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有多远？

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从蹒跚学步开始，走过了几十年，我还在继续走。

要走多长的时间？

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只要路的那一头有亲人在召唤，我还得继续走下去。

其实，在这世上，我们每个人走得最远最长的何尝不是回家的路？它就像茫茫大海的灯塔，永远照耀着前行的航程，牵动着游子的心。然而，今天我要说的这条路，是从北京到武汉，因为这是一条通往故乡的路。

从86年定居北京到今天，在这条路上走过多少次？我没有统计过。但是，我却非常清楚，在北京与武汉这两地间，我曾无数次地乘坐飞机、火车、汽车。我领略过在高高的蓝天白云之上俯瞰山川河流的激情！也体验过在莽莽的丘壑平原之中远眺城镇乡村的喜悦！但最令我终生难忘的还是驾车迤逦行驶在蜿蜒起伏的道路上。那种心情、那种感觉，只有圆圆的方向盘和车轮才知晓。因为在这条路上，我经历过春夏秋冬的风雪雾霜，也遭遇过柏油路上的险象环生，为回家的路平添了几分精彩！几分乐趣和几分刺激！

一

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从北京到武汉还没有高速公路，唯一一条比较好走的路是107国道，全程1200余公里，一般要走21个小时。

89年春节前夕，我驾驶北京212吉普车沿着107国道往武汉方向行驶。由于北京至邯郸白天车辆流量大，一般我们会选择晚上从北京出发，过了邯郸进入安阳正好天亮了，整个白天走河南和湖北段，天黑前能够赶到家吃晚饭。这么远的路程一般我会与老乡结伴同行，车上两个司机轮流驾驶，轻松且安全。那天，另一同行司机因感冒发烧临上车前吃了药，一直靠在副座上酣然大睡，这一路上驾驶车辆的任务就落在我一人身上了。

上半夜一路顺风，下半夜开始出现薄雾，越往前走雾的密度越浓，接近拂晓时漫天遍野白雾笼罩，能见度也就三五米远。在这荒郊野外不敢随便将车停在路边，往前走也看不清方向，只能凭经验慢慢往前挪。如果前面有车就紧盯着前车尾灯，如果没有车就紧盯着马路中间的隔离线，丝毫不敢疏忽大意。时间一长，眼睛酸了、脖子硬了、瞌睡上来了，意识也开始模糊了。坐在车后面的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每隔三五分钟叫我一声，并用手使劲掐我的头和脖子，怕我睡着了。真的，当时心里非常绝望，因为眼前除了茫茫白雾，就是泛着水气的灯光，道路非常迷茫。当时，完全是回家的信念支撑着我、鼓励着我，眼前不断浮现出亲人期盼的目光，我双手紧握方向盘，坚定不移地朝前走去……

二

91年春节前夕，我与老乡一起共驾驶三辆北京213切诺基车回家过年，虽然临行前下了一场大雪，但也阻挡不了我们回家的脚步。那天，阴云密布、北风呼啸，路面有许多积雪，我们仗着这款是当时国内较先进的车，毫无畏惧地驶上了征程。沿着107国道走，一路还算十分顺利。到了河南信阳时，路面积雪越来越多，车渐渐多了起来，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距离鸡公山大约还有20公里时，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们下车观察情况，往前徒步行走了很远，发现前方弯弯曲曲停了许多车，一眼望不到边。经询问得知，前方的鸡公山是一个大陡坡，路面结满了厚厚的冰，车爬不上去。

一时间我们都傻了。原本，我们打算过了鸡公山后加油就餐，因为按照正常情况还有十多分钟就翻过了山，那边是湖北孝感。以前，只要到了鸡公山就仿佛到了家，而今天这儿却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糟糕的是，这里附近几公里既没有加油站又没有饭店，我们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说，最要命的是车里的油所剩无几了。当时正值中午，气温在零下六七度左右，北风呼呼地刮着，车里的气温完全靠暖风。也就是说继续等下去，等油箱里的油耗干了，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每辆车里都坐着各自的夫人和孩子。

怎么办？大家一筹莫展！将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说：“跟我走，往前闯”。我已经观察到，往湖北方向行驶的车辆全部集中在机动车道的最左边，而右边因为积雪太厚一般车辆不敢上去行驶。我们挂上四驱，驾驶车辆在厚厚的冰雪路上缓缓前行，直到快接近山顶时，发现有许多交警和公路养护队的人员正拿着工具，非常吃力地凿路面上的冰。山坡上有十几辆满载的货车横七竖八地趴在那里不能动弹，也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后面车辆的行驶路线。我们的车只能逆行，才能上到山顶。我观察了一会，发现有名年龄稍大一点的交警像领导，便跑上前对他说：“队长，我们车里有妇女儿童，眼看没有汽油了，如果不过去加油，可能会冻死在车里。”

