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总不厌其烦地对我们讲述他口中的“慈母婆婆”的事迹,使“慈母婆婆”的高大形象牢牢地树立在我们心中,但我对这位“慈母婆婆”的姓名及身世还很模糊!直到翻开我家的“江阴文林潘氏宗谱”上记载着:“从江阴潘氏第十世文耀公迁到江阴东门外下萧桥后,又传至第二十一世洪庆字成魁,咸丰八年生,光绪十四年卒葬于徐家田祖坟,配妻山北毛氏咸丰七年生,民国二十一年卒葬于徐家田夫坟旁。”我这才明白这位父亲口中的“慈母婆婆”乃是我的太祖母毛氏!而后我在这毛氏娘家君山北进行了调查方知谱上记载有误,洪庆公配妻并非叫毛氏,实为姓缪氏是江阴城北大户望族的小姐!
父亲讲述:“缪太祖母娘家在江阴是声望显赫的名门望族,房屋五十多间的北门缪家场。家族长期经营水路运输沿海货物贸易,特别在太祖母父亲缪海宝经营下,俱备向海外及沿海进行货物贸易的业务,远洋运输船(能在海中航行的大木船)已经达十八艘之多,使家族产业达到鼎盛之际。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一年太祖外公缪海宝(此名因父亲口传已久记不清了怕有误)带领十八只远洋大木船,从山东贩特产红枣等运回江苏江阴时,船只从长江航道转弯进黄田港口之际天气突变狂风大作,江浪滔天、旋涡频频、怪风乱风连连导致十八只大船片刻就翻入江中沉没,船上缪氏家族看押船的族人以及聘请的船员帮工,无一幸免都葬身于黄田港外的长江里了!”父亲讲的这一段发生在清中晚期家族的旧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可是至今江阴城区民间还流传着:“江阴君山西缪家十八只洋船,一夜之间全翻沉在长江中的悲惨往事!”
父亲又口叙:“缪家出事后,自己家族中男人在船上被淹死的不算,另外请的船工也死了很多要缪家赔人命钱,而缪家剩下一大帮孤寡老人,只能卖田地卖家财才了却官司从此败亡!而缪氏好婆也与我洪庆爷爷也举行过了聘婚之礼,不料祸不单行洪庆与缪氏虽订婚约因故未能及时成婚,而我洪庆爷爷却在光绪十四年三十岁意外身亡。后来慈母婆婆缪氏在成亲当日,只能坐着花轿手里捧着洪庆爷爷的灵牌过门,抱着灵牌拜天地了,她一生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却只能守着这个牌位。而此时我下萧桥潘家也很不顺,清末江阴县周围暴发了一场瘟疫,村村有新坟户户有哭声,我江阴东门下萧桥潘氏家族成年壮力男人,不断倒下成了一帮孤儿寡母。并且一些小妇人忍不住艰苦而改嫁。我敬爱的慈母好婆{奶奶}看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叔子,不但拒绝改嫁,并且艰苦地挑起嫂子抚养小叔子的责任。她放下以前是名门闺秀的尊严,白天给富户人家打工,晚上坐在油灯下纺纱织布去卖钱来补贴家用。日去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把小叔子们扶养长大。为了帮小叔子们张罗媳妇下聘礼,这些都需要钱,于是慈母祖母只得继续日夜织布,经过了多年的千幸万苦,看着小叔子们纷纷成家立业。步入老年后的慈母祖母缪氏,主动承担所有小叔子们所生孩子的看护重任,要求并鼓励小叔子及其妻子们主动地、放心地出去工作找活干以重振家业!”
父亲动情地往下讲:“缪氏祖母等小叔子们日子渐渐红火了,就主持帮他们分家以便更好地创业兴家。而我父亲潘桂林虽是她叔子洪德长子,缪祖母侄子,但自小过继嗣于洪庆公和缪氏的,因此慈母好婆继续抚养我父亲桂林。这样又经过十几年我父亲也长大了,缪氏祖母四处托人做媒聘礼,经过讨价还价把蒲桥高氏我母亲娶回家来。由于缪氏祖母是出身名门望族大家闺秀,骨子里有一股傲气,就是宁可苦了自己也要为小叔子和子侄辈,找大户好人家女孩进潘家门,因此我几个堂祖母,包括我母亲高氏都是江阴富户大户人家出来的。父亲桂林和母亲高氏成婚后生下我们四兄弟后,缪氏祖母又主动挑起看护我们的责任来,让父母安心出去干活以补贴家用。缪祖母虽没有自己亲生儿女,但是足足抚养大我潘氏家族三代人,直到民国二十一年八月天气很热,已经三岁的我和哥哥们在家玩时,发现缪祖母越来越不行了,赶紧把在田里干活的父亲叔叔们叫回来,缪氏祖母才安详地走了!”
由于父亲对缪氏太祖母感情很深,一有空余时间给我们反复讲“慈母”缪氏太祖母的事,以及清中晚期江阴君山西缪氏十八只洋船沉没,还有缪氏太祖母抱着洪庆太祖父灵牌拜堂成亲……的往事,都一一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祖先的是非曲直咱无法也无权去评说,缪氏太祖母虽非我生身太祖母,若是没有缪氏太祖母千辛万苦地抚养大潘氏家族三代人,哪有今天我们这一支潘氏子孙的兴旺?因此尽管我父亲也不在人世,缪氏太祖母也离我相隔超过三代了,而如今我每逢过节祭祖敬酒,还是把缪氏太祖母灵牌放在首位,“慈母婆婆”的故事还在一代一代向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