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肇事嫌疑人

一

正值中午，刚准备去食堂吃饭，突然队值班室打来电话，通知立即出警，广义大街昌盛超市门前发生一起重大亡人交通事故。

接警后，我与严小青迅即驱车前往，虽是初冬时节，天气寒冷，但路上车辆、行人川流不息。广义大街是城郊的一条干道，上下四条线，机非分离，事故发生地点位于这条大街的中部，是商业密集区。

抵达事发现场，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周边的道路被拥挤得水泄不通。必须迅速勘察事故现场，清理路面遗物，疏导交通。

这是一辆跑公交线路的红叶中型面包车，此时正逆行停在非机动车道上，前脸撞在了便道上的一棵大树上。车的右保险杠上挂着一自行车，左前轮下躺着一位骑车人，这是一位老者，当场死去，地面上淌着一滩鲜血。一旁还有一辆被撞扭曲的自行车，一位小孩正在嚎啕大哭，死者是他的爷爷，小孩受了伤，看来无大碍。距离此处不远的机动车道上停着一辆“松花江”面包车，车的左前部明显凹进去一个很大的“坑”。

严小青绘制事故现场几何图形，我勘察现场，搜寻发生事故的蛛丝马迹。

这时一位30来岁的女子跑了过来：“民警同志，我是‘红叶’车的司机，这是我的驾驶证。”

接过驾驶证，我仔细一看：姓名张洁，准驾车种B型。 我问：“怎么回事？遇到危险情况为什么不停车？”

张洁回答：“当时我慌了，踩刹车时脚底下打滑，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又问：“当时车上有人吗？”

张洁回答：“有，一个售票员，4个乘客。”

“你是司机，售票员呢？”

“他、他跑回家报信去了。”

“通知他，你俩马上到交通队接受讯问。”

“好的。”

二

当天下午，在交通队事故处理室，我和严小青对“红叶”车的肇事人展开调查讯问。

还没待我俩开口，张洁主动上前说话：“民警同志，我是司机，他是售票员，这起事故与他无关，您有事问我吧。”

从刚开始接触这位女子到现在，我总感觉她的行为有点反常。一般情况下，发生亡人事故，绝大多数司机表现得兢兢战战、唯唯诺诺，因为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被自己撞死了，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然而，这位女子却表现得没有丝毫的畏惧，倒是头脑清晰，主动承担一切责任，莫非他与售票员之间有什么猫腻？

于是，我问道：“你俩是夫妻吧？”

张洁：“是的，他是我丈夫，叫贾强。”

“他有驾驶证吗？”

“没有，正在驾校学车。”

这时，进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贾强开口道：“她是我妻子，已经怀孕4个月了。”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医院的化验单，送到我面前。

我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子肚子确实微微突起，便问道：“发生事故后，你着急跑回家，就是为了取这张化验单吗？”

贾强点点头，朝张洁看了一眼，没吱声。

严小青说：“你俩谁先说说事故的经过？”

张洁说：“我驾车由东向西行驶到昌盛超市门前时，前面一辆“松花江”突然减速掉头，由于来不及踩刹车，我便向左猛打方向，想超过去。结果，先撞了“松花江”车的左前部，又直接冲入逆行的非机动车道，将两名由东向西骑自行车的人撞倒，最后撞在便道的树上才停下来。”

说到这里，女子停了停，神色紧张地瞧了瞧我俩，又继续说：“我赶紧跑下车，发现一个老人斜着躺在左前轮的车底盘下，双目紧闭，头部流着血，我凑近用手一摸，老人已经没有气儿了。再看旁边躺着的一个小男孩，上前一把抱住他，发现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

严小青问：“车内当时有几个人？”

贾强接过话茬：“就我一个人。”

三

严小青，刚进入而立之年，年龄比我的工龄还小，从警官大学毕业后，在基层锻炼了几年，一年前抽调到机关从事事故处理工作。事故处理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业务工作，既需要理论知识，更需要实际经验。小伙子聪明好学，踏实肯干，就是缺乏实际经验，目前是我的搭档兼徒弟。

对贾强和张洁讯问结束后，就让他俩暂时回家随时听候传讯，严小青问我：“师傅，为什么不拘留肇事嫌疑人？”