队长一听，非常同情地说：“你们这是人命关天，没问题。你们上车作好准备，见我一挥手你们赶紧往上冲。”

我们上车后，紧盯着队长，只见他用对讲机与同事说了几句话，接着，又冲着我们一挥手。我们三辆车头尾相接，紧踩油门，不到一分钟越过了山顶。

进入湖北境内，我惊奇地发现，山这边的路面上根本没有积雪，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身轻松地脚踏油门，车风驰电掣般地朝前飞奔而去……

回到家的第三天，通过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得知：此处经过72小时的昼夜奋战，全部车辆才得以疏通。我当时心想：如果我们呆在那里，用不了72小时，恐怕当晚就被冻成冰棍。

三

一般公路情况如此，高速公路更是惊心动魄。

记得2002年腊月二十九那天，原本我们打算第二天凌晨出发，但到了傍晚，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那一年气温偏高，是个暖冬，雪落地后就融化了。但我们又害怕凌晨气温下降后，将路面的融雪冻成冰块，路就更难走了。有经验的司机都知道，不怕路面积雪，就怕路面结冰。于是我们决定连夜出发，只要进入河南境内可能情况会好一些。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我们驶上京石高速路时，雪越下越大，而且气温骤然下降。我哥哥出于好心要我休息，让驾驶经验不足三年的年轻司机开车。快到琉璃河时，前方的汽车车速突然慢了下来，司机急忙刹车。但是，路面已结冰了，汽车根本站不住，仍然往前滑行。司机心一慌，往左打方向盘，左边有车；他又猛地往右打方向盘，撞上了右车的保险杠后，又驶回了原道。车继续向前滑行，直至顶上了前车的尾部后才停了下来。前车司机下车后，瞧了瞧，见车丝毫没伤，便上车将车开走了。但刚才被撞的右边车的司机跑上来，指着保险杠说被撞坏了，反复协商后，给了对方500元钱了事了。

见司机的操作水平太差，我便将其替换下来。当天，由于雪太大，高速公路被封了，我们由琉璃河下来后，沿着老的107国道继续往前走。整整一个晚上，我们在雪地里缓缓而行，第二天早晨8点，我们停车吃早点时，才得知：昨晚8点从北京出发，到第二天早晨8点，我们的车还没有出涿州。继续行驶了6个多小时后，我们才到石家庄。令我们高兴的是在石家庄终于可以上高速公路了。这次驾车，是数次回家中用时最长的一次，总共用了近30个小时。

四

2014年清明前夕，我与老乡结伴驾车回武汉，临离开北京时，天空飘着霏霏细雨。

行至衡水，雨虽然停了，但天空更加阴沉，偶尔还飘来片片薄雾，能见度很低。进入河南境内后，雾气更加大了，地面湿漉漉的，仿佛浇了一层黑油。有经验的司机知道，这种天气是最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须慢开慎行。

快到开封时，发现前方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片黑影，我们的车速不快，迅即降了下来，缓缓接近黑影，发现路面上停满了车辆。不用说，肯定是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经常跑长途的司机都知道，遇上这种情况，只能等待前面的事故现场清理完毕后再行驶。我们的车还没有停稳，老乡从后视镜看到后面没有车跟上，又迅速挂上倒档倒车，最后将车停在了最右边。此处是三条车道，刚才我们的车停在最左边一条道，现在停在了紧靠应急车道的这一边。我们的车停稳后，大家正准备下车活动一下，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又是“嘭”的一声更大的巨响。随着这两声巨响，我们的车也摇晃了一下。我们赶紧跑下车，一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好险！”

原来，我们的车刚刚挪过来，后面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因车速太快无法有效刹车，撞到了停在最左边丰田车的尾部，也就是我们刚才停车的地方。凑巧的是，桑塔纳后面的一辆考斯特面包车又因刹车不及，直接顶了上去。三辆车全被撞得支离破碎不说，里面的人也伤势不轻，有的血流满面，有的动弹不得。

以上四则小故事，虽说是发生在回家的路上，但也丝毫没有影响我回家的激情和信念！回家，有亲人在召唤，有温情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