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啊,远在祖国南疆桂西南偏僻山村里。在那巍峨壮丽的大明山南麓,漫山遍野地生长着四季常青的翠竹。一片片竹林,那是绿色的茫茫海洋:一株株,一棵棵,紧密相拥,繁密茂盛。虽然没有大树一般粗壮,但是,却是那样地挺拔屹立,刺入苍天。春天里,林子中,空地上,石块间,一尖尖,一锥锥,那是挣扎着冒出地面来的小竹笋。即使地面上压着一块山石,小竹笋也要弯着身子冒出头来,汲取阳光与水分,一节一节往上生长。山风拂过,竹木摇晃,此起彼伏,沙沙声响……
在我敬爱的父亲逝世后的第一个春天,我从哈尔滨市出发,越黄河,跨长江,不远千里回到故乡,不为别的,是为了再次看看故乡的青青翠竹……
我爱故乡的青青翠竹。那一株株翠竹啊,扎根土地,咬定青山不放松。春天里,我含泪徘徊在青青的翠竹林海中。突然,泪目婆娑之间,前方不远处,一道身影闪过。啊!那是青衣少年的父亲,在步行外出求学。父亲头戴竹笠帽,脚穿草鞋,身背大米、柴火,以及米粥,步行到县城上初中、念高中。每学期开学以及放假时,父亲顶烈日、冒疾风、披雨水,步行一百多里路程,来回于校园与家里之间。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里,刚开学不久,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为了挣钱供父亲求学,上山采集金银花,不料,却在山上被毒蛇咬伤,在抬送乡卫生院的路上断了气。但是,为了不影响父亲高考,爷爷临终时千嘱咐、万叮咛,说道千万不要在父亲参加高考之前,将他的死讯告知父亲……父亲高考完毕,却不马上回家去。因为父亲要与同学一起河边挑河沙去筑路。父亲自信能考上大学,父亲要挣钱准备去大学的路费,以减轻爷爷肩上的重担。北京地质学院发来的地质测量及找矿专业本科班录取通知书,终于来到父亲手上。父亲欣喜若狂地徒步回到家里,方才惊悉噩耗----爷爷早在三个多月前去世了。那时候是上世纪五零年代中期的八月间,父亲因此成为了家乡整个村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打我少年时候起,父亲就一次次地给我讲他穿越竹海、步行百里路程外出求学的故事。我将这故事时刻铭记在心里。那年,高考失败的我到县农业化肥肥料厂工作,父亲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套五卷本的《毛泽东选集》,以及父亲于当年在其大学母校校门前拍摄的照片。父亲嘱咐我道:要一边工作一边读书,要经常看看他与大学校门的合照,要认真学习毛主席的光辉著作,以及中学数理化知识。父亲的言下之意,我心里当然明白。于是,我利用下班后的业余时间,待在工厂单身宿舍里,忍受着从几百米之外的生产车间传来的机器噪声,认真读书,将《毛泽东选集》读了一趟,还将高中各学科教材书读了一趟又一趟……两年后,我考上了省农业大学林学院林产化工系。
我爱故乡的青青翠竹。那一株株翠竹啊,总是虚心向上。父亲终生都在学习,他读了一本又一本书,那些书本里都留有他书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备注。父亲大学毕业后来到祖国北疆, 在省第一地质队工作。为了更好地干好工作,父亲多次回到大学母校接受短期进修培训,还多次带着技术问题专程赶到省地质局,请教于专家工程师。在野外进行测绘与找矿的日子里,夜里的帐篷很是热闹,同志们在打牌喝酒聊天,而父亲却是孤坐于在煤油灯前,看鲁迅的散文与杂文、小说,以及地质书籍;写工作笔记,以及文学作品,等等。父亲还通过自学,掌握了广播与机械修理技术,经常为野外考察期间临时驻地的公社或者大队修理有线广播电子管扩音机、拖拉机、柴油机等。五旬时,父亲调任省地质志主编,到了他此前陌生的地方志编纂行业工作。为了尽快干好这份工作,父亲远赴北京、南京等地学习,还多次到省通志馆、方志办公室请教于专家。
父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讲过,家乡的竹子为何长得快?因为它的心是空的,即它是虚心的。那年我高中毕业到工厂参加工作,父亲郑重地赠与我一套《毛泽东选集》,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每隔五年左右读一趟毛选,深刻领会其中的道理。”父亲的谆谆教导,我怎么能忘记?当年,为了将工厂里生产用的上千只仪表仪器维修及保养好,我曾经脱产进修学习,还自费购买许多书本来看,多次请教于师傅。后来,在调任办公室秘书的几年光阴里,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我照旧是虚心学习,坚持天天都看《人民日报》等党报党刊,以及办公室工作知识读本……如今,身为国家的一名专职执业律师,我依然保持着反复阅读《毛泽东选集》及《人民日报》的习惯,每年参加脱产进修培训学习一周以上,还订阅及购买不少的法律书籍,多次向老律师及老同志请教。还曾经被省司法厅党委批准,选派到西南政法大学,以及井冈山上的中共江西干部学院进修学习。
我爱故乡的青青翠竹。那一株株翠竹啊,不管春夏秋冬与风吹雨打,总是挺拔向上,傲然而立。在省地质队工作期间,父亲与队里同志们常年出差在野外:骑马加步行,披星赶夜,登深山、穿老林,夜宿帐篷,身睡鸭绒睡袋;身背地质布包,拾拾捡捡,将矿石样本采了一片片;手持地质铁锤,敲敲打打,击碎岩石一块块;手握铅笔钢笔,画画写写,记录观测所见。一次,父亲骑着马从那水流湍急的山上大河中过去,不料行至河中间深水处,马再也站不稳了,父亲紧紧地抱住马,随它漂流至对岸,父亲下半身湿透了,但是,他身上那只装着《野外地质考察笔记本》,以及矿石样本的地质布袋却是滴水未沾。这笔记本,如实地记录父亲一天天在野外观测到的地质情况。很多同志一年到头都写不满一本笔记本。而父亲每年却要写满两本以上笔记本。那一天,父亲踏冰过河,不料冰面崩塌,掉入冰冷河水中的父亲挣扎着游泳才能上了河岸……父亲说了,如此辛劳为哪般?不为别的,是为祖国探矿、找矿,为人民造福。在“文革”中,队里以父亲不务正业、在报刊上发表攻击社会主义制度的黑文章为理由,先是将父亲关入“牛棚”,接着是被抄家、被批斗,最后是押送回到远在南疆的故乡,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于是,在故乡的土地上,父亲戴着竹笠帽去放牧生产队的牛马。酷爱读书学习的父亲在牛马群边上读了一本本书,从书本中汲取智慧的力量。几年后,父亲告别老家生产队农业生产劳动,重新回到省地质队工作。父亲从地质队技术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到分队队长、队长,再到省地质科研所副所长、所长,最后是省地质局省地质志主编、编审,一直工作到新中国后省人民政府编纂的首部省地质志出版的当年才退休。父亲多次被评为全队、全所、全局,乃至全省的先进地质工作者,以及全县革命文艺创作优秀奖,还被评为省人民政府地方志工作先进个人。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基础上,父亲长期笔耕不止,进行业余写作创作,先后有多篇专业论文、文学作品刊载各级报纸及刊物上,还先后在多家出版社出版几本地质专业书,以及小说集。
打我童年有记忆时起,父亲常常同我讲起故乡的青青翠竹,嘱咐我要时刻记着那翠竹的挺拔向上。春雨润物细无声,挺拔向上、傲然而立的精神在我心里悄然生根发芽。在念完大学后,我到国有企业省第一林产化工厂工作,在两年时间里,我将制造松香、栲胶等林化产品,以及鞣制牛皮猪皮等皮革产品的全厂生产流水线上所有的操作岗位都轮了个遍,从而成为一名熟练林化工人。几年后,我调动至县人民政府办公室任秘书,负责起草县里各种重大会议文稿文书。尽管工作岗位常有变动,但是,我一刻都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我一边工作一边读书自学,在几年时间内,将《毛泽东选集》重读了两趟,明确了前进方向。同时,先是将自学考试法学专业本科文凭考取,再是顺利通过了国家律师资格考试,取得了国家律师资格证书,最后成长为省司法厅直属律师事务所里的一名执业律师,代理及辩护过的案件不计其数,还多次到最高人民法院出庭办理案件。象父亲一样,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基础上,我在各级报纸及刊物上刊发多篇新闻及文学作品近百万字,成了一名作家;被县及市报社多次被评为年度先进通讯员(作者),还被县委宣传部评为先进通讯员,被县人民政府评为专项工作先进工作者;还成为全县政协会议中唯一的一名律师委员。
徘徊在故乡茫茫的竹海之中,阵阵微风吹过,一株株青青翠竹随风摇曳,“噼噼啪啪”声音回响。我知道,竹子正在风中拔节生长。望着青青竹海,想起父亲生前对我的谆谆教导,我觉得我也在风雨中拔节生长,内心坚强的力量在滋长。父亲啊,远在天堂里的父亲啊,请你放心,身处祖国北疆大地上的我,会永远牢记着你的教导, 会永远铭记着故乡的青青翠竹,会永远坚定地迈开脚步,将道路走好来。因为,我早已牢记清代诗人郑燮《竹石》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另外,我早已经知道:远在祖国南疆故乡大地上的那漫山遍野的一株株翠竹,为什么那么青翠?为什么那么虚心?为什么那么挺拔?
啊!故乡的青青翠竹啊,我也要做一株富于生命力的翠竹,溶入那茫茫的竹海之中,扎根于祖国大地上,咬定青山永不放松,经受风吹雨打,不屈不挠,永远虚心向上,永远青翠欲滴,永远挺拔。
我爱你,故乡的青青翠竹……