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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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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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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一路走好!

今年的中秋节悄悄走了,但它尔后还会悄悄再来;然而,这一天我的恩师悄悄走了,却永远不会再来。他一定是怀着对人世间的无限眷恋走的,因为特地选择了一个万家团圆的佳节,在融融的欢乐氛围中,悄悄作别。说来也是,久旱的北京,竟在中秋的前夜下了整宿的大雨,仿佛苍天泪洒,作一次酣畅淋漓的泪别。

原本我与恩师去年就相约去大连旅游,其间又反复斟酌具体行程,最终确定于今年九月相会于大连。我在北京,恩师在武汉,现代通讯工具为我们搭建了方便快捷的沟通渠道。于是,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俩翘首以盼,希冀畅游在美丽的海滨城市。然而,时间好像一个顽皮的童儿,你越是关注它,它越放慢前行的脚步。于是,在这热切的期盼中,激情撞开了往事回忆的闸门……

那是70年初的某日上午,我们进入高中的第一节语文课,伴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一位青年大步跨入教室。他身体修长,脸颊硬朗,带着一股英武之气。刚才还是嘈杂的教室立即安静下来,同学们的目光全都被讲台上的新面孔所吸引。“我叫刘仁安,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好新奇呀,老师讲的普通话,那声音略带磁性,即刻抓住了我的好奇心。要知道,在这之前,所有的老师讲课都是用武汉方言。那时在我的印象中,普通话属于高大上,只有电影、广播才说普通话,寻常百姓都说的是汉腔。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班凡举行重大活动,或者在正式场所,同学之间都操着带有明显汉调的普通话。总之,我与恩师的初次相识,便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恩师授课很有特点,既不是照本宣科的讲述,又不是填鸭式的猛灌,而是深入浅出地启发,循序渐进地引导。他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上课时,他一手拿一根粉笔,一手持一张白纸,就像聊天一般地娓娓道来。层次分明,重点突出,这是因为授课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他特别注重课堂上的互动性,有些课文让我们先分析,先讲解,然后他再进行点评,归纳。这样,不仅充分调动了我们学习的积极性,也使记忆十分深刻。

那时,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恩师的家里,那是我们聚会的“沙龙”。当时,人们的住房条件都不宽绰,恩师家里一大一小两间房,有2儿1女3个孩子。师娘钱老师是个典型的江南淑女,性情温顺,热情实在,只要我们到他家,钱老师就将3个孩子叫到另一间小房子里,大房间永远属于我们的领地。说是大房间,其实也就是20多平方米的陋室,两边是书柜,装满了书籍,这便是一位知识分子最富有的家当。当时,物资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十分匮乏,没有电视机,更没有手机,甚至新华书店里连一般的书籍都没有卖的。然而,在这里我们浏览了许多中外名著,熟识了许多中外名人。

当然,在这里最开心的是能够畅所欲言地表达观点,随心所欲地发表议论。唐诗宋词,四大名著,以及中外许多著名小说都是我们谈论的话题;时事政治,社会形态,以及身边发生的诸多社情民意都是我们评说的焦点;学工学农,上山下乡,以及些许陈谷子烂芝麻的琐碎小事也是我们热议的由头。每一次聚会,恩师端坐一旁静静地笑看着我们,并不时插进一两句话,或者说出自己的观点以校正我们的偏差。

现在回想起来,恩师实际上是将课堂延伸到了他的家里,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在精心地教育和培养学生。而这一切,都是利用业余时间,不仅不收一分钱,而且还管茶水,甚至餐饮,在当时、即便现在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然而,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做到了,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做到了,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上了一个好老师!

现在回想起来,与恩师相处的那两年,为我日后的人生之路夯实了牢固的基础,也为我的精神乐园奠定了丰盛的大餐。因为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使我的生活有了追求的目标,并从中享受到了无穷的乐趣。尽管后来我插过队、上过大学、当过兵、做过警察,却始终从事文字工作;尤其是退休后,专心从事文学创作,有着极其丰富的老年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与恩师相处的那两年,对于一个正在成长的懵懂青年、一个即将踏上社会的毕业学生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何等的关键啊!在课堂上,他是我的老师,讲授文化知识;在生活中,他是我的朋友,灌输心灵鸡汤。我是真正体会到了杜甫老先生“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深邃意境!

