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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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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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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月白

偶然听到刘德海先生的琵琶演奏名曲《彝族舞曲》,切身感受到好音声直抵人心的力量。很自然地联想到白居易《琵琶行》里描写弦乐的起承转合,急切短促柔情幽怨欢愉广阔,一一都有了具象的对照: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文字描绘出的音声,在我心里精准地与这首曲子相契合。让我重读《琵琶行》的时候,除了脑海里描摹的场景,更有了用这首舞曲给那情景配的背景音乐。文字、音乐让诗歌中的场景“活”了过来:一千多年前的渡口边,清冷秋月下,略显失意的才子、渐冷的酒局。812年,43岁的白居易被贬谪到远离京城的江西。这两年来,从没有直面过自己内心那种因言获罪的难过失落,而此刻被一位女子的琴弦声打动、勾起心底事。加上琵琶声后女子讲述的身世:“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曾为京城宫廷乐坊“首席”的琵琶女,年轻时红极一时,青春艳丽、歌舞升平、受人追捧,是众人争相拥簇的“明星”。可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世事的变迁,随着年长色衰、嫁做人妇、辗转飘泊、心无所依,她的琵琶声里除了年少时高超的技艺,更有了阅历磨砺出来的悲与辛。而她的境遇,唤醒了白居易相似的处境与感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此刻的白居易,对这位看起来人生轨迹并不相同的琵琶女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深深共鸣,于是在第二首曲子时带入得更深,哭得涕泪悲泣“青衫湿”,写下了千年以后仍然让人随之泪目的《琵琶行》。

反复听《彝族舞曲》的时候,除了穿插着琵琶女的故事,也会随着乐曲的进程在脑中浮现出许多情景来,随之走进西南茂林中的彝家山寨。音乐起,秋月朦胧间、松林下,少女担忧着自己的命运。主旋律切入时,渐入佳境。少女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担起家庭的重担、与父母干农活、心里偶尔回味着甜蜜的心事。乐曲过半,冲突渐起,弦声急切,层层推进,大起落与小起落,似海潮反复推进。接近尾声时,逐渐绵延悲切起来,但程度不深,似乎接受了现实的无奈,达到了一种自我的和解。

整个过程又像一首苏轼诗:“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每个人何尝不是呢?一番纠扯沉湎、一番青春大梦,最终“唯见江心秋月白”,孤寂清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唯见江心秋月白。好曲子带领观赏者穿越时光的迂回曲折,乘着想象世界的筋斗云阅千山,一番上天入地、起承转合、九曲回肠,而曲终人散、万籁俱寂,却又心若明镜、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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