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乔迁新居的晚上，一帮同事燎锅底热闹了半宿，送走客人已是夜阑人静。我和妻子躺在床上，欣赏着温馨的安乐窝，辗转反侧，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楼上卧室传来夫妻吵架声，声音由小变大，由吵变骂，继而由骂变打，乒乒乓乓，叮叮咚咚，连哭带闹，惊天动地。期间伴随着女孩儿的哭声和哀求：“爸爸妈妈别打了，我求求你们了！”但是战斗依然继续。突然，女孩儿发出一长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仿佛夜空一下子被撕裂成两半，战斗戛然而止，一片死寂。我和妻子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期待尾声，生怕睡着了被惊醒。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困倦如潮涌袭来，可“另一只靴子”却始终没有落地，我们就这样在似睡非睡中挨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恰巧楼上邻居携手下来，一副出双入对恩爱甜腻的样子。我本能地退缩躲避，但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早上好！上班去啊？女士热情回应，是啊，刚来邻居吧？是的，初来乍到，还请多多照应！不客气，千年的邻居万年的庄乡嘛！说话间，男士主动伸出手来示好，握手的一瞬，我看到他脸上横七竖八几道结痂的血痕，嘴里喷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劣质酒气。一番客套后，两口子携手下楼，踏着高跟鞋的节奏消失在楼道里。

妻子一把将我拉进屋来，关上门埋怨道，你还敢给人家说话，叫人家多尴尬！经爱人这么一说，我追悔莫及，可是，我刚才并没有感到对方尴尬啊？正应了那句话，只要别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自己！我不禁感慨，“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打架不记仇”，日子原来也可以这样过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慢慢明白，吵架打架对楼上邻居来说是家常便饭，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开打，令人惊骇和无语。我想，所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指的就是这类人吧！我和爱人恋爱八年，婚后又和和美美过了八年，我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这么多年来我未有过“打老婆”的念头，哪怕是一闪念！为此，我嬉皮笑脸地试探妻子，如果我也像楼上邻居那样打你一回，结果会怎样？她乜我一眼冷笑道，那你试试！我吓得赶紧陪笑，不过是个假设罢了，何必当真。可就这样一个假设，妻子不依不饶，冷战了一个礼拜，不做饭，不洗衣，不搭腔，不同房，好像我真的打过她一回似的。我小心伺候，哄着敬着，反复检讨，直到筋疲力尽，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哎，回想起来，从谈恋爱到结婚十六年来，这是第二次感情危机。上一次发生在结婚七年之痒，记不得什么原因了，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准确说是妻子打我，手脚并用，动用手边一切能动用的武器，为了避免挨打，更心疼打碎家具摆设，我逮住妻子的双手把她摁在床上，直到她气衰力竭。这是我们婚姻史上唯一的案底，明明是我挨了打，却被定性为“打老婆”，上了不良记录，还经常拿出来敲打，你说我冤不冤啊！

人们都说，如果你不能改变别人，那就改变自己。为了不再遭受邻居骚扰之苦，我开始托关系找房管处调换房子。功夫不负有心人，调换房子的事很快有了眉目。这时，我工作上也迎来新机，从安装公司调到了大家挤破头都想进的供电公司，可谓双喜临门。报到第一天，主管领导带着我和同事们见面，走进大办公室，我一下子愣住了，第一个站起来和我握手的居然是楼上男邻居,我顿时蒙圈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喜出望外，缘分，缘分啊！我苦不堪言，的确是缘分，一千年修来的缘分！

邻居自报家门，他叫艾芸，是艾草的艾，草字头的芸。我恭维说，男人女人名字，有福！他马上纠正说，怎么是女人名字呢？咱单位的李红霞、单群芳、陈桂兰……都是纯爷们！我马上改口，对对对，你们都是纯爷们！艾芸咧嘴乐了，说他晚上约几个同事给我接风，千万不要客气。闻说艾云请客，对桌同事情不自禁笑喷出来，笑得意味深长。我正疑惑，艾芸回头嗔怪道，你笑啥？晚上必须参加！后来我才知道，艾云是有名的酒场老赖，请客从不买单。

一年后，我受不了妻子没完没了的精神折磨，选择了离婚。而楼上邻居，日子依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