高中毕业后,我插队去农村,离开武汉那日清晨,恩师风尘仆仆骑着自行车前来为我辞行。在锣鼓鞭炮的喧嚣之声中,在泪眼婆娑的惜别人群里,唯恩师赠我一本《文学创作》和几本文学小册子,当时我有些许犹豫,迟疑地接过手。然而,当我与恩师目光相遇时,我看到了殷切的期许和坚定的力量。于是,在两年的蹉跎岁月里,在艰苦的劳动中,在昏暗的灯光下,汗水与泥土铺设了我的文学之路,我走上社会的第一篇小文刊载于县文化馆刊物。

我被推荐当了工农兵学员,在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学的是陀螺惯性导航,但却让我担任《校报》、《校广播》编辑。在旁人看来这是不务正业,在我看来,这是乐得其所。

大学毕业后,我当上了一名军人,已经26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然而,第一个为我操心的不是父母,而是恩师。那是我回武汉省亲时,一天傍晚,忙碌了一天工作的恩师约我出来,我俩行走在中山大道。恩师为我物色了一个人选,正在穿针引线当红娘,离开武汉整整6年了,远飞的倦鸟应该垒窝了。这段姻缘虽然最终无果,但那晚的情形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因为恩师那如慈父般的关怀始终温暖着我的心。

恩师非常有亲和力,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始终吸引着我不离左右。我上大学在哈尔滨,工作的军营在湛江,后转业定居北京,这期间我与恩师一直保持热线联系。刚开始是鸿雁传递书信,继而是BB机显示留言,又发展到直通电话,最终是微信点对点。我俩之间无话不说,无事不讲,但交流最多的绝对是文学,甚至,我俩在网络上互写对联。一般是我写上联,恩师续下联,如:

友情深浅无关时间长短,却是试金石;

缘分厚薄不在距离远近,恰似通灵犀。

情始于校园,续于社会,时间越长情越真;

缘结自琴台,成自志趣,地域越广缘愈深。

有一段时期,我写的每一篇文章几乎都要经过恩师的修改、润色。于是,在恩师的鼓励、帮助下,我开始尝试创作小说、散文、诗歌。2016年,经恩师的策划并撰写序言,我自己出版了3本书,权当是对恩师的回报。

自出版了3本书以后,恩师又为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必须再出版几本书,但在写作水平上应该更上一层楼。自那以后,我丝毫不敢懈怠,选择了以游记为主要题材的文章,在3年的时间里撰写了100多篇游记。自己以为,是下了功夫的,无奈能力有限,正在努力提高。

恩师非常谦虚,总是把自己定位在与我是朋友的关系上,我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说:数年为师,终生为友。我说:亦师亦父;恩师说:亦师亦友。为了表达我对恩师的感激之心,并赞扬恩师的美德,我曾写过一篇通讯,题目为“老师,我尊敬的朋友”,刊载于2007年10月5日《光明日报》第4版。

我与恩师仅相处两年,但却往来近50年,常常以“知己”相称,实属“忘年之交”。于是,我曾赋诗一首,赠予恩师:“自古知已最难觅,惟有真情昭天地。高山流水遇知音,阳春白雪和声起。往昔初识如故人,今朝结缘成知已。此生幸得师友伴,忘年之交亦传奇!”恩师看到此诗后,激动不已,唯一一次向我开口,索要一幅名人墨宝:一款隶书长幅书法,“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因为恩师知道我喜欢收藏名人字画,也识得几位书法界大腕。这幅书法完成后,深得恩师厚爱,将其摆放于他的书房醒目处,逢人便展示并夸耀不已。

从恩师的身上,我体会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唯老师这个职业才有资格担当,她是何等的贴切和崇高啊!老师在将知识的种子播撒于幼小心田的同时,也将思想的阳光照耀于前行的路上。往往,他在不经意间会影响学生一辈子。对我而言便是如此,我对文学的爱好和追求,无不体现了当年种子的发芽和阳光的抚育。

恩师与我一样,喜欢旅游,将闲情雅趣寄予于祖国的山水之间。于是,我们常常结伴而行,游玩了内蒙、河北、山西等风景名胜。甚至,我每次回武汉省亲,都要专门安排一天时间,与恩师一道游走黄鹤楼、汉正街、江汉路等地方。相同的兴趣,使我们的关系更加融洽。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样,去年我们安排了大连的旅游行程后,今年的9月份眼看姗姗到来……

今年的8月底,钱老师告诉我,恩师因肺病住院,似乎问题不大。至9月初,尤其是10号以后,钱老师告诉我问题相当严重。但是,我们都没有从最坏处去想,因为绝对相信现在的医疗水平,更相信恩师自身的免疫能力。直到13号晚上9点21分,钱老师微信告诉我恩师与世长辞了。此时,正值中秋之夜,万家团圆,张灯结彩;然而,我却万箭穿心,悲痛欲绝。

14号的清晨,我乘坐高铁赶回武汉,为恩师送别。看到送别的人群,我的心稍稍宽慰下来,也为恩师暗暗点赞!恩师在教育战线工作了一辈子,培育的桃李满天下。前来送别的学生一拨又一拨,其中,我来自北京,还有的来自深圳,以及其它省市,都是专程前来参加告别仪式的。

下面这首诗是我写给恩师的,连同这篇祭文,我想,恩师是看得见的,因为他说过,喜欢看我写的文章。我想,这是对我的厚爱,更是对我的激励。

《别了,恩师》

中秋月圆时,

婵娟花容失。

缘何长夜雨?

洒泪别恩师。

往来五十载,

深情如父子。

高山流水曲,

再有谁相识?

(2019年9月20日于京,谨以此文悼念我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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