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我总爱咯咯地笑,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殷殷期望:事业成功,不负生命春秋;有一个白马王子相伴,知热知冷,隽永依守;斗室破云,陋居乐业,融融睦睦,身心爽怡……美丽的梦想如光艳迷人的虹霓般熏醉我向往的心神。却听到一位年长的同事怅然感叹:“人到了四十岁,就笑不出来了!”,这句话在我的心中投下茫然不解的疑云。
时光倥偬。弹指间,我已步入中年,现实把梦想碰撞得支离破碎,生活把我打磨得失去了向往的朝气。只愿一心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地恪尽职守,效力工作,却是千斤重担压肩、百万俗事纷扰。自因他因搅得人如负载着大山的陀螺,被皮鞭抽着,艰难地旋转。时时日日,年年月月,身心两乏,累得要死;别说笑不出来,连喘一口气也难自然舒畅。
四十岁,上有老,下有小。父母的身体衰弱,人生日暮,你须尽奉养孝道; 孩子要上大学、要结婚,你必尽供办义务。费力、劳神、每天班后忙到更阑下夜,躺到床上已成一滩烂泥,刚入睡,天又明了!如此,还能笑出来么!
四十岁,已是工作上的识途老马,驾着重辕抴着重套,业务上扎实稳健、手出绩效。却常被一些时尚时风的“人才”讥笑,还将他们自身职能中一窍不通、无法下手的业务奉推过来求你代劳!你若不干,即反目相向,立成仇人;你若效劳,其不但不领情,背后还讽骂你“傻屁!”偏偏当今各单位拿着文凭的文盲混混多之又多,四十岁以上者的牛马,只能不作目中仇、便为“傻屁货了”!如此耕了页头遭唾嘲,还能笑出来么!
偏偏又世风日下,空虚与虚荣把人唆弄得发烧,昏热症似的兴奋狂躁不已。同学、同事、亲友、麻友、舞友、棋友、酒友、网友、这协会那协会的名目多如牛毛。今天这纪念,明天那活动,给你的忙迫上再加几码。弄得你不去不行,只得强意周旋、狼狈不堪!如此为势所迫,你还能笑出来么!还有,今天这家请你参加婚礼,明天那家约你赴孙子生日宴席,后天又有人邀参老人的寿诞……便是从古至今极平常的普通事买房、买车、孩子考上大学、调动、提拔、升了工资、评上了先进个人、给故去多年的长辈立墓碑、羊生了羔、牛生了犊、狗下了仔、吃上了低保……统统都邀你去祝贺。有时几件事互相打架,家里的所有成员出动都应付不了,便坐着小车穿梭奔驰地应酬。一个熟人感慨地说:“我一个下午去参加了四家的婚宴,一顿饭吃了四次丰盛的酒席。”我疑惑反问道:“那你能吃下去吗?”“哪有时间吃!都是把礼金一奉送、在酒桌前一绕,就走了。”
又一个熟人一天心情沉重地向我诉说去年冬季:“先是单位头头的父亲去世了,接着相关系统、协会的一号头头、二号头头死亡,再接着又是几个同事买车的买车、出车祸的住院……我连续两个月不停地奔丧、祝贺、看望!光俗套的酬酤话说得都没词儿了……”
唉唉,混浊世风吹得人昏头昏脑团团转,兜里钞票被扒光,精神被逼崩溃,人成了污秽洪流中的落难者,还能笑么?
四十岁,本是不惑的黄金年龄,却被世俗浊风污染作弄成了瞎忙迫、自报废的荒唐命程!岂止笑不出来,即哭也是声已咽,目无泪了!
人到中年百事艰,人到中年太忙累。
我被各种杂乱蜂拥的俗琐庸事蹂躏得神经麻木,几乎失去了思维能力。快要被滚滚浮躁俗尘吞没的一霎那间,灵魂里残存的微弱正性忽地惊觉,发出求生的呐喊:“别让泥石流把我淹没!”
于是关闭电脑外网,扔掉智能手机,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把所有虚荣、伪假、空虚、浮躁、混乱、无知狂热和世俗闲混子的贪欲及穷奢叹怨统统关在门外。我躲在寂寞的角落里疗伤。
寂寞虽然孤独,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自我存在。
黄金的四十岁,万劫的中年,我在其程丢失,我又终于在其程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