半盏种子或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