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魏局长是个生活严谨的人。周末，表弟从另一个城市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参加家庭Party，放松放松。他立刻警惕起来，训斥说，你小子搞什么名堂，注意影响！表弟说，这是我们商界正常的社交活动，邀请的尽是正人君子，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我的哥！魏局长觉得靠谱，就驱车去了。

表弟是那个城市的商会副会长，生意场上春风得意，在郊区住着一幢豪华的欧式别墅，背山面川，顺风顺水，十分风光。表弟举办的是一个别开生面的面具舞会，按照规则，来宾分时段分别抵达别墅，与主人见面后，即可戴上面具，被人引导至三楼舞厅。晚会自始至终不准讲话，只能用眼神和肢体语言交流。大厅里灯光幽暗，音乐悠扬，门口侍立一名头戴面具、身穿旗袍、长腿裸露的姑娘，见客人进来，微微屈身行礼，开门示意“请进”。魏局长觉得像是“请君入瓮”，心里忐忑起来。进入舞厅后，他发现里面已经到了一些客人，有的端着高脚杯斜靠在吧台品酒，有的半躺在沙发里倾听音乐，有的相拥曼舞，弥漫着暧昧的氛围。他拘谨起来，立在门口不知所措。这时，一位戴着猴脸面具的女士迎上前来，伸手示意，彬彬有礼地发出邀请，不等他反应过来，脚底抹油，人已被拖入舞池旋转起来。一切毫无准备，却又显得自然而然。

魏局长下意识地想说声谢谢，话到嘴边马上又咽了回去。他颇有风度地点头问候。对方以礼相还。大约过了十分钟，魏局长平静下来。他隔着面具开始打量臂弯里的这个女人：她身高比自己矮了小半头，温热的鼻息正好对着他的脖子，吹得他心里痒痒的；她脑后发髻高耸，绛红色织锦旗袍金光浮动，一派雍容华贵，赏心悦目；她两臂细白修长，两手十分得体搭上他的肩头，却叫他感觉像绳索捆绑一样不得脱身；她胸脯丰满而饱胀，散发着淡淡的奶腥，据此可以判断，这是一位正处在哺乳期的年轻少妇。这是女人一生中最性感最成熟最迷人的阶段，自然也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阶段，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局财务科小王，她也是刚刚生过孩子，跟生育之前相比，愈发迷人了。

踏着节拍旋转的时候，魏局长顺势用力揽了一把。他惊奇地发现，这女人的腰肢像抽了骨头一样柔韧滑腻，叫人有一种稍不留神就会从怀里滑脱的担心，他下意识地拥紧了舞伴。而她却温柔地把他推开了。魏局长有些尴尬，脸上涌起一股热潮。她睫毛抖了一下，笑了。

从一开始，魏局长就闻到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栀子花一样的芳香，清新淡雅，似有似无，扑朔迷离。他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了，局财务科小王身上就是这种味道。小王每天去他办公室签字，把这种体香留在他的办公室，余味绕梁，久久不绝。此外，小王还有一头漂亮的披肩长发，像瀑布一样，沉甸甸的，乌黑闪亮。每次签完字之后，小王总是习惯性地把头轻轻一甩，优雅地转身离去，飞瀑一样的长发顺势飘逸起来。望着小王离去的背影，魏局长心里啧啧称奇，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但是他从未因此失过态，他毕竟是一局之长，他要注意自身形象。

他情不自禁地走神儿了。当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发现对方面具下一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笑眯眯地盯着自己，意味深长。魏局长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该不会她就是小王吧？这一念头闪过之后，魏局长马上又自我否定了，怎么会呢，她和表弟既不在一个城市，又素不相识，怎么会呢！这样想着，魏局长心里自嘲笑了。

舞会结束后，朋友们照例相继离去。大家除了跟主人打个招呼，谁也不清楚出席今天晚会的是何方人士，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魏局长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二十多年，今天总算开了眼界，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活法，蛮有意思。他不由地产生了期待，希望还有下次，而且还能遇上这位神秘的舞者。

周一上班，财务科小王照例端着文件夹来找魏局长签字。魏局长竟一时局促起来，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像是被偷窥了隐私似的，签字的手微微发抖。小王收起文件夹，对着局长莞尔一笑，一个华丽转身，飘然而去，身后留下满屋子的栀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