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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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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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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岁月

人老了喜欢怀旧,即便不是刻意地去冥想,那些曾经的过往也无时不刻地游弋在岁月的津渡,随时都会抵达回忆的彼岸。因为,那是生命之舟劈开的航道,每一条轨迹都闪烁着人生的七色光彩。

然而,我的怀旧总离不开小巷,那是一条伴随我度过20个春夏秋冬的小巷。因为,我生于斯、长于斯,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全都在那里挥洒。尽管它是那么地窄小,窄小得在提及它时,必须冠以前缀:汉正街永振巷;但毕竟曾经是我的全部世界。

要想准确定位永振巷,简直太费劲了,因为在纵横交错、密如蜂窝的汉正街版图上,很难一下子将目光聚焦在那条窄小、幽长的小巷上。只能大致的圈定一个范围,从宏观上俯瞰那条细长的小巷:东临集家嘴,西傍利济路,南靠沿河道,北依汉正街。这就是40年前,我印象中的旧貌,因为在日后的旧城改造中,永振巷永远消失了。然而,实物可以消失殆尽,市井文化确历久弥新,至少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永振巷是永不消失的记忆!

小巷,没有深宅大院的豪绰,更没有小桥流水的雅致,全是门对门、户挨户的两层楼高的小房子。条件好的是青砖黛瓦,绝对是年久失修,墙面剥落;大部分是木质结构,被经年累月的油烟熏染成黑铜色。地面全是黑土,偶尔有几块麻石,也被踩踏得凸凹不平。小巷最宽的地方五、六米,最窄的地方不足一米,两人相对而过,须侧转身体。

小巷,没有风花雪月的邂逅,更没有惊世骇俗的传奇,全是张家长、李家短的柴米油盐琐碎事。一家生炉火燃煤球,隔壁邻里至少有10家冒青烟;一家煨排骨莲藕汤,周围住户起码有20家闻得香味。晾晒衣物,这边的竹篙要搭到对面的房顶上;对面一跺脚,这边立马有回响。谁家出了屁大点事,半天功夫全小巷的人便知道。没有私密,也不需要隐蔽,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知根知底。

小巷一头有一自来水房,卖水的是一对耄耋老人,一分钱一担水,这是居民生活用水的来源。早7点至晚7点是营业时间,小巷的人们挑着水桶来买水,遇上人多还得排着长长的队伍。如果过了这段时间,对不起!渴死了也得等到天明。于是,家家户户都备有水缸,常年都存储得满满的。后来,在小巷的中间安装了一个自来水龙头,人们24小时都能用水。街坊轮流收水费,按人头交款,从这一头到那一头,100多户,每户多少人口,闭着眼睛便知晓。

最热闹莫过于清早,当晨光照亮小巷,家家户户的主人拎着马桶出门,穿过几条巷子去倒秽物。回来后聚集在阴沟旁,用竹刷子使劲地刷洗。那声音咣当咣当,颇有质感,仿佛晨光曲响彻整条小巷。后来,又催生了一个行业,郊区的农民挑着担子收秽物,用作肥料。早晚各一趟,边走边喊,颇具文雅且有韵味:下河咧。

最壮观的场景莫过于盛夏的夜晚,当烈日收尽最后一抹余晖,人们便端着水盆往门口的空地上泼水。经过一天烧烤的大地随着凉水的渗透,便升腾起水蒸汽,将酷热的温度蒸发而去。接下来,便将木板、竹床摆放在空地上,充当床铺。由于地盘有限,家家户户几乎床挨着床,只有中间留着一条仅供人行走的小路,仿佛巨大的露天通铺。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看小人书和听故事。小巷里有一书铺,挂满了小人书,花几分钱就可以坐在那里看上半天。我的许多启蒙教育,许多经典故事都是从小人书里获得的:什么《三毛流浪记》、《西游记》、《水浒》等等。至今,我还能清楚记住某些画面和人物。小巷里有一理发师,当时的年龄约50岁左右,就住我家斜对门。每当春秋季节的夜晚,一群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围坐在他家门口,听他讲故事。理发师口齿伶俐,眉飞色舞,很善于演讲。那时的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理发师讲的故事简直是我最丰富的心灵鸡汤,就像一块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我。至今我记忆犹新:在静静的星空下,路灯亮着橙光,夜风拂过小巷,一群懵懂少年席地而坐,听理发师口若悬河地演讲……

弹玻璃球、跳皮筋、斗蛐蛐几乎是我业余生活的全部,小巷所有的空间,都是我们自由玩耍的场所。不管输赢,只要快乐!恣意的大笑,纵情的呐喊,惊醒床上梦中人。长辈们手持扫帚出门驱赶,我们扮着怪像作鸟兽散,转移其它阵地继续玩耍。最富挑战性的是斗蛐蛐,大家抱着瓶瓶罐罐围成一堆,黑色的小精灵张开刀齿拼命撕咬,几个回合便决出胜负。胜利一方的主人趾高气昂,凯旋而归;落败一方垂头丧气,心有不甘。

小巷就是一个生活的大舞台,各种人物纷纷登场,充当本色演员。每日,穿行在小巷里的生意人络绎不绝,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卖小吃的胳膊挽着竹篮,高声吆喝:洋糖发糕;剃头匠挑着担子,叫声低沉:剪头发;磨刀人肩扛长凳,声音悠长:磨剪子戗菜刀。听听,这些叫喊声,俨然一首首市井交响曲;这些众生相,俨然一幅幅市井写生画。

哎,人老了就喜欢怀旧,怀念我心中的小巷,尽管它一去不复返了,但却永远清晰地烙在我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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