我反问道：“你认为他俩谁是肇事嫌疑人？”

严小青：“当然是司机张洁。”

我故意问道：“证据呢？”

严小青很自信地说：“张洁有驾驶证，也承认是她自己开的车，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她应该负事故的全责。”

“如果这车是贾强开的呢？”我说出了我的怀疑。

“不，不可能吧。”严小青有点不自信地回答我。

“完全有可能，”我说：“你没有发现他俩的供述疑点重重吗？首先，张洁在现场告诉我，发生事故时车内坐着贾强和4个乘客，而贾强却说车内就只他一人，这是自相矛盾。其次，事故发生后张洁的行为十分反常，她主动承担一切责任，目的是为了保护贾强。如果是贾强开车，一是他没有驾驶证，罪加一等；二是发生重大亡人事故必被判刑。而由张洁顶替，她不仅有驾驶证，而且正在妊娠期，按照国家法律规定，对于处在妊娠期的犯罪嫌疑人应该免于羁押，实施监外执行。”

严小青狐疑地说：“难怪他俩反复强调，张洁是孕妇。”

我继续开导：“通过对现场勘察，一个司机是绝对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错误的。张洁有8年驾龄，常年跑这条线路，应该积累了丰富的驾驶经验，在如此繁华的路段一定会减速慢行。然而，通过对现场勘察，撞击‘松花江’车时，‘红叶’车至少每小时50公里的速度，尤其是从撞击点到被大树挡住没有一点刹车痕迹，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这就充分说明驾车的是一个新手，错将油门当刹车。”

严小青说：“没错，一般发生事故，司机有一种本能反应，踩制动。”

“更重要的是，”我问严小青：“你刚结婚半年，老婆怀孕了吗？”

严小青用莫名其妙地眼光盯着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这一点就是生活常识，你没经验。‘红叶’车从撞击‘松花江’车，到撞翻自行车，最后撞到大树上，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作为怀孕在身的女司机是绝对承受不了的，然而张洁却安然无恙，这种现象有悖常理。”

“师傅，经你这么一分析，我明白了，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开展工作呢？”

“做耐心细致的工作，争取让他俩承认自己的错误，主动交待事实。”

四

然而，在随后近二十几天的反复讯问中，贾强和其妻张洁始终隐瞒事实真相，一直坚持说肇事司机就是张洁。而且，经过串供，两人已经回答得高度一致，坚持说车内没有乘客，张洁还说那天在现场的回答是口误，因为太紧张了。

看来，继续做工作，想让他俩交待谁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另辟蹊径，从外围着手，查找确凿证据，揭开事实真相。

于是，我们印制了协查告示，张贴在广义大街沿街报亭里，以及商铺、居民楼和事发现场，希望目击者提供线索。同时，我和严小青一连几天乘坐小公共，在乘客中查找事发当天的目击者。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第9天，我俩找到了第一个知情者，他当时正坐在“红叶”肇事车上，他说：“我亲眼看见前面开车的是一个男司机，坐在中门的是一个女售票员。”

接着，第二条线索传来，也是一位乘客，她说：“那天发生事故后，男司机从肇事车的左前门下车，女售票员从中门下车，下车后男的惊慌失措，女的冲他嚷道：“你干嘛开这么快呀？疯啦！”

最后，当时在车上的4名乘客全部找到了，他们的指证完全相同，铁的事实证明贾强就是肇事嫌疑人。

于是，在这起事故发生后的第28天，警方以涉嫌重大交通肇事罪，对贾强依法实施刑事拘留。这是第六次传讯他俩，他俩十分清楚，没有铁的证据，警方是不会采取这一措施的。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那天，两人跪在我和严小青面前，痛哭不已，承认自己欺骗了警方，表示悔改。

贾强交待，他就是肇事嫌疑人。

张洁悔恨，绝不应该玩火自焚。

严小青竖起大拇指：“师傅，为你点赞！”

至此，贾强无证驾驶机动车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妻子张洁借怀孕假冒肇事人的违法事实被彻底揭穿。目前，贾强已被依法逮捕，其妻张洁被依法取保候审，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