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真 相（小小说）

□潘明祥

料峭的晨风吹乱了晶一头美丽的秀发，芜杂地遮住她那因彻夜未眠而憔悴的脸庞。她抬手理一理头发，顺势昂起头来。此时，她看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捡破烂的小男孩，蓬头垢面，手里提着一只半鼓的编织袋，眼巴巴地朝她手里盯着。晶低头看看手里快要喝干的矿泉水瓶子，自嘲地笑了，她还以为小男孩在为她担心呢，心里差点泛起一股人间暖流，原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家伙。晶觉得又一次蒙受了欺骗——包括欺骗她感情的男友。人世间充满了欺骗，所有欺骗统统不可饶恕！

她扭头朝向江面，再也不去理会。

昨天晚上，晶和男朋友为结婚的事大吵一场，然后径直来到城南江堤上，一个人对着涛涛江水暗自垂泪。这是她们热恋五年里经常幽会的地方。她伤心透了，谈情说爱那会儿，男朋友海誓山盟，像一座伟岸的山挺立在身旁，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现在要谈婚论嫁了，他却因为父母的反对而退缩了。晶有一种从头至尾被欺骗了的感觉，如果爱情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晶伤心地回过头来，发现捡破烂的小男孩仍然站在原地。晶冷笑一声，心想，你有耐心就等吧！她举瓶抿一小口，再抿一小口，尽管她完全可以一口气喝干把空瓶子扔给孩子，可她就是想吊一吊小男孩的胃口，玩一把猫捉老鼠的游戏，小小地报复他一下。晶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捏得咔吧脆响，嘴角翘起露出幽幽的冷笑。可是她错了，小男孩表情木纳，像雕塑一样伫立在原地，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晶想，男朋友如果有小男孩这般执着该多好啊，她们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坚守爱情了。这样想着，晶更加生气了，她生男友的气，气他生性懦弱不敢抗争；也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感情缠绵延宕至今，一生气，扬起脖子一口喝干，随手把空瓶子甩了出去。空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江堤上，欢快地弹跳了几下，然后往堤下飞去。

就在晶抛出瓶子的同时，小男孩像一只猎犬飞身冲向目标，身手敏捷地捡起了瓶子。这时意外发生了，由于惯性作用，小男孩立足不稳失去重心，趔趔趄趄坠入江中。坠江的刹那，另一只手里的编织袋高高抛起，各种饮料瓶五颜六色撒向江面。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人猝不及防。晶感觉像梦幻一般，惊呆得张大嘴巴说不话来。几秒钟后，晶回过神来，发疯似的沿着大堤狂奔呼救——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非常幸运，几名晨练者恰好路过，扑通扑通跳入江中，合力将小男孩救起。

小男孩面色苍白，已经停止了呼吸，可是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只矿泉水瓶子。瓶子里灌进了小半瓶江水，和晶捉弄他时瓶里所剩差不多。晶嘴唇哆嗦着打120要来救护车，和大家一起把小男孩送往医院。由于抢救及时，小男孩得救了。醒来时，小男孩手里仍然死死攥着那只矿泉水瓶子。晶感到无地自容。

晶主动垫付了全部费用，并倾其所有，把钱包里剩余的钞票全部留给了小男孩。医院对晶的义举大加赞扬，要求晶留下名字和电话，以便孩子家长联系致谢。晶婉言谢绝。她不想被小男孩认出，不想被人知道真相，因为这纯属一场意外。

晶打算主动找男朋友解开疙瘩，她觉得，生活中的种种恩怨，该有多少像今天这样无意